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運的輪盤(1 / 3)

珍惜每個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不論你們的交會可能是多麼短暫,日後回憶起來,都是生命中最璀璨的寶物。

1夜晚,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我變成了一隻小羊。

上一秒,我還在開心地吃著草,下一秒,我的頭頂卻被烏雲籠罩,我不解地抬頭,便發現,原來那並不是烏雲,而是晏亦非的臉。

“啊!”我頓時慘叫出聲,驚醒過來。

睜開眼,窗外已天光大亮,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全是冷汗。就在這時,門被阿阮猛地撞開,她嘴裏還叼著牙刷,緊張地大叫:“怎麼了!?”“沒事沒事,”我擦了擦汗,趕緊解釋道,“就是做了個噩夢……對了,現在幾點了?”“上午十點,”見我沒事,阿阮鬆了口氣,笑眯眯道,“等下我就要回家盡孝心了,否則耳朵都會被我爸念起繭。對了,樂薇,周末你不回家?”“回,當然回!”我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周末,自從答應晏亦非那個隨傳隨到,一年為期的不平等條約後,我總是三不五時做惡夢,人多少有些恍惚。

然而一周裏,晏亦非卻仿佛銷聲匿跡,除了法務部通知大家起訴取消,晏亦非這個人就再沒出現在我的視野。

一切就像一場夢,對,夢,甚至在某個時刻,我漸漸懷疑,之前的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

思及此,我終於覺得輕鬆了一點,起床收拾好,回家探望媽媽。幻想著她看見我時嫌棄又感動的臉,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吃過午飯,我和我媽正在就今後是否長期留在 C 市一事進行激烈的辯論,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正在氣頭上,胡亂抓過手機“喂”了幾聲,便聽見一個陌生又怯怯的聲音叫我“樂薇姐姐”。

我怔了怔,這才仔細看屏幕上的名字——朱月。想了很久,我終於想起,在去 C 市求職前,我曾去墓地探望朱珠,朱月就是那時候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的姑娘。

按她的說法,在朱珠去世後,朱珠的父母收養了她,她是他們的養女。

“是朱月吧,”我向媽媽做了一個休戰的手勢,聲音放緩,“找我有事?”“呃,我就是想問問今天樂薇姐姐有沒有空,上次你說我可以找你問姐姐的事,不知道……”“當然沒問題!”我急忙笑著打斷她,“我這就出門,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直接過去。”掛掉電話,我媽犀利地掃視我:“要出門?”“嗯。”“我跟你說,回來工作,我年紀也大了,你爸嘴上不說,心裏也是希望你留在身邊的……”“一年,”我一邊收拾包,一邊低頭道,“給我一年時間,如果一年證明我確實不適合現在的工作,我就回家。”說罷,不敢等她的回答,我快步朝門口走去,“啪”一下將門關上了。

下電梯時,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給出“一年”這個答案。然而一瞬間,我腦海中卻忽然閃過晏亦非的臉。我被自己產生的念頭嚇得禁不住一個寒顫,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明明晏亦非就是一個陰晴不定、莫名其妙的神經病!而在和他接觸的過程中,我已經完全放棄了他是裴子煜的幻想。

正當我這樣胡思亂想著時,我的手機再度響起來,我以為是朱月,沒想到接起來,卻聽到一個久違的,令我幾欲撞牆的聲音:“梁小姐。”我沉默。

“梁樂薇。”我依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樂薇。”就在這一刻,晏亦非與裴子煜的聲音徹底重合在一起,那些和他分享過的時光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我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惡狠狠道:“你給我閉嘴!”頃刻間,電話裏隻剩下茲茲的電流聲,我平複了好久,才能夠重新開口說話:“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些失態了……”但晏亦非卻置若罔聞,自顧自說道:“我餓了。”我有點懵:“啊?”“不是說好了隨傳隨到,你現在給我送飯過來吧。”他的聲音依然波瀾不驚,我卻由剛才的難過一下過渡到可笑。是的,可笑。難道他費盡心機地威脅我為難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他送外賣?

但我卻明白,我不能跟他頂嘴,因為他隨時可能因此心情不好,重新起訴我們。那時大概就算我跪著求他讓我給他送飯,他也不會答應了。

可現在問題在於我並不在 C 市,就算想趕過去,也不可能立刻趕到。想了想,我決定說實話:“對不起,今天能不能麻煩你自己叫一下外賣?我回家看媽媽了。”我以為他至少會問我家在哪裏,但他沉默了片刻後,竟然“哦”了一聲,直接將電話掛掉了。

沒多久,我收到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星期一開始,協議正式生效”。

前言後語統統沒有,晏亦非還真是不可一世。

不過據說像他這種人都有兩個手機,私人號碼給熟人,我看了眼那個和上次不同的號碼,嘴角多出一抹苦笑,我這算是混進熟人隊伍了?

