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卷——翻譯小說(8)(1 / 3)

從天亮起,培尼斯慕林的鍾聲就在那兒響了。

三多老爹快要結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地區;從各方麵都有親友趕來。有的騎著將顏色花哨的被蓋做鞍子的耕馬,有的把他們的全家老小都用車子裝來了。

三多老爹的家裏,已經有一個星期誰也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一會兒了,現在又要做一個喧嘩、擁擠的中心點。在這個快樂的時節,幾裏路附近的最出色的廚娘都給召集了攏來,在廚房和天井裏進進出出地走動著,卷起了她們的衣袖,束高了她們的裙子,露出了她們的白褲子。一捆捆的木柴在近火的地方堆疊了起來。村裏的屠夫正在後天井裏殺母雞,將那個地方鋪成了雞毛的毯子。家裏多年的女仆巴斯刮拉老媽媽正在那兒破小雞,從它們的肚裏挖出肝髒、心髒和雞肫來做酒席上用的最鮮美的醬汁跟精美的小吃。有錢是多麼幸福!那些客人大部分是窮苦的農民,他們年年隻夠得吃些有些的地貨,現在想起了一整天的大吃大喝,嘴裏都禁不住流起口水來。

這許多好吃的東西在培尼斯慕林的曆史上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在一隻角上,新鮮麵包堆得像一高特高特:是體積單位名稱。——譯者注。的木料那麼多。一盤盤的山蝸牛不住地拿上大爐子去煮。在食櫥裏放著一個盛胡椒的大錫盒子。啤酒壇一打一打地從地窖裏搬出來——大壇子盛著預備在席上用的紅酒,小壇子盛著從三多老爹著名的酒桶裏取出來的,白色的烈性酒,這些東西就是在那地方最會喝酒的人看來,也嫌太多了。說到糖果呢,當然也一籃籃地裝了不少——硬得像槍彈一般的糖粉球;三多老爹看著這一種熱鬧的場麵,心裏有了一個殘酷的想法,停一會兒那些少年人爭奪起來的時候,這麼硬的糖球可不要在他們的頭上打起包塊來!

啊,事情很順利!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什麼人都到了!連那個風笛手提莫尼也早已到了——因為三多老爹想著在那一天大大地熱鬧一下,什麼錢也不打算節省;他想起了音樂,便吩咐他們要讓提莫尼喝一個暢快: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喝醉了酒,奏起樂來便會特別的好。

教堂裏的鍾聲停止了。行禮的時候快到了。婚禮的行列正向著新娘的家走去;女人都穿著最漂亮的衣裙,男子都穿著外麵加上藍背心的禮服,用著一直蓋到耳邊的高高的硬領。從瑪麗愛達家裏出來,他們又回到教堂裏。帶頭的是一群跳著舞,翻著筋鬥的孩子。提莫尼在他們中間吹著風笛;他抬起了頭,將他的樂器高高地舉在空中,看去活像是一個長鼻子在仰天吸氣。其次便是那結婚的一對,三多老爹戴著一頂新天鵝絨帽子,穿著一件長袖子的外套,腰身似乎太小了一些,還有繡花的襪子和全新的靴子;瑪麗愛達——啊,瑪麗愛達!她是多麼美麗!伐朗西亞沒有一位姑娘比得上她!她有一件很值錢的鑲邊小外套,一件垂著長須頭的馬尼拉坎肩,一條襯著四五條襯裙的絲裙,一串拿在手裏的珠子,一塊代替胸針的大金片,此外,耳朵上還戴著多瑪莎夫人以前戴過的明珠。

全村的人都等候在教堂前麵——有幾個多瑪莎夫人的親屬為好奇心所驅使,也來到了那兒,雖然他們族裏已經議決絕對不參加這一次的婚禮。可是他們隻站在背麵,踮起了腳尖在看那行列走過去。

“賊!賊額!真是個賊!”那被觸怒了的一族中有個人在新娘的耳朵上看見了多瑪莎夫人的耳環,便這麼地喊了起來。但是三多老爹隻微微笑著,好像是很滿意的樣子。於是行列便走進了教堂。

那些在外麵看熱鬧的人從街坊對麵將眼睛移到了屋子裏。那個風琴手提莫尼卻已經走了開去,好像不願意聽那教堂的風琴來和他的音樂競爭似的。可是他碰見了誰?來的正是地痞多尼跟他的幾個喜歡搗蛋的朋友!他們幾個人占據了一張桌子,坐在那兒眨眼睛,扮鬼臉。全是些鎮上的討厭東西!一定要鬧出亂子來了!婦女們都交頭接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話。

但是瞧瞧!他們又離開了教堂!提莫尼從那一張擺在路旁的桌子邊站了起來,奏著皇家進行曲,從街坊對麵回過來了!全村的無賴似乎都從什麼垃圾堆裏跑了出來,圍繞在入口處,“杏子!杏子!給我們些糖果!”

