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3 / 3)

咱們接著看書。

賈璉似乎想辦一件好事?也不能把壞人全想得壞透頂了。我們可以善良地想象,賈璉的確是想給他的“準小姨子”找一個婆家。他還真用心用力了,他把票友柳湘蓮介紹給了尤三姐。柳湘蓮是什麼人物?此人出身世家,也就是有來頭的。後來不學好,不上進,也就是不好好學習,經常喝個小酒,票個小戲什麼的,而且票得還不錯,也就算名票了吧。有了些名氣。所以姑且稱他為大藝術家吧。現在不是講究“超女”嘛,柳湘蓮姑且算是一個“超男”吧。“超男柳湘蓮”曾經見過尤三姐,當下就同意了。而且還把隨身的一口寶劍交給賈璉帶回去作為信物。這搞藝術的人真是有個性,定情之物,怎麼能有送寶劍的呢(送送法國香水或者英國化妝品之類的還靠譜)?如果你隨身帶著把菜刀呢?也敢送一把當信物?最後尤三姐還真是倒黴倒在這口寶劍上了。

行文至此,不禁哀歎,這人啊,有時候是命。要是倒了黴啊,你就跑不出高粱地喲!這柳湘蓮回來遇到了賈寶玉。賈寶玉也是個口無遮攔的主兒,事兒就出在他身上了。二人談起了尤三姐,賈寶玉忙說,我認識,我知道,你問吧。賈少爺這不是多嘴嗎?柳湘蓮這一問,就問出事兒來了,柳湘蓮對賈家就沒有什麼好印象,一聽說是珍大哥的沒有法律手續的小姨子,柳湘蓮就惱了:什麼玩意兒啊?怎麼什麼人都給我介紹啊?不行!不行!書讀到這裏,十分奇怪,柳湘蓮是個什麼玩意兒啊?神神道道啊,你對賈家沒有好印象,可你怎麼跟賈璉賈寶玉這些人來往密切呢?看樣子你跟賈璉賈寶玉還混得跟哥們兒似的呢,否則,你怎麼會同意賈璉給你介紹對象呢?

柳湘蓮就找尤三姐反悔去了。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不細想想呢?賈少爺也沒說什麼啊,你怎麼聽風就是雨呢?或許他那天喝多了,暈了頭?腦子進水了?反正他是去了,而且他還不客氣,見麵就對尤三姐說,對不起,我有對象了,是我親戚介紹的。咱倆的事兒得吹了。這謊撒得也太拙劣了點。不行就不行吧。還繞這麼大圈子?這位柳湘蓮還挺財迷,非要回那口寶劍。一口寶劍值幾個錢啊,送給人家了還有往回要的?小氣嘛!如果你送給過尤三姐一瓶擦臉油呢,也往回要?三姐說了,對不起,我用過了。你怎麼說?不行,你得買一瓶還我。讀書到這裏,真替柳湘蓮氣短。這一要,出大事兒了,尤三姐抹脖子了。書上還有兩句詩形容,談歌沒記住。大概意思是:桃花燦爛,十分壯觀。

二姐死於吞金,是象征著窮人的夢想。三姐死於寶劍之下,象征著什麼?吞金門?寶劍門?真沒法說了。能說的是,這兩個倒黴的女子,著實地悲催啊!

柳湘蓮這個傻小子這才明白了,這個女子真正是他心中所想啊,眼睜睜這麼沒了,柳湘蓮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呢?談歌估計他徹底傻了,氣傻了?嚇傻了?急傻了?後悔傻了?

