宋安然相信霍大夫的判斷,對顏老太太身體痊愈一事有很大的信心。
奈何,國公府其他人都不相信霍大夫的判斷。就連顏老太太,也認為霍大夫隻是在說好聽的話哄她高興。
顏老太太每天唉聲歎氣的,她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眼老太太想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的時候,將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
宋安然本不想答應的,顏老太太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顏老太太那眼神,該瘮人的,很明顯顏老太太已經下定了決心,誰都不能阻止她。
宋安然無奈之下,隻能將全家人召集到上房,聽顏老太太訓話。
顏老太太撐著病體坐起來,看著兒孫滿堂,心裏頭還是很欣慰的。奈何她就要死了,這樣的場景真是看一次少一次。
顏老太太開口就說道:“等老身過世後,二房和三房就搬出去吧。你們在府外都有宅子,繼續住在國公府不合適。以後你們和國公府,就當親戚來往。”
老國公沒表態,宋安然更不會表態。至於顏定和蔣菀兒兩口子,這種事情一般情況下他們都不會插嘴。
二房和三房顯得有些激動。他們不想搬出國公府,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離開了國公府,也就意味著本該有的好處都沒有了。
顏老太太對二房和三房的心思一清二楚,她直接說道:“老身過世後,國公府是個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清楚。陛下哪裏是什麼態度,更說不清楚。為了一大家子的安全,二房和三房也該搬出去。總而言之,能保一個是一個。”
此話一出,大廳裏安靜地落針可聞。所有人都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似乎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遭到不測一樣。
顏定朝宋安然看去。顏定心頭有疑問,他想找宋安然解惑。
宋安然瞥了眼顏定,示意顏定稍安勿躁。
顏老太太問道:“二房,三房,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
二老爺斟酌著說道:“母親,事情未必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顏老太太眼一瞪,怒氣衝衝地說道:“就算事情沒老身說的那麼嚴重,你們也不該繼續住在國公府內。”
二老爺有點尷尬,一大把年紀了,還被顏老太太當著小輩的麵落麵子,實在是很難堪。
顏老太太哼了一聲,對二老爺很不滿。
二老爺幹脆問老國公,“大哥,說說你的想法吧。”
三老爺湊熱鬧,“是啊,大哥也說說想法吧。我們肯定聽大哥的。”
二老爺和三老爺以為老國公臉皮薄,不好意思趕二房三房出國公府。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失算了。老國公就是一個臉厚心黑的人,隻不過平日裏沒表現出來而已。
老國公對二老爺三老爺說道:“既然母親要你們都搬出去,那你們就該聽母親的。早點搬出去,對你們有好處。”
二老爺和三老爺一臉震驚,心情很複雜。大哥不厚道啊。
老國公捋著胡須,他對兄弟已經算極為厚道的。
顏老太太瞪著二老爺三老爺,“你們大哥的話,你們都聽到了。等老身過世後,你們就搬出去。”
三老爺弱弱地說道:“母親現在還好好的,說什麼死啊活的,不吉利。”
“對,不吉利。大年下的,母親還該放寬心,好好將養身體。”二老爺附和道。
顏老太太一臉愁緒,她先是歎了一聲,然後張口說道:“老身也想長命百歲,庇佑你們一輩子。可是生老病死這種事情,哪是老身能夠決定的。閻王要老身三更死,老身就活不到五更。”
“母親別說了。”
老國公打斷顏老太太的話。
老國公說道:“母親擔心的那些事情,我心裏頭有數。不管最後是什麼情況,我總能保全一家人。老太太放心吧。”
顏老太太目光驚恐地盯著老國公,聲音都在發抖,“老大,你可不能亂來啊。”
顏老太太一直都知道老國公頭生反骨,還以為老國公所謂的辦法就是造反,所以顏老太太才會那麼害怕。造反,那就是等於有進無退,一條道走到黑。萬一失敗了,顏氏一族都要跟著陪葬。
老國公一臉嚴肅地說道:“母親放心,我不會亂來。隻是保全全家人的性命,這件事情我還是有把握做到的。”
顏老太太狐疑地盯著老國公,還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不會亂來?”
