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來看時,卻是用線紮著一小束幹草,那草同木賊草差不多,不過木賊草是空心的,他是實心的,看了都不懂得是什麼,便不做理會,各去安歇了。一宿無話。
次日,寶玉要行,子掌苦苦留住。是日,隻到營裏料理了幾件日行公事,便回寓和老少年、寶玉談天,無非是談些韜鈐方略。傍晚時候,那賚奏使者已經回來了,帶回上諭一通,因為子掌又督練了飛車隊,加了個飛將軍的名號,老少年道:“這飛將軍的頭銜,是特創的。”子掌道:“我雖然督練好了,卻不便兼充這個,明日還是辭了,請政府另派一個都督才對。”寶玉道:“隻一天一夜工夫,就回來了。有了這種飛車,連縮地法都用不著了。”子掌道:“這個算什麼!我們昨天操飛車隊,你們知道那裏走了一趟?”高於天道:“來回約莫三個時辰,這一去是個半時辰的工夫,走得到那裏!”子掌道:“我昨夜留下的那束草呢?”高於天在抽屜裏取了出來道:“正是,我們都不懂是什麼呢。”子掌道:“我恐怕你們不信,所以取了這個來做個憑據。這是阿刺伯人擦牙的草。”寶玉伸出舌頭來道:“昨天到了阿刺伯了?”子掌道:“算定正西去,是要到土耳其的。半路上偶然偏了一偏南,便跑到阿刺伯去。我把車落下,恰好一班土人在那裏賣這個,見我從空而下,都當我是天神,一齊羅拜。我想拿點信據回來,給了他們兩罐軍中糧食,拿了他一紮草。”寶玉道:“從空而下的,也無怪他們驚為天神。”子掌道:“野蠻未開,他的人遇了不曾經見的,總是天神。從前西班牙伐墨西哥的時候,隻用了十來匹馬隊,那墨西哥向來不出馬的,那些土人見了,不知他是人騎馬,隻當他是生成的半人半畜,就驚為天神。及至聞他們放炮,又以為是天神驅使雷部。這才可笑呢!”說罷,便叫人去請了大營書記來,叫他起折稿,辭飛將軍之職,另簡飛車隊都督,寶玉等留了兩天,便辭了子掌而去。
寶玉聞得南部信字區,是互市場,便央老少年同到那邊去遊覽,老少年應允了。同坐飛車,徑向南去。那車正飛駛時,老少年忽叫停下。司機人依言,慢慢降了下去,在一片空場住。寶玉在車上一望,隻見黃雲遍地,正是麥熟。老少年道:“前兩天你說要看野景,所以下來看看。這裏正是慈字區,南部樹藝最盛的地方。”寶玉放眼四望,極目無際的全是麥田,問道:“麥子四月已經收了,此刻何以又有麥?”老少年道:“敝境地質改良了,無論稻麥,都是一季一熟,一年四熟。”看了一回方把車升起,離地約二十來尺,緩緩飛駛,經過好些樹林。寶玉留心看時,也有各種果木,也有桑樹,也有柳林,也有橡林。因問道:“桑林自然是養蠶了,橡樹或者取膠,那柳樹種來作什麼呢?”老少年道:“也是養蠶的。”寶玉訝道:“蠶還吃柳、橡麼?”老少年道:“柳有柳蠶,橡有橡蠶,世人不知,都叫他做野蠶。喜事的人拿了野繭來繅絲,繅出來粗的了不得,就說他沒用。不知他自生自長,在樹上沒有人去整理,結繭的時候,隻附在樹葉上結,自然粗了。我們設法取了種,也和養桑蠶一般養起來,還不是一樣麼?不過絲光差點罷了。世人都棄了這一種大利,真是可惜。”寶玉道:“橡蠶我不知道。柳蠶成了蛾之後,不是狠大的翅膀,會飛的麼?”老少年道:“世人不肯養柳蠶,隻怕也是為的這個,恐怕蛾飛跑了,留不下種。不知養柳蠶要設一個蛾房,四壁糊上紙,蠶繭就放在房裏。他破繭而出,也飛不到房外去,下種就都下在紙上了。”一麵說話,一麵也看的夠了,便叫把車升高,開了快車,直駛到信字區落下。
這個互市場的總理是東方英,所有一切進出口的貨物,都要到他那裏注冊。他逐年比較盈虧,手底下用了百員考察員,分派到各國去考察各處的人情嗜好,隨時報告。東方英得了報告,便分告各家工廠。因此公事十分忙碌,除了休息日,不肯會客。老少年、寶玉不便去訪他,隻在六街三市上遊玩。真是琛贐梯航,萬商雲集。市上一間商品陳列所,二人進去看時。當中陳設的是本境土造物,兩旁的是洋貨。寶玉逐一看去,說也奇怪,他當日在上海時,到了洋貨店裏,便覺得光怪陸離,如入山陰道上,目不暇給。到了這裏,見那土造的東西,沒有一件不是清靜雅潔的。看了那光怪陸離的洋貨,倒覺得俗不可耐了。看了一番,仍到街上逛了兩遍,便到隧車行裏,雇了隧車,要去訪東方文明。
不知訪了東方文明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