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子掌因為次日有事,夜色已深,所以不及久談,先進去睡了。次日清晨,高於天陪了老少年、寶玉吃過早點,便帶了童子,到操場上去。果然將台首,高阜之上,搭了一布篷,篷裏麵安排桌椅,雖然是暫局,卻也十分整齊。寶玉看時,隻見將台上高樹帥旗,西門管身被戎服,早已高坐堂皇。兩旁的參謀官、指揮官,與及一切副參遊守,一律的甲冑鮮明,身佩刀劍。營裏兵卒,排了隊伍,按著次序,都到了操場上麵。將台兩旁的軍隊,齊奏軍樂。排列已定,指揮官手執令旗,迎風招展。傳下號令,便有有幾名雜役抬出一個倚槍的欗杆,放在操場當中,又抬出兩大籮石子。督隊官唱聲口號,軍隊當中便步出了一排五名兵士,走到欄杆旁邊,拋起石子之後,才拿起槍來向石子打去。颼的一聲,都打著了。這排兵士便依然擎槍繞到本隊之後。前隊又上來一排,照前操演。寶玉隻看的目定口呆。此時早有十多輛飛車,高掛回避旗,飛向四麵阻擋往來車輛,以免誤傷。寶玉道:“這種準頭,是怎樣練就的?真是令人佩服。”老少年道:“這個準(直)頭,遘手法,以手為眼的了。要拿眼睛看準頭,那裏來得及。”高於天道:“這個自然就同拋東西一般。試拿一樣東西往上拋起,再拿手去接,那雙眼睛再不要看手,隻要看那東西落下,那一雙手自然而然會接著的。我們終身由之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這個準頭,就是推廣這個拋物接物的道理,神而明之,練出來的。”寶玉隻是呆呆的看著那些軍士一排一排的操過來,竟是沒有一個失手打不中的,嘴裏不住的叫“奇怪”!高於天道:“這操的固然是純熟,可佑都督看操的本事更大呢!一排五個人之中,雖然站在一處,你看他拋上去的石子,都參差不齊,高低不定的。打出去的槍子,自然跟著石子。我們的眼睛不過看著那石子有槍子打著沒有,知道他中不中罷了,那雙眼睛那裏還有工夫去看他放槍,那裏分得開那一顆子是誰放的?都督卻分得十分清楚,一經有打不中的,他馬上就指出那兵士來。”寶玉聽說,試把眼睛看那兵士,等到他放出槍子來,那眼睛連忙跟著自上去,那裏來得及?一連看了十多排,都是如此。不覺笑道:“果然是難看得出來。”操到午牌時分,便傳令暫行停操歸隊。有兩個童子提了籃送飯來吃,二人對坐吃罷。寶玉抬頭,看見赤日麗天,異常炎熱,因說道:“何以揀了這種熱天才操呢?”高於道:“每年都是冬夏兩操,正要這些兵士曆練寒暑,以備將來有出境的戰事,不怕走到寒帶、熱帶底下,都無所礙。”寶玉看那兵士雖然停了操,卻還是列著隊伍,一個個都拿了一根小皮管,在那裏吸,因問道:“他們吸什麼呢?”高於天道:“他們吃飯呢?身上帶的皮袋便是糧食?”寶玉道:“那一皮袋能盛多少糧食?”高於天道:“這一袋便是五天糧食。”老少年道:“看了這個,那古人的行兵營裏麵還要用灶,未免太笨了!“寶玉道:“豈但是笨,看那小說上說的,埋鍋造飯,營裏打了灶,出起隊來,還要帶著鍋走呢!”說話之際,已經交了未初,軍樂齊奏,指揮官傳下號令,仍舊幵操。一到了酉正,方才停止。
