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台灣的日子(3 / 3)

此外,像憲兵部隊、大陸工作會、海外工作會、駐外武官處等情報機構均定期向“總政治部”及“國家安全會議”報告,接受督導。至此,蔣經國成為全島超過5萬特工人員的“共主”。蔣經國掌握的情報係統,嚴格執行蔣介石“保密防諜”的旨意,延續了1949年5月以來的“非常戒嚴”氣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毛人鳳僥幸逃過了被清洗的劫難,卻再也無力挽救軍統的衰敗之勢了。蔣經國取代了他成為了台灣的“特工王”。

——病痛中走過最後的日子

1955年,毛人鳳在一次會議上當場咯血,被送往醫院診斷,確診為肝癌末期。他立刻被送往醫院。蔣介石還顧念毛人鳳曾經做出的貢獻,特地允許他到美國由專家動手術。手術後,宋美齡還奉蔣介石的命令來看望他。

宋美齡依然穿著旗袍,一絲不亂地梳著包頭,拎著小包,優雅地走進毛人鳳的病房。毛人鳳也早就知道宋夫人要來,已經由向影心伺候著,穿了整整齊齊的軍裝,梳洗幹淨,坐在病床上等待。看到宋夫人,毛人鳳掙紮著要站起來迎接。宋美齡立刻讓旁人把毛人鳳扶坐在床上,不讓他走動,並和顏悅色地說:“毛先生剛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還是不要客氣了。你跟了蔣委員長那麼久,我們都像自家人一樣,隨意就好。”

毛人鳳十分感激地靠在枕頭上,捂著刀口喘了會兒氣。剛才這一番活動,已經讓他的刀口隱隱作痛。他的臉色發白,額頭上也沁出了汗珠。

宋美齡關切地問:“毛先生感覺還好吧?”

毛人鳳冷笑一聲說:“開刀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幹我們這行的,都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我已經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讓我難受的是別人對我的態度。我早就知道人心涼薄,但是沒想到我連一個至交都留不住。這實在讓我傷心。”

宋美齡看毛人鳳神情黯然,話中有話,就猜到他這場病另有起因。向影心對宋美齡使了個眼色,宋美齡便知道她有話說,於是跟著她走到了病房外。

向影心說:“宋夫人,人鳳他這病純粹是被人給氣出來的。”

原來,自從已晉升為中將的毛人鳳被迫交出保密局的全部班底,由蔣經國執掌,改為國民黨軍情局之後,不僅劣跡斑斑,聲名狼藉的軍統就此土崩瓦解,毛人鳳本人也榮耀盡失,風光不再。他僅僅掛了個陸軍中將的空銜,甚至連過去一貫俯首貼耳的大小特務也再不登門。在外頭見到時,並不尊敬地招呼他,反而在背地裏孤立和排擠他,說他的壞話。

毛人鳳原先以為,自己好歹還有一個至交好友,就是一直以來關係密切的四川軍閥,陸軍上將楊森。抗戰時,毛人鳳在軍統還僅僅是個中校主任秘書,但在戴笠庇蔭下,炙手可熱。楊森以堂堂的陸軍上將之軀,居然不惜居尊下駕,主動將重慶的別墅“渝舍”借與他住,還和毛人鳳結為兒女親家。作為回報,毛人鳳主動牽線搭橋,說合蔣介石的親外甥竺培豐與楊森的四女兒鬱文結為夫妻。所以毛楊兩家經常互通有無,交換情報,來往密切。

毛、楊二人雙雙隨蔣敗逃到台灣後,兩人交往依舊。商人重利,美人重色,政治則重勢,從不相信親情與眼淚。自從毛人鳳在蔣介石那裏失勢後,楊森變色龍似的變了一副嘴臉,從此對毛人鳳閉門謝客。毛人鳳孤寂無聊中幾次打電話或托人捎信,要去拜訪楊森,但都被對方婉拒。

1956年春,被蔣介石委派擔任“中華體育總會會長”的楊森,組織一批體育健兒攀登玉山,很多人前往捧場。毛人鳳不甘寂寞,準備攜夫人去湊個興。豈料,在安排同公眾見麵時,毛人鳳連座次也沒有。毛人鳳還以為楊森給自己安排了貴賓席位,前去找他。誰知道楊森不陰不陽地對毛人鳳說:“你過去工作特殊,盡量少拋頭露麵。這種活動還是不參加為好。”

毛人鳳氣急而歸。枯坐家中,時常神經質地痛罵楊森“首鼠兩端”。不久,一向對飯菜不甚挑剔的他,突然胃口不佳,厭油嘔吐,形容漸漸消瘦,兩肋時常隱隱作痛。其夫人,另一軍統名人向影心非常著急,數次勸他入院檢查。可是毛人鳳諱疾忌醫,總以為自己身體強健,便以心緒不好身體並無大礙而作罷。誰知道竟然一拖就到了肝癌晚期。

聽完向影心的講述,宋美齡歎口氣說:“毛先生是常用腦的人,容易鑽牛角尖。我找醫生問過了,長期情誌不舒,思慮過度容易導致精神抑鬱。而過度壓抑更會增添愁悶。這個病就是因為長時間抑鬱而得的。我看,你現在應該多勸毛先生保養好身子,不用去想身外之事。隻有健康才是自己最重要的財富。”

向影心擺擺手,神秘地說:“我看沒有用,恐怕人鳳他逃不過這一劫了。我聽說過台南有位名叫‘鬼穀子’的相士算命奇準,我曾悄悄寫了人鳳的生辰八字,帶上照片前去求算。說也奇怪,這個先生一看就說:‘這位先生風光半生,但福祿早敗,天命不暢,壽緣不會過六十。’你說,是不是前麵都說得還很準?我看不過六十也有可能。”

