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慈禧太後拍案而起(1 / 3)

曾紀澤乘轎來到海軍衙門剛坐進辦事房,當值差官便拿著一張名刺走進來稟告:“稟大人,革員崇厚來看大人,正在外麵候著。”

曾紀澤一愣,道:“讓他進來吧。”

當值差官答應一聲走出去。

崇厚走進來。

崇厚一進門便撲通跪倒一邊磕頭一邊道:“革員崇厚特來衙門謝大人救命之恩!”

曾紀澤急忙扶起崇厚,又讓值事官放了座,沏了茶,這才道:“世叔是我的父輩,如何一見麵便行大禮?這卻不敢當!”

崇厚翹著胡須說道:“沒有曾大人的求情,老哥我想來骨頭渣子都該爛了,這樣的大恩,老哥就算整天給大人磕頭都是該的!”

曾紀澤擺擺手道:“世叔快不要這般說。世叔回來後身子骨兒還好吧?”

崇厚笑道:“老哥今年正逢花甲,雖在俄國受些磨難,竟沒礙著什麼事,吃喝都不誤。九帥還好吧?”

曾紀澤答:“謝世叔掛念,胞叔今年的身子骨兒已大不如前,痰多,咳多!”

崇厚瞪起眼睛說道:“怎麼會這樣?沒有找人給瞧瞧嗎?——九帥是朝廷柱石,這要出現閃失如何得了!——老哥明日就給天津洋行寫信,把老哥相好的一位洋醫生薦過去,包他手到病除!”

曾紀澤忙道:“世叔不必費心,已有人給胞叔薦了人診病。”

崇厚道:“老弟你不必客氣,薦人這件事老哥我一定要辦。老弟,老哥此來是有事相求的,希望老弟一定答應,成全老哥這點心願!”

曾紀澤一愣,問:“世叔有話明說,究竟何事能求到晚生的頭上?”

崇厚道:“老哥在天津時原就有三處宅子,革職後都賣掉了。京師還有兩處住宅,新近我又買了一處,雖不甚大,也有百十間房子。老哥在京裏現有的老宅還空著一處,如何還要買?這裏有個根由,買來就是要送給老弟你住的。老弟兩代清貧,官雖都在極品,積蓄卻是沒有的,個中緣由外人如何得知!老哥我卻是知道的!”

崇厚話畢,打袖中摸出一張紙道:“這是該房契約,請老弟一定賞收!”

曾紀澤把契約推了推道:“世叔是真能講笑話。晚生當初上折子,是不想讓俄人誤解大清,是對事不對人,更沒有一點私情在裏頭的。晚生若覥臉收了您這宅子,公事也就變成私情了!若家父在世,也是不準收的。望世叔理解晚生的苦衷。”

崇厚說:“說起先爵相,真是讓老哥想一回哭一回。若先爵相在,老哥斷不會去跑到國外吃那一趟麻煩的。俄人的狡詐、凶悍,膽小的不被嚇死就算是個命大的!像老弟這樣敢於和他們碰上幾拳還能活著的,不是老哥吹捧,老哥眼睛見著的,可就老弟一個。這宅子老弟不肯收,老哥也是沒法。老哥隻能先著人替老弟看守著,等老弟什麼時候用,隻管搬過去就是。老哥我話說到了,心也就淨了。老弟忙公事吧,老哥我抽時間單約老弟玩上一天!”

曾紀澤把崇厚送到門口,拱拱手,眼望著崇厚上轎離去。

崇厚照樣是前呼後擁地跟著十幾個人伺候,比漢大學士的譜兒擺得還大。

曾紀澤急忙走過去依次給三位見禮,見三個人的臉子都不甚好看,又無法問,隻好又走回自己的辦事房坐下。

曾紀澤忙著值事官沏了茶擺在李鴻章的麵前。

見值事官離去,李鴻章忽然長歎了一口氣道:“這個閻丹初,也不知今兒犯了什麼邪,竟和太後頂撞了起來。如今可好,被革職了!”

曾紀澤忙問:“中堂大人是說閻敬銘大司徒被革職了?好好的,這是為了哪般?閻大司徒可是我大清不多見的理財高手啊!”