得,一代著名的票友柳湘蓮成傻子了,傻不嘰嘰的柳湘蓮跟著一個瘸腿道士走了。有人感慨,說柳湘蓮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兒,落得這樣一個傻了吧唧的下場,這是一場愛情的悲劇。談歌不這麼看。談歌總覺得柳湘蓮是驚嚇過度,他大概沒見過當麵抹脖子的。而且是一個女人抹脖子。他應該是一個見血就暈菜的主兒。談不上柳湘蓮多麼重愛情。以他的曆練,久在江湖上走動,好看的女子見過多少了?未必肯為了一個尤三姐神魂顛倒。他隻能是驚嚇過度。如果偶爾驚嚇一下,掐掐人中,拍拍後背,還能緩過來;或者拎著一隻鞋,半夜到街上繞幾圈兒,扯開嗓子叫叫魂兒,也還能緩過來。如果是過度的驚嚇,那真不容易治好了。那是一輩子瘋瘋癲癲的事兒了。請跳大神兒的也不一定能治好啊。

柳湘蓮由此不知所終。一代名票,被愛情折騰了這麼一個結局,還搭進去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尤三姐,算是怎麼回事兒呢?用現在時髦用語講話,柳湘蓮這個人,技術含量不高哇!

襲人是男人麵前的不倒翁

這丫頭精啊。她明白自己是什麼身份。假如把大觀園比做一個公司,她就是老董事長(賈母)分配到賈寶玉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身邊的生活秘書。人家把寶玉領導伺候得舒服啊,所以在丫鬟裏邊,人家就受寵。人家跟賈少爺試驗了一回“愛情活動”,之後,人家啥也不講,放到現在的女士們身上成嗎?還不得狠狠訛賈少爺一筆啊?不成喲!賈少爺,我們當丫頭的,可是正經人家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呢?我可是懷上你的孩子了(懷沒懷上另說),你看著辦吧,你得娶了我。不行?那你也得給我個名分啊。我不能這麼不清不楚的,這算怎麼回事兒啊?我還得嫁人呢。要不你就得給我一大筆錢。也算我的青春損失費了。營養費、誤工費咱們另算。

可是人家襲人就沒這麼幹。完事兒了就完事了,都沒言聲兒。人家知道自己是什麼變的,人家知道反正麵。少爺對咱們不錯,上一回床就上一回床,那是人家賈少爺高興,人家可不是真看上我了。人家這是體驗生活呢。咱可別給鼻子上臉。咱都到人家屋裏來了,咱不就是少爺的人嗎。賈少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咱也不能算是少爺包的“二奶”。頂多,就算是賈少爺進了一回洗頭房。或者是賈少爺進了一回不收費的私家廁所。

襲人,不糾纏、不放縱、不胡鬧、不妄想、不討厭、不多嘴、不生事。總之一句話,襲人不麻煩。賈寶玉能不喜歡嗎。賈老太太能不放心嗎。我相信,天下男人,誰都喜歡不麻煩的女人。

這年頭就有鬧不明白的麻煩女人,還挺多。水平跟人家襲人差大發了。報紙上不是總講這種案件嘛。前天某某女秘書,昨天某某女下屬,今天某某女什麼女什麼的,被一時興起的領導或者主子“來”了一回,“來”的時候特高興,特有電,特感情。“來”完了之後,就特理智了,提上褲子就不依不饒了,非得要一個說法。男的有錢,給錢也不行;男的有汽車,給汽車也不行;男的有房子,給房子也不行。有直爽的女子幹脆說,我就要你這個人,我得嫁給你。你要不答應,(你要是大款)我就告訴你老婆,我就告你強奸;(你要是領導幹部)我就告訴紀檢委,我就告你包二奶。想想看,哪個男人敢娶你?得,接下來肯定出事了!這些年為這種事不是鬧出好多條人命來嗎。

有一個明白人講過,男女這種事情,總在認真與不認真之間選擇。這話猛一聽挺費解,細想想,其實是講一個事前事後的態度。事前要認真:一個女人(男人),總不能隨隨便便跟一個男人(女人)上床吧?一個女人(男人),總不能揣著某種經濟目的或某種政治企圖跟一個男人(女人)愛得如火如荼吧?當然得認真!愛,就來那事兒。不愛,就別來那兒事!事後不能認真:你們來都來過了,好都好過了。好聚好散嘛。為什麼一定鬧得翻臉不認人,鬧得雞飛狗跳,你死我活呢?這叫什麼?這叫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這種男女之間的情感,沒有什麼精神含量。

