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秦陽攬緊了白慕纖細的腰肢,在她耳畔輕語道:“別緊張,有我在!”
聽到秦陽的聲音,她的情緒穩定了些,很快調整好笑容,挽著秦陽的手臂,很優雅地向著周圍的人打招呼,雖然他們並不認識她。
何君沛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就在他準備走向她時,燈光忽然滅了,中心台獨留一片光束,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紳士走了上來,他微笑著衝眾人打著招呼,開始講開場白。Shill公司的人將何君沛請到了距離舞台最近的貴賓席。
之後,走秀開始了。模特穿著青春洋溢的春裝上場時,白慕驚呆了,因為這些以青春校園為主題的設計,與她這幾天的設計極為相似,其中有些細節處理與她的設計稿一模一樣。白慕向後踉蹌了一步,卻被反應極快的秦陽扶住。
她回頭,秦陽一副冷眼旁觀的姿態。她想看清他的臉,想從他的表情讀懂他的心思,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這些日子,她創作的這些作品隻給秦陽看過,會出賣她的自然也隻有他一個人。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何君沛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方法收買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掌聲響起,燈光開始來來回回地閃爍著,何君沛忽然被人群簇擁著走向了大廳中央,光束直直地打在他身上,燦如驕陽。
白慕愣愣地看著何君沛,一時間,胸口如同火燒一般的痛,席卷了她的每一個細胞,她的確憎恨何君沛再次剽竊了她的作品,但她已經習慣了何君沛的背叛,他做的任何壞事,都不會超出她的想象力,她無法接受的是秦陽的背叛,這個她心目中最單純直率的男孩,不該做出這樣齷齪的事情,更不該與何君沛為伍。
熱烈的掌聲餘音未散,一名記者突然拿著麥克風衝到何君沛麵前,高聲問:“何先生,我很想知道您的創作靈感是什麼,您能為我們講解一下嗎?”
何君沛微怔了一下,眉心卻是一片淡雅,仿佛不受任何影響的樣子,他注視著白慕良久,才幽幽開口:“薇的織堇紗,顧名思義,薔薇,堇色,紗布,縈繞纏綿,這是一個少女的夢想,也代表著一個淺淺的心願,也許她並不突出,但她卻有一種力量,一種隻要盛開,就能賽過薔薇的燦爛力量,整體的裁剪布料以堇色綢緞為主,衣身輕盈薄如蟬翼。”
這似乎是最完美的答案了,台下的人都在拍手叫好,不愧是世界級的設計師,能將一件衣服的創作靈感描述得活靈活現!
身邊的掌聲再次響起,白慕苦笑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想要離去。轉身的一瞬,卻被秦陽拉住了手臂,他在她耳邊說:“別急,等會還有好戲要看呢。”
白慕抬頭望向窗邊,一輪明月當空升起,月色如水,傾灑滿屋,她的瞳孔裏忽然略過了一抹悲涼,和淒冷的月光相互交映著,她冷笑著說:“我累了,不想看戲了,你一個人看……”
忽然,會場對麵的熒光屏幕亮起,上麵出現一段剪輯的視頻,一個女孩坐在書房裏畫著設計稿,她的目光專注,筆觸流暢,眼角眉梢充滿了靈氣,一如她筆下的線條。那些設計稿被放大,設計稿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展示無疑,稿子的署名更是清晰可見——白慕。
眾人大驚,都看向台上的何君沛,何君沛臉色蒼白,卻沒有任何慌亂,他隻是站在台上,用一種震驚又失望的目光看著她。有些記者衝到台前,追問何君沛,請他給出合理的解釋,更多的記者將白慕團團圍住,追問她是什麼人?這些設計稿是否真的出自她的手?
秦陽擋在白慕身前,替她回答了所有的問題:“我可以證明,這些設計稿都是出自白慕女士之手,因為她在創作這些畫作的時候,我一直陪在她身邊。我親眼見證了這些作品的誕生……”
這時候,New sen 設計室的副總劉非拿著話筒走上台,她對著台下的人說:“我也可以證明,這些作品出自白慕之手,除了這些作品,何君沛以前獲獎的許多作品也都是出自白慕之手。白慕以前曾是我們設計室的簽約設計師,非常有才華,但是何君沛卻始終把她當做槍手,剝奪了她所有優秀作品的署名權。”
在一片混亂中,白慕眼前的何君沛,那是她深愛了五年的男人,即使她恨過,怨過,絕望過,她從不曾想要摧毀他辛苦建立的New Sen,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何君沛為了New sen工作室,付出了多少。
然而,他搭建在流沙之上的事業殿堂,終究還是一瞬之間傾覆了,而摧毀他的是秦陽和劉非,一個是從十五歲就喜歡纏著她的男孩,一個則是何君沛最信任的人。
在記者們去采訪劉非的間隙,白慕拉著秦陽快步走出會場,躲進樓梯間。
“是你把我的作品給何君沛的?”白慕大聲質問秦陽。
“我給了劉非,她找人將你的作品作了修改,隱去了你獨有的風格……”
“你怎麼認識劉非的?”
他告訴她:“我把你以前的電話卡放在手機裏,我原本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幫你,後來我收到了劉非的信息,她說:‘你想不想拿回屬於你的東西?我可以幫你。’我回複了她……”
白慕苦笑著點點頭,她終於明白了他怎麼做到的,可是她不明白地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害他?”
秦陽幹脆地回答:“當然是為了你!”
