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次日寶玉、老少年坐了飛車駛到忠字區來。到了大營,老少年投了名片,子掌便叫請,於是二人一同進去相見。老少年和寶玉介紹了,彼此禮畢。寶玉看子掌時,隻見他生得燕頷鳶肩,儀狀端正,卻又溫恭蘊藉,和氣迎人。老少年敘明來意,又道:“忝在相好,所以不驚動貴職員,專到麾下拜謁,乞恕冒昧。”子掌道:“看操狠可以,隻是將台上不便設客座,奈何?”老少年道:“不便設客座,我們就扮兩名小卒,在旁邊站著看。”子掌道:“豈有此理!不然,請二位穿了參謀的冠服,也可以看得,怎奈這是一年一次的大典,怎好兒戲從事呢?”老少年道:“貴接待職員的地方,實在來賓太多。”子掌道:“我另有一法,我本有一位私聘的書記,他明日沒有事,我請他陪著二位看就是了。”老少年道:“如此好極了。”
說話間,營中掌號司時器報午正,子掌便讓二人同上飛車,到自己寓所吃午飯,便和那位私聘書記相見。那書記姓高,名攀,表字於天。彼此相見,通過姓名。飯後,子掌道:“你二位且在這裏請坐,於天陪著談談,我營裏還要處分公事,晚上再談罷。”老少年道:“有事請便。”
子掌便別了出去,高於天便帶二人到後麵園子裏一個水閣內坐下乘涼。寶玉道:“此地人家差不多都有個園子,連隧道裏都有園子,真是難得。”老少年道:“園子是人家萬不可少的,全靠著他怡養性情,豈可以少得。除非認真窮苦人家,或者免了。”高於天道:“也少了,今年的新調,查據說從今年正月起,沒有園子的人家,比去年所調查的少了三分之二,再過兩年,隻怕可以舉國一致了,不過園子的大小不能一律罷了。”寶玉道:“怎麼調查到園子上來呢?”老少年道:“花草樹木最有關於衛生的,所以政府也留心到此。”寶玉道:“雖如此說,也足見貴境的地大了。”高於天道:“這西北兩邊,近來開擴的地不少,都是荒涼無人的,政府裏首先在這荒涼的地方,開了個大會場。於是,各國的人都來賽會,本國百姓自不消說來的不少了,登時就熱鬧起來。政府又把所有官地賤價賣給本國百姓,又開通了隧道,所以人人多有搬到這個地方來的,那人數就攤勻了。”寶玉道:“那麼說,此地的人,沒有一處多一處少的了。”高於天道:“那又不能說,南部慈字區,東部仁字區,兩處都是農務極盛的,田土種的多,人未嚐不少些。”老少年道:“信字區全是互市場,人何嚐不多些呢?隻怕可以扯直了。”
說話間,童子送上解暑西瓜液。寶玉道:“我到了好幾處地方,看見用的都是童子,這又是何意?”老少年道:“這都是貧家小孩子,讀不起全日的書,隻到半日學堂裏去讀,所以出來代人執役。也有上半天執役下半天讀書的,也有下半天執役上半天讀書的。”寶玉歎道:“可謂好學也矣。”老少年道:“敝境的風俗,不識字,不明公理,不修私德,都是人生第一恥辱的事。如何有了子弟不叫他讀書呢!”寶玉道:“可有個義塾呢?”老少年道:“從前有的,近來沒有了。當日會議這件事時狠費了些事,因為兩種人兩種意見,一種人說是義塾與別的慈善事業不同,關係教育,必要仍舊設立,以便貧民的;一種人說是義塾雖是慈善事業,然而貧家子弟不費一文便可以入塾讀書。一個人最怕的是有了倚賴性質,如設了義塾,便是從小就教他倚賴了,如何還能養出獨立精神呢?這兩種人細細的討論,總討論不出個真理、真是非來,隻得啟奏皇上,請皇上宸斷。皇上召了百官,在禦前會議,也議不出個道理來。後來有人上個條陳,說是義塾為貧民而設,在朝百官都不是貧民,縱勉強議定了,到底合貧民之意不合,還未可知。不如行文各區,叫一眾貧民,各抒己見,到底應設應廢,仍叫他們出主意。政府看讚成的多寡以定從違,方是道理。政府議準了這個條陳,便行文到各區去,叫現有子弟讀書的貧民,各抒己見,寫成說帖,各交與本區區長,彙送政府定奪。及至彙齊,查閱一遍,卻是主張廢去的居了一大半。不過他主張廢的意思是說一個人自出學費讀書,所費有限,政府立了義塾,教眾人讀書,其費必大,不如政府省了此費,仍由各人自備學費讀書的利便。政府得了這個,恐怕貧民錯會了意,又把兩種人的意見寫了出來,再行文出去,叫眾貧民看了再議。誰知這回議了回來,竟全數是主張廢的了,所以就依了眾人之意,廢了。政府省了這筆,經費無所用之,就撥做了各小學堂每年考試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