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快的速度撲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太平發髻高挽,梳著飛鳳髻,戴著金步搖,身穿大紅牡丹富貴錦衫,盤膝坐在房中間的蒲團上,雍容美豔的仿佛就要出嫁的一位新娘,四個女相撲手跪伏在她的麵前,正在放聲痛哭。
楊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他站在門口,半天不敢邁進一步,眼前的一切,讓他有種強烈的不安,他生怕獲悉真相。太平看到他,安詳地一笑,對四個女相撲手道:“你們出去!”
沒有人敢違拗她的話,四個女相撲手淚流滿麵地向她磕了三個響頭,倒退著走出靜室,片刻之後,候在外麵的四個女相撲手也放出了悲痛欲絕的哭聲,緊接著,李譯和周敏撲倒在靜室門前,伏地大哭。
楊帆心弦一顫,慢慢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卻阻不住門外傳進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楊帆走到太平身邊,顫聲道:“你怎麼了?”
太平向他燦然一笑,臉上煥發的容光令人無法直視:“二郎,我要去了。”
楊帆臉上頓時失卻了顏色,太平公主卻笑了,笑的很開心:“我們兩人,算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可惜一追一逐、一走一留間,就變成了我一生解不開的情劫,於是,天長地久就變成了勞燕分飛。
我曾經痛恨物是人非,其實人和物都還在,隻是你和我都已不複當年。於是我想,就這樣放下,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人生中很多事本沒有對與錯,也沒有應該與不應該,愛過,活過,笑過,傷心過……,也就夠了。
畢竟,心如果走了,那是自己都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我現在終於知道,其實你心裏還是有我的,我很開心。我和婉兒不同,婉兒一代內相,文采風流,可滔天權勢於她不過是過眼雲煙,她可以舍棄一切,與你在一起……”
楊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帶你進城尋訪名醫。”
太平公主安詳地搖頭,微笑道:“沒用的,我服的毒,如果有解,我又何必服下?二郎,聽我說完。我和婉兒不同,我一出生就承載了太多東西,有些枷鎖是別人或時局造成的,有些是我自己的選擇,但不管是哪一樣,我都擺脫不了。所以,你和我即便沒有別的障礙,也注定無法走到一邊。不管有沒有眼前這些事,這是命,我的命……”
太平深深地看了一眼薛紹的靈位,小時候,他是她的表兄,長大了,他是她的丈夫,她曾經以為要和這個男人天長地久了,可他終究還是離她而去。他犯下的錯,如今就由她來承擔好了,如此她就可以驕傲地死去,而不必像她的母親一樣於囚禁中無聲地死亡。
麵前的楊帆也是一樣,不管她經曆了多少的波瀾壯闊,不管她經曆了多少的愛恨交織,該離開的時候總是要離開,離開曾經的路、曾經的故事和曾經的人,曾經有過,這就夠了,世上本沒有天長地久,不是麼?
生如夏花,死如秋葉!太平安祥地偎到了楊帆的懷抱裏。
楊帆握著她的手,一切的避忌都不複存在,充溢心中的唯有愛與悲傷。他低頭凝視著太平的容顏,忽然在她鬢間發現一根白發,楊帆溫柔地將它拔去,禁不住淚如雨下……
大唐帝國經過連番的惡鬥,宗室、武氏、韋氏、二張、太平黨人,一個個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你甫滅亡我繼之,終於,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