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清皇商盛宣懷:一個超越胡雪岩的紅頂商人:1》(7)(1 / 3)

走進人生最低穀

事之成敗全在用人。

——盛宣懷創業語錄

第一節首次署理兵備道

荊當煤礦正式開采後,李鴻章經與盛宣懷等人籌議,又征得新到任的江蘇巡撫兼署兩江總督吳元炳的同意,正式將其更名為湖北荊門礦務局;撤銷湖北開采煤鐵總局,重新設立荊門礦務總局。該局為商本商辦性質,由戶部登記注冊,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備案。

在與李金鏞往來函商“荊門礦務招商章程”期間,盛宣懷給江蘇巡撫署兩江總督吳元炳發去密函一封,以湖北廣濟煤廠“所挖煤質不佳,銷路甚滯,再延礦師另行扡勘,費用愈多”為由,請求停辦。

盛宣懷想和不熟悉情況的吳元炳打個馬虎眼,但吳元炳能做到一省封疆,肯定不是尋常之輩。他接到盛宣懷的信後,並沒有馬上作出批示,而是派了兩名知近的人進駐廣濟煤廠,開始徹查大小往來賬目。

這一查,竟然就查出了一個天大的窟窿。

得到稟報,吳元炳一麵下令停辦廣濟煤廠、封存賬目,一麵致函李鴻章和正在病中的兩江總督沈葆楨,提出湖北煤鐵總局撤銷之後,總辦之人所經官款,必須一一截清,自行清理,由直隸、湖北、兩江三方派員清查賬目,決不姑息。吳元炳的矛頭直指盛宣懷。

收到吳元炳的信後,李鴻章當即作出批示,同意吳元炳的建議,並於不久即派出兩名員弁趕赴武昌,會同湖北查賬委員、兩江查賬委員,一同進駐到廣濟煤廠,徹底清查賬目。

盛宣懷最擔心的事終於出現了。

李金鏞也很是驚慌失措。

李金鏞特意從廣濟來到天津,對盛宣懷發牢騷說:“盈利三省平分,虧損由經辦人賠償,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李金鏞現在最怕把自己卷進漩渦裏。他究心洋務是為了發財,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身敗名裂。他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撇清。

盛宣懷也是滿腹的牢騷和委屈:“就算是我盛杏蓀措置失當,那也是中堂和湖北巡撫衙門、兩江總督衙門早就籌商過的。”

李金鏞又說:“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向您稟報:胡雪岩投在廣濟的股份撤走了!我懷疑此次吳製軍橫空發難,與這個胡雪岩有關!說不定就是他慫恿的。這個狗娘養的,我真恨不得一刀幹掉他!”

盛宣懷略一沉吟,立即命令李金鏞從速返回廣濟和股東協商,由新成立的荊門礦務總局續接原有股金。

盛宣懷說:“招股集資頗為不易,隻要把煤廠的原股金轉投給荊門,我們就有翻身的機會!”

李金鏞走後,盛宣懷一邊在直隸各縣賑災,一邊密切關注湖北廣濟煤廠查賬的情況。膽戰心驚,竟然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

光緒五年(1879年)八月,李金鏞的密信送到盛宣懷的手上:湖北廣濟煤廠所有賬目已經清理完畢,共虧欠十五萬八千兩白銀。

盛宣懷收到信的時候,李鴻章已於前一天收到了吳元炳派專人送來的快函。

李鴻章派快馬把盛宣懷傳到天津問話。

李鴻章說:“湖北廣濟煤廠開辦至今,想不到虧損如此嚴重!若不照額賠補,不僅吳元炳不答應,總理衙門和戶部也不會答應。”

盛宣懷老老實實回答:“請中堂放心,虧空的數額,職道認賠就是了。但讓職道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子,職道卻又委實籌措不出。職道想請中堂會商於吳製軍,寬限職道兩年,容職道從容籌措。”

李鴻章並不想一棍子把盛宣懷打死,何況剛成立荊門礦務總局,還要委他來督辦,於是沉思了一下說道:“杏蓀哪,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你先把煤廠的虧空認下,老夫慢慢替你想辦法。”

