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惜然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話,對小雙以後的人生軌跡,起到怎樣的作用。
當小雙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柳林村時,眼前的景象讓她詫異不已。這是一個依山傍海的小村落。山,不算高,卻險峻陡峭。山的後麵還是山。之前,小雙就是從那一層層的峰巒疊障中走過來的。小雙自知是一個能吃苦的女孩,可是現在,腰也酸腿也痛,腳在一雙旅遊鞋裏腫脹腫脹的;海,真是名副其實的海。跟大江大湖完全不同。海的波瀾壯闊是大江大湖所無法比擬的。此時,海風拂過,帶著一股微腥的濕潤氣息,小雙忍不住地嗅嗅,再嗅嗅,是大海的味道。如果不是眼前那些低矮破落的村房,小雙幾乎要認定,這裏可以做陶淵明的世外桃園了。
最讓小雙意外的,是村裏的學校。小雙一眼就認出那是學校。學校的房子高,大,建在一片開闊地上,跟那些黑乎乎的村房形成鮮明的對比。最顯眼的,是學校裏的五星紅旗,正高高地迎風飄揚。小雙想起以前,常有同學拿著一麵小小的五星紅旗,插在書架上,或是床頭邊。小雙很是不以為然。紅旗怎麼能用來點綴呢!現在才恍然,原來,紅旗本身就是最好的風景!
有人牽著一頭驢子經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雙,直到走遠了,還不住地回頭,仿佛小雙是世外來客。小雙被看得不自在,加快腳步,向學校走去。
校園裏靜悄悄的。有人在教室裏上課,是男音,說很好聽很標準的普通話,這又讓小雙感到意外。在她的印象裏,貧困村莊裏任教老師,通常年齡比較老,背有些駝,方言極重,臉上掛滿蒼桑和厚重,就像她小時候的任課老師一樣。
小雙猶豫著,是先進教室跟人打招呼呢,還是等一下,到下課時再說。這時候,好聽的男音停下,教室裏的門打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老師走出來,徑直拐到教室旁邊的大水缸旁舀水喝。拿起水瓢時,他愣了一下,水瓢舉在嘴邊不動,他看見了院子裏的小雙。
幾年後他對小雙說,當時小雙一身牛仔T恤,雖然風塵仆仆,臉上淌著汗水,卻氣質不凡,像是忽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天上掉下了個林妹妹。他的心在那一刻撲通撲通地猛跳幾下。
小雙見那人緊盯著自己,忍不住想笑。小雙想笑是因為這人的著裝:一雙旅遊鞋,一條發白的牛仔褲,一件褪了顏色的T恤。與自己著裝不同的是,他的T恤淡黃色,而自己的,是鵝黃色。小雙想起大學校園裏流行的一道風景:情侶裝。
小雙當然沒笑出來,而是鄭重地走過來,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我叫小雙。”
男老師回過神來,忙放下水瓢,沾滿粉筆末的手在褲子上蹭蹭,熱情地握了一下小雙的手,隨即鬆開:“小雙?我知道我知道,聽村長說過,歡迎!我叫宋濤,是這裏的任課老師。”
宋濤二十多歲,笑容可掬,小雙的心情也隨著陽光起來。
宋濤轉向院牆根處的一位男人,對小雙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老王。”
小雙這時候才發現另一位男人,四十多歲,平頭,胡子拉茬的,蹲在牆根處擺弄一叢薔薇。薔薇花正開得熱烈奔放,紅豔豔的一大片。那男人看著小雙,目光炯炯。
小雙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進了院子半天,居然沒有發現這個人!小雙不知道是因為這人幹活悄無聲息呢,還是她進來後,他停止幹活,就這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
小雙正想跟老王打招呼,忽然聽得宋濤叫了一聲:“啊,老王,你的手!”
小雙也注意到了,老王的手正淌著血,鮮血“啪啪”地滴在地上,許是被花刺刺著了。小雙大驚失色。
老王好像從宋濤的叫聲中驚醒,收回目光,低頭看手,“哦”了一聲,起身,大步溜星地走到教室一側的一間小屋。宋濤和小雙緊步跟上。
“哧拉”一聲,老王撕下一塊布條,纏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