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浙江之賊已退,一至平望,一至石門,當不足慮,餘得專心治皖南之事。春霆尚未到,殊可怪也。
鹹豐十年八月十二日
【注釋】
①包荒:包涵、寬容。
【譯文】
沅、季兩弟左右:
十一日收到沅弟初六寄來的信,當天傍晚又收到兩個弟弟初八的來信,知道有了當爺爺的喜事。初七的家信還沒有收到。應答複的事項,列舉如下:
(一)進駐徽州之事,要等到打了勝仗再看情況,此說很有道理。眼下池州敵軍想進犯東、建等地方。普營的事還未辦妥當,我在祁門不便輕舉妄動,已派次青赴徽州接管印信去了。
(二)僧王的戰敗,證明沅弟去年在撫州的預言都得到了應驗,可見沅弟的見解確實很有道理。我身處高位,處於危機,看到陸、何與僧相繼戰敗,越發恐懼。有什麼辦法能夠免於大難呢?請弟弟仔細思考後,詳細告訴我。我擔心使先人蒙羞,並非隻為自己一人的聲譽。
(三)我已嚴格摒絕癸冬,弟可以放心。對周之翰也不親密,不過三四天見他一次,如再疏遠,就不能使他安心了。吳退庵的事情,決不能讓他返回漢口,等到以後再說。文士自命清高,言論過傲,幾乎是通病。我批評他口氣太強硬、言辭太剛勁,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天分高的人,也可能引導他們變為至道之人。如羅山、璞山、希庵都是極其高傲,後來才漸漸歸於平實。就是我在過去也失之過傲,近來才稍微踏實。周之翰、吳退庵的毛病也在於過傲,但他們的品行決不卑汙。如這次南坡信中說的胡鏞、彭汝琮等人,就更不好說了。我雖然不願意,但不能不下公文,以此來作平衡,也不能厚此而薄彼啊。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才,也完全沒有沒矛盾的友情。隻要在大的方麵能夠做到正直、小的毛病可以包涵,也就差不多了。
(四)浙江的敵軍已退,一部分去了平望,一部分去了石門,應不足為慮了。我得以專心治理皖南的事務。春霆還沒有到來,感覺特別奇怪。
鹹豐十年八月十二日(1860年9月26日)
【精華點評】
郭嵩燾“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才,也完全沒有沒矛盾的友情。曾國藩識用人才,能夠知人善任,便是秉著“隻要在大的方麵能夠做到正直、小的毛病可以包涵,也就差不多了”的原則。如此,各處軍官跟隨曾國藩名下者不下兩百人,幕府中有一百多人,幕府外更有大批候補官員,這些人大都是有才之士,法律、算學、天文、機器等專家無不聚集。
曾國藩所識用的人才,不僅幫他本人成就了一番功業,同時對晚清的政治、軍事、經濟、外交、文化也有著深遠影響。當時湘軍的主要將領,江忠源、羅澤南、胡林翼、左宗棠、楊載福、彭玉林、李樹斌、曾國荃等人,幾乎全都處於曾國藩的門下,或是因他提拔,或是因他極力推薦,他們才成為了軍事大臣,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後來又因為建立軍功而進入政界,成為國家的高級行政官員。如左宗棠被封為大學士,彭玉林被封為兵部尚書,楊載福、曾國荃做過總督,江忠源、胡林翼等人做過巡撫。尤其可貴的是,當時的一批科技人才,也因為曾國藩的重用,成為海內一流的科學家、工程師,如徐壽等人。
世人對曾國藩的知人善用評價甚高,他的故舊門生尤多褒辭讚語。郭嵩燾為曾國藩所作的墓誌銘說:“以美化教育人材為己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俞木樾說藩國藩:“尤善相士,其所識拔者,名臣名將,指不勝屈。”就連剛直自負的左宗棠,後期與曾國藩齟齬甚深,但曾國藩死後,仍寄聯挽曰:“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
【經典格言】
文士之自命過高,立論過亢,幾成通病。