其實說開了,我們這個社會,遠遠沒有到所謂的性解放那一步,男女事兒還是要當真的。是要有社會條件的,是要有經濟根據的。有人有板有眼地感慨地說:性解放是一種社會境界,是一種真正的男歡女愛的精神境界。是不是這樣?談歌不諳其道,不敢隨聲附和,更不敢隨便苟同。但是,談歌冷眼看現在社會上的所謂性解放,撐死了說,也就是性解決。再說白了,跟憋急了上了一回收費廁所沒什麼區別。跟所謂境界不境界沒關係。我就不相信各個城市裏,大街小巷裏,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洗浴中心,泡腳屋,歌舞廳,按摩間,美容屋種種,都是性解放的地方?那是絕對的性解決的地方。你得花錢,不花錢你就不能進去解決。現在上廁所還得五角錢呢。(有的小城市收三角,大城市還有收五塊的,那是什麼廁所?)沒錢?你甭想進去。

講個例子,微博上的:某男“童鞋”,愛讀書,喜西方,追時尚,也心血來潮,與時俱進,想鬧一回性解放,有一次到外地旅遊,遇到了一位也想性解放一回的某“女紙”。二人相對放電,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就交上朋友了,幹柴烈火嘛,就“解放”了幾回。男童鞋很優秀,女童鞋很仰慕。這位女童鞋比較了一下她那位不爭氣的丈夫,就熱烈地愛上了這位男童鞋,就逼著這位男童鞋回去離婚。男童鞋萬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他隻想“解放幾回”,可並不想離婚啊。女童鞋不幹了,什麼?你不離?不離我就告你!告你強奸。男童鞋嚇著了,最後隻能咬牙離婚了。這事兒聽著挺窩囊。這還叫愛嗎?有點像綁架。這還叫“解放”嗎?這有點像高價廁所了。現在社會上流行說有幾大傻,隻記得兩句:炒股炒成了股東,泡妞泡成了老公。這都是講的事與願違。

扯遠了,再說襲人。這個女子明白就明白在她知道自己不能要求什麼?能要求什麼?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跟什麼人,說什麼話,辦什麼事兒。此等曆練,沒有多年的紮實功夫,是弄不來的。

見到過幾個下了崗的女職工(或者國企或者私企),都是抱怨企業的老板不是東西。遭遇都差不多,都是企業的老板有流氓習氣,總想拿她們性解放。她們不從,就讓她們下崗。其實,是你們沒有把這些王八蛋伺候好,端誰的碗,受誰管。這是千古不變的硬道理。別抬杠。生氣也沒用!這世界上,從古至今的性解決,就是富人說了算(西門慶就是這路東西,賈寶玉也是這路東西)。我們罵大街也不管用!襲人不下崗,就是弄懂了這一條,她自己永遠不會享受性解放,隻有主子拿她性解決。她永遠在主子麵前服服帖帖。她能下崗嗎?就是下崗了,她也得拿到一大筆安置費。

後來的情節證明了襲人的工作態度是對路的。襲人嫁給了賈少爺的朋友蔣玉菡。明著說,是賈少爺夠意思。能把跟隨自己多年的生活秘書介紹給朋友當老婆,很有點無私的胸懷。其實,是襲人多年來的工作幹得好,被賈少爺賞識了。如果賈少爺看不起你,甭說給你介紹對象了,早就讓你“杯具”地下崗了。

這蔣玉菡有名氣啊,出身是唱戲的,唱得好,有票房。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個歌唱藝術家。襲人在大觀園徹底破產之後,能夠全身而退,而且嫁給了一個大藝術家,真是幸運。

誰也別眼氣,這是人家襲人自己幹出來的“業績”。

襲人是打工者的榜樣。是男人麵前的不倒翁!

可話又說回來,中國婦女要是全成了襲人這樣的,也就真是沒得救了!

