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首
我的表哥要去抓老虎,我也要去抓老虎,根據科考和人肉搜索,往南抓到海邊都沒有老虎。
我們知道,如果社會壓根就不相信我們的知識另有來路,我們也不相信科學和儀器,如同我們既不相信迷信也不相信真理。
但政治如果不相信生命,卻可以通過路演另外獲得一批生命,或者通過理性係統、通過現代性重新獲得一批單細胞人民。
然而,王大要永遠往北走,在互聯網罩住世界之前,或者在互聯網消失之後,重新找到他生命的真相。
我有時想,我還真不如跟著王大翻過祁連山去唐朝謝家打工。
在姑臧城裏,我升官發財,為後人寫唐詩,卻不知道我為何要在自己的家族基因裏進出,為何要在語言淡黃的唐詩裏踟躕、在皮膚雪白的謝家寡婦窗前徘徊?
我可以活得很緩慢,有的是時間成為事實,有的是時間成為假設,我還隨時可以取消下一刻。
第九首
翻過烏鞘嶺,王大來到河西走廊,延續他家族的歲月。
他的男祖先被分成文和武,女祖先被分成治和亂,因此在婚姻中,他的老婆,被他分成了美和人。
如同在1983年,我蓄著分頭戴著眼鏡進入社會,我要學習在美中發現人,在人中發現美,但直接麵對美女,我真的可能什麼都看不見。
這就是男人們熱愛女人,基本上是為了性的主要原因,因為如果死能遮蔽生,那愛就會遮蔽掉性。
而我如果想遠遠地看清生死,想用古代佳麗屏蔽掉當代美女,那我年輕時所有的色情和豔遇,所有的鍾情和失戀,都是紮根於博大的理論而毫無實際指導意義。
如今,我清楚地知道,在生與死互相遮蔽的世界上,我們所愛的女人的胸脯,應該細分,分成乳和房,如此的生命認識,使得我今兒個多麼的簡樸,多麼的低碳!
第十首
燕支山頂的星星打開遠方的小門,門縫後,一雙眼睛正瞧著王二進入涼州。
王二在時間的餘光中看見了唐朝的一角他要在唐朝找到自己,在舊時光裏拜訪故人,並在故人的手心重寫密碼,月亮就會降臨涼州城頭緊跟著王二的腳步在往昔的命運裏穿行,月亮在天上,王二在地上,燈籠在書中,卻怎麼也照不見他自己到底是誰、後來去了何方?
如同月亮今夜再次升上天空,在蘭州城上巡邏,查閱著街道、夜市和遊客,還照見了酒醒的我卻照不見酒桌前那些曾經與我同醉的男女那一年,王二到了涼州,出現在謝家女子的生活裏如同單於的靈魂偶爾經過了一句唐詩如同在星空之下,有一年,
李白去了杜甫的夢中
第十一首
燕子飛過絲綢之路,
燕子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王家和謝家的屋簷。
如果燕子和春天會被閱讀的眼睛同時看見,那麼我在河西走廊踟躕,在生者與死者之間不停刺探是否也會被一雙更遠的眼睛所發現?
有時我很想回頭,去看清我身後的那雙眸子:它們是不是時間與空間的同心圓?
是不是來者與逝者共用的那個黑點?
但謝家的寡婦在今兒晌午托來春夢,叫我打濕了內褲所以我想確認,如果那細眼睛的燕子飛越我的醉夢並在我酒醒的那一刻回頭,它是否就能看見熟悉的風景並認出寫詩的我來
第十二首
醉生夢死之中,我的青春已經換馬遠行,在春夢和黃沙之前,在理想和白發之後,在黑水河的上遊,我登高望雪,我望得見東方和西方的哲學曲線,卻望不見生和死之間巨大落差的支撐點。
唉,水是用來流的,光陰也是用來虛度的,東方和西方的世界觀,最多也是用來拋棄的。
王二死於去涼州的路上,我們不知他為何而死,當然,就是他在蘭州,我們也不知他為什麼活著。
在嘉峪關,我看見了衛星也不能發現的超級景色:逝者們用過的時間大門,沒有留下任何科學痕跡,從河西走廊到唐朝,其間是一扇理性和無知共用的大門,文化和迷信一起被關在了門外。
在嘉峪關上,我看了一眼曆史——在遙遠的人間,幸福相當短暫,
偉大也很平常,但我仍然側身站立,等著為偉大的人物讓路。
第十三首
如果地球能將前朝轉向未來,我僅僅隻想從門縫後看清曾經在唐朝和宋朝之間匆匆而過的古代的那匹小小的白馬。
今天的我,並不在乎祖先留給我的那些多情的密碼也更不會在乎那些逝去的生活,那些紅顏黑發——美臀的趙,豐乳的錢、細腰的孫和黑眼的李,雖然她們仍然長著那些不死的記號,但我要問:在河西走廊,誰能指出她們是遊客中走過來的哪一人?
唉,花是用來開的,青春是用來耽誤的,在嘉峪關上,我朝下看了一眼生活——偉大從來都很扯淡,幸福也相當荒唐,但我也隻能側身站立,為性生活比我幸福的人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