大抵天下無完全無間之人才,亦無完全無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斯可耳。
吾輩為眾所附者,全在忠義二字
(1860年10月23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初九夜接初五日一緘,初十早又接初八日巳、午刻二緘,具悉一切。
初九夜所接弟信,滿紙驕矜之氣,且多悖謬之語。天下之事變多矣,義理亦深矣,人情難知,天道亦難測,而吾弟為此一手遮天之辭、狂妄無稽之語,不知果何所本?恭親王之賢,吾亦屢見之而熟聞之,然其舉止輕浮,聰明太露,多謀多改。若駐京太久,聖駕遠離,恐日久亦難盡愜人心。僧王所帶蒙古諸部在天津、通州各仗,蓋已挾全力與逆夷死戰,豈尚留其有餘而不肯盡力耶?皇上又豈禁製之而故令其不盡力耶?力已盡而不勝,皇上與僧邸皆浩歎而莫可奈何。而弟屢次信來,皆言宜重用僧邸,不知弟接何處消息,謂僧邸見疏見輕,敝處並未聞此耗也。
分兵北援以應詔,此乃臣子必盡之分。吾輩所以忝竊虛名,為眾所附者,全憑忠義二字。不忘君,謂之忠;不失信於友,謂之義。令鑾與播遷,而臣子付之不聞不問,可謂忠乎?萬一京城或有疏失,熱河本無銀米,從駕之兵難保其不嘩潰。根本倘拔,則南服如江西、兩湖三省又豈能支持不敗?庶民豈肯完糧?商旅豈肯抽厘?州縣將士豈肯聽號令?與其不入援而同歸於盡,先後不過數月之間,孰若入援而以正綱常以篤忠義?縱使百無一成,而死後不自悔於九泉,不詒譏於百世。弟謂切不可聽書生議論,兄所見即書生迂腐之見也。
至安慶之圍不可撤,兄與希庵之意皆是如此。弟隻管安慶戰守事宜,外間之事不可放言高論毫無忌憚。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弟之聞本不多,而疑則全不闕,言則尤不慎。捕風捉影,扣槃捫燭①,遂欲硬斷天下之事。天下事果如是之易了乎?大抵欲言兵事者,須默揣本軍之人才,能堅守者幾人,能陷陣者幾人;欲言經濟,須默揣天下之人才,可保為督撫者幾人,可保為將帥者幾人。試令弟開一保單,未必不窘也。弟如此驕矜,深恐援賊來撲或有疏失。此次複信,責弟甚切。嗣後弟若再有荒唐之信如初五者,兄即不複信耳。
鹹豐十年九月初十日
【注釋】
①扣槃捫燭:比喻不經實踐,認識片麵,難以得到真知。扣,敲;捫,摸。宋·蘇軾《日喻》:“生而眇者不識日,問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狀如銅盤。’扣盤而得其聲。他日聞鍾,以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燭。’捫燭而得其形。他日揣鑰,以為日也。”
恭親王奕
【譯文】
沅弟左右:
本月九日晚上收到沅弟於五日寄來的一封信,十日早上又接到八日巳時、午時的兩封信,從信中得悉一切。
九日晚接到的信中,字裏行間滿是驕矜之氣,還有諸多悖謬之言。世間萬事變幻莫測,義理玄奧,人情難以通曉。天道也非人力所能為,而你寫出這樣一手遮天、狂妄無稽的言辭,不知究竟是憑借什麼?恭親王的賢明,我曾多次親眼目睹,並經常聽旁人誇讚,心中很是佩服。但他平常的行為舉止太過輕浮、聰明太露,雖然多謀,但卻多變。如果讓他在京城過久,而聖駕又遠離京城,恐怕時間長了也難以讓人滿意。自開戰以來,僧王所帶領的蒙古諸軍在天津、通州各地的戰鬥中,竭盡全力與洋夷拚死作戰,又怎麼會留有餘力而不肯盡力呢?皇上又怎麼會下令禁止他們死拚而有意命令他們不盡全力作戰呢?隻要將士們不遺餘力地奮勇殺敵,即使不能取得勝利,皇上與僧王都隻能無可奈何、仰天長歎了。以前你多次來信中都說應該重用僧王,現在不知你從哪裏聽到的消息,說僧王被皇上疏遠,可我這裏並沒聽說關於這方麵的消息。