劉姥爺劉姥姥誰更聰明

誰也不是祖宗從盤古開天地時就富了起來,世界上所有的富貴人家都有窮親戚。劉姥姥是賈家的窮親戚的代表。

劉姥姥初進榮國府,成了後來人的笑柄。比喻沒見過世麵,比喻為土老帽。二進大觀園,更讓後人笑話了,這位劉姥姥見什麼都新鮮。露怯,出傻樣兒,大概是免不了的。其實,是不是這麼回事兒,得兩說。

先說,劉姥姥進榮國府幹什麼來了?肯定不是參觀來了,她家裏的農活多著呢,老太太總不會閑情逸致上勁了,想來參觀一下榮國府的裝修情況吧?哎喲,我家裏也蓋上房子了,也想裝修裝修,想看看你們是怎麼弄的,你們請得哪個裝修隊啊?給我也介紹介紹,費用便宜點。要不就是有什麼業務,來大觀園聯係一下?哎呀,今年我們家的蔬菜大棚可豐收了,可賣不出去啊,黃瓜前子西紅柿都壓手裏了,你們榮國府認識人多,能不能給我聯係一下買家啊?

不可能。劉姥姥沒有這個目的。

劉姥姥家裏真是很窮的,書上講,她家裏的女婿或者是什麼人的祖宗(談歌手邊沒書,記不清楚了)跟榮國府有點幹親的意思。劉姥姥逮住這件事兒了,劉姥姥就以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身份,進大觀園來了。她絕沒有什麼當代人的虛榮心,想借此機會在媒體上炒一炒自己的身價。窮人能有什麼身價呢?劉姥姥進榮國府就是想蹭點東西,比如你們家有沒有穿剩下的衣服?你們家有沒有不再用的舊家用電器?你們甭賣給收破爛的了,你們也賣不出仨瓜倆棗,你們也不會看在眼裏,就給了我吧。誰讓咱們是親戚呢?遠親?遠親也是親戚嘛!就算八竿子打不著,那就算你們獻了一回愛心,支援了一回災區。這應該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真實目的。老話講:富在深山有遠親。遠親都是窮親戚。您沒錢,還住在深山裏,您當老板的親戚絕對不會去看您。哪天他真開著奔馳去了,您也別自作多情,人家那是去旅遊了,順道兒的事。

劉姥姥初進榮國府,能不能達到目的?談歌覺得也有兩說。

一說,那得看你劉姥姥會不會來事兒了?就算人家榮國府有用舊了的家用電器,現在想更新了;就算人家有穿舊了穿過時了的舊衣服,現在想時髦了,可人家憑什麼給你啊?你千萬別覺得富人有錢,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敢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敢扔的從來不是富人,那是敗家子兒!讀者們要記住喲,凡是天底下有錢的人,沒有一個不摳門兒的,沒有一個不愛財的,沒有一個不小氣兮兮的。如果不摳門兒,不愛財,不小氣,他們就不是有錢人了。如果你不摳門兒,你不愛財,這輩子你甭想有錢。這是屢見不鮮的生活真理。舊東西給你劉姥姥?憑什麼?賣給收廢品的,多少還賣個錢呢(仨瓜倆棗也是錢嗎)!談歌見過,那家裏有幾千萬的主兒,為賣幾斤廢報紙,還跟收廢品的爭秤呢,爭得臉紅脖子粗。不行,你這秤不對,差半斤呢,我剛剛在家秤來著。你還別笑話人家摳門兒,這叫勤儉持家。

二說,那得看你劉姥姥巴結上誰了?如果她就巴結了賈少爺,她錯誤地認為賈少爺是榮國府的命根子,巴結他能有好處。那肯定不行。賈少爺是接班人,可還沒有正式接班呢。沒接班就說活不算數。簽字報銷不頂用。如果你巴結王熙鳳,也不行,這娘們兒雖然有權力,可是摳門兒著呢,她從來都是一分錢一分錢地算計著呢。第一次見麵,王熙鳳隻給了劉姥姥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兒,可你還別覺得少,王熙鳳鐵公雞著呢!能給二十兩就不錯了。可話說回來,也是真少了點。按照李國文先生的計算,按照現在的物價,每兩銀子折合現在的人民幣六十二元(幾角幾分談歌忘了)。二十兩,怎麼個錢?大概也就是一千多塊錢吧。這一千多塊錢,能解決什麼大問題呢?種一畝大棚菜都不夠成本呢。起碼化肥澆水用電的費用都得算進去吧。劉姥姥如果巴結上那些丫鬟們,更沒用了。奴才們全得看著主子的眼神說話呢。就算她們同情你這個鄉下來的土老太太,她們也不敢做主給你一針一線。

