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水滸傳》(2 / 3)

宋江願意投降受朝廷招安。應該是梁山泊眾望所歸,不用搞什麼全山寨民主評議。梁山上的好漢,本來就是一群打砸搶的好手,他們聚在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分銀,就圖一個肚子飽,過上幸福生活嘛。他們能有什麼政治立場啊?就是宋江舉行全山寨公議公決,也不會有別的什麼意見。“弟兄們啊,我老宋跟你們商量商量,咱們投降吧,各位弟兄都弄個國家幹部當當如何?這可是鐵飯碗啊。咱們一輩子算是有個著落了。怎麼樣?大家考慮一下?”大家會怎麼說?“好啊!宋大哥,還考慮什麼啊?您說了算,宋大哥讓咱投降,前景肯定不會錯啊,至少咱們都得弄個縣處級。配個秘書,分套房子,再弄輛公車。好事啊。聽宋大哥的。宋大哥,您就看著辦吧。”

寫到這裏,談歌忍不住要再說一句,招安這件事就算是做錯了,也不應該讓宋江一個人負責。這是梁山泊的集體行為。

想發財的吳用

吳用是《水滸傳》裏的一個重要人物,綽號“智多星”。他是搖羽毛扇的知識分子。梁山上的大事小情,沒有他不過問,不參與的,沒有他不動腦子的。梁山上遇到的重大問題,當然都得他拿主意。軍師嘛,就是出主意的。這個人物當然重要了,他應該是梁山泊裏“心髒級別”的人物,不可置換。

有重要事件發生,必須要有重要人物出現。這是小說的寫法。現實生活中也是這樣。重要的人物可以讓事件本身重要。而創造了重要事件的人物,也必然從此成為重要人物。在生活中,後者常常多於前者。吳用就是這樣閃亮登場了。

吳用可不是“無用”。吳用可真是“有用”。自小讀《水滸傳》,總感覺吳用先生這個姓氏真是讓人費解。幹嗎姓吳呢?“吳”是“無”的諧音,吳用總能讀成無用。或者作者另有潛台詞?但是談歌就是讀不出來。

吳用出場時的身份是一個鄉村的教書先生,按照當代的概念理解,他應該屬於民辦教師這樣的角色。他出場是來找晁蓋的。他找晁蓋來幹什麼?並不是晁蓋家有孩子上學,欠吳用的學費了,他上門來討要。他也不是來要求晁蓋先生出點兒血,讚助一下鄉村的教育事業,給村裏蓋幾間教室。他要同晁蓋策劃於密室,準備向朝廷的生辰綱下手。劫道!

讀書讀到這裏,心下生疑,這事兒有點對不住吳先生知識分子的身份了。按照讀書人的老祖宗孔夫子的教導,非禮勿動是知識分子的終身守則啊。話是這麼說,可是知識分子自古以來,就不乏鬧事兒的。吳用隻是一例罷了。前幾天看報紙,幾個大學生剛剛畢業就參加了黑社會。還在街上揮舞著砍刀,打架尋釁,最後鬧出了好幾條人命,結果都被抓了。這叫什麼事兒啊?莫非他們的大學都白念了?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報上還有一篇評論,說現在大學生就業出現困難。大學生已經成了犯罪的高發群體。這種評論是不是正確,談歌不作評論。可是,多年寒窗,最後落了一個進監獄的結果,有的甚至得槍斃。終歸是一件讓人泄氣的事兒。他們的家長怎麼想呢?此是閑話,打住。咱們接著說吳用。

吳用想劫道,而且立刻要付諸實施。行嗎?這次行動,有難度呀。朝廷的東西啊,誰想劫走就劫走?那不亂套了嗎?怎麼辦呢?隻是吳用和晁蓋兩個人結夥還真不行,他們還需要點火於基層,發動群眾。於是,吳用老師親自出馬,去遊說和組織阮氏兄弟入夥加盟。吳用向他們宣傳此次行動的大道理,要求他們一同起事,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阮家弟兄啊,我老吳可是都說明白了,這可是一次難逢的發財機會啊。這也不是一車蘿卜兩車蔥,那就值不了幾個子兒了。根本不值得咱們幹。這可是價值十萬貫的生辰綱啊,你們幹不幹?你們不幹我找別人去。你們可別後悔。”阮氏兄弟被吳先生說動了,“幹。吳先生,您是有文化的人,您看準的事兒,還能有錯嗎?我們兄弟肯定聽你的。幹!憑什麼不幹?”

