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曆史與現實之間,長江流水之上,這樣的事有許多。譬如三峽中那美妙絕倫的桃花魚,傳說是昭君出塞時流下的鼻涕變成的。當地一位朋友覺得鼻涕太醜太難看,有損天下第二美女的形象,便改為是昭君的眼淚滴入水中變化的。這樣的改變,合情合理,令人敬佩。也有讓人惡心的。譬如三國時期赤壁大戰那事,後人總也免不了追問,在冷兵器時代,曹操的千軍萬馬南下本欲奪取江南吳國都城武昌也即現今的鄂州,卻要繞到上遊數百裏的荒野處渡江,而江那邊是更荒的荒野,三國過後多少年才有了地名的赤壁,這一點也不符合冷兵器時代,最經濟的戰爭策略是兩軍直接麵對,兵對兵,將對將、刀對刀、矛對矛地分出勝負。想不到近幾年竟有人借著創意經濟弄了一個創意,說是當年曹軍在此發現一條翻過幕阜山,直插時名柴桑再叫九江的小道,所以曹操才決定在此渡江。這樣的創意也太肆無忌憚,連起碼的常識也不要了。放著武昌不攻打,卻要翻越拎著打狗棍都難以通過的崇山峻嶺去攻打上不巴天,下不巴地,且遠在千裏之外的柴桑,這也太不把別人腦子當人腦子了。
青雲塔邊,那座因為蘇軾而在文學史上留下盛名的安國寺正在有序複建,雖不會回到當年騎馬關山門,鳴鑼開齋飯規模,也不會再在寺內設四裏涼亭和五裏涼亭,蘇軾的文學精神卻是要恢複其中。蘇軾有名句:飛流濺沫知多少,不與徐凝洗惡詩!惡詩雖然沒有惡人那樣遭人憤恨,卻比惡人更壞,因為這樣的壞是披著詩的光彩,最能妖言惑眾,損壞人世間的文化倫理底線。在蘇軾的黃州,重要的是傳承一個仁字。無論傳說與否,青雲塔修建的用意與結果都是為了一方百姓,且不會對任何其他有所妨礙。哪怕將明清兩朝數百名進士的出現歸功於石塔,也是借石塔之名,彰顯文情、文采與文化。二賦堂邊石塔故事的修改,也是因為一個仁字。一個寡婦哪怕再多幾段私情,也是人性使然,斷不可為了他人名聲而要了她的性命。相反,用石塔來說說黃州城對詩和詩人的喜愛都到了如此地步,才是這座古城和古城所有人的榮耀。不要小看了仁字,也不要不在乎仁字,更不要有意無意地糟蹋了這個仁字。
須知仁可安家,仁可安城,仁可安國。
二〇一六年六月十一日於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