李鴻章說:“太後要修園子,皇帝明年要親政,兩處都要花錢。閻丹初反對太後修園子,太後質問了他幾句,他就挺起脖子和太後吵,一直吵到被革職。咳!劼剛,北洋的軍艦和炮彈恐怕也要買不成了!”

曾紀澤一愣,說:“下官昨兒看了一下海防捐的數目,已經彙到了二百八十萬兩!”

李鴻章打斷了曾紀澤的話,撫須說道:“太後為了修園子,已經想盡了辦法。許多罪臣為了免罪,都數目不一地報效了銀兩,但還差四百萬兩的虧額。戶部開出去償還俄國的一百萬兩,隻有二百萬兩能挪動,但閻丹初卻咬死不鬆口。”

曾紀澤忽然道:“李中堂,適才崇地山來看我。我怎麼覺著,崇地山的氣色比革職前還好?咳!這大清啊——”

李鴻章笑道:“崇地山這次給太後報效了三十萬兩白銀,相信不用幾天,他的氣色會更好!”

曾紀澤沉思了一下,說:“李中堂,買鐵甲船的銀子可不能動啊。我們可是給他們造船廠交了定銀的,如今忽然提出不購了那如何得了!洋人素來照章辦事,定銀不光要不回來,還要賠人家一筆銀子,這種事萬萬不能做呀!”

李鴻章站起身,撫著胡須走了兩步,道:“我久曆洋場,豈能不知洋人的規矩?咳!我最近時常失眠,很有些心力不濟。進京前,我有一段時間頭暈得厲害。我吃了許多西藥片和藥水,都不見效。後來,我就一個人到文正祠去陪恩師。想不到,我一坐在恩師的像前,頭暈症的毛病竟然不治而愈了。劼剛啊,有時候啊,我是真想恩師。有恩師在,不管多棘手的事情,恩師隻需輕輕點撥就可化解。不錯,我現在是文華殿大學士,是首揆,可我的背後總有那麼幾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在總理衙門,要揣摩慶王的心思;我在這裏,要看醇王的臉子;軍機處哪,還有一個禮王世鐸;這就是我寧願住在保定和天津也不願進京的原因。劼剛啊,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這是國運,這就是國運啊!走吧,跟我回去吃鹿脯去,聽人說鹿脯能治手抖的毛病。”

曾紀澤撣撣衣服站起身。

這時,當值差官拿著一封信走進來說:“曾大人,金陵的來信。”

差官雙手把信遞給曾紀澤。

曾紀澤接過信,口裏應了一聲:“好,你下去吧!”

差官走出去。

曾紀澤隨手將信拆開,看了看,長歎一口氣道:“咳!上月來信慧淑還說鍚兒病見好轉,如今,竟然就歿了!這個短命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沒得過一天的好!”

李鴻章說:“鍚兒患的是胎毒,是不容易好的。歿了也好,省得你日夜為他揪心!”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衙門。

在李府用過晚飯出來,曾紀澤見天色尚早,就吩咐轎夫:“去閻大司徒府邸!”

轎夫就急忙轉彎,向閻敬銘府邸行來。

轎子很快來到閻府門前落下。

曾紀澤走出轎子,見門首冷清清的不見一頂轎子,心頭不由一酸。

曾紀澤想起自己回國不久來拜訪時的情景。

那時的閻府,院門前足足停了二十幾頂綠呢、藍呢大轎,行人都須繞路而行,曾紀澤那日來拜多虧是賃的轎子,否則都無處落腳。

此時天色尚早,但閻府的大門卻已是緊閉。

曾紀澤從袖子摸出帖子遞給戈什哈。

戈什哈從旁邊的小角門走進去投帖。

不一刻,裏麵一片聲的“請”字,大門隨之洞開。

閻敬銘拖著一把白胡子迎出來。

曾紀澤跨前一步要行大禮,閻敬銘一把拉住道:“大少爺,快不要如此。裏麵請,裏麵請!”

閻敬銘為曾國藩辦過糧台,他那時每逢碰見曾紀澤,都以大少爺呼之。

閻敬銘的一句大少爺,使曾紀澤想起閻敬銘的許多往事,眼睛不由一熱,兩顆淚珠竟奪眶而出。

曾紀澤書法

二人到客廳落座,閻敬銘見曾紀澤拿出布巾擦眼淚,不由一怔,隨即笑道:“想必大少爺已聽說了老夫的事,這大可不必難過。老夫知道革職是遲早的事,如今來了,一塊石頭落地了,不用再焦頭爛額了。幸哉!幸哉!老夫年近古稀,總算能善其終局了!”