一聽李鴻章說出這種話,盛宣懷不由長出一口大氣,以為這次危機徹底過去了。哪知有一個人卻不答應,他想利用這次機會徹底整倒盛宣懷。這個人就是對洋務勁頭正足的胡雪岩。

當胡雪岩得知李鴻章答應盛宣懷從容賠補後,他馬上便找到已經在他手底下討飯碗的徐文達,讓徐文達把招商局在全部收購旗昌時,盛宣懷收受賄賂一事,詳細寫出來,謄抄多份,由他出資分別寄給京師與他過從甚密的兩名都察院監察禦史。胡雪岩這次要打盛宣懷一個措手不及,把盛宣懷徹底弄垮。

胡雪岩暗中已磨刀霍霍,盛宣懷卻還在天津一邊為荊門礦務總局籌措招商集資的事,一邊賑災。偏趕這時,天津河間兵備道丁憂離任回籍守製。一直想在正規衙門裏混個實缺的盛宣懷,一見機會難得,拿上李佩勝私贈的那幅“孤竹”,晚飯一過就來見李鴻章。

盛宣懷說:“中堂,職道在京師琉璃廠覓得一幅李衍的‘孤竹’。已找人鑒定過,是真跡。”盛宣懷把畫展開放到李鴻章的眼前。

李鴻章一邊看畫一邊說:“李仲賓的竹子市麵上不少,但真跡卻不多——你去了京師?”

盛宣懷一笑:“職道哪得空閑啊,是職道的一個老友覓到的。他上日省親路過天津,職道請他吃了頓飯。席間,他把這幅竹子拿給職道看。職道知道您老喜歡竹子,就同他商量,總算留了下來。”

李鴻章命人給盛宣懷沏了茶擺上,緩緩說道:“要講鑒定古字畫,世人都說翁叔平是好手。但依老夫看來,他與我恩師曾文正相比,差得可太遠了。翁叔平鑒定古字畫,要反複端詳。但我恩師鑒定古字畫,不用看,隻要用鼻子一聞便可以了。關於這點,我曾私下裏問過他老,他老說,大家作畫,不僅講究用紙,更講究用墨。不管是什麼墨,到了大家的手裏,他都要私下摻上些東西,畫出來的畫,就有了獨特的氣息。杏蓀,聽湖北過來的人說,荊門礦務局招商的情況不太好?什麼原因啊?”

盛宣懷沉思了一下說:“按照原議,荊門集資需要二十萬兩才敷使用。若再修鐵路,再購進幾套開掘機,非有五十萬兩不能辦。可昨兒李金鏞函告職道,現在僅招集五百股,實銀是五萬兩,到賬僅三萬兩。職道這次來見您老,就是想請您老能否從製造、海防項下,各撥款十五萬兩救急。等商股招齊,再返還回來。您老以為如何呢?”

李鴻章未及盛宣懷把話講完,便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

李鴻章說:“杏蓀啊,你怎麼能有這個念頭啊?製造、海防與挖煤開礦相比,孰重孰輕?你應該分得出啊!你還是告訴李金鏞,多聯係士紳,廣為招商集資,不要有非分之想了。杏蓀哪,你要是為了這個要送畫給我,我可不敢要。你拿回去吧。”

盛宣懷急忙起身道:“中堂說的這是什麼話?職道至今已跟隨您老九年,職道在中堂眼裏,難道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職道可是一直把中堂當成父親一樣看待的啊!”