2因為堵車,等我趕到時,朱月的朱古力已喝了大半杯,隔著玻璃牆見到我,她的笑容依然禮貌而羞怯:“樂薇姐姐。”今天周末,她沒有穿校服,套在身上的是一條白色連衣裙。我看著她的臉,竟有些恍惚,走進咖啡店,仿佛推開時光機的大門,穿梭回我與朱珠在奶茶店裏相伴嬉笑怒罵的絕版青春歲月。

其實在朱珠去世後,我與斯彤,單霓幾乎不再提到她,如同避諱。明知會惹人傷心話題,誰會傻得一刀刀再往舊傷疤上戳。但我又真的想念朱珠,所以才會私心地把手機號留給朱月。

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可以與我一起肆無忌憚地懷念朱珠,大概隻有她了吧。

那天我終於有時間大概把朱珠的故事跟朱月講了一遍,她一直很安靜地在聽我說話,直到說到我們所有人再也不過聖誕節時,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對她笑了笑,然後發現她的眼角閃著淚光。

對此我並沒有感到意外,世界上應該沒人會不喜歡朱珠吧。我輕輕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別哭,朱珠活著的時候,最煩我動不動就哭,她說人一生的眼淚是有限度的,要節製,否則最重要的關頭就再也哭不出來了。哭不出來的話,會比死還難受。”說完這句,我自己也愣住了。我一直沒發現,我可以把朱珠這些“歪理邪說”記得這樣清楚。

仿佛她在我的鄙視下,堅持為顧客百度論文的日子還近在眼前,但一眨眼,一切又都早已煙消雲散了。

周末結束,我第一時間趕回 C 市。剛打開公寓的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阿阮正坐在一大堆購物袋中間,愁眉苦臉地望著我:“樂薇,你總算回來了!”“你這是剛血拚結束?”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什麼啊,都是我媽拿來的,她說我在外麵吃苦受累,要是吃不飽穿不暖怎麼辦?所以要犒勞我,可是……”阿阮翻個白眼,從紙袋裏拽出一條雪紡鑲鑽連衣裙,“這樣我就能穿暖了嗎?你說這種衣服,我要怎麼穿去公司啊!”真是有有其女必有其母,我被她痛不欲生的表情逗得撲哧一下笑出來,前一天懷念朱珠的感傷,終於被衝淡了些許。

然而想起朱珠,我難免又有些感懷,忍不住走過去蹲下身,抱住阿阮的脖子,“阿阮,以後你要一直一直和我做朋友啊。”“啊?”阿阮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摸我的腦門,“你怎麼了,發燒了?還是被我媽的愚蠢驚呆了?”我拚命搖頭:“都沒有,我就是覺得很開心……剛工作,就能遇見你把我當朋友,我真的真的非常開心。”是啊,過去的那些日子,我也許犯過許多錯,更沒有得到過什麼了不得的榮耀,但我卻學會另一件令我受益終身的事,那就是珍惜每個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人,不論你們的交會可能是多麼短暫,日後回憶起來,都是生命中最璀璨的寶物。

3周一剛到編輯部,我就被池莫叫進了總編室。

“你的腳沒事了吧?”他的目光掃過我的高跟鞋。

“是的。”雖然偶爾還是會隱約作痛,但我也不能對他實話實說。池莫是我的上司,這一點,我從沒忘記。

“那就好。既然身體沒有問題,那我就可以放心安排新工作給你了。”“那個……池總編,難道你不開除我?”猶豫了很久,我終於忍不住問。

“為什麼要開除你?”池莫抬起頭,臉上的驚訝比我更盛。

“可我不光把專訪搞砸了,晏亦非還要起訴我們雜誌……”“最後不是沒有起訴嗎?”池莫淡然地翻動著手中的文件,“而且多虧了他的折騰,上期雜誌銷量漲了百分之二十。這麼說起來,我反倒應該請他吃飯以示感謝才對。”聽罷池莫的話,我傻眼了,可還沒來得及接話,池莫已拋出另個重磅消息。

“副主編昨天遞了辭呈,人事方麵因此會有所變動,Carol 將升為首席,當然,你的職位暫時不會變化。”編輯部人事大地震到他的口中竟隻是如此輕描淡寫,我默默咂舌,池莫則繼續安排我的新任務:“樂迢迢你知道吧?最近躥紅很快的那個女明星,下篇人物專訪就做她。我已經和她的經紀人 Cindy 談妥了,具體則需要你去協調確認,她後天會參加一個宣傳活動,酒店地址隨後發給你,記得做個漂亮的專訪給我。”漂亮的專訪……聽罷池莫的話,我多少感到心虛,上個專訪我險些因此惹上官司,這次不會也整出什麼幺蛾子吧?

見我許久不回到,池莫輕咳一聲:“有問題嗎?”“沒有。”我連忙搖頭。

“那就好,我希望你不要有什麼多餘的心理負擔。記住一句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做什麼不重要,怎麼做最重要,我自認算是個合格的上司,希望你也能做個稱職的員工。”池莫的一席話令我倍感羞愧,良久,我重重地點頭:“我會努力的。”一整天我都在忙於收集樂迢迢的資料。傳說中她脾氣壞,超高傲,一次有記者委婉地質疑她的鼻子是不是“調整”過,她二話不說就對著人家扮豬鼻子,然後翻白眼道:“現在你覺得呢?”就是這樣糟糕的個性,樂迢迢卻紅得一塌糊塗,因為她實在太美了。她所隸屬的恒一國際旗下曾捧出過的無數當紅女星,唯一能比過她的,大概隻有已息影嫁人的孟瀾。

將瀏覽器的全部頁麵關閉,我伸了個懶腰,這才意識到已經下班了。

今天是阿阮舅舅的生日,據說會有一場不小的家宴,她早早請了假回去準備。按她的說法,又有無數青年才俊等著她變相相親。

我一邊回味她說這話時悲痛欲絕的表情,一邊刷門卡,下了樓,才發現早有人等候在大廳。

“晏亦非……”見到他,我臉上輕鬆的表情頃刻間收斂,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他輕聲答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廳。

我不得不唯唯諾諾地跟上,因為我突然想起了周末他發來那條沒頭沒尾的短信,“星期一開始,協議正式生效。”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我也不是法盲,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協議沒有任何法律意義,但我更不是白癡,我知道挑釁他可能的結果,我不想冒這個風險。

而又或許,在內心深處,我依然存有私心。至於那私心是什麼……我實在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