劉姥姥隻能巴結賈母。這才對路。

書上似乎也是這麼說的。劉姥姥活像一個相聲演員,就是到榮國府彙報演出來了。第一次也就是探了探道兒,踩了踩點兒。從王熙鳳手裏弄了二十兩銀子,就算沒走空,沒白來。第二次就有目標了,她就是奔著賈老太太來了。逗得賈老太太一個勁開心地亂笑。劉姥姥是誠心地出乖露醜。怎麼洋相怎麼來,怎麼鬧騰怎麼來。你賈老太太不笑還行?劉姥姥恨不得胳肢你呢。賈老太太一高興,行了,劉姥姥啊,你真是一個演小品的材料啊,今年的春節晚會我們得推薦你上去,你準紅透了。我真是喜歡你這個人啊。行了,你看著什麼有用,你就拿點什麼吧。得,這一次,劉姥姥收獲頗豐,拉走了一車東西。書中後來寫劉姥姥家成了小康人家,估計就是這一回起的家。

劉姥姥明白喲,知道自己上榮國府幹什麼來了。不像有些人,一高興,光顧說話兒了,水喝了,藥片忘吃了。這叫什麼?手段使了,目的忘了。誤事嘛!

想起了一件舊事,記不大清了,應該就是在“文革”結束的時候,一位老爺子,姓名在此就不必提了。如果套用一下劉姥姥,這位老爺子姑且就叫劉姥爺吧。劉姥爺曾經是一位老幹部的房東,劉姥爺進城,就是找這位剛剛被落實了政策的老幹部,這位老幹部是銀行行長,劉姥爺沒有想在行長家裏蹭點東西,而是有更大的目的。他先是牛頭馬嘴羊上樹亂講了一通,逗得老幹部哈哈大笑。完了,劉姥爺就問了一句話,現在讓貸款,您說,我貸還是不貸。老幹部就一句話,貸,越多越好。劉姥爺說,那我想多貸。老幹部說,你寫一個報告,我批一下就是了。結果,劉姥爺一下子貸了一百萬,後來繼續貸,越貸越多。二十多年過去了,劉姥爺現在也是大款。據說銀行也不好動他,他欠得太多了。銀行也隻能哄著他。見著他就跟見著親姥爺似的。劉姥爺早就成了名人了。

由此說,現代的劉姥爺比當年的劉姥姥聰明多了。

今人永遠比古人明白啊。

王熙鳳眼裏的人民公社

昨天看電視,有位學者講《紅樓夢》,講到王熙鳳時,妙語連珠,他講王熙鳳是榮國府裏最有經濟頭腦,也是最不容易的一個女子。學者感慨萬端,動情地說,這樣一個管家婆,掌管著大觀園這樣一個八麵露風的大家庭,得多費心思啊,得多不容易啊!還不得天天晚上吃安定啊。還不得早早就長白頭發啊。這麼一個大家業的柴米油鹽不都全指著她嗎?於是,這位學者便做結論:用當代觀點來看,榮國府就是一個大企業,而且還是一個正在走下坡路的大企業。王熙鳳就是一位苦苦支撐的廠長(經理)。而且還很優秀(似乎應該獲得“五一勞動獎章”?)。

看電視時,我一位天津朋友正在我家聊天兒,他看到這裏,大嘴一撇:王西(熙)鳳?優秀嘛?介(這)不是打嚓嘛?介(這)位學者是睜著眼兒瞎說嘛!

我這位天津朋友說,如果按照電視上這位學者的觀點討論下去,他就有話說了,榮國府這個企業就是讓王熙鳳這個廠長(經理)給搞破產了的。套用當代的企業觀點,如果想搞好一個企業,必須有一個好的廠長(經理),一支好的職工隊伍,一套好的企業製度,一個好的產品,一個好的生產環境。這五項缺一不可。可是,如果想搞垮一個企業,隻要一個廠長(經理)就足夠了。如此說,王熙鳳還算是一個好的廠長或者經理嗎?

