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呀飛!飛向太陽或者飛進狂風暴雨!
發出無情的轟鳴,驚醒世界!
——(南)塞多米爾·敏笛羅維奇
在南斯拉夫的教堂裏和古代壁畫上,都可以看到一些背上長出兩隻翅膀的人,從陸地到天空,跳躍飛騰,來去自如。他們身姿強健,神采俊逸,令人馳魂奪魄,浮想聯翩。陪同我們的南斯拉夫作家介紹了許多關於古代飛人的神奇傳說,但我總覺得並未真正領會長在人身上的這兩隻翅膀的含意。
參觀澤蒙教堂的時候就更令我驚奇了,一對翅膀居然也長在了卡拉驕耶維奇的背上。在塞爾維亞共和國,他是位家喻戶曉的人物,十四世紀抗擊土耳其侵略的民族英雄。許多城市都矗立著他的塑像,商店和咖啡館裏也貼著他的畫像。但那些雕塑和繪畫都和他真人差不多,背上並沒有翅膀。澤蒙教堂裏的卡拉驕耶維奇像不是雕塑,也不是畫成的,而是采用“集錦”的方式,用一厘米見方的二十五色琉璃瓦拚成的。甲胄上的黃色以及頭上黃燦燦的金盔,全是赤金鑄成。光是他的鼻子就有一米半長,兩隻張開的翅膀至少有十幾米,表情神機莫測,雄偉絕倫。他手掌裏托著一隻象征勇敢的雙頭鷹,頭上罩著威猛的神光,身邊是一隊披甲執銳的勇士,雄姿勃勃,英氣浩浩。這一生動的形象深刻地印進我的腦際裏,一直伴隨著我在南斯拉夫各地進行參觀訪問,甚至還在夢境裏糾纏過我的睡眠:翅膀,是誰給民族英雄的脊背上加了一對翅膀?這翅膀豈不等於加在了南斯拉夫民族的身上!是畫師,是人民,還是曆史?它到底意味著什麼?是吉祥,是勇敢,還是象征著鵬程萬裏?
“折不斷的翅膀”——這是個很值得一做的散文題目,可惜我還沒有全部弄懂它的意義。
不久,我到伏依伏丁那省參觀歐洲最大的古城堡——諾維薩德古城堡。忽然,對卡拉驕耶維奇背上的翅膀有了新的理解。
這一天氣候不作美,天空陰沉沉,遠山近水一片灰蒙蒙,是雲是雨,是煙是霧,一概分不清楚。多瑙河像一條長長的綠色綢帶,從侏羅山飄下來,經過奧地利和匈牙利,進入南斯拉夫的東北角便綰了一個活結。兩根穗頭圍住了諾維薩德市,圓圓的活疙瘩便是古城堡。它高風峻骨,虎踞龍盤,不僅是諾維薩德城的堡壘,也是南斯拉夫北大門的護衛神,地勢險要,難怪在曆史上會成為屯兵的重地。
走過多瑙河大鐵橋就是古城堡的腳下。但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它都絕不像城,更不像堡,而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大山。古樹野花,綠蔭森森,秋風掀動,嘯嘯如吼。山頭山腰,雲海翻滾,紫霧繽紛,朦朦朧朧中古城堡更顯得崔嵬崢嶸,威勢壓人。
城堡四周布滿了鱗次櫛比的土丘,黑壓壓地護住了山腳,很像古代重兵結營紮寨的沉沉萬帳,使人還可以想見得出當年大軍雲集、氣壯九天的聲勢。城堡頂部還馱著幾十個丹紅色的石樓,高低參差,雄視四周,這是古代的觀望台。雲在樓頂飄來飄去,霧在樓間撲朔迷離,這些威武的“哨兵”仿佛至今還在執行著瞭望任務。
我們又坐進汽車,沿著險峻的螺旋形山道,盤繞迂回,一直開到古城堡的頂端。古城堡博物館館長費海曼已站在平台上迎接,他是位身材瘦長,精神矍鑠的老人,一派學者風度。握手時我感到他的手勁很大,一對藍色的眸子灼灼閃光,友好地盯住我的眼睛。一上來就用好聽的塞爾維亞語向我們講了一大通開場白:“歡迎你們,中國朋友。中國是個偉大的民族,勤勞、勇敢、智慧,有悠久的曆史,燦爛的文化,精美的烹調,雄偉的長城。美國的衛星從宇宙間拍攝地球的照片,地球上一片白茫茫,別的東西全沒照上,隻有中國的長城清清楚楚的留在底片上。偉大,了不起!”
我不止一次聽到南斯拉夫朋友談起這件事,每聽一遍都和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一樣感到自豪和激動。我摘下自己胸前的長城紀念章送給費海曼,說:“館長先生,感謝你這番美好的語言,我願把‘長城’掛在你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