做臣子應該積極地響應皇上的詔令,分兵北上救援,這是我們應盡的義務,現在我們之所以虛名在握,為眾人推崇,都要歸因於我們對皇上和朝廷的忠義。不忘朝廷和皇上叫做忠,不失信於朋友叫做義。任憑聖駕遠離京城,身為臣子,若不聞不問,難道還能稱之為忠嗎?萬一京城重地有什麼閃失,熱河本來就沒有充足的銀兩和糧食,一旦情勢危急,護駕軍兵難保不會出現嘩變潰散的動亂。如果大清的京師重地喪失,那麼即使收複了南方的江西、兩湖三省,又豈能保大清不敗呢?若果真如此,百姓怎麼會主動完糧納稅?商旅怎麼會情願繳納厘金?各州縣的將士又怎麼肯甘心聽從命令呢?與其不北援京師,而在數月之內同歸於盡,還不如揮軍北上救援京師,以匡正綱常、弘揚忠義,成就忠臣之舉。即使最終百無一成,死後也不致悔恨於九泉之下,不致被後世非議。弟弟曾說千萬不可聽從書生的議論,我的見解恐怕就是書生的迂腐之見吧。
安慶城的圍兵絕不可撤,關於此事,我與希庵的意見是一致的。你隻要負責處理好安慶的戰守事務,其餘的事無須你肆無忌憚地亂發議論。孔聖人說過:“多聞闕疑,慎言其餘。”你閱曆尚淺,平生的聽聞本來就不夠豐富,心中的疑問卻是一個接著一個,以至於言談疏漏狂妄,不夠謹慎。僅靠捕風捉影,扣架捫燭,便主觀武斷地議論天下之事。你以為天下之事當真如此容易了解,能夠輕易地作出論斷嗎?大體上講,若要領兵打仗,對本軍的人才必須心中有數,擅長堅守的是哪些人,善於衝鋒陷陣的是哪些人;若要治國安邦,必須對天下的人才做到心中有數,可以保舉做督撫的是哪些人,可以保舉做將帥的是哪些人。現在若讓你立即列出一個保舉的奏單,恐怕你會感到很為難吧。像你現在這樣恃才驕狂,我擔心援敵前來進攻,你會低估敵軍,必然會有所疏失。這次的回信,對你的批評和指責都很懇切。今後你若再有像類似初五那天所寄的荒唐的信來,我便不會再給你回信了。
鹹豐十年九月初十日(1860年10月23日)
【精華點評】
“忠義”二字曆來是密不可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在君主與軍隊統帥、主帥與部帥之間,如果缺乏了“忠義”,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南宋年間,名將宗澤領兵抗金期間,俘虜了金將王策。王策原是遼的將領,遼滅亡後成為金將。宗澤親自為他鬆綁,勸他說:契丹本來與宋是兄弟之國,如今金擄掠我徽、欽二帝,又滅掉了遼國,我們應同心合謀報仇雪恨才是。王策一聽感動得落下淚來,表示願意參加抗金戰爭,於是他們製訂了大規模的抗金計劃。宗澤又聯絡北方義軍頭領王善、楊進等人以及八字軍、忠義軍等,與他們協同作戰,連連告捷,金兵聞風喪膽,聽到宗澤的大名都噤若寒蟬,稱他為“宗爺爺”。
正是這些類似的眾多曆史事實啟發了曾國藩,使他深深認識到“忠義”對戰爭取得勝利的重要性。對曾國藩的這一觀點,蔡鍔感慨:“右列各節,語多沉痛,悲人心之陷溺,而誌節之不振也。今日時局之危殆,禍機之劇烈,殆十倍於鹹同之世,吾儕自膺軍職,非大發誌願,以救國為目的,以死為歸屬,不足渡同胞於苦海,置國家於坦途。須其耿耿精忠之寸衷,獻之骨嶽血淵之間,毫不反顧,始能有濟。果能拿定主見,百折不磨,則千災百難,不難迎刃而解。若吾輩軍人將校,則以居高位享厚祿安福尊榮為誌,目兵則以希虛譽得餉糈為誌,曾胡兩公必痛哭於九泉矣。”
【經典格言】
吾輩所以忝竊虛名,為眾所附者,全憑患義二字。不忘君,謂之忠;不失信於友,謂之義。
對降將應寬嚴相濟
(1862年5月9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李世忠窮困如此,既呼籲於弟處,當有以應之。三千石米、五千斤火藥,餘即日設法分兩次解弟處,由弟轉交李世忠手。
此輩暴戾險詐,最難馴馭。投誠六年,官至一品,而其黨眾尚不脫盜賊行徑。吾輩待之之法,有應寬者二,有應嚴者二。應寬者:一則銀錢慷慨大方,絕不計較,當充裕時則數十百萬擲如糞土,當窮窘時則解囊分潤,自甘困苦;一則不與爭功,遇有勝仗以全功歸之,遇有保案以優獎籠之。應嚴者,一則禮文疏淡,往還宜稀,書牘宜簡,話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則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與百姓爭訟,而適在吾輩轄境及來訴告者,必當剖決曲直,毫不假借,請其嚴加懲治。應寬者,利也,名也;應嚴者,禮也,義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強兵,則無不可相處之悍將矣。
