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大喜道:“你為甚走到這裏來?這裏是什麼地方?”焙茗道:“爺走子多少時,怎麼還是這麼著?自己走的什麼地方,還不知道?”一麵說著,往外望了一望。在這半光半黑之中,瞥見那東倒西歪的山門,不覺大驚道:“不好了!我睡胡塗了,怎麼叫人家弄到言個所所在來。二爺,此刻是什麼時候了呢?”寶玉道:“好胡塗小子!怎麼連時候都睡忘了,此刻不是黃昏時分了麼?”焙茗道:“不好了,我昨夜睡的狠早,怎麼把今兒一天都睡過去了?眼見這是個破廟,沒有人的了,怎麼弄個火來才好。”想了想,喜火鐮包還在身邊,掏了出來,拿起火石亂打,迸了許多火星,隻是那火絨燃不著。心中焦躁,不免四下裏去摸索,摸到東邊,得了一扇小門。推門進去,原來裏麵另是一個院落,還有兩間小屋,屋裏射出光來。焙茗喜道:“有了人了。”便跨進屋裏去。隻見一個老道士,蹲在地下燒火。抬起頭來,看見焙茗,嚇得“呀”的一聲,躲到角子裏去,口中不住的叫菩薩。焙茗詫道:“我好好的人,怎麼叫起菩薩來?”那道士道:“你不是倒在廊下的仙童麼?”焙茗沒做理惠。必聞得那鍋裏透出一股粥香,驟覺得饑火中燒,巴不得拿來就吃。忽想起寶玉此時想也餓了,不如請了進來,同那道士要一碗吃,胡亂混過今夜再說。想罷出來。請了寶玉,一同進去。
剛走到小門時,忽見一個人裏麵出來,擦身而過,一溜煙如飛的往外就跑。寶玉吃了一驚,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跟了焙到了那屋裏,焙茗看時,那道士已不見了。走到裏間一看,也是無人。寶玉此時有了光。看了焙茗一眼,嚇了一跳道:“你這小子,怎麼鬧的這個樣兒?”焙茗道:“醃臢麼?”寶玉取出那小鏡子,叫他去照。焙茗照了,隻見臉上的塵垢積了有一分多厚,自己也覺得吃驚好笑。連忙放下鏡子,四麵去找臉盆、手巾,又去找著了水缸,也不管冷熱,洗刷了一回。覺得身上也都是塵土,隻得侻下衣裳去抖,一麵罵道:“是那個八羔子作弄我的!”抖過了穿上,方找出碗箸來洗過,盛了一碗粥,伏侍寶玉吃。
寶玉吃了一碗,便不吃了。又問:“這粥是那裏來的?”焙茗道:“爺別管,吃了再說。”寶玉又問:“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焙茗此時餓的了不得,一麵盛粥吃,一麵說道:“自從爺不見了,家裏的人,鬧了個雞飛狗走。上頭呢,自太太起沒有一個不是哭的。我們底下的人。是天天在外頭混找。後來放了榜,爺中了第七名舉人。”說到言裏,忽道:“那時候鬧的皇帝也知道了,下了旨意,叫各衙門一起訪尋,已經出家了。太太起先信了,又到後來老爺回來了,認錯了人。於是又叫找尋起來,京裏是找遍了,近京一帶也找遍了。又泒人分頭到南邊來找,我派到金陵。因為恐怕爺一時高興,回南邊府第住幾時,故叫我來了。我入了金陵境內,天色已晚,城還有十多裏,恐怕趕不上城門,所以到了一個什麼玉霄宮投宿。那玉霄宮金碧輝煌,十分顯煥,有一百多道士。他們就留我在廂房住宿。不知怎麼一睡,就睡到這個時候,又怎麼睡到這裏來。那我可胡塗了。”一麵說,一麵吃完了粥。寶玉也是怔怔的莫名其妙,問道:“這個粥又是誰的,怎麼這裏沒一個人?”焙茗道:“爺且別問這個。這裏麵有床鋪,且進去胡亂睡一宿,明日好進城,回自己府第裏去。”寶玉依言,焙茗便拿了進來。
寶玉來到裏間,隻見窗下放著一個方桌,桌上橫七豎八擺了幾本書,就坐在旁邊,順手取過一本書來,要想坐著看書解悶。翻開來一看,是一本《封神榜》,放過不看。又取過一本,卻是《綠野仙蹤》,這些書都沒有看頭。又見那邊用字紙,甚是古怪,攤開看,上麵橫列著“新聞”兩個字。聞字旁邊破了一個窟窿,似乎還有一個字,卻不知他應該是估什麼字了。底下卻是些小字,細細看去,是一篇論說。看到後麵,又列著許多新聞時事,不覺暗暗納悶。拿了這張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也有可解的,也有不可解的,再翻回來,猛看見第一行上,是:大清光緒二十六人囗月囗日,即公曆一千九百零一年肛月囗日,禮拜日。不覺吃了一大驚。
要知驚的是什麼?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