宋美齡從小接受西方教育長大,篤信基督教,對占卜、星相這些一直抱著不聞不問的態度。聽向影心說得煞有介事,她也隻好假裝認真地聽完,再對向影心說:“毛先生身體不好,你們要及時求醫,不要太相信鬼神那套。”

向影心神神叨叨地說:“現在開刀也開過了,我看再高明的神醫也無回天之力了,至多不過是拖拖時間而已。就求菩薩保佑讓毛先生能少受點罪,安心去吧。”

宋美齡跟向影心說不通,隻好告辭離去。

住了兩個月院後,毛人鳳回到家中靜養。不知是不是他也感覺到自己生命的紅燭即將燒到盡頭,所以特別盼望著能夠早日病好。於是就開始了病急亂投醫。

向影心的一個朋友給她推薦了一位江湖醫生。那人自稱姓黃,曾經依靠祖傳的偏方醫好了許多癌症病人,尤其是治療肝癌格外拿手。他那一張如簧之舌說得向影心大為振奮,遂以重金將江湖醫生請至家中,炮製了幾副草藥。毛人鳳自知氣數將盡,本又厭煩醫院,於是不顧醫生勸阻,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那位江湖遊醫的身上。

這副草藥藥方也十分難得,又要新生的小鼠的胎衣,又要成人形的人參。向影心花大價錢湊了很久也湊不齊,最後還是花重金從江湖醫生那裏又買了些研成粉末的藥粉,配到藥裏。等到藥配成之後,毛人鳳滿懷希望地端起,熱乎乎地喝了下去。藥剛下肚,他似乎感到身子暖洋洋得很舒服,漸漸也有了睡意。

看毛人鳳要休息,向影心讓傭人們都出去,替毛人鳳掖好被子,自己也端起碗走到門外,反關上房門。

毛人鳳闔眼休息了一會兒,感到疼痛緩解許多,頭腦也十分清醒,便緩緩睜開了眼。讓他吃了一驚的是桌上竟然點著一根短短的紅燭,風一吹幾乎要熄掉,隻殘餘一星點的火光,但倏忽間,又從芯子裏躥出一道火舌,烈烈地燃燒起來。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天上掛著的還是那輪明月,照過千古城池興替,照過多少樓台變換。照過他的童年,照過他的落魄,也照過他烈火烹油的鼎盛時光,還將繼續照著這個即將失去他的世界。

毛人鳳定睛看著,亮堂堂的一輪明月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暗淡,越來越朦朧,最後竟然模糊不清,幾乎快要熄滅掉。毛人鳳匆忙間從床上直起身子,伸出一隻手臂徒勞向空中抓去,口中大喊:“別……走……”

“走”字還沒說完,他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突然一下歪倒在了床下。

在門外站崗的警衛聽到聲響,這才匆忙地跑進病房中,而毛人鳳已經斷氣了。

向影心嚇得六神無主,慌慌張張地將他送往三軍總醫院。經醫生檢視,他的肝、肺功能都已衰竭,醫生斥責向影心道:“你們給他吃了什麼藥?如果不是用藥不當,他還不會這麼早離世。”

向影心這才想起來,大叫:“快,快去抓那個黃郎中!”

可是那個江湖騙子已經早收拾行李,帶著向影心賞賜給他的重金,不知溜到什麼地方去了。“

1957年在台北,這位軍統頭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時年五十六歲。

蔣介石得知後,起初反應甚為冷淡。後經毛妻向影心哭訴宋美齡,蔣介石總算追授毛人鳳為“陸軍二級上將”,並親自送了一副挽聯,算是給了毛家一點顏麵。

毛人鳳走完了他的人生裏程,而他的妻子和後人又有怎麼樣的命運呢?

毛人鳳死後不久,向影心也因為患感冒持續發燒,被送進了醫院。一周後,向影心病情開始好轉,不料,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哪裏來的命令,向影心又被轉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檢查。向影心預感到這是一個陰謀,然而為時已晚。經過一係列的檢查之後,向影心對著醫生大喊:“我沒瘋!這是陰謀,是陷害!”然而,她越是聲嘶力竭,大喊大叫,越表現得更像病態。最終,無論她怎樣爭辯和反抗,精神病專家仍在她的診斷書上確定了她是一個嚴重的精神病患者,需強化治療。隨後,向影心被送進了香港的一家全封閉療法的瘋人院。

毛人鳳的兒子毛渝南並未留在台灣從政。他畢業於美國康奈爾大學,擁有材料科學與冶金工程學士與碩士學位,還是麻省理工學院管理科學碩士,曾於1997年任職北電網絡中國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在國際科技界小有名氣。

毛人鳳故世多年之後,毛渝南曾在北京一次酒會上遇見楊拯民。當時楊拯民盡地主之誼,盛情宴請毛渝南等海內外友人。楊拯民當然知道毛渝南就是毛人鳳的兒子,但是,楊氏心知肚明,上一代的恩怨和下一代子孫風馬牛不相幹,故而席間並未提及往事。

席間,大家酒酣耳熱,彼此稱兄道弟。可是,毛渝南卻完全不知曉楊拯民的父親楊虎城夫婦和兩個兄弟,是死在自己父親的手上,直到曲終人散之後,聽到友人提起,才恍然大悟。

但是曆史畢竟是曆史,翻過了從前的那一頁,就永遠合上了。後人從曆史中看到的不應該僅僅是仇恨,更應該是記住讓曆史不再重演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