“要杏子。要糖果。”三多老爹自己拿起了那些東西丟過去,許多客人也照他的樣兒亂擲起來。很硬的糖球從那些頑童的比糖球還硬的頭上彈了開去,於是爭奪在灰堆裏開始了。當護送新娘新郎回家去時,一路上糖果的炮彈還是打個不休。

到了酒店的前麵,瑪麗愛達忽然低倒了頭,她的臉兒都變色了。地痞多尼正坐在那兒。三多老爹看見了他,臉上表現出勝利的笑容。那個痞子卻隻做了個下流的姿態來回答他。他是多麼可惡,那個姑娘想,竟敢在她可以驕傲的日子,做出這些討厭的事情來!

在多瑪莎夫人的舊住宅裏,如今可說是三多老爹的家裏,火熱的巧克力茶已經在等候著了。“要注意,不要吃得太多——到吃飯的時候還隻有一個鍾點了!”證婚人呼良先生高聲地喊著;但是群眾可早已衝到了糖果麵前,不一會兒,那足夠放得下一百把椅子的大廳裏的桌上,已經給掃得一空。

這個時候,瑪麗愛達已經走到了新房裏,這就是那一間出名富麗堂皇的,從前是多瑪莎夫人很引以為傲的臥室。她在那兒脫去了婚服,換上了一件輕便些的衣裳。不久她又回到了樓下,穿的是一件短袖的便衣,多瑪莎夫人的珠寶閃耀在她的手臂上,在她的胸前,在她的勁項間,在她的耳朵邊。證婚人是在那兒和剛從聖房裏趕到的助理牧師閑談。客人都走到了天井裏,他們都想擠到廚房裏去看這一次大宴會的最後一刻鍾的準備。提莫尼用盡了氣力地在吹他的風笛。一大群的頑童還是在外麵喊著,跳著,挑引他們再來拋杏子;偶然有幾把扔出去的時候,便你爭我奪地鬧了起來。

“就是巴爾夏查爾巴爾夏查爾:古代傳說中的一個國王。——譯者注。也沒有舉行過這麼一個宴會。”這是助理牧師就席的時候所發表的談論;那位證婚人呢,他當然不願聽到別人的知識比他還要豐富,便說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加馬曲的人的婚筵,這是他在一本書裏看到的。那位證婚人決不下到底塞萬提斯是個議員呢,還是《聖經》上的一位先知!天井裏還有別的桌子,這是給那些比較不著名的客人坐的。提莫尼是在這一堆人物裏,他時時刻刻地在那兒招呼侍者給他斟紅酒。

菜是整鍋地端上來的,一塊塊的雞肉多得幾乎像是浮在上麵的,醬汁裏的米粒一般。那些鄉下人也像紳士一般地吃著,他們這一輩子恐怕還是第一次吧!並不是用刀叉在一個公共的鍋子裏亂搶,卻每人都有自己的碟子和盤子,此外每人還有一塊餐巾。同時,那些鄉裏人還要做出客氣的樣兒來。“試試這第二道大肉片吧。”朋友們會隔得遠遠地這麼互相招呼著,大肉片便挨人傳遞過去,一直到完了為止。於是有人便會滿意地點著頭,微微地笑著——似乎這第二道大肉片是特別比旁的幾道菜好的那種樣子。

瑪麗愛達坐在她丈夫的身邊,卻吃得很少。她臉色灰白,痛苦的思想使她皺攏了眉頭。她神經過敏地呆看著那扇門,好像地痞多尼隨時都會在那兒出現似的。那個流氓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她向他告別的那一晚上,他罵得她多厲害!照理,她應該想念他——應該懊悔自己自私自利為了金錢而結婚。但是很奇怪,她對於痞子的妒忌卻相反地覺得有幾分滿意。他愛她!想起這件事來是很有趣的——現在他是被遺忘了。

