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薛蟠見寶玉匆匆去了。隻當他拿什麼好東西去;等了一惠,隻見寶玉來了,焙茗跟著,奉了一函書放下。寶玉抽出一本道:“你看這部奇怪麼?薛蟠接過,隻看了一看,便往桌上一撂,道:“言個人的東西,你也拿來我了;隻怕你也不見好看。”寶玉道:“我看了他,就要精神9方起來。想著又像是隔世的事;再想想,又像昨天的事;再看看他,就猶如我自己的日記一般。並且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也被他載了上去。到底不知這曹雪芹是什麼人?”薛蟠道:“你還問他呢!提起他來,我就恨透了。多早冕我見了他,給他一頓好打。”寶玉道:“又恨他做什麼?”薛道:“我無意中把‘唐寅’念了個‘唐黃’,他也姶我載上了,叫人家怪臊的。怎的不恨他!”說罷,抬頭看了看自鳴鍾,道:“隻得九點鍾,寶兄弟,我同你外頭逛逛去。”寶玉道:“別胡鬧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許久不見,他該痛快的談談。你既然比我先到兩年上海,這上海的風土人情,想來也熟悉了,何妨告訴我呢。”薛蟠道:“這個叫我那裏說起呢?”寶玉道:“你隻揀要緊的,說點也好。”薛蟠拍手道:“我說出來,你可別不信。”寶玉道:“這是我央及你的,如何不信?”薛蟠又拍手道:“我老實告訴你:這裏上海與別處不同,除卻跑馬車、逛花圓、聽戲、逛子,沒有第五件事。縱使有,也不過是附庸在這四件事上頭了。”寶玉笑道:“我問的是上海的風土人情,你卻說的是你自家的行。”薛蟠跳起來道:“你不信,我明天起,和你痛痛的逛他兩個月,你看是這樣不是!”寶玉並不答言,叫焙茗把《紅樓夢》舊拿回去。薛蟠道:“幾年不看見,怎你就變了一個人,居然把書當寶貝起來。薛蟠道:“幾年不看見,怎麼你就變了一個人裾然書尚寶貝起來。言混帳書,什麼看頭呢?”寶玉道:“我看了狠以為奇怪,所以拿來給你瞧,誰知你倒先看過了。”薛蟠道:“奇怪的書多著呢!我起先販的時候,向行家取了許多書樣,以便定貨。後來沒用,我就把他釘了四大箱。明兒我一總拿來送給你。”寶玉歡喜道:“我正要看書呢!”但不知你什麼書?要是周秦諸子同那經史等書,是我都看過了的,那個我就不要了。我隻要晚近的書才好。”薛蟠道:“我也不知什麼晚近、早近,你明兒拿去看了,就知道了。揀要看留下,不要看的撂下就是,左右我是沒用的了。”寶玉喜之不盡。再談了幾句,便自回房。一宿無話。
次日,寶玉一早起來,梳洗過了,便去尋薛蟠要書。走到他房門首看時,卻是鎖了。暗想:為甚大清早起,就出去了呢?得獨自回房,悶悶的坐著。等到九點鍾時候,隻聽得一陣嘻嘻哈哈,薛蟠闖了進來。嘴裏嚷道:“寶兄弟,我惦記著你,今兒早點回來。”寶玉道:“你一早往那裏去了?”薛蟠道:“我何嚐一早出去。是你昨兒晚上走了,我一個人悶得慌,就到外頭去逛了一宿。來,來!還是到我兒去。”說著拉了就走。茶房己經代開了門。,二人進內坐下。你先看看這個東西。”一麵說,一麵搬過一個匣子來。揭去了蓋,隻見裏麵裝著一段光溜溜的圓鐵,旁邊又裝著兩個小子球兒。正不知是什麼東西,有甚用處,又見薛蟠取出一個紙筒兒,在裏麵倒出一黃澄澄的筒子,套在那圓鐵上麵;又取出出一個喇似的東西,也裝上頭;然後按上一個把兒,用手扳了幾扳,忽見那兩個小球兒,飛也似的轉起來,那圓鐵也慢慢的轉動,忽然那喇口放出一種怪聲音出來。薛蟠道:“你聽,你聽。”寶玉側著耳朵去聽,一惠鐲鼓,一惠絲竹,一惠兒又像曲子,忽的一惠住了。薛蟠笑道:“可聽出來這是什麼曲子?”寶玉搖頭道:“不知道。”薛蟠笑道:“你見的巧東西不少了,可見過這個?”寶玉道:“沒見過。”薛蟠道:“這叫留聲器。把曲子唱一回到裏頭去,就可以一回一回的放出來。那怕放出來。那怕放一千回、一萬回,也不錯一點的。你說這東西巧不巧?”寶玉道:“這東西有什麼用處?”薛蟠道:“有什麼用處,不過聽聽子罷了。”說著,吊要去弄那機器。寶玉道:“你且別弄,我聽得他不像人聲,又不像畜聲,怪討壓的。化了錢買這個頑,真是無味。”薛蟠道:“單這機器要多兩銀子,還要別外配蠟筒呢。”寶玉道:“這是那裏買來的?”薛蟠道:“這是洋貨鋪子裏買來的,是西洋貨。”寶玉拿起一個蠟。筒端詳了一道:“拿這沒用的東西來買錢,居然也有人買,或者有甚要做憑據的說話,也說在裏麵。”寶玉道:“來如此。人家好好有用的東西,你們卻拿來這樣頑法,也算得暴殄天物了。”薛蟠道:“你怎麼忽然變了個迂人!我又不曾病的要死,說什麼遺囑?至於要做憑據的話,就立了契約了,又何必用他呢?不過要聽個把曲子頑頑罷了。明兒再到北邊去,我還要多帶兩個去給們解悶呢。”寶玉正要答話時,聽見一個人,拿了一張紙進來,在靠房門口的椅子上一撂,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