水師獨攻金柱關,恐難得手,不如不泄此機,待陸兵渡江,再行下手為妙。
少荃於三月廿七日諭旨飭署蘇撫。廣東督辦厘金,放晏端書,以其為戊戌同年而派。朝廷之用心,良可感矣。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李世忠窮困到了這種地步,既然他到弟那裏求援,弟應當有回應。三千石米、五千斤火藥,我今天想辦法分兩次送到弟那裏,由弟轉交到李世忠手裏。
李世忠這種人殘暴險詐,最難馴服駕馭。他投誠六年,官做到了一品,但他的許多同黨還不能擺脫盜賊行為。我們對待他的辦法,應寬鬆的有兩點,要嚴格的有兩點。應該寬的兩方麵是:一方麵銀錢要慷慨大方,決不計較,在充裕時就將數十萬上百萬的錢擲之如糞土,在窮困時也要解囊分潤給他,甘願自己困苦些;另一方麵不與他爭功,遇到勝仗把全部功勞歸於他,遇有保舉的事情用優獎籠住他。應該對他嚴格的是:一要禮文疏遠、淡泊,來往要少,書信要簡單,話不要多說,情誼不要過密;二是要講明是非,凡是他的部下弁勇與百姓爭鬥,而恰巧在我們的轄境之內,又有來訴告的人,一定要弄清是非,毫不掩飾,請他嚴加懲治。應寬的是利,是名;應嚴的是禮,是義。如果這四方麵顧及全了,手下又有強兵,就不會有不能相處的悍將了。
水軍單獨進攻金柱關,恐怕難於成功,不如保守這個機密,等到陸軍渡江後再行動為好。
少荃在三月廿七日接到諭旨,令他任江蘇巡撫。廣東省督辦厘金,讓晏端書去了,因為他與我同是戊戌年的進士,所以派他去。朝廷的用心,實在令人感動。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1862年5月9日)
【精華點評】
用人都想用能人,而這類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智者多詐,勇者多怒”,要使人才真正地發揮作用,就必須做到“寬嚴相濟”,既懷之以德,又嚴之以法,使他們揚長避短,各盡其用。在這一點上,曾國藩運用得最為嫻熟。曾國藩善於識人、用人,當然自有一套籠絡人心的辦法,不外乎就是給他們官做,給他們錢花,給他們名譽和地位。在這封信中,曾國藩教導其弟曾國荃如何駕馭太平軍降將李世忠時說:“此輩暴戾險詐,最難習馴馭……應寬者:一則銀錢慷慨大方,絕不計較。當充裕時則數十百萬,擲如糞土。當窮窘時則解囊分潤,自甘困苦;一則不與爭功,遇有勝仗以全功歸之,遇有保案以優獎籠之。應嚴者:一則禮文疏淡,往還宜稀,書牘宜簡,話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則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與百姓爭訟,而適在吾輩轄境及來訟告者,必當剖明曲直,毫不假借,請其嚴加懲治。”一方麵,曾國藩主張對降將許以高官厚祿,收買人心;另一方麵則采取“禮文疏淡”,“情不可密”,而嚴之以禮義,與其保持一段距離。他認為,這樣做至少有兩個好處:一則避免一旦降將“舊病複發”而自身反受牽累;二則“臨之以莊”,保持一種莊嚴感,使他們知威從命,不敢犯上。
【經典格言】
吾輩待之之法,有應寬者二,有應嚴者二。應寬者,利也,名也;應嚴者,禮也,義也。
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
(1862年5月10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水師攻打金柱關時,若有陸兵三千在彼,當易得手。
保①彭杏南,係為弟處分統一軍起見。弟軍萬八千人,總須另有二人堪為②統帶者,每人統五六千,弟自統七八千,然後可分可合。杏南而外,尚有何人可以分統?亦須早早提拔。