盤子漸漸地空起來。煮肉已經吃完了,炙肉也都裝進了那些貪吃者的喉嚨了。現在來裝點這個宴會的便是粗俗的玩笑和戲謔。有幾個客人喝醉了酒,竟僵了舌頭,大膽地跟兩位新人調笑起來。這樣便引起了三多老爹滿意的笑聲,同時卻使瑪麗愛達窘得漲紅了她原本是淺褐色是臉兒。

上最後一道菜的時候,瑪麗愛達站起身來,手裏托著一個盤子,沿席麵地環繞過去。贈送新娘的零用錢!她用了小姑娘般的聲音請求著。於是都孛龍,半都孛龍,和各種名稱的金幣紛紛地落進盤子裏去。那些新郎的親屬給得特別多,因為希望他在遺囑上不要忘了他們!

助理牧師可隻拿出了兩個貝色達,推說在這個自由主義的時代,教會真是窮不過來。

瑪麗愛達走完了之後,便將盤子裏的錢幣都叮叮當當地倒進了袋子裏去:這是多麼好聽的聲音哪!

現在這個宴會真可以算得是個宴會了。許多人同時都說起話來。外邊的人們也都擁到窗邊去看這快樂的一群。

“蓬啪!蓬啪啪!”

聽見了這個敬酒的信號,大家都靜了一會兒。那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

敬一杯新娘,

敬一杯新郎,

下次再邀我,假使還有這辰光!

那一群人便大聲地呼喊著,也不覺得這一種調笑在他們祖父的時代已經要算是太舊了:

“曷衣搭兒!……曷衣搭搭搭兒!”

於是每一個人便輪流地跳起身來,唱著詩,說著那“快樂的一對”的笑話;後來笑話是愈說愈下流了,害得助理牧師不得不逃上樓去!婦女們是聚集在隔壁一個房間裏。

有一個人忽然高興得不由自主了,竟將酒杯打碎在桌上。這正是一個開始炮擊的信號。客人們把所有的碗盞都打破在地板上,於是向三多老爹拋著麵包塊,糕餅,杏子,糖果,最後便拋著瓷器的碎片。

“算了,我說算了吧。”玩笑真個開得太不成話了,新郎便喊了起來,“算了吧!”

但是那些人都喝醉了酒,正想大鬧一場。他們攻擊得反而厲害了。助理牧師跟婦女們嚇得都趕下樓來,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給我走開去,走開去!”三多老爹發起怒來。他揮動著粗重的手杖,將那些客人一個個地趕到了天井裏!從那兒,石子和別的東西又紛紛地飛向窗邊來。

“真鬧得太不成話了!”

到了夜裏,住在遠處的客人提高了嗓子唱著歌,祝賀這對新人永遠快樂,便陸續地先走了。後來村裏人也都走上了黑暗的街道,在高高低低的鋪道上,婦女們各自當心著她們七顛八倒的丈夫。證婚人已經在一個角落裏睡著了,眼鏡是架在鼻尖兒上;他的書記走去喚醒了他,將他一把拖出了大門。到了十點鍾,隻有兩家的至親還都留在那兒。

“寶貝女兒呀,寶貝女兒呀,”瑪麗愛達的母親在哭,“你去了!”照她那麼可憐的樣兒看來,或許你會當她的女兒快要死了呢。

那車夫可不是那麼的樣兒!他喝了太多的酒,隻懷著戲謔的心情,不住地在反對他妻子的憂鬱,“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我把你帶去的時候,老太婆,你不是這樣的!”後來他拉開了她們母女兩個,也不管老太婆哭不哭,把她拖到了門邊。

那個女仆巴思刮拉媽媽也回到了她自己的閣樓裏。這天特地雇傭的侍者和廚子都已經回家了。屋子裏沉寂起來。隻有三多老爹和瑪麗愛達兩個人還坐在依舊有許多燭光照耀著的,混亂的宴會室裏。

他們靜悄悄地坐了好一會兒——三多老爹在讚賞他已經得到的姑娘。她穿著棉衣,躺在長榻上是多美麗!又是多年輕啊!“和這個老傻瓜一塊兒,真是倒黴!”瑪麗愛達心裏在那樣想,同時地痞多尼的幻影還緊緊地在她眼前浮動。