老國公突然笑了起來,“母親,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這裏,你擔心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所以你老就放一百個心吧。”
顏老太太說道:“可是顏宓還領兵在外,萬一……”
“沒有萬一。”老國公板著臉打斷了顏老太太的話。
老國公很不客氣地說道:“母親,外麵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些事情大家心裏有數,你又何必當著一家人的麵說出來。”
顏老太太麵有不悅之色。不過顏老太太也知道,剛才她的問話很不恰當。
雖說她和老國公之間的對話,沒有提到過‘造反’兩個字,但是在座的人都不笨。現在稀裏糊塗,等會回去後仔細一揣摩也就清楚了。
這種話題太過危險,顏老太太拿到這樣的場合來說,那是很不恰當的一件事情。所以老國公才會不客氣地打斷顏老太太的話。
顏老太太長歎一聲,“剛才是老身糊塗了。既然老大有辦法,老身也樂得清閑。都散了,都散了。老身也是多管閑事。有你們在,國公府沒人敢亂來。”
顏老太太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家裏,她已經失去了權威。顏老太太一邊慶幸家族後繼有人,一邊又非常的傷感。
強硬了一輩子,掌權了一輩子,臨到最後,大家對她除了尊重已經不剩下什麼。這個現實讓顏老太太難以接受,顏老太太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難免流露一點點傷心難過。
大家都散了,宋安然親自安頓好顏老太太。
顏老太太歎了一聲,“老身已經老了。”
顏老太太這話像是在對宋安然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輕,卻莫名地讓人覺著傷心。
宋安然守在床邊,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顏老太太。難道要說,老太太你不老,你還能活三五十年嗎?
真要這麼說,那真的是將顏老太太當做了傻子戲弄。顏老太太聽了,也會不高興的。
宋安然想了想,她不能沉默,最後還是說道:“老太太該放寬心。霍大夫都說了,你的病正巧趕上了冬天,才會拖延這麼久。等到了來年春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顏老太太嗬嗬一笑,“大郎媳婦,你別安慰老身。你們心裏頭怎麼想的,老身都清楚。老身老了,沒用了,卻還喜歡管東管西。你們都不耐煩了。”
宋安然說道:“老太太想多了,這是沒有的事情。孫媳婦還盼著能在老太太這裏多學一點。”
顏老太太側頭,看著宋安然。顏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渾濁,她說道:“大郎媳婦,老身已經沒有東西可教你。早在數年前,老身就已經教不了你了。你做的,比老身預估的還要好。換了老身,也未必做到你這麼好。”
“老太太謬讚了。”宋安然謙虛地說道。
顏老太太伸出手。枯萎的手狠狠地抓著宋安然白嫩手指,顏老太太死死地盯著宋安然,厲聲說道:“大郎媳婦,你一定要替老身守好國公府,不要讓外人傷害了國公府。你能做到嗎?你快答應老身啊。”
宋安然點頭,擲地有聲地說道:“老太太放心,孫媳婦一定會守好國公府,不讓任何人傷害國公府的人。”
顏老太太欣慰的笑了起來,“大郎媳婦,你要記住你今天答應的話。如果你做不到的話,老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宋安然挑眉一笑,鬼也是人變得。她連人都不怕,又怎麼可能怕鬼。顏老太太這話,對於宋安然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宋安然之所以答應顏老太太,不是因為顏老太太要求她這麼做,而是因為守好國公府是宋安然的職責。
宋安然麵色平靜地說道:“老太太,你累了,該休息了。”
宋安然掰開顏老太太的手,將顏老太太的手放進被子裏,囑咐下人伺候好老太太。之後宋安然起身離開了上房。
顏老太太全程都沒有說話,但是她一直盯著宋安然,直到宋安然的背影消失在臥房門口。
顏老太太長歎一聲,心裏頭放心下來。因為她從宋安然的眼中看到了決心。
宋安然本事不凡,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一定會做到。
宋安然離開了上房,回到議事堂的時候,顏定已經在這裏等著她了。
宋安然看到顏定,一點都不意外。
宋安然命人奉茶,又招呼顏定坐下。
宋安然關心地問道:“四弟和四弟妹最近還好吧。”
顏定不客氣地說道:“大家都住在一個屋簷下,我和菀兒的情況,我不信大嫂不清楚。”
宋安然笑了笑,沒和顏定計較。顏定就是這麼個脾氣,對誰說話都有一股勁。
宋安然說道:“最近我很忙,忙裏忙外,還真沒怎麼關注四弟和四弟妹的情況。對了,孩子還好嗎?”
前年年底,蔣菀兒生了一個兒子,將顏定高興壞了。不過那孩子的身體不太好,每當天氣變化的時候,就容易生病。
顏定提起孩子,表情瞬間變得溫柔,“多謝大嫂關心。孩子今年挺好的。入冬以後隻生過一場病。”
宋安然高興起來,“看來霍大夫說的是對的。隨著孩子一年年長大,孩子的身體也會越來越好。”
“承大嫂吉言。”顏定收起渾身的刺,說道:“我今天來見大嫂,是想問問家裏的情況,還有大哥那邊的情況。大嫂可別拿瞎話來糊弄我。我雖然不關心家裏的事情,可不代表我是個傻子。”
宋安然挑眉一笑,“真是難得,四弟終於願意關心家裏的事情。有四弟替我分憂,我也能輕鬆一點。”
顏定哼了一聲,“大嫂先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我不吃這一套。”
宋安然搖搖頭,顏定日子過得安逸,什麼都不用操心,難怪這脾氣多年不曾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