一名家人擺上兩杯熱茶,又向曾紀澤問了安,這才退出去。

曾紀澤擦幹眼淚,說道:“世叔,今兒在宮裏,晚生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原來竟是這種結局!”

閻敬銘撫須笑道:“大少爺,老夫今天的事兒,與你也是有幹係的。你今兒若不去見那俄國的布策,太後很可能就要先還欠款再修園子。你進來一攙和可好,太後不僅要修園子,還準備大幹一場!老夫替大清國管了十幾年的錢糧,從沒出過差錯,老了,不能留罵名啊!”

曾紀澤勸道:“世叔大可不必如此說,等太後消了氣,事情或許會好些!”

閻敬銘笑著沒有言語,而是起身從後麵的書架上拿過一本書遞給曾紀澤。

曾紀澤接過一看,是一本大字版的《金剛經》。

閻敬銘笑著道:“老夫明年就整七十歲了。老夫決定從今兒起,一心向佛,再不去問國事了。老夫的行裝已打點好,宅子已找了中人慢慢地賣。大少爺,老夫跟你透個秘密,老夫離京之際,就是歸隱山林之始!”

曾紀澤道:“世叔想就此清閑,恐怕太後還不肯呢。滿朝誰不知道,世叔是大清國罕見的理財大家呢!”

閻敬銘把《金剛經》拿過重新放回書架,一邊笑道:“浪得虛名而已!”

曾紀澤見天色已晚,怕影響閻敬銘歇息,於是起身道:“天色晚了,世叔早些歇吧!閑下來,晚生再來拜望!”

閻敬銘說:“大少爺,你的身子骨可要當心哪。老夫怎麼越瞧你的氣色越不對勁呢?找人看過沒?可別耽擱了!”

曾紀澤苦笑一聲沒有言語。

曾紀澤回府之後,先在燈下給劉鑒寫了封勸慰的信。

曾紀澤在信中告訴劉鑒,京師的宅子已安頓完畢,她進京時,務必給湘鄉寫信,著郭筠及幾個孩子一同過來。

曾紀澤很吃力地寫完信又呆坐了一會兒,這才歇下,耳邊卻時時地傳來鍚兒發病時的哭聲。

第二天,曾紀澤趕到兵部,處理完案頭的公務後,忽然想起閻敬銘被革職的事。

曾紀澤想了想,決定給太後上個折子為閻敬銘說上幾句求情的話。

曾紀澤傳人進來鋪紙研墨,自己很費力地拿起筆,伏下身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起來;整整耗了一個時辰才將這篇五百餘字的奏稿寫完。

曾紀澤放下筆甩了甩手,拿起一看,字寫得不僅歪歪扭扭,而且粗細大小極不勻稱。

曾紀澤思來想去,沒辦法,隻好又在後邊哆哆嗦嗦地加了“臣手抖不能成字”幾個字。

這是曾紀澤專為閻敬銘上的開脫的折子;閻敬銘被革職這件事,於公於私,太後都有不妥之處。

曾紀澤自忖,就算自己不上折,也肯定會有其他人上折。

把折子遞進宮去,曾紀澤到飯廳用過午飯便來到總理衙門。

李鴻章和慶王都沒在。曾紀澤一問才知道,李鴻章早朝過後便回了天津,慶王爺一早去了皇宮至今未下來。

曾紀澤見案頭擺著一份吏部的官報,拿起來看了看,得知崇厚已被開脫所有的處分,以原官降二級使用,出任何職尚未得知,估計錯不了。

曾紀澤放下官報,感覺胸口忽然沉悶透不過氣來。

他急忙用手來撫,撫了許久許久,才撫出了一身透汗。

值事官進來給他換茶時,見曾紀澤的臉色煞白,滿頭大汗。

值事官不知出了何事,忙問:“曾大人,您老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般難看?要不要叫郎中?”