遠遠地一座鍾響了。

“十一點!”三多老爹說。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將那些宴會室裏的燭火吹熄了,隻剩下一支拿在手裏,他說:

“現在是上床去的時候了。”

他們剛走進一間大臥室,三多老爹就停止了腳步。

附件四周圍突然大聲騷亂起來,好像末日審判的時候已經到了培尼斯慕林。可怕的拋扔錫罐頭的聲音,猛烈地搖動幾百個鈴鐺的聲音,用棍子打板壁的聲音,向屋子四麵擲石塊的聲音,還有正打從臥室的窗口射進來的焰火的閃光。

三多老爹忽然想起了這些事情的用意。

“我不知道是誰指使的把戲嘛!即使這家人不怕坐牢,我也有辦法可以立刻對付他!”

瑪麗愛達聽到了這些喧鬧聲,先是嚇了一大跳,後來卻大哭起來,她的朋友們已經警告過她了:“你嫁給那個死了老婆的人,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可以聽見一支良夜幽情曲!”

啊,這真是一支良夜幽情曲!吵鬧了一會之後,便聽見了許多諷刺的詩句,接著又是喝彩聲,狂笑聲,還有伴和著一支風笛的歌聲,這些都是在說明新郎的年齡、權利以及怪模樣兒,暗示著瑪麗愛達過去的生活,預言著將來和年老的丈夫在一起所能享受到的幸福!一個沙沙的聲音在誇耀著和新娘過去的關係,瑪麗愛達立刻就明白了這個情況。

“你這豬玀!你這惡狗!”三多老爹大罵著,在臥室裏走來走去地跺著腳,舉起了拳頭在空中亂打,好像想把這些冷嘲熱罵立刻都打死了的一樣。

忽然他起了一種不可理解的好奇心。他定要看看,那些敢到他麵前來放肆的人究竟是誰!他吹熄了燭火,從窗簾的一角窺望下麵的街道。

好像全村的人都擁擠在近旁。沿鋪道照耀著二十多個火把,什麼東西都籠罩在青色的火光裏了。第一行站著的是地皮多尼和多瑪莎夫人所有的親屬。那一個在他家裏快樂地做了一天客人的風笛手提莫尼也在裏麵!在他的口袋裏,或許還剩著他在八點鍾時拿到的錢呢!這壞蛋!這不要臉的東西!那些詩句或許大部分還是他編的呢!

三多老爹覺得自己幹了一生的事業,現在輕易地從指縫中間就溜跑了。他可不是全鎮的領袖嗎?現在他們都很樂意地在那兒看著他丟臉,甚至還敢對他放肆起來,都隻為了他自以為夠得上娶這位美麗的姑娘的原故!他的血液——一個會得管理整個政治區域的,發出命令來總要別人服從的貴人的血液——在身上沸騰了起來。

又發生了一陣子搖牛鈴,敲盆子的喧鬧聲。

那個痞子又喊起一些有關“美人和畜生”的詩句來,接著便是一首《三多老爹快要鑽進墳墓去》的挽歌。

“介奇,介奇,介奇!”這是多尼從一首挽歌裏摘下來做疊句的;大家聽了,也跟著同樣地唱了起來。

這個時候那流氓已經看見了三多老爹在窗口的臉兒。他從地上拾起一件東西,顧自走進天井去。這是一對縛住在一根棒上的大號角。他把它們舉到了窗邊。別的人抬了一口棺材進來,裏麵放著一個眉毛長到幾碼的木頭人。

三多老爹又憤怒,又丟臉,給作弄得眼睛都花了;他退了下去,挨著牆壁摸到一個黑房間裏去,拿到了他的槍,又回到了窗邊來。他掀起簾子,打開了窗戶,幾乎是無目的地接連開了好多槍。

那一群人激動起來了,隻聽見一陣可怕和憤怒的叫喊。火把熄了,接著便是向各方麵逃避的聲音,同時有人叫著:

“行凶!殺人!這是三多!那個賊!殺死他!殺死他!”

三多老爹可沒有聽見。他坐在房間中央,手裏拿著槍,昏亂得什麼也想不起來。瑪麗愛達已經嚇倒在地上了。

“現在可住嘴了吧?現在可住嘴了吧?”他隻是喃喃地說。

忽然傳過一陣腳步聲來,又有人在門上重重地敲著,說:

“開門,有公事!”