有人或許抬杠:這是講國有企業的事情,私營企業不會這樣。其實,不管什麼性質的企業,這個道理是一樣的。

現在人們常常愛問:某某企業是什麼性質的?是國有的?還是私有的?是集體的?還是個人的?是股份有限公司?還是獨資經營?其實,這種種問題也不過是問,是公有製或是私有製。那麼,榮國府這個企業是個什麼性質的企業呢?

如果我們從生活角度去觀察企業,上述那樣簡單地給企業定性,是不準確的。我們在生活中,常常被這種概念劃分迷惑著。其實這世界上,公私分明的事情從來不多見。多見的是公中有私,私中有公。這麼比方吧:假如您就是一個大資本家,您有著巨額資產,算是您私有了吧,您的企業也算是私有製了吧。可是,在您媳婦看來,在您兒子看來,在您女兒看來,在您的下屬以及您周圍的種種社會關係看來,您是什麼?您就是共產主義,您就是國有老總,您就是公家,您就是公有製。他們都是吃您的,穿您的,喝您的,用您的。都理直氣壯。隻有您給到他們手裏的那一份,他們接過去享受的那一份,才是屬於他們私有的。再把這個比方說通俗點:假如您媳婦根本就不過日子,看人家買什麼,她就想買什麼,您要許可她隨便花錢,她恨不得一天買一千雙時髦皮鞋,一天買一千件時髦衣服。反正是您買單;再假如您兒子是個紈絝子弟,花錢如流水不息,吃喝嫖賭抽全活。您如果許可他隨便花,他能一晚上下來,敢輸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以至幾千萬。反正也是您掏錢。這種情況的背景是什麼?那就是他們把您的巨額資產,當成了公有製,當成了共產黨,當成了八路軍。反正不是他們的,不花白不花。如果您是一個大款式的讀者,我相信您對我這番話深有體會。

王熙鳳也是這樣幹的,榮國府裏的財產,在她看來,是老賈家的,就是公共財產。就是公家的。就是八路軍的。反正不是她王熙鳳的。她還能有什麼責任心呢?她不也是整天考慮她個人的事情嗎?她不也是偷偷弄私房錢嗎?她不是常常挪用公款出去放高利貸嗎?她不是常常不顧榮國府的業務,自己暗地裏幫著別人打官司,跑關係,收取好處費嗎?榮國府這個企業攤上這麼個廠長(經理),能不破產嗎?南方的農民有句俗語:孫賣爺田心不疼。為什麼?孫子把爺爺的田當成了公家的。這種心理也是王熙鳳的心理。反正都是榮國府裏的東西,我先撈一把再說吧。

有讀者會替王熙鳳講話,她這個廠長(經理)沒當好。也不能全賴她麼!這榮國府的企業都到了這份兒上了,王熙鳳就是想幹好,也沒辦法幹好了。事兒是這麼個事兒,榮國府的經濟基礎已經動搖了,王熙鳳沒有回天之力了。可理兒不是這麼個理兒,就算榮國府是一個快破產的企業了,你王熙鳳這個總經理總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嘛!你能帶頭胡來嗎?

說到底,是體製問題。如果早早分家另過。王熙鳳還能那般不負責任地胡鬧嗎?解放前,僅談歌了解的北方農村,多是幾代同堂的生活方式。妯娌之間失和,兄弟之間結仇,姐妹之間反目,多是為經濟問題。解放後,這種生活方式漸漸有了改觀。小兩口,一結婚,爹娘老子立刻給他們分家。甚至兒子剛剛成年,就立刻分家,另起爐灶。這是進步,是一種人類生活中逐漸覺悟出來的聰明。往情感上講,這叫早早讓你知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的滋味。往社會上說,你獨立生活吧。

現在還有人懷念當年的生產隊、人民公社,其實想一想,當年農民有現在的積極性嗎?王熙鳳就是把榮國府當成了生產隊,當成了人民公社。榮國府在她眼裏,就是“一大二公”的體製,她可以隨意搞平調。她可以隨意挪用財產資金。

