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那聲哥哥(1)(3 / 3)

“兒童歸來散學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看著那在掙脫著冬的餘威風箏又飛舞了起來,將那一片蔚藍點綴得花花綠綠、色彩斑斕,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兒時記憶中,回到我和哥哥共同走過的童年,趁著暖暖的春風,在試飛著我們自己做的風箏。

哥哥上中學那年,我上小學。那時候家裏沒有電視,於是哥哥便理所應當地成了我的一個窗口。每天哥哥放學回家,我都會纏著哥哥給我講一些故事。哥哥盡管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但在我的眼裏他無所不知。他喜歡打籃球,畫畫,吹笛子、口琴,還有書法。於是乎,哥哥儼然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

一個春日的下午,一到家,哥哥便放下書包,要我幫他找竹篾、細線和漿糊之類的東西。我想哥哥一定是又學個新的什麼回來了,雖然猜不出個具體,但還是照著吩咐去辦了。東西準備齊了,哥哥便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紙,攤開了放在桌麵上。看著紙上那鉛筆勾勒出來的圖形和標注的數字,我高興地差點跳起來:我們就要擁有自己的風箏了!

我們花費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終於把風箏做好了,但不知什麼原因,這隻風箏就是飛不起來,而且還摔折了翅膀。哥哥準備重新做了一個,到村口更開闊的空地上去放。可誰知,一場陰雨和連續一個星期多無風的日子,竟讓這隻風箏被無限期地擱置了起來。而一個星期竟然成了我們哥兩一次漫長而無盡的等待。轉眼間就到了春播時間,由於要上學,再加上幫大人幹活,哥哥第一次試飛的夢就這樣收草草了之。

哥哥做的風箏始終沒有飛起來。他原本很喜歡畫畫和音樂的,可是學校沒有很專業的老師,家裏又拿不出錢去請縣裏的。再加上在這段日子裏,家裏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哥哥文化課成績不是很好,又被老師懲罰,結果自願輟了學。輟學後的哥哥跟上四姨夫學木工,成了一位木匠。

哥哥偶爾也會做一些畫,卻也隻能被授意於“年年有餘”或“福祿同壽”之類的內容,在糧櫃、壽材之類的家具上畫了。他對音樂的那份癡愛在生活的捶打中日漸消磨。那支曾給他以希冀的口琴也淪為了小侄子的玩具,隻有閑暇之餘的笛音還聽得見,卻也嘔啞嘲哳,明朗和清越蕩然無存了。隻有對書法的愛好成了哥哥一份“文化遺產”,特別是鄰裏紅白喜事,辭舊迎春時,哥哥才能從書寫楹聯中找回少時的矜持和自傲。

也就在近十年的光景中,我倒是成了全家人的希望。盡管我也知道,無論從天資還是勤奮上來看,我都不比哥哥和妹妹他們強。可家裏人還是決定把我繼續供下去。於是從小學到中學,再到上大學,我成了家裏的重點保護對象。家裏的活從裏到外全靠爸爸,媽媽操持,哥哥則主動承擔起了更繁重的體力活。

考上大學那年,全家人看著我手裏的錄取通知書,高興地一個晚上都睡不著覺。哥哥甚至高興地流下了眼淚,可我的情緒卻異常低落:高三最後一年,與其說是我在準備高考,倒不如說是全家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在走鋼絲。而且在這期間,除了精神上的折磨,身體上他們承擔著我上學所有的花銷。在這一年哥哥為了掙錢供我上學去背過礦,賣過過木炭,甚至還下過私人煤窯。我知道,大學四年對我來說是走向光明,可我注定是要把哥哥,還有爸爸、媽媽他們推入那更深的窘迫,那沒有了炫目的色彩,隔絕了曼妙的音律的黑暗之中。

大學的四年漫長而又短暫,我找到工作的那一天,全家人異常高興,哥哥臉上的神情也比以前清朗了不少。隻是看著哥哥那雙手,那雙不再能丹青富貴,挑撥音律的手又讓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在這大學四年的時間裏,繁重的生活讓哥哥更加消瘦。哥哥下煤窯先後受過四次傷;北山背礦扭傷過雙腳,到二三十裏以外的南山去擔木炭也凍傷過雙手,耳朵。我清楚地知道,我得到的這份工作中該滲透了哥哥他們多少的汗水啊。

記得有這樣一篇文章,寫的是一個貧寒的家庭,在家裏供不起弟兄兩任何一個讀大學的情況下,弟兄兩決定通過投擲硬幣來決定誰來供給對方,結果哥哥勝出,由弟弟去下煤礦供給上大學。哥哥找到工作的那一天,高興地對弟弟說:“弟弟,現在我可以掙錢來供給你上大學了”。當家裏所有客人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看著弟弟時,弟弟卻已泣不成聲:“不,不,哥哥,已經太晚了。看看我的手!我連一隻玻璃杯都握不住。但是—我真的非常高興,你還記得你的誓言。”當哥哥的最終成了一名著名的藝術家,他就是創作了《祈禱的手》的丟勒。下煤窯的弟弟沒有丟勒那麼出名,但有誰能夠否認丟勒的成功是由於弟弟的鼎力支持呢?

坐在舒適的辦公室裏瀏覽著網頁,住在寬敞的住宅裏享受著家庭的舒適,抑或是徜徉在輝映的霓虹燈下欣賞著都市夜景時的每個人,有沒有想到過自己之所以能擁有今天,離不開那一雙雙扶持和祈禱的手。在放飛夢想的金色年華裏,那一雙瘦弱的手托起了希冀,卻任憑自己飛翔的翅羽在生活的漩渦中折戟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