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reference_book_ids\":[7071200596837010446,7085661452316445733,7267090239162682427,6833642850618444808,695912273067116444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在陌生的山水間行走,突如其來地遇見先賢,是一種極為特殊的事件。那感覺與滋味不是興奮,也不是震撼,完完全全是一種在今生遇見自己的前世,在前世遇見自己的今生般的錯愕。汨羅江上遊的平江離武漢不算遠,有幾位朋友老家正在那裏,平日相聚,從未聽他們說過。而我去到嶽陽的次數在各曆史名城中也是最多的,每次到嶽陽無論是見到文壇朋友,還是其他什麼人,包括那些家在平江的人,都不曾提及杜甫於公元七七〇年去世後,就安葬在一山之隔的平江。這一次來汨羅江下遊訪端午祭屈原,在嶽陽住下後,忽然聽人說起,就像被某種東西觸動神經,仿佛之中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有那麼一陣子,不知說什麼好,然後還要反問,這是真的嗎?
中華文化中更有一種備受尊崇的傳說,凡是天造地設由東向西的河流,命中注定不會平凡。譬如湖北棗陽的滾河,在曾隨國號謎一樣氣氛下,隨手從擂鼓墩大墓發掘出來的曾侯乙尊盤、曾侯乙編鍾等一係列的國寶器物,就驚世駭俗了。汨羅江也是一條由東往西流淌的大河,僅僅屈原懷沙投江就足以流連於曆史,再加上死於斯葬於斯的詩聖杜甫,不要說汨羅江將居何等地位,這天空的雀鳥,地上的禽獸,水裏的魚蝦,都會平添許多文氣。
五月初五,剛剛順汨羅江流祭屈原。
五月初六,又溯汨羅江源參拜杜甫。
隻在那墓前稍一佇立,心頭疑問,世上疑雲,忽然盡數散去。墓前三五尺見方的一池洗筆泉水,像慧眼一樣將千古文章、百代人世映照得一清二楚。雖然這也是曆史,又與曆史大不相同。對望之下,橫一道小小水紋,正是感時花濺淚;豎一條微微風波,實為恨別鳥驚心。長草荒荒,小路彎彎,田舍重重,苔蘚滿滿。不是秋風茅屋,也非寒士草堂,一心一意盡是與蒼生相關的蒼茫。
天地精靈,既不能言說,也無法為文,所能做的也就是將其精粹托付給配得上天地信任之人。所以,天下文章但凡出類拔萃的,必定是貫通天地,氣質自然。杜甫靈寢處,冷清得有些過分,正好印證除了杜甫隻有天地的那種地位。四周是那種專屬於原野的清淨,看不見俗不可耐的故意展覽,也沒有發現無意遺落的詩詞文章。目光所能讀到的唯有“唐左拾遺工部員外郎杜文貞公”等文字。雖是初夏時節,四周充滿暑氣,腳下青磚的縫隙裏,仍在冒著直達骨子的陰涼,宛如杜甫一生的陰鬱。
公元七六七年,杜甫從瞿塘峽乘船而下時,還能抒寫: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宋時有人曾說此兩句十四字,寫出了八層意思:他鄉作客一可悲,萬裏作客二可悲,經常作客三可悲,正值秋天四可悲,身懷疾病五可悲,晚年衰病六可悲,更兼多病七可悲,重陽節孤獨登台八可悲。身為少陵後來者,當知杜甫身後事,這樣的追溯與對照,多少有些牽強,多少也有些道理。及至公元七六八年到七七〇年,那情懷中的豪邁,就被命運的悲愴徹底逆襲。短短兩年湖湘經曆,就隻能與李白天人相隔地寫著,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分明那方世界是無法活著抵達的,還是要問個清楚,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的境況,魑魅喜人過的現實,放在現今時日也是如此,天下哪有真寫文章的人是官運亨通財源滾滾的?地上哪有暗箭不傷人的?這樣的文字就是想做別的詮釋也做不了。最是那句,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簡直是一語成讖!世間通常習慣暗示他人,像杜甫這樣,除了自己將自己當成詩文贈予大江大河,那些記得詩,並熱愛詩的人,哪敢有此念頭?若是誰有,無疑會觸犯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