“我?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報複他。”無論如何,何君沛畢竟曾是她愛過的人,她不想傷害他,不想讓他身敗名裂。
“這世上有太多才華被埋沒的設計師,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沒有機會。你知道何君沛為什麼會成功嗎?因為他懂得尋找機會,把握機會……而今天,就是你能一舉成名的最好機會。”
看著秦陽真切的表情,白慕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原來他是在給她創造成名的機會,是啊,作為被抄襲的設計師,她一定會得到所有人的同情和支持,那些曾經被剝奪的作品,也會重新屬於她。
這真可謂是一夜成名。秦陽真可謂是煞費苦心。
隻可惜,他和何君沛一樣,並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她想要的僅僅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去創作,憑借自己的努力去獲得別人的認可,不求盡如人意,但求問心無愧!
是她太天真了嗎?或許吧?
白慕忽然感覺很累,不想再去追究是非對錯,默默轉身離開了一片淩亂的世界,離開了曾帶給她美好回憶的所有人。
手機提示音想起,是秦陽發給她的短信:“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也不期望你的原諒。我這麼做,隻是希望你能過得更好。”
她仰頭,望著黑夜的天空。
為什麼男人總是自以為是地愛一個女人,而女人,總是以付出一切的方式去愛一個男人。
(7)
離開會場後,白慕隨便找了一家酒店,長長地睡了一覺。她以為自己睡醒後,何君沛已經處理好一切的淩亂,世界歸於平靜。等到她在夢中醒來,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在搜索引擎中輸入“何君沛”的名字,一連串的新聞推薦,全是關於何君沛抄襲事件的報道。
事情並沒有像她期望的那樣發展,相反,關於何君沛的報道太迅猛,一層石激起千層浪,不止何君沛,一些知名設計的醜聞也在一些社交網站上爆了出來,什麼和女員工曖昧,不給新人機會,克扣員工工資……等等諸多事跡。
而從始至終,何君沛都沒有出麵澄清過任何事,任由事態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她想,此刻的他也累了吧?累得不想去麵對,去辯駁,他應該需要有人安慰他、鼓勵他,讓他重新振作。
可是這個人,已經不可能是她了。
他那麼驕傲的人,因為她而身敗名裂,他不會相信她是無辜的,他一定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報複。那麼,就讓他這麼以為吧。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未來的路,也不必再牽絆彼此了。
白慕在酒店裏住了三天,三天裏,她想了很多,想起了自己當初的夢想,第一次在電視裏看到走秀的場景,她想要成為那樣的設計師,想要漂亮的模特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在展示完所有服裝的時候,她被簇擁著到台前謝幕……
這是她的初心,她不應該丟棄。
第四天,白慕收到了一張來自美國名校設計專業的錄取通知書,是全額獎學金資助。她並沒有申請過出國,將通知書反複看了幾遍,終於讀懂了秦陽的一番良苦用心。
他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即使明知道這份安排會傷害她,卻依然執行了。
從始至終,他隻是希望她能過得更好。
一年後。
白慕參加了一個國內的服裝設計師比賽,一舉奪得冠軍,雖然是個小型的比賽,但“白慕”的名字一出現,立刻引來了記者的關注。
領獎時,很多知名雜誌的記者都來采訪她,問她這一年多去了哪裏,她微笑著回答:“我去遊學了。”
“遊學?”
“就是去過很多地方,去感受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情感,將這些元素融入我的設計裏……”
又有記者問:“那麼,你有見過何君沛嗎?”
聽到這個名字,她微微怔了一下。這一年裏,她曾經試圖在網上查找何君沛的消息,但是自從何君沛抄襲事件被曝光後,New Sen公司被收購,劉非成為New Sen的新老板,何君沛便消息全無。
記者見她不回答,又追問了一遍。
白慕淡淡地笑笑,回答:“我沒見過。”
又一年後。
西雅圖時裝展如期舉行,一時間,明星如雲,星光熠熠,廣場的液晶屏幕全都播報著這次時裝展的最新消息。人們偶爾會駐足,或者是幹脆找一個最好的位置觀看。
這次的白慕可是有備而來,她在工作室熬了好幾個通宵才趕好了稿子,不過這次,她決定,親自上場。
鎂光燈聚集下的T台,璀璨亮如星,五官立體的歐洲女士或淑女或高傲的走著秀,台下的記者和攝影師都聚集了精力,來捕捉最後一位出場的白慕。
白色的線條柔和美好,波浪式的剪裁似流暢的跑車線條,手指上套著白色的純皮手套,銀色的鏈子顯得越發的狂放不羈。
時裝展很成功,結束後,有許多知名設計師到後台和她們交流,在白慕換完裝走出來的時候,助理告訴她,有個男人等了她很久了。
她以為是她想要尋找的人,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外,當她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格子西裝的年輕男人,她失望地停住腳步,眼前的人並不是她想見的人,而是秦陽。
白慕走到他的身邊,他回頭,笑著說:“好久不見。”
她淡笑,往事像是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重演,如同走馬燈一樣,讓她恍惚了心神。
他說:“我隻是來恭喜你的,真心實意地恭喜!”
“謝謝!”
“這些年,你……”秦陽還未問完,她猜到了他想問什麼,笑著回答:“我過得很好!”
秦陽看來也過得很好。
她很想知道,何君沛過得好嗎?
她曾經恨過他,恨不得永生永世不要再見,可當她有了自己署名的作品,得到了應得的尊重,她對他的恨日漸淡去,而思念與日俱增。
隻是,他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尋不到一絲痕跡。
(8)
清晨,西子湖畔的煙雨初散,隱隱青山愈見清晰。
何君沛坐在古老的長亭中,素筆輕緩地畫下一個女子的線條,那是他心中最深的思念,也是最深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