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讀詩(第二卷)》(47)(1 / 2)

詩歌有它自身的偉大

[法國]博納富瓦 樹才 譯

女士們,先生們,親愛的朋友們:

首先,我想說,你們頒給我這個國際詩歌大獎,我極感榮幸;同時,對我本人無法來北京領獎,我又深覺遺憾。來北京同你們相識,對我本該是一件多麼愉悅的事情。

確實,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去北京)同你們相聚,但殘酷的失望是,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做這次長途旅行。我請求中國的詩人和批評家們能夠理解我今天不能前來同你們握手、交談的遺憾之情。

但我沒少想到你們,沒少想到你們所代表的中國的偉大文明和詩歌傳統。懷著這種想法,通過與你們的關係,也通過與我們歐洲詩歌的關係,我有了一個簡樸的思想,我想把它表達出來。這一思想涉及何為本質意義上的詩歌,涉及詩歌的普遍性,盡管文化和語言之間存在著表層上的差異。

我首先要說,我崇尚中國的藝術和文明。從那些造型藝術、繪畫和雕刻,還有陶、瓷的絕妙創造,我意識到了中國的文化,可惜我不懂漢語,但對這些作品的沉思,很容易讓人體會到這是一種哲學,一種智慧,它以完整而直接的方式,讓我們置身於對世界的經驗之中。這是第一點看法。中國的這種文化並不囿於自身,而是向所有人類生命敞開,它邀請人們參與它的敏感和思考。

第二點,這種主張始終讓我感到親切。在這種與世界、與生命的關係中,我看到了什麼?一種由表意文字體現的書寫,這些表意文字提示了一種對所涉事物的綜合的方法。這是一棵樹一下子自我呈現,在整個的它之上,在指示符號的符號之中,它就在那裏,如同在場,在使用這符號的它麵前,而由於它就是這完整的在場,它也就是世界的整體本身,宇宙的整體本身,它呈示給精神,召喚言說的生命投身於這一整體,去理解這一整體比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存在更加真實。

而為什麼這種生命方式,它由這種書寫實踐來支撐,讓我感到親切,甚至難以實踐(我不認為我能掌握)?因為它就是在我們歐洲國家被期望的那種詩歌,它力求重新經曆(這種生命方式)。

我們的詩歌,穿越了這些世紀,卻顯得與這種對整體的直覺相當陌生。因為西方的思想自古希臘以來,已經同對事物的概念的方法相混淆,這種方法隻從每一種事物那裏獲得一些表象,以便在對法則的研究中讓它們與借自另一些事物的另一些表象相協調。就是在這裏,抽象和普遍代替了特殊的存在,不再懂得在這些無限的特殊存在中,應該去打開一條路徑,通往世界之全,通往這全之中的整體,這生命所係的整體。很明顯,這種概念在我們的頭腦裏是雲霧迷漫的,在歐洲它甚至也是很多藝術家的觀點。我讚同這位“中國人”對我們的某位畫家所說的話:“很奇怪,你為什麼隻畫一些死魚?”

但我們不是隻有這一類畫家,我們還有詩歌。

毫無疑問,這個詩歌也承受了概念思想的種種麻煩,何況它必須用拚音字母來寫作,因此這種寫作看重單詞的麵孔,而不是像中國的表意文字那樣,看重對事物的記憶。

但不管在哪個國家,詩人是記得整體的。在法國,在歐洲,我們也有一類詩歌,它能讓我們理解並讚賞你們的詩歌:你們(我的中國朋友)和我們之間的差異,就是我們作為歐洲詩人必須同自身語言的這些主張作鬥爭,以便借助詞語來互相幫助,去傾聽那些深度,或者通過自身,或者在圍繞並深入自身的大地和空間之所。西方詩歌,就始於詩人同語言的這種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