三多老爹這時才頭腦清楚了。開了門兒,一隊警察走進房來,他們的鞋釘在光滑的地板上踏得非常響。

三多老爹在兩個警官中間走到了天井裏,他看見地上挺著一個死屍。這正是地痞多尼,現在已經給打得像篩子一樣。每一粒子彈都打中了他。

多尼的朋友全拔出了刀,圍繞在那兒;提莫尼也在裏麵,他舉起了風笛,想衝到三多老爹身邊去。

但是警官將群眾趕散了。三多老爹在他們中間走著,腦子又重新胡塗起來。

“多有趣的新婚夜!”他模糊地說,“多有趣的新婚夜!”

麗花公主

加巴立羅

從前有一個父親,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當了兵到美國去了,他在那邊住了好多年。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死了,而他的弟弟又享有了一切財產,變成富翁了。他到他弟弟的屋子去,看見他正從樓梯上下來。

“你認識我麼?”他問。

這位兄弟回答得很不客氣。

於是兵士自己介紹了自己。他的兄弟便告訴他有一隻舊箱子在倉屋裏,說這就是他父親所遺傳下來的。說了這些話之後,他便走他自己的路,絕不去款待他的哥哥。

他到了倉屋裏,找到一個很舊的箱子。他自言自語地說:

“我要這個破箱子做什麼呢?天啊!至少我可以把它生個火暖暖我的骨骼,因為天氣正十分冷哩!”

他便掮了這個箱子帶到了他的寓所裏,他就開始去用斧頭把它劈成一片片。有幾片紙頭從一個秘密的抽屜裏落了下來。他拾起這些紙來並且讀了,知道這是一份別人欠他父親許多錢的債票。他收了這筆數目,於是他便富有了。

有一天,他正走過街去,遇到一個婦人,她是哭得很傷心,他便問她為什麼哭。她告訴他說她的丈夫是病得很厲害,不但她沒有錢去買藥,而且她的丈夫還有被送到牢獄去清償他的債主的危險。

“不要憂慮,”何賽說,“他們不會把你的丈夫關到監牢裏去的,也不會賣掉你們的東西,因為我會替你安排好。他的債和醫藥費我可以替他付,假使他不幸而死了,那我一定給他一個很好的葬禮。”

這些事情他都實行了。可是在這人死了,他付了殯葬費之後,他便一個大錢也沒有了,因為他把自己的全部遺產花在這件善舉上了。

“現在我怎麼辦呢?”他問他自己,“現在我連買自己的膳食的錢都不夠了。啊!我要到一個宮廷裏去當一名仆人。”

這件事他也做到了,他做了一個仆人,侍候國王。

他對於自己的行為很檢點,因而國王很賞識他,把他提拔得很快,不久他便升居為“第一等紳士”了。

其時他的可惡的兄弟是已經很窮了,而且寫信給他懇求援助;因為何賽有那麼好的心腸,所以他就幫助他,請求國王給他弟弟一個職務,而國王也允許了。

他於是來了,但是對於他的哥哥卻並無感激,反而因為看出自己的哥哥得國王的恩寵而起了妒忌之心,於是他便計劃去害他。懷了這種存心,他就去探聽那些對於他的陰謀是有用的事情,接著他知道國王是迷戀著麗花公主,而她卻覺得國王是又老又醜,拒絕了他的愛情,而躲在一所王宮裏。那所王宮是在一個荒野不能近的區域裏,這是個嚴密的地方,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的。

這位兄弟報告國王說何賽知道公主在哪兒,並且說他和公主是通著消息的。於是乎國王大發其怒,把何賽召來,並且命令他立即去把麗花公主帶回來,而且恐嚇他:假使他辦不到的話,那麼就要把他吊死。

這位可憐而又可悲的人兒走到了馬廄裏去找一匹馬,然後便想去冒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走哪條路去找尋這位麗花公主。一匹很老很瘦的白馬對他說:

“請你用我,並且不要悲傷。”

何賽聽到這匹馬對他講話,心裏非常奇怪;他便上了馬騎著前進了,帶了三塊麵包,這就是那匹馬叫他拿的。

經過了一個長時間的行旅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螞蟻堆邊。那匹馬便說:

“把這三塊麵包捏碎撒開,讓這些螞蟻去吃了。”

“為什麼?”何賽問了,“這些是我們自己要用的啊!”