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滿意之選不可得,姑節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
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
【注釋】
①保:保舉,薦舉。
②堪為:勝任。
【譯文】
沅弟左右:
水師攻打金柱關的時候,如果有陸軍三千人在那裏,會容易得手。
保舉彭杏南到你那裏,是為弟弟那裏統一起見。弟弟的軍隊共一萬八千人,總要另外有兩人可以勝任統帶的,每人統五六千人,弟弟自己統帶七八千人,然後可以分可以合。杏南以外,還有誰可以分統?也要早早的提拔。
辦大事的人以多選接替人手為第一要義。滿意的人選不到,可以姑且選其次,慢慢地教育培養。
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1862年5月10日)
【精華點評】
辦大事需要多選替手。曾國藩非常重視這一點,一個人的力量總是弱小的,選擇合適的人選協助自己成就事業,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身邊有個得力的助手,定然能使自己工作起來更加方便,所以找個替手不失為上上之策。曾國藩認為,一個人不論是智慧絕頂者,還是大仁大智者,都是有缺憾的,不可能完美無缺;相反,愚笨至極的人也有可愛之處。本著這樣的想法,尤其是他認為自己屬於“中材”,或接近於“笨”的一類,因而更注意吸取他人之長,以補一己之短。他的幕府就像一個智囊團,有什麼疑難問題,曾國藩都讓他們出高招、獻良策。
在同幕僚長期合作共事的過程中,曾國藩經常以各種形式向他們征求意見,在遇有大事決斷不下時尤為如此。有時幕僚們也常主動向曾國藩投遞條陳,對一些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和解決辦法,以供其采擇。可以說,曾國藩是以眾人的智慧為己所用的典型人物。他自己深得眾人相勘之益,也多次寫信讓他的弟弟曾國荃如法炮製。他說左宗棠的氣概和膽略過於常人,因而希望能與他一起共事,讓他來幫助彌補自己的不足之處。他還勸曾國荃“早早提拔”下屬,再三叮囑:“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滿意之選不可得,姑且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其後曾國荃屢遭彈劾,誹議也多,曾國藩認為是他手下無好參謀所致。
【經典格言】
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滿意之選不可得,姑節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
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
(1862年7月27日與曾國荃、曾國葆書)
【家書】
沅、季兩弟左右:
專差至,接兩弟書。沅於廿五日早大戰之後,尚能寫二十二頁之多,可謂強矯矣,所言俱能切中事理。
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遇有戰陣小挫,則於其將領責之戒之,甚者或殺之,或且泣且教,終日絮聒不休,正所以愛其部曲,保其本營之門麵聲名也。不善將兵者,不責本營之將弁,而妒他軍之勝己,不求部下之自強,而但恭維上司,應酬朋輩,以要求名譽,則計更左矣。餘對兩弟絮聒不休,亦猶對將領且責且戒,且泣且教也。
良田美宅,來人指摘①,弟當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實不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實不小,而猶沾沾培墳墓以永富貴,謀田廬以貽子孫,豈非過計哉?