三人回到子掌寓所。寶玉道:“今日說是操遊擊隊,我看倒像是操獵戶。”高於天道:“這個本來是由獵戶教出來的,當日初講整軍經武時,便有人上了條陳,說獵戶的放鳥槍,不講眼法,隻講手法,準頭極好,可以招了各獵,戶編了營伍,作為遊擊隊。當時還有人笑這上條陳的荒唐。我們這位都督的尊公,名鎮,表字靜伯,那時正當練兵大臣,看了條陳,深以為然。怎奈獵戶不多,編不了幾營,因變通了這個法子,隻招他們來當教習。此刻逐漸推廣,教成了三萬人,分布到各邊防地方。遇了戰事,大營兵士是上陣對壘,這一班卻是三個人一隊,五個人一隊,分散各處。探緝敵兵,得隙即攻的,所以叫做遊擊隊。”寶玉道:“今天所操的,共有多少人?”高於天道:“各路歸防次去了。”三人晚飯之後,又乘了一回涼,方才安歇。這一夜子掌並沒有回寓。
次日操陣法及炮操,高於天又陪著二人看了一天。第三天是操飛車隊。寶玉絕早就起來,約了老少年、高於天去看。高於天道:“此刻還未到卯正,未免太早。”寶玉道:“我要看那些兵士上車呢。”高於天道:“那裏看得見?”車隊都不在這裏,要等號令才來呢。我吃了點心去罷。”便叫童子拿點心來吃了,三人一同到操場上去。將台上靜悄悄的,還沒有人。坐了一會,忽聽得一聲軍樂。樂聲向處,帥字旗早已扯起,迎風招展。子掌率領數十員參謀指揮,及大小武員,同登將台。軍樂停止,將台上交下兩個花炮,兩名傳令士接在手裏,取火一齊把藥線燃著。轟的一聲,兩個花炮齊竄到空中去了。又聽得訇的一聲,花炮炸開,飛出兩麵旗子來。一麵是飛龍青牙旗,一麵是白底繡彪旗。寶玉心中暗想:這是日本花炮,我在上海看見過的。好好的操兵,怎麼頑起這個來。想猶未了,忽見四麵空中,旌旗招展的來了一隊飛車,東麵也來了一隊,彼此都是列成陣勢。寶玉方才省悟,那炮是個號令。再看那兩隊飛車,離地約有五十尺高低,一字兒對麵排開。車的前麵,都用鋼板裝成垛般的護身板,兩麵對放起槍來。寶玉吃驚道:“怎麼認真放起槍來,不怕傷人麼?”高於天道:“那槍炮彈都是用橡樹膠做的,打不傷人。彈上塗了白粉,打著的便有一點白痕。倘使打著了要害,在人便算死了,在車便算壞了,不能再上陣,以此定個輸嬴。”寶玉聽說,抬頭再看,果見那車上的護身板有幾處著了白點。兩隊車在空中左右盤旋,忽高忽下,槍炮齊發,如臨大敵。每一隊車約有五十輛,戰的戰得五花八門。各有陳勢。西麵的車。忽然排成一字往後飛退。東麵車隊突然回旗反鼓。兩麵圍將過來。東麵車隊正在向前飛駛。一時收止不住。被他四麵圍住了,一時槍炮齊施。東麵車隊抵敵不住,一齊落下,亭在操場上西麵車隊措手不及,被打的個個受傷,隻得一齊落下,原來,東麵車隊裏有五輛飛車,到了圍急的時侯,西麵掛了障形玻璃,直向上麵飛駛,俯視一切。見自家車隊敗績,便降下來,在西麵車隊上,一齊往下放槍。登高臨下,槍無虛發,因此轉敗為騰。既騰之後,也落在操場上。領隊官到將台上繳令,子掌分付仍舊各歸防次。兩員領隊官鞠躬辭退,仍駕飛車,各督本隊分頭去了。將台上又發下兩個花炮,放起了,飛出紅黑二旗。一會兒,南北兩麵各有一隊飛車到了。兩陣對圓,槍炮並舉。左旋右轉,酣戰了半天,彼此都不肯認敗。子掌便傳令停戰,落下來,由指揮官查點。北車受彈較多,南陣受彈少,而南軍受彈又比北軍多,算了個平戰。兩員領隊官也各督本隊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