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無雨(1 / 1)

《招魂》reference_book_ids\":[6906741901668387847,6569362259389189133,7254139421576924160]}]},\"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時值雨季,氣象台預報有雨,肯定會有雨,氣象台預報無雨也有可能下雨。偏偏這一天,氣象預報說有雨,卻沒有下一滴雨。

端午的天很藍,端午的太陽很燦爛。

汨羅江上,絲毫沒有雲愁水濁跡象。

甚至相反,江麵上旗很紅豔,江兩岸人很快樂,水清得能將三十幾條勝過雲霞的龍船變成六十幾條。

雨在昨天就下過了,從離秭歸、離九畹溪、離樂平裏最近的宜昌出發時,大雨便不離不棄一路跟隨,直到聽懂了我們要來汨羅江。大雨變成小雨,小雨變成大雨,有雨變成無雨,無雨又變成有雨。我們的意誌不曾動搖,那雨卻開始搖擺不定了,大的時候,驚心動魄,小的時候,潤物無聲。沿荊江,過洞庭,眼看就要抵達嶽陽樓,那雨終於不再如影相隨,前前後後的模樣太像飲食男女的猶豫不決。雨的樣子像是說,故鄉已為屈原流幹了能夠流出的淚水,再無淚水可流。此去汨羅,沒有了雨和淚水,該如何表示對故人的痛惜之情?

沒有雨,沒有霧,沒有雷聲,隻有一聲聲喇叭在叫,再排演一遍,還有排演時單調沉悶無力的鼓點。此時此刻,還是有雨來臨為好,冒著雨,努著力,就沒有機會想著娛樂,而枉費精神。那些說是為了祭祀三閭大夫的龍船,如果有雨,也就看不見槳手的表情,也就將漫山遍野的雨絲當成從鼓手到舵手整條龍舟的表情,更不可能額外地選擇一朵愁雲作為我們的心情。

沒有苦雨當哭,沒有沉雷長嘯。

陽光燦爛,暑氣飛騰,舞台上有人獨唱《離騷》,也有人在領誦《招魂》。

還沒有放假,端午小長假要從明天才開始,大小道路上已變得如過年一般車水馬龍。汨羅本地,早將端午節當成與春節、清明同等的必定回鄉的重要節日。清明是要返鄉祭祖,春節必定回家團圓。汨羅江兩岸村村都有龍舟,每逢端午,青壯男人都會從千裏之外趕回來,吃幾顆清水粽子,洗一場艾葉湯澡,即便是沒有想起屈原,心口之中也沒有吟誦詩章,也會紛紛操起木槳,一隊隊結夥去到江上劃起龍舟。汨羅江上“寧荒一年田,不輸一輪船”的節日精神,想必相同於“慢轉鶯喉,輕敲象板,勝讀離騷章句”。“荷香暗度,漸引入陶陶,醉鄉深處。臥聽江頭,畫船喧疊鼓”,宋時人們尚且如此,又如何要求今日今時!

這是第一次來汨羅祭拜屈原,我有理由讓自己顯得肅穆,相同的原因,我無法讓自己盡是娛樂之心。如果能讀得屈子祠牆上的碑刻,就會發現托寄三閭大夫靈魂的屈子祠,也有被淫僧沾染的時候。這或許正是屈原的宿命,精於政治而被政治所毀,因為憂國憂民而死於憂國憂民。那漫漫之路哪裏是求索,分明是君子舍身。同樣的端午,本是因祭祀而成節日,又因為節日被拖累為滿天滿地的喜慶。

天不下雨也罷,隻要心裏濕潤也行。誰會將兩千三百年前的悲傷,用一滴淚水流到如今?連天地都不過如此,否則這時節,就該是雷鳴電閃暴雨傾盆。龍舟再多也載不起屈塘中的悲壯,粽子連天仍不及屈塔聳立的意蘊。從唐玄宗開始,八大帝王不斷追封屈原為忠烈侯、忠潔清烈公,直至被清康熙尊為水仙尊王,身後獲得如此厚待,竟與孔子平齊。與華而不實好大喜功的皇帝相比,以個人之品格到屈子祠前三叩六拜九揖,聊表襟懷已是了得,如若真要當真,還不如轉過身來,用心雨之筆寫下心語:八帝追封,縱然與孔聖齊名,不如離騷總天問;千載競渡,隻為個忠魂沉冤,從此汨羅永懷沙。

二〇一六年六月七日於嶽陽南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