分灶吃飯,是人類最早想出的經濟辦法。解散人民公社,也是人們撞了南牆,知道行不通了,必須采用的辦法。

話題再回到王熙鳳身上,如果大觀園也早早地分家,王熙鳳還會那樣亂折騰嗎?肯定不會了,她會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仔細著呢,她會把小算盤撥拉得清爽著呢。

一個人的水平,往往與能力無關。因為水平往往被體製製約著。我們常常看到這種情況,一個能力很強的人,做出的事情沒水平。其實,他是不想有水平。老百姓不是常常掛在嘴邊一句話嘛:誰們家的事兒啊?我犯得上嗎?

王熙鳳也是如此。為榮國府這個企業著想?她犯得上嗎?她不敗家算是有病了!

晴雯下崗是自找的

讀過《紅樓夢》,總覺得晴雯是一個讓人反感的人物,想想看,一個丫鬟嘛,主子怎麼寵你,你也就是一個服務人員,你得明白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為主子服務的,不是主子為你服務的;主子給你發工資,不是你給主子發工資;主子髙興了,就誇獎你兩句;主子更高興了,就性騷擾你一回。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反過來。你怎麼能給鼻子上臉呢?你怎麼就找不著反正麵兒了?

其實,這丫鬟也是讓賈少爺給慣壞了的。想想看,她生了氣就敢撕扇子。一連氣兒撕多少把。晴雯應該是苦出身,書中交代,她是十歲那年被買進榮國府,當使喚丫頭的。如此出身,她就應該知道“一粥一飯,當知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可她就硬是不知道愛惜東西,硬是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變的了。好,敢撕扇子。這叫暴殄天物。能讓賈寶玉少爺派上用場的扇子,那得多值錢啊?那可不是地攤上花三塊兩塊就能買來的。至少也得是工藝美術商店買來的髙級玩意兒吧。她就能手一點不軟,硬敢一把一把地給撕了?她一口氣兒撕了多少?談歌現在手邊沒書,也記不清了,這丫頭大概撕了有半箱子吧?這半箱子能裝多少扇子啊?至少二三十把總有吧?就算一把合二兩銀子,這二三十把得多少錢?作家李國文先生算過一筆賬,他說清代一兩銀子應該值現在的六十二元人民幣。李先生怎麼算出來的我不知道,反正大概不會太離譜(李先生是一個認真的人)。那二三十把扇子得值多少錢呢?就算你不想這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你也得想想你自己是苦出身吧?你這不是忘本嗎?你真給貧下中農丟人喲!總算她後來撕煩了,不撕了,那後半箱子才算省下了。賈少爺在一邊陪著,也竟敢狗屁不通地一通瞎解釋:撕扇子就是愛扇子嘛,因為愛,才撕?扇子也就物有所值了嘛(談歌記不大清楚了,賈少爺大概就是這麼說的)!道理有這麼個講法嗎?扇子本來是用來扇風的,可是撕了,消了氣,就是物有所值了?這是個什麼道理嗎?那麼世間打老婆又是怎麼講呢?娶老婆是為了過日子的,是為了愛。那打老婆是為什麼?也是為了愛嗎?也是物有所值嗎?

實事求是地說,晴雯個人條件不錯,人模樣長得也好看,也聰明也能幹,應該是很討賈家上下喜歡的。她是奴才裏的精英,是上了大觀園奴才排行榜的人物。舉個例子:賈少爺的一件大衣燒了一個洞,這丫頭還真給補上了,手巧哇!如果上街找裁縫,花錢多少不說,也不一定補得好,也不一定補得讓賈少爺滿意。可是晴雯硬是一針一線給補上了,而且還是帶著病給補好的。賈少爺還挺滿意。這針線活不容易做啊(現在那些女大學生們,會女紅的也未必能找出幾個來)。僅此一條,晴雯就應該站位在奴才排行榜裏的前三名之列(不用給評委們送禮)。

發展到後來不可收拾的結果,晴雯是吃了不知道天髙地厚的虧。聰明人總是被聰明所誤,這話一點兒不差。晴雯太張狂了。西人諺:上帝讓誰滅亡,就先讓誰瘋狂。這句話用到中國人身上,也百發百中。