廿五日又獲大勝,以後應可站穩腳跟。然計賊之伎倆,必再來前後猛撲一次,尚宜穩慎待之。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
【注釋】
①指摘:指責。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專差到了,收到兩位弟弟的信。沅弟在廿五日早上大戰之後,還能寫二十二頁,真是能幹啊,所說的事都能夠切中要害。
凡是善於領兵的人,每天都告誡將領,訓練士兵。戰爭上遇到小挫折,就要對將領責備勸誡,甚至殺掉,或者邊哭邊訓,整天嘮叨不已,正是愛惜部下、保護本營的門麵和名聲。不善於領兵的人,不責備本營的將士,而是嫉妒別的軍隊比自己優秀,不讓部下自強,隻是恭維上司、應酬朋友來求得名譽,這種做法就錯了。我對兩位弟弟嘮叨不已,就好像是對將領的責備和告誡,邊哭邊訓。
過多地置辦良田美宅,會招惹他人指責,弟要三思,不可自以為是。我的地位雖然很高,弟的位置也不低;我的名氣雖然大,弟的名氣也不小,但是想靠修祖墳得以永葆富貴,謀求田地房屋留給子孫,難道不是錯誤的想法嗎?
廿五日又取得大勝,以後可以站穩腳跟了。但是估計敵人的伎倆,一定會再來一次前後反撲,還是應該謹慎對待。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1862年7月27日)
【精華點評】
針對太平軍組織嚴密、作戰勇猛,水陸並舉、號稱百萬,又建都南京、在長江中下遊據城自守的特點,湘軍的將領們作了針鋒相對的戰略部署。即在戰略根本上,要力爭中遊,奪回長江的控製權,這樣才能自上而下,謀取南京;在戰略實施上,采取攻勢防禦辦法,穩紮穩打,不急於求成。
曾國藩說:“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善將兵,指的是調度軍隊、善於用人、戰略部署等。曾國藩手下的湘軍將領們除了戰略合宜之外,在戰術上也有諸多突出之處。將領們認為戰前應該著眼全局,認真研究敵我雙方的情況,尤其要把察看地形作為決勝運籌的第一要義,這樣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左宗棠就指出:“竊維用兵一事,在先察險夷地勢,審彼己情形,而以清末年畫《曾國藩慶賀太平宴》(正中榻上坐著左為李鴻章、右為曾國藩,左邊從左至右依次為左宗棠、駱秉章,右邊坐著彭玉麟、曾國荃等)平時所知將士長短應之,乃能稍有把握……平時用兵,親臨前敵,於地勢、賊情、軍情審之又審,盡心力圖之,可免貽誤。”就是說用兵作戰應事先對地勢、敵我雙方情況等摸透弄清,才能打有把握之戰。曾國藩也認為戰前不僅主將應該事先察看好地形,就是下麵的基層軍官也應該讓他們做好這個功課。湘軍統將中,塔齊布、羅澤南、王錱、劉典等就以善看地形聞名於世。其中,王錱的做法尤為突出:在臨戰的前一天晚上,將各營官召集在一處暢論賊情、地勢。然後取出十餘張地圖,每人分給一張,令大家各抒所見,最後由王錱總結定計,將議定內容寫在紙上,每人拿一份。次日戰事結束後,有與此議不符者,雖有功亦必加罰。對此曾國藩非常欣賞和推崇,稱王錱有名將之風。正因為湘軍諸將帥都善於審察情理和機勢,又特別擅長於看地形,領兵作戰其克敵製勝的概率才不斷提高,最終瓦解了太平天國。
【經典格言】
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不善將兵者,不責本營之將弁,而妒他軍之勝己,不求部下之自強,而但恭維上司,應酬朋輩,以要求名譽,則計更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