曾紀澤揮了揮手,掏出自己的布巾擦了擦汗。

值事官疑疑惑惑地退出去。

曾紀澤站起身想活動一下身子骨,卻一陣頭暈眼花,險些跌倒。他急忙坐下,用手撫了好一陣胸口才感覺好些。

曾紀澤早早離開衙門,乘轎回了府邸。

轎子輕輕落下,扶轎二爺和一名戈什哈慢慢把他扶到臥房躺下,他竟很快睡去。

曾紀澤再次夢見了父親、母親和弟弟。

曾紀鴻向他哭訴一個人在京居住時的孤獨和無奈,他淚眼朦朧地摸著弟弟的頭說:“好了,不要哭了,哥不是回來了嗎?哥在外頭的任期已滿,不再出去了,哥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

曾紀鴻仍是哭個不止。

父親一聲不吭地坐在太師椅上,手摸著胡須,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哥倆兒。

曾紀澤題字扇麵

“咳!”他忽然聽到父親一聲歎息,一聲很重的歎息。

他驚愕地抬起頭看著父親,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母親在旁邊安靜地坐在紡車前紡著紗,仿佛這個世界隻有紡車才是她的最愛。

忽然,他發現父親的身旁多了妹妹紀曜,而自己的旁邊也多了妹婿陳遠濟和正哭鬧著的鍚兒的稚嫩聲音。

他站起身,順著聲音尋找鍚兒,卻一腳踏空。

曾紀澤睜開雙眼,感覺周身輕鬆了許多。

他坐起身,見已天光大亮,正要招呼人備轎上朝,卻又忽然想起,今天是公休的日子,照例不用上朝。

戈什哈這時走進來問:“大人,您老醒了?我著人端淨麵水吧?”

曾紀澤點了點頭。戈什哈走出去。

其實,幾乎就在曾紀澤上折子為閻敬銘開脫處分的同時,又有十二篇為閻敬銘求情的折子也遞進宮內。有李鴻章的,也有李鴻藻的。

太後無奈之下,隻好再降懿旨,著將閻敬銘從寬革職留任。

懿旨遞進閻府,閻敬銘撫須一笑,揮毫潑墨,不寫謝恩折,倒把個“年老體弱,不堪繁劇”的辭缺折寫得花團錦簇,一派豪氣。

好個閻敬銘,把折子遞進宮去,也不等懿旨下,也不管太後準不準,竟然就遣了下人,隻帶了幾個年老的家人,一夜間遁去。百官無不驚愕。

曾紀澤知道閻敬銘是傷透了心,閻敬銘是不想再為大清效力了。

太後無奈之下,隻好讓軍機大臣張之萬暫署戶部尚書。

張之萬,直隸南皮人,字子青,道光進士,授修撰。鹹豐二年出任河南學政,任滿回京,累官內閣學士、禮部侍郎、工部侍郎,同治四年遷河道總督。同治九年之後,先後任江蘇巡撫、浙閩總督,光緒八年任兵部尚書,旋調刑部。光緒十年任軍機大臣。張之萬是兩廣總督張之洞的胞兄,是與曾國藩、左宗棠同時代的人物。做官素以平穩著稱。雖無顯赫政績,亦無罵名。

張之萬此時已七十六歲,早已過了幹事的年齡。太後讓張之萬這樣一位耄耋老者署理戶部尚書,從中可以看出太後修園子的決心多大。

懿旨下發的當天,李鴻章在天津便給太後上了一篇“胸悶氣短不堪久坐懇請開缺養病”的折子,折子著八百裏快騎遞進宮裏。

很快,李蓮英懷揣太後的懿旨火速趕往天津。

結果卻是:李鴻章還當他的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總理衙門辦事大臣、海軍衙門會辦以及北洋大臣。

太後讀畢大喜,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當即照準。

曾紀澤這日正在總理衙門與英國商務代辦伊瓊斯就《中英洋藥稅厘並征條約》未竟之事進行磋商,兩個人整整談了一個上午才初見眉目。

送走伊瓊斯,大北電報公司委員韓尼克森又來訪。

曾紀澤隻好又趕忙接待,一直忙到午飯時間。

在飯廳用飯的時候,曾紀澤見許多官員都在竊竊私語。曾紀澤有些納悶。

午後,曾紀澤趕到海軍衙門要簽發一批海防捐的票子,然後還要到兵部去驗收一批剛剛印好的軍功牌。

曾紀澤到海軍衙門的辦事房剛坐下,值事官沏的茶還沒擺上,章京王雙全便一閃身走了進來。

見過禮,值事官的茶也正好端進來,曾紀澤問:“醇王又沒有來嗎?”