“丟了它們,”這匹馬堅決地說,“這常常會有好報的。”

他們仍舊進行他們的路,後來到了一隻被捉住在一個獵人的捕機裏的老鷹邊。

“下馬,”馬說,“割斷了網線,放了這隻可憐的鳥兒。”

“如果我們停留了,我們可不是會失了時間麼?”何賽問。

“不要擔心,照我說的做去,而且要永遠為善不倦。”

他們又向前進及時到了一條河邊,他們看見一尾魚被拋在旱地上,它雖則拚命努力總不能再回到水裏去。

“下來,”那匹馬對何賽說,“拿這尾魚拋回到水裏去。”

“我們不能再虛費時間了。”何賽說。

“做一件善事時間盡有著哪,”白馬回答著,“要為善不倦啊。”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所隱在一個幽暗的樹林裏的宮堡邊,瞧見了麗花公主正在撒糠給她的小雞吃。

“等著,”白馬吩咐何賽,“現在我且去旋轉奔躍,這樣可使麗花看了覺得歡喜。你若覺得她想騎我一會兒,那時你可以請她去騎;然後我便踢起來並且噴起氣來。她就要覺得很驚懼,於是你就告訴她,說我對於婦女是不慣的,倘使你抱她騎上去我便會安靜下來的。你便騎上我,我就一直奔馳到國王的宮裏去。”

每件事都照著計劃實現,隻是當那匹馬飛奔出去的時候,麗花發覺了她自己是陰謀的受騙者。

她便散落那些她還握在手裏的糠,並且對她的同伴說,她掉落了她的糠,要他為她拾起來。

“我們要去的地方,”何賽告訴她,“糠是多著哪!”

接著,當他們經過一株樹的時候,她把她的手帕拋到空中去;這手帕便掉在一枝最高的樹枝上,她叫何賽下馬來爬上樹去拿她的手帕。

“我們要去的地方手帕是多著哪。”何賽回答她。

他們經過一條河,她把一個戒指丟了下去。她要何賽下馬去找來。但是他對她說他們要去的地方有的是戒指。

最後他們到了國王的宮裏,國王看到了他所愛的麗花,心裏非常快樂。但是她把她自己關在一間房裏,任何人來都不肯開門。國王請求她開門,但是她立誓要等到她在路上所落下的三件東西都找到後方始開門。

“這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何賽,”國王對他說,“隻有你知道這些事情,你去把那些東西找來吧。假使你辦不到,我要把你縊死的。”

這可憐的何賽是十分的頹廢,便走去把這個消息告知那匹白馬。

白馬說:“不要怕,騎上我。我們去找著它們。”

他們便上路前進,來到了那螞蟻堆。

“你是不是要糠?”馬問。

“是囉。”何賽回答。

“那麼叫這些螞蟻來,叫它們去把糠帶來給你。假使它們不能夠找到,那麼它們至少會把你給它們的麵包帶來的。”

這事竟辦到了。那些對他很感恩的螞蟻,替他去尋出了糠來。

“你瞧,”馬說,“一個人做了好事,遲早會得到酬報的。”

他們到了那株麗花拋上她的手帕去的樹邊;那條手帕是在微風中飄拂著,好像一麵旗子,在一枝最高的樹枝上。

“我怎麼能夠拿到它呢?要拿到它,我必須要有約伯的梯子。”

“不要擔心,”白馬回答他,“叫那隻你從獵人的網裏釋放出來的鷹來,它能夠替你把手帕取下來。”

這事也辦成了。他便叫住了鷹,鷹就把手帕銜在它的嘴裏交給了何賽。

他們到了河邊,那條河是非常混濁的。

“我怎麼能夠從這樣深的河底裏找到那指環呢,非但我不能夠看見它,而且我也不知道麗花把它丟在哪兒?”何賽問著。

“不要急,”馬回答說,“叫那條你所解救的魚來,它會替你拿到的。”

這事也辦到了。這魚潛遊了下去,又很快樂地出來,搖擺著它的鰭,把戒指含在它的嘴裏。

於是,何賽快樂異常地回到宮裏去。但是當把這些東西歸還給麗花的時候,她說如果不先把那個將她從宮裏帶出來的流氓放在油鍋裏煎死,她是依舊要藏在她的避身處不肯出來的。

國王是如此的殘忍,他竟答應了這事,並且告訴何賽說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困難了,他是必須被用油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