如此說來,這次謀劃劫取生辰綱的犯罪行動,晁蓋隻是一杆旗幟,吳用先生隻是利用了晁蓋在江湖上的威望。真正的組織部長、宣傳部長和武裝部長,的確是吳用先生一個人兼著的。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看遇到誰了,遇到李白杜甫那樣的,肯定不行,他們最多也就是寫幾首反動詩詞,撐死了也就是半夜三更出來,在街上偷偷貼幾張反動標語。遇到吳用這樣的,不僅有理論指導,而且他還能發動阮家兄弟這樣窮苦階層的人物參與,肯定要出事兒啊。其實想一想,曆史上造反成事的,不都是知識分子嗎!

生辰綱裏都是些什麼高級貢品?曆史遙遠,我們已經不得而知。這東西值多少錢?小說裏說它值十萬貫,那也是猜測著說。它的真實價值,《水滸傳》中也語焉不詳。可是,我們現在也能猜出個大概,無外乎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給宰相過生日的禮物,還能是別的嗎?肯定不是蘿卜白菜啊。如果書中寫的事兒真實,它真的值十萬貫,那可也值老鼻子了啊。如果弄到手裏,得買多少吃的喝的住的啊?就是存在銀行裏,得生多少利息啊?要放高利貸呢?那還不得像孫悟空一樣翻跟頭啊?遇到膽大的,趁著股市正牛呢,全投進去,那還不得掙個摩天大樓回來啊!寫到這裏,想起隋唐小說裏的一些情節。似乎也是劫取這路東西。尤俊達、程咬金兩位,也是劫的什麼綱?對,叫做皇綱。敢劫這路東西,就是直接向政府下手啊,就是明白無誤地向政府宣戰啊。的確是個冒險的活兒。一般情況下,政府都是武裝押運戒備森嚴。誰要想從這些訓練有素的武裝人員的手裏劫走這路東西,真好像虎口奪食。難度太大,風險更大。可似乎天下事從來就是這樣:難度越大,危險越大,就越有吸引力。君不見,自古以來,無數英雄好漢,前赴後繼,浴血奮戰,挑戰主持人。

壯哉乎?悲哉乎?吳用老師由此起事,投筆從匪了。也有讀書人分析,吳用並不是單單隻想發財,吳用先生在政治上是有野心的,理由是:如果吳用先生不是對朝廷千般仇恨,萬般失望,斷不會做出與人合謀劫取宰相生辰貢品的冒險行動的。談歌不同意這種硬往政治上套搬的觀點。讀書人也是人。吳用先生也要吃飯,也要過日子,也希望過幸福的日子,也奢望每天的餐桌上至少有四菜一湯美酒一壺。想想吳用這年紀,大概已經步入中年了,年輕時大概也有遠大理想,也想依靠胸中筆墨,能幹出點兒什麼光宗耀祖的大事情來。可是,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來了,混到現在,他還是個沒有什麼社會地位的鄉村教書先生啊。靠學生們每年繳納的那點兒學雜費,他頂多混個肚子飽,就算不錯了。什麼車啊、房啊、存款啊、外彙啊,想也別想。他現在也感慨啊:書琴字畫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如今七字都得改成,柴米油鹽醬醋茶。是啊,吳用現在已經懂得油鹽柴米的尷尬了。這七件俗事兒,天上掉不下來,大風刮不過來,政府也沒有建立起必要的社會保障機製。想把小日子過得美好幸福,想提高生活質量,得自己想轍兒。誰也幫不了你。無論是誰,到了這般時候,政治理想已經退到其次,生存才是第一要義,生存得更好更是應有之義。解決生存的最好辦法,隻有兩個字:發財。如何發財?天天早晨起來炸油條賣豆腐腦?要麼就是起大早趕早集,倒騰韭菜蘿卜西紅柿?也肯定不行。那能掙幾個小錢呢?吳用先生想發橫財。人無橫財不富嗎!

什麼叫橫財?就是偷!就是搶!

舊社會講,讀書人隻有兩個出路:一是做官。難!這畢竟是少數啊。就是國家公務員製度再放開,再怎麼寬鬆,國家放開口子錄用,國家也有編製啊,不能說你有個自考文憑或者電大文憑就錄用你吧。做官的道路,自古以來,就像過獨木橋,人多,太擠。一般二般,擠不過去。二是教書。苦!教書得看在什麼地方教,你要是碰到了一所國家重點大學,能擠進去當教授,也就算是衣食無憂了。工資收入肯定比工人農民多。您再帶上幾個研究生博士生呢?那收人就更可