一見盛宣懷急了,李鴻章哈哈一笑,順手端起茶杯。

當晚,李鴻章含毫命簡,以官員丁憂、要缺需人為由,奏請候補道盛宣懷暫署天津河間兵備道。上準。

至此,盛宣懷入仕以來,第一個地方實職正式到手。雖為署理(代理),但天津河間兵備道畢竟不同於一般的道員,是真正的繁缺,含金量很高。

李鴻章把這個要缺暫時放給盛宣懷,無非是想讓他借機撈上幾個,減輕一下賠補廣濟煤廠所造成的經濟壓力。

消息傳開,蘇州盛府一片歡騰,李金鏞、周銳也先後發函祝賀。大家一致認定,盛宣懷能兼署地方要職,不僅是他個人的轉機,也是湖北荊門礦務局的轉機。

盛宣懷本人也這樣認為。

盛宣懷興高采烈地上任了。到任伊始,首先綜理賑務,在轄區內廣設粥棚,穩定民心。

盛宣懷踢出的第一腳不僅受到百姓擁戴,也受到了李鴻章的讚譽。但他踢出的第二腳,不僅沒有踢好,還險些被撤任。

他的第二腳是怎麼踢的呢?他的第二腳,踢向了大清國各地衙門最敏感的部位:裁革冗員,減少開支。這是一項連李鴻章都感到頭痛的事情,輕易不敢下手。但盛宣懷為了能多賺幾個,早日把煤廠虧空的銀子補上,不得不冒險幹上一把。

盛宣懷一連思索了幾天,自認為火候已到,便讓師爺把衙門裏的所有員弁,按任職長短排出一個單子,他照著單子和人談話。任職時間短,又是正途出身的,他會說:“老弟是正途出身,上任又這麼短,按說,是不該被撤任的。但官多缺分少,十幾雙眼睛盯著這個位置,你讓本道怎麼辦?你回去後好好替我想一想,在衙門裏混飯吃,都不容易啊!”

那人下去後,他馬上便打發身邊的人跟出去,暗示那人:隻要拿出一定數量的銀子,還可以繼續幹。十幾天的光景,他的確弄了兩萬多兩銀子,但李鴻章也知道了這事。聯想到盛宣懷從打跟著自己辦洋務,力出了不少,好處不僅沒見到,還要從家裏往外拿銀子賠虧空,李鴻章心裏很不是滋味,決定睜隻眼閉隻眼。但新上任的直隸布政使任道鎔不幹了。任道鎔聽說盛宣懷在天津河間兵備道任上變相敲詐屬員,當即乘車趕到天津來見李鴻章,氣憤地說:“盛杏蓀到任未及兩月,竟然鬧得怨聲載道,雞飛狗跳!天津與京師近在咫尺,天津狗咬,京師定然犬吠。他這是在兒戲王法呀!”

李鴻章一笑:“任藩台呀,杏蓀的事老夫知道,不像風傳的那樣嚴重。他署理兵備道後,救災還是得力的。他同你一樣,都跟了我好多年,他做的事還是有尺度的。”

任道鎔走後,李鴻章馬上給盛宣懷寫封密信,警告盛宣懷,他裁員的事已經傳到了保定,藩司任道鎔為了這件事特意來了趟天津。

放下信,盛宣懷馬上傳話下去:停止裁撤冗員,全力籌建廣仁堂留養孤嫠,設立戒煙局以健民體能。這都是公益事業,是很能為自己賺取官聲的。

第二節人間第一敗家子

光緒五年(1879年)十一月十二日,對輪船招商局和湖北廣濟煤廠給予大力支持的原兩江總督沈葆楨在原籍福建侯官病逝,年僅六十歲。朝廷命兩廣總督劉坤一調補兩江總督,劉坤一未到任前,仍由江蘇巡撫吳元炳兼署。

兩江總督劉坤一

訃告發到直隸,李鴻章哭了,盛宣懷哭了,直隸按察使丁壽昌和天津道鄭藻如也哭了;訃告發到上海,唐廷樞、徐潤以及朱其蓴、朱其詔兄弟,無不悲痛萬分。他們替招商局擔心,更替自己擔心。正在江南鄉下收購藥材的胡雪岩得到沈葆楨病歿的消息後,不由額手稱慶,對一班仆從說道:“盛杏蓀南倚沈幼丹,北靠李少荃。真是老天開眼,如今他南麵的靠山塌了,荊門礦務總局還想繼續開辦嗎?這回可得問問胡某人同不同意了!盛杏蓀啊盛杏蓀,我老胡萬料不到,你竟然還有今天!”說完這話之後,胡雪岩把生意的事交給別人料理,當天就回到上海,暗中聯絡荊門礦務局的幾名大股東,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遊說他們抽資撤股。

