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讀詩(第一卷)》(2)(1 / 1)

法華寺(4首)潘維

法華寺

——給明姬一

風落上水麵,

形成迅疾的魚皮。

青草、橘樹、枯荷為每一個早晨調味。

星空融入大海,

濟州島永遠的淡著。

隻有匆忙者是鹹的、活的、肉類。

大靜的空氣輕倚低矮的門框,

屋頂的眺望,欲念虛無。

善浪滾滾的油菜花呀,

聽慣了潮汐——

打開牡蠣、鍍銀帶魚。

法華寺:—種返璞歸真的秩序,

在空間的最高處,

垂掛著明姬的幾根線條。

午後:虛靜、綠茶開封。

靈魂的灰燼萬紫千紅。

不遠處,幾條懶狗守護著鄉愁。

是否一陣柳雨,

錯過了一位女子浮世的優雅,

同時,也錯過了出家之美。

很多人把書讀到了狗的身上,

我把一生,讀到了桃花裏。

一樹的鳥聲隨落花低低飛翔於腳趾上。

我隻想告訴你,明姬,

你是空城計裏那把沉香古琴,

當煙霧散盡,寬大的歲月顯現紋理,思想比末代和尚還清淨。

2010-11-13杭州

東海水晶

——給胡誌毅

從廚房裏出來,月亮才有味道。

到草根小城,就會明白,

水晶會保佑清風,

把鐵軌吹向免票的空中:

那裏,溫泉、樂府、預訂的隱私。

僅剩的孤獨恰好被誤讀。

我喜歡草尖上的液體水晶,

徒然說著閑言碎語;

其中,人不過是一點雜質,

最多變為一根金絲或綠幽靈。

雄渾到永垂不朽的是集市,

那裏,人聲鼎沸,交響成黑煤。

東海縣的水晶儲量,

可以解決多少神聖問題,

或者說可以打製幾副透明石頭棺材?

已有一副,盛滿了防腐液,

名詞冠上形容詞憲法般躺在裏麵,受常用動詞反複打擾。

通過眾多水庫、湖泊的燭光,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否用一船酒色財氣具備的礦石做原料,為我熔煉一把紫晶篩子,

每當我伸手,

就會篩選出要握住的友誼。

沙雅之書

每一粒沙都是枯萎的水滴。

沙漠則是超越是非的江湖。

我,一個少數,並非局外的多餘,並非為零。

在沙雅,我願被十二木卡姆最民間的演奏,我願被塔裏木河奔流,

我願被胡楊林團結成木乃伊,

我願被葡萄的甜液海市蜃樓,

我願被新疆虎發現。

在夕陽的火焰裏反複出沒的

不是婚禮上的那幾條烤魚,

是一把彎月形瑪瑙刀,

它的魔力和咒語

不為知識界認知,

但街頭的大饢和滾燙的沙土

十分清楚:它是胡楊金黃的靈魂

和鷹的雄姿所鍛造。

一輛風沙追趕的驢車,

集市上以公斤為度量衡的交易,

清真寺的圓頂,

這一切,教會我什麼?

最多是記憶:一種對活著的事物

充沛的情感。

一種對死亡能力的敬畏。

彩衣堂

——獻給翁同龢

傍晚,老掉牙了;

書香,被蛀空了;

梁、檁、枋、柱處的遊龍不再呼風喚雨;天倫之樂是曾經喜上眉梢;

整座宅第,靜候著新茶上市。

曆來,虞山一派,

雨水繁多,精神蒼茫;

領頭的翁家有一件盡孝的彩衣,

有一條聯通龍脈的中軸線,

可依次遞進命運的格局。

兩株桂花餘曲綿延,

閑雜人等彙流江湖。

我,獨自和自己睡覺,

中年醒悟,已積弊深厚;

後輩的身影正層層刷新白牆。

我身上有太多的包袱:

從古迄今的一些水光、事情,

隻有精細、豐裕的心靈能夠解放;打開一看,虛無彌漫,

一頭獅子遊戲著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