王雙全點了點頭,忽然問了一句:“大人,海防捐的票子還簽嗎?”

曾紀澤一愣問:“怎麼,出了什麼事了嗎?本官由總理衙門急急趕過來就是要簽票子的!”

王雙全沒有言語,咬了下嘴唇走出去,一會兒便同著屬員拿著要簽的票子走了進來。

王雙全從屬員手裏拿過票子,往曾紀澤的案頭一摜說:“這種東西,不簽也罷!其實,下官說句不知深淺的話,像海軍衙門有和無本沒有什麼區別,就算裁撤掉也使得!”

曾紀澤示意屬官離開,著王雙全坐下,問:“衙門出了什麼事?”

王雙全歪起腦袋問:“大人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衙門辛辛苦苦弄來的七百萬兩海防捐已經全部劃走修園子了!這種婦孺皆知的事大人敢說不知道?為這七百萬兩銀子,海軍衙門挨了多少罵!”

曾紀澤猛地站起身道:“王大人,你不得在本官麵前胡說亂道!這種沒根由的話豈是衙門章京亂講的!”

王雙全歎一口氣,轉身走出去。

曾紀澤愣了許久,也走出辦事房。

曾紀澤乘轎先來到醇王府,他要向醇王問個明白。

醇王偏偏沒在王府,門房說大概在衙門。

曾紀澤想了想,斷定醇王在宮裏。

曾紀澤就乘轎直奔皇宮。

醇王果然在宮裏,正站著和太後討論園子改造事宜。

兩個人正說在興頭上,太監進來稟報:“稟太後,曾紀澤求見,正在門外候著!”

太後一聽這話臉色頓變,忙道:“他這個時候怎麼來了?誰要和咱鬧交涉呀?快傳!”

太監答應一聲走出去。

曾紀澤低頭走進來。

禮畢,太後劈頭便問:“曾紀澤,你這麼急著見我,保不成又有了什麼交涉?”

曾紀澤答:“回太後話,臣來見太後,是關於海防捐的事。臣適才在衙門風聞,海防捐已提出用在修園子上。臣不知端底,所以急著趕來。”

太後登時放下一顆懸著的心,笑道:“沒有交涉就好。曾紀澤呀,這次修園子啊,難得你們幾個大臣這麼知我的心。我想啊,等園子修好,你們幾個也都輪流到裏頭住住!”

太後又對醇王說:“你說吧,北京城這麼大,我還就喜歡那座園子。園子裏的山哪、水呀,看著就舒坦!——曾紀澤,你還有別的什麼話嗎?”

曾紀澤低頭答:“回太後話。臣有幾句話想講,請太後恩準!”

太後一愣說:“有話你就說吧。布策之事,你辦的不錯,給我壯了臉,說深說淺我都不怪你!”

曾紀澤答:“臣謝太後。稟太後,臣大膽以為,加強海防當是我大清眼下重中之重。因累年與列強交涉,造成戶部幹涸,為救急才開設了海防捐。海防捐所募銀兩為的是購買鐵甲戰船、炮彈,以防禦倭寇的侵擾。如此時將海防捐移作他用,我國在國外所訂之軍艦、炮彈,必成泡影。這樣一來,不僅預付之訂金收不回來,還要按約賠給船廠一定的損失費。如此算來,我海防尚沒見添一艘軍艦,卻已付出了三艘的船錢,實在太不劃算。請太後明察!”

曾紀澤話未說完,太後已是氣得渾身哆嗦。

太後一拍桌子站起身,又呼地坐下去,想了想又站起身,用手指著曾紀澤說:“你,你——”

醇王回頭小聲對曾紀澤說了句:“你還不出去!”

曾紀澤一動不動,口裏卻說:“臣請太後以國事為重!”

太後臉色鐵青,嘴唇顫動,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迸出一句:“曾紀澤,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曾紀澤一邊後退一邊說:“臣再次懇請太後以國事為重。臣告退。”

曾紀澤被太後罵得臉色煞白,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曾紀澤支撐著好不容易才走出皇宮,勉強上轎。

轎夫們不知出了何事,抬起轎子便向府裏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