晴雯這丫頭喲,不該昏了頭,不該妄想著攀高枝兒。你說人家賈少爺能怎麼樣你呢?人家跟她客氣客氣,她還就真想上了,還撒嬌使性兒,可著勁鬧騰(這大概是天才奴才們共有的弱點,經不住寵,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給個破筐就下蛋)。這不是倒黴催得嗎?比比襲人,那丫頭多精啊,你還別怪襲人給你打小報告。人家襲人那是正常的工作彙報。王夫人本來就不滿意你那瘋瘋癲癲的樣子,大觀園裏搜查香袋的時候,你還披頭散發,能瞧得上你嗎?你以為你把賈少爺哄高興了,你就有香餑餑吃了?賈少爺還沒接班呢?這大觀園裏還得王夫人說了算。得,最後給下崗了,王夫人一瞪眼,把她轟出去了,在大觀園裏的工作服都不許帶一件走。想想看,王夫人如果不被氣急了,能這麼小心眼兒嗎?能這麼小氣嗎?一件工作服值幾個錢呢?下崗職工帶走,總可以做個紀念吧。不行!都留下!

誰講過,窮人一旦翻了身,那可就比富人還凶。晴雯還沒有翻身呢,就氣勢洶洶地來勁了,她早忘了自己是什麼變的了。這不招人忌恨嗎?有讀者責怪襲人,說襲人是一個壞蛋,如果不是她總在王夫人麵前說三道四,王夫人也不會把晴雯趕出去。話也不能這麼說,談歌上邊講了,襲人是正常的工作彙報,你晴雯如果沒有毛病,遵守企業各項規章製度,而且團結群眾,尊重領導。襲人告得下來嗎?

下崗之後的晴雯,在生活上是慘了點兒,榮國府下崗安置費一分錢也沒有給。晴雯也一時找不著工作。其實她也難找工作了,她在大觀園這樣一個各方麵待遇都不錯的企業幹慣了,她就很難看上別的企業了。她會針線活,你通過中介給她弄到紡織廠上班去,三班倒,她肯定不去。書讀到這裏,讀者應該是挺同情她的。如果她能反思一下自己,省悟過來,再去找王夫人,賠著笑臉做做自我批評,重新上崗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那脾氣,是做自我批評的性格嗎?早就寵壞了。

她大概是被一股急火窩住了,病了,住在別人家裏,蓋著一床舊被子(此情此景正是淒涼)。賈少爺去看過她一趟,按說這是個機會啊,她說點兒軟話,再做點兒檢討,讓賈少爺給王夫人帶個話,或許事情還有個轉機。可她還咬牙切齒地說:早知道擔著個虛名兒,就應該如何……(手邊沒書,原話記不清楚了)。你想如何怎麼著?大概就是想跟賈少爺上床的意思吧。這叫什麼想法呢?你以為你上床了,工作就保險了?

手邊有一張報紙,剛剛看罷。上邊寫了一件案子,說一個女大學生,到了一家經濟實力很強的公司應聘,聘上了。分配在公司老板兒子的手下工作。你就好好幹吧,這女大學生想上人家老板的兒子了。這不是想歪了嗎?她逮著機會就跟老板的兒子眉來眼去,一來二去,就勾上了,就跟老板的兒子上床了。老板知道了,不幹了,說這可不行,你不是把我兒子勾引壞了嗎?趕緊著算賬走人!老板的兒子求情,老板也不給麵子,高低還是把這個大學生給開走了。女大學當然不幹了,把老板的兒子給告了,說是強奸。法院立案調查,不成立。最後庭下調解,老板給了這個大學生一筆錢,才算拉倒。

可惜,那時候法製也沒健全,沒有法院,晴雯想告也沒地方告去啊。隻能下崗!沒商量!

當代一些學者作家對晴雯寄於無限同情。看過電視,一個大作家講座《紅樓夢》,講到此處,語調淒婉,悲淚欲滴,滿臉的同情之色。

同情也白同情,有本事你給她找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