胡雪岩背地裏捅這一刀,登時把剛成立不足半年的荊門礦務局逼向了絕地。已訂好的挖煤機因資金出現問題被迫取消合約,在碼頭正修建的煤廠、修築的鐵路,也都一夜間泡了湯。

礦師郭師敦一見形勢發生了變化,加之合同期滿,隻好帶著助手很落寞地卷鋪蓋走人。為了向本國政府炫耀自己的本事,臨行前,郭師敦特意麵晤李金鏞,懇請中國政府能給自己開一道證明,證明自己探礦能力很強,不是被解雇,是因為別的原因而中止了合同。

李金鏞對這位洋礦師甚有好感,當天就給盛宣懷拍發電報一封,講明目前情況及荊門礦務局麵臨的窘境,最後才捎帶提了提郭師敦的請求。電報局當時均係洋人創辦,總部設在上海,在天津、武昌各口設有分局。

把證明單交給快馬送走,盛宣懷心情沉重地來見李鴻章,把李金鏞的來信呈上,說道:“職道已經征得家父的同意,正委托中人變賣鄉間的田產、房屋。職道力爭盡快把兩局虧額補齊。”

李鴻章問:“荊門礦務局賠了多少銀子?”

盛宣懷一邊觀察李鴻章的表情,一邊小聲回答:“李金鏞正派人清查賬冊,估計很快就能報過來。還有一件事也需要中堂恩準。中堂撥給煤礦使用的‘平波’號輪船,因眼下所需工費、員弁餉銀無出,可否重新交還揚州淮軍後路糧台使用?”

李鴻章重重歎了一口氣,許久才說道:“把‘平波’號交給招商局使用吧。船上一應所需,由招商局支取。杏蓀哪,老夫自開辦洋務以來,經曆過數不清的坎兒啊,但哪次也沒有這次輸得慘哪!老夫現在心裏很亂,想一個人靜一靜。”

盛宣懷低頭退了出去。

其實,盛宣懷此刻的心裏比李鴻章還亂。煤礦辦不下去,朝廷頂多申儆李鴻章幾句。但盛宣懷就不同了,他需要拿出大筆的銀子把廣濟煤廠和荊門礦務局的窟窿堵上。這無疑就是既丟麵子又破財、兩不劃算的事。他搶先一步告訴李鴻章,正在變賣家產來還債,其實是想進一步求得李鴻章的保護,希望李鴻章對他說上一句“賠累的事等等再說吧”,但李鴻章什麼都沒有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開礦采煤畢竟是國家的事情,不是他盛宣懷個人的事情。這件事情辦好了,得益最大的是國家,他和股東們所得利益為小。也就是說,盈利了,人人有份,虧損了,卻要他一個人掏腰包,這都是什麼混蛋邏輯呀!

這種時候,他非常希望朝中的哪位大員,能站出來替他說句公道話。

三日後,盛宣懷向李鴻章告假,擬回蘇州親自辦理變賣田產、商鋪的事。李鴻章準假。

盛宣懷怏怏返回蘇州。

盛宣懷開礦虧損的事盛康已經知道了,一想到祖上積累的家業一夜間就要化成烏有,不由氣恨交加,很快臥病在床。

盛宣懷一進家門,未及更衣先來看望父親。

一見盛宣懷走進來,正睜眼想心事的盛康急忙把眼睛閉上,同時用手指了指房門,意思是讓兒子出去。

一見父親病成這樣,盛宣懷雙腿一軟,撲通便跪倒在床邊,哭著說道:“兒子不孝,讓爹受驚了。”

盛康喃喃自語道:“為父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見過不少敗家子。但把家敗到這種程度,爹見著的還真就你一個。我們盛家祖上積德呀!你是真給爹長臉啊!”

