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趕著過去,拿在手裏觀看。稍為過一過目,就遞給寶玉道:“這是今天的報紙,你瞧!寶玉接在手裏一看,就是頭回在那破廟裏看見的東西。忙去看他那頭一行時,是刻的“大清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心中暗暗想道:慚愧!我今天才知道了日子了。再底下時,卻也是“一千九百零一年”,未免行又是不解。隻得請教薛蟠。薛蟠道:“巧得我和洋行裏打過交道,不然倒叫你問住了。這是外國耶穌紀元的正法,他們的耶穌降生到今年,是一千九百百零一年。”寶玉道:“他們是幾天算一年呢?”何以我看見一張光緒二十六年的也是一千九百零一年呢?”薛蟠道:“他們也是十二個月一年,不過我們冬月,是他的正月。你看見的。隻怕是去年冬月以後的日子罷了。”正說話時,茶房進來問開飯。薛蟠看了鍾道:“隻十點半鍾,早著呢!並且也不要開了,咱們外頭吃去。”寶玉又問他要書。薛蟠道:“你好性急!”來,來!我給你要書去。”說罷,拉了寶玉出了房門,回身上了鎖,走過玉的房門,又對焙茗道:“開了飯來。你隻管吃,我給你二爺外頭吃去。”焙茗答應了,走近寶玉一步道:“太太在京給我的幾兩銀子盤費,在南京的候,拿出來使用,誰知都發了黑了,折耗了許多。一路做盤費來,此刻沒的用的了。請爺早打主意。”薛蟠道:“呸,好小子!小心點!別又把咱們爺擠丟了。”薛蟠也不做理惠,拉了寶玉下樓。走到賬房,交代道:“我頭回寄在底下的貨箱,內中有四個不別號的,叫人給我賬房回話,拉了寶玉往外就走。寶玉道:“你且慢著,到那裏去呢?”薛蟠道:“走著再說。”出了棧門,靠著河沿上往西走去。
那寶玉是生平未經過這樣的地方,舉目所見,多是生平目所未睹之物,未免一一的指問。薛蟠道:“這是什麼出奇。你歡喜這些東西,我帶你去看個飽。”說著一走到棋盤街,到兩間洋鋪去看。薛蟠辦過兩年貨物,四此洋貨鋪多是認得的,不免煙茶招呼。聽說寶玉要看東西,隻當是辦貨客人到了,於是八音琴、留聲機器、表兒都擺了上來。開了機器。甚至於小孩子的耍貨也取來,列滿前。羅寶玉也逐一看了。
看過兩家之後,薛蟠便嚷:“俄了!咱們先去吃。”恰好門首有兩東洋車,蟠跨上去就坐,叫寶玉也坐了那一。兩個車夫,飛的跑起來。誰隻得一盞茶時,才轉了一灣,薛蟠便喝叫:“住了。”隨手手開發了車錢,拉了寶玉走進一家去。一麵上樓,麵說道:“這是‘一家春’大菜館,著名的老字號。我請氣嚐嚐。”說著,上去揀了座位,要過請客票來,央寶玉道:“我怕寫字。你代我寫寫罷。”寶玉道:“寫什麼?”薛蟠道:“梅開洋行,請柏耀廉,你隻填上就是了。”寶玉道:“寫什麼?”薛蟠道:“這柏耀廉是什麼人?”薛蟠道:“就是這梅開行的買辦,不過上頭要用什麼東西,發了錢,叫他去買,還是個二等奴才。”薛蟠不等說完,便搶著道:“不,不,不!這輪船洋行買辦,和咱們家的大樣,體麵狠,靠這個發財的多著呢。今年一個洋人,叫做環梅來,所以相識了。”寶玉道:“你說起洋貨,我又要發煩了。我今天看了那些東,不知怎的就愁氣惱,一齊都看到心上來了。”薛蟠道:“這個為什麼?”寶玉道:“我在街上走了一趟,看見十家鋪子當中,倒有九家買洋貨的。我們中國生意,意是沒有了。”薛蟠詫異道:“奇了,奇了!怎麼你也談起生意經來了。”寶玉道:“我不是忽然要談這個。我想國人盡著拿東西來給中國人,一年一年的,不把中國的錢換到外國去了麼?”薛蟠道:“我說你又呆性發作了。此刻萬通商,怎麼誁得這話呢!”寶玉道:“通商互市,古來就有的,不是此刻才有。但是通商一層,是以我所有,易我所無,才叫做交易。請問,有了這許多洋貨鋪子,可有什麼土貨鋪子做外國人買的麼?”薛蟠怔了一怔道:“這倒沒有。”寶玉拍手道:“是不是呢,你想可怕不可怕?”薛蟠忽然拍案道:“有了,咱們中國的絲、茶兩宗,營銷到外國去不少呢!”寶玉道:“隻怕他們沒有這漾東西,這就是以有易無的道理了。但雖然是交易而退,也應該運該些有用的來。比如剛才所見的什麼八音琴咧,留聲機器咧,那都是亳無用處的東西,不過是個頑意罷了。他拿了來,還要大價錢。這又不是少不了的,你又何苦去買一套呢。”薛蟠道:“你不知道,此刻這東西,銷十得狠呢。咱們為甚不學著自己做。”正說到這裏,細崽來報說:“客到了。”隻見外麵踱進一人來。
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