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這場漫長而執拗的叛逆期(2 / 2)

裝睡也是一門學問。

紀柏明看到躺在床上闔著眼的紀斯昱後,自覺地把關門的動作放得很輕。紀斯湛撐著手杖來到床邊坐下,視線在他受傷的臉上來來回回梭巡了很多遍,扭頭對遠遠立在床尾的紀柏明說:“這幫人下手真是沒輕沒重的。”

“我看這下手算……”紀柏明話說了一半才想給克製音量,“輕的。”

紀斯湛歎了口氣:“爸你這次千萬別再責怪小昱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你們兩個一見麵不是吵架就是冷戰,鬧完之後難受的也是你們,換種方式交流不行嗎?”

紀柏明哼了聲,還是別別扭扭的:“想讓我給他認錯?沒門!”

紀斯湛忍著笑:“那我替小昱跟您說一聲,他很多時候都太鑽牛角尖了,你們兩個之前的不愉快從現在開始一筆勾銷。”

“你說算怎麼回事?”紀柏明堵著氣,險些又沒收住音量,“他一個做兒子的,跟老子認個錯有這麼難嗎?”

“那您一個做父親的,每次都這麼小心眼不也說不過去。”紀斯湛在中間耐心地轉圜,“所以之前的事情在今天就算畫上一個句號,你們兩個各退一步,等比賽打完了我喊小昱回家吃頓飯,或者幹脆讓他搬回家住好了,免得您三天兩頭問我,他自己能不能好好吃飯,還總通過我給人家要照片,小昱心裏指不定怎麼煩我呢。”

紀斯昱應該盡職盡責一動不動的,但當他聽到“搬家”二字後險些條件反射地起身否定這個提議,所以為了掩蓋異樣,他翻了個身麵朝窗口那邊去了。

隨著他翻身的動作,整個房間都靜了一瞬。紀柏明對紀斯湛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繞到另一邊床頭彎下腰仔細打量紀斯昱的臉,壓著聲音低低地說:“誒呦這臉上還真是掛彩了,這幫孫子是不是就照著臉打了?小湛你過來看看他身上還有其他傷嗎?趕快再檢查一下。”

“您在外麵不是問過護士,說傷口都清理好了,待會兒再拍個腦CT就行了嗎?”紀斯湛有意跟他反著來,“而且您在樓下也說了,就皮外傷,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不看。”

“我再去找醫生開個全身檢查的單子,”紀柏明說著就提步往外走,“要是有個骨裂什麼的……”

“爸你別去了。”紀斯湛攔住他,“小昱自己心裏有數,會影響到職業生涯的傷他不會忽略的,您別擔心了。”

紀柏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就是後怕,回頭你必須跟他嚴肅談談這個問題,他現在年紀還小,衝動起來做事不經過慎重思考,以後想在這條路上走的更遠,排在首位的就是自己的身體。你看看你不就是一個反麵教材。”

“我聊的不夠深刻,”紀斯湛說,“您自己跟他聊吧,不管是站在父親的身份上還是站在籃協主席的身份上,您作為長輩或者前輩怎麼聊都更合適。”

紀柏明突然不說話了,擰著眉毛臉色凝重,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已經跟總公司提交卸任申請了,這個籃協主席,我當不動了,早該把位置讓給你們年輕人了。”

紀斯昱狠狠地愣住。

“什麼時候的事情,”紀斯湛也沒反應過來,“您怎麼都沒跟我們說?”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你們沒關係,你們也攔不住。”紀柏明擺擺手,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滄桑了很多,“老了,折騰不動了。”

紀斯湛看了一眼仍舊閉著眼睛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紀斯昱:“是因為上次那件事嗎?”

“上次什麼事?我自己想退就退了,要是我不想退,天王老子來了都影響不到我。”紀柏明有點不耐煩了,“行了,這件事就這樣吧,等這個賽季總決賽打完,公司那邊會找時間宣布。我啊,以後就在家裏澆澆花逗逗貓,研究研究菜譜,其他的一律不管了。”

紀斯湛陷入長久的沉默。

空氣裏的這份安靜明明毫無攻擊性,此刻卻難捱得每一秒都像在受刑。紀斯昱眼睛一陣陣泛酸,胸口仿佛堵了一團沙,連呼吸都變得又澀又吃力,腦海裏一遍遍地晃過那場媒體見麵會上的情景——這個在他心裏強勢蠻橫、站在國籃頂端從來說一不二的男人,麵對媒體的狂轟濫炸開始有了明顯的力不從心,深陷的眼窩奪走了他眼睛裏的剛毅和明亮,頭上仿佛一夜之間冒出很多白發。

紀斯昱心髒發緊,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這場漫長而執拗的叛逆期,好像真的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