盛宣懷低頭說:“爹,您想罵就罵吧,兒子跪在這裏聽著。”

盛康驀地睜開雙眼,咬牙說道:“爹早就說,挖煤開礦不是讀書人幹的勾當,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呀!從你到湖北的第一天起,我們全家誰不替你擔著心?為父何曾睡過一夜安穩覺?你呀,可是把盛家害苦了!你讓爹百年之後,怎麼去見列祖列宗啊!”

盛康未及說完,眼裏已滾出大顆的淚珠來。盛康這回可是讓盛宣懷氣壞了。

這時,盛星懷走進來。一見哥哥跪在父親的床前,他也急忙跪下,說:“爹,事情已經這樣了,您老就不要再責怪大哥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大哥的事怎麼辦吧。賭氣頂什麼用啊。”

盛康氣憤地說:“除了變賣田產,還能怎麼辦?宣懷,你說句實話,你這次一共虧了多少?”

盛宣懷答:“荊門礦務局的虧損數額還沒報過來,兩局虧損當在十幾萬兩。”盛宣懷沒敢說實話。

盛康兩眼呆呆地望著盛宣懷,口裏許久才冒出一句:“這個家是徹底敗了!”說完這句話,盛康無力地揮了揮手。

兄弟二人慌忙退出去。

看過母親和夫人後,盛宣懷這才走進自己的書房。

一直在盛家主持家務的莊德華,一見夫君憔悴的樣子,一邊伺候更衣一邊安慰道:“爺,事情已經出來了,您也不必太過著急。古人雲‘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件事啊,依奴婢看,也未必像您想的那樣糟糕。你坐下歇歇腳,歇過乏來,再和老爺商量辦法。”

盛宣懷喝茶的時候,盛星懷拿著一封信進來,說:“是天津發來的。”

盛宣懷把信打開,見是沈能虎的親筆,內心不由一動,暗道:“他在揚州料理淮軍後路糧台,怎麼回了天津?”

盛宣懷開始看信,見信中寫道:“奉中堂劄委署理天津河間兵備道,星馳回津,詎料兄台告假回籍。稟見中堂得知廣濟、荊門兩局合共虧損十五萬兩略強,已發函湖北、湖廣、兩江,由直隸總督衙門飭命招商局作保,許兄台分次賠累虧項。中堂特囑愚函告尊處,不必變賣田產,速回津商辦架設電線開辦電報事。”

看完此信,盛宣懷半晌無語。他萬沒有想到,他前腳離開天津,李鴻章後腳便劄委沈能虎署天津河間兵備道!他拿上信來到父親的臥房,說道:“爹,兒子剛收到沈能虎的來信,李中堂答應兒子分次賠補煤局虧空。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變賣田產了。”

盛康冷笑一聲說:“分次賠補,終歸還是賠補。養你這麼個兒子,爹拚死拚活掙來的這份家業,早晚保不住!”

盛宣懷說:“兒子可以把一年的俸祿全交上去,用不了幾年,就能償清啊。”

盛康一邊搖頭,一邊歎氣:“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是候補道,沒有差事,哪來的俸祿啊!”

盛宣懷手指著信說:“李中堂擬在北洋架設電線設立我大清自己的電報局,讓兒子馬上回去辦這件事。”

一聽這話,盛康脫口道:“什麼?李少荃讓你回去辦電報局?天哪,你敗家敗得還不夠嗎?你馬上給李少荃寫封信過去,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以後不管是什麼局,都請他委別人去辦吧。我盛康的兒子,幹不來這勾當!也賠補不起虧空!礦務局的事未了,又出來個電報局,李少荃到底要幹什麼呀?”

曾紀澤

光緒六年(1880年)新年剛過,中俄因交收伊犁的事關係緊張。俄國陳兵邊境,進行武力訛詐,逼迫中國承認與崇厚已簽之約。朝廷一麵詔命駐英法兩國公使曾紀澤兼署駐俄公使,與俄重新訂約,一麵密諭李鴻章統籌營口、煙台海防,彭玉麟、李成謀整頓長江水師,左宗棠籌劃新疆防務,內蒙古、東三省亦加緊布置防務,以防俄國突起釁端。

為調兵迅速,李鴻章緊急奏請架設津滬電報線路,認為電報為軍務所必需;現在俄國陳兵邊界,日本虎視眈眈,架設電報尤為重要。恭王把李鴻章的奏折遞進宮後,慈禧太後馬上召集各王大臣、在京大學士、六部侍郎以上官員會議,認為李鴻章所奏甚合當前機宜,下旨著令馬上辦理。

接到聖諭,李鴻章馬上把剛到天津的盛宣懷傳進簽押房,命其督率員匠,先在大沽、北塘海口炮台之間架設大清國自己的電報線路,逐步向南延伸,直至上海。李鴻章特別交代說:“有什麼事情,需要調什麼人,你隻管找鄭藻如、沈能虎商量。”

盛宣懷下來後,馬上到津海關來見鄭藻如,先把工程技術人員定下來,又找到沈能虎,把夫役、護線軍兵的事定下來。然後又給上海招商局、湖北荊門礦務總局分別寫了信,這才回到自己的住處。

李鴻章這時已特意為他在天津城外的一座軍營裏設立了辦事房,單撥了一哨軍兵保護他的安全。盛宣懷很是高興,準備把城裏的事辦完,就住到軍營裏去。

正月二十八(1880年3月8日),天空飄起了雪花,太陽也都隱進了雲層裏,天津城一片陰冷。

李鴻章的身子有些乏,全身的關節有些痛。他命人給簽押房的火盆加了炭,想喝一杯熱茶後,到城外去走走,順便看一下架設電線的進程。

偏在這時,一道聖諭遞了進來。李鴻章以為又是關於俄國方麵的,便沒有太在意,把聖諭收下,照樣喝他的茶。茶罷,他屏退左右,這才慢慢把密諭打開,隻看了兩眼,汗就下來了。心也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止。

諭曰:“有人奏招商局辦理毫無實濟,請飭認真整頓經理一折。設立招商局,原所以收利權而裕稅課,若但聽委用各員任意開銷浪費侵蝕,深恐私囊日充,官款日虧。著李鴻章、劉坤一、吳元炳慎擇公正廉潔之員,將曆年出入各數,徹底清查,實心經理,如有糜費侵漁等情,即行據實嚴參,毋稍徇隱。欽此。”

放下密諭,李鴻章越想越覺著奇怪。湖北煤廠和荊門礦務總局虧損嚴重,至今不見有人彈參;招商局好好的,卻突然有人上了參折!這個參折到底是針對自己還是針對招商局?

李鴻章把密諭壓下,卻傳盛宣懷進城彙報電線的事。

第三節忍辱負重

盛宣懷此時正巧收到格致書院徐壽的一封來信,言稱嶧縣煤礦即將開采,但因所購挖掘機遲未運到,至今未能動工;聽說湖北荊門礦務局所購機器閑置在滬,徐壽函詢可否轉讓。

盛宣懷一見有人要買機器,當即樂得一蹦多高。馬上給徐壽回信,同意將機器轉售給嶧縣煤礦,價線讓買家直接找李金鏞商量。

把徐壽的信剛發走,李鴻章打發的人便到了。

盛宣懷馬上乘轎趕進城裏來麵見李鴻章。

禮畢,李鴻章單刀直入:“聽說胡雪岩要包攬承建江南的電報線路,正在江寧和劉峴莊軟磨硬泡。”

盛宣懷心吃一驚:“中堂,胡雪岩懂電報嗎?——莫非峴帥答應了?”

劉峴莊就是新到任的兩江總督劉坤一,峴莊是劉坤一的字。

李鴻章一笑:“峴莊函商於我,被我一口否決了。胡雪岩插手電報局,老夫信不著!——杏蓀,荊門礦務局為什麼還不停下來?”

盛宣懷答:“中堂容稟,照理說,郭師敦走後,荊門礦務就該停辦。但職道為了把損失降到最低,便函告李金鏞、周銳,采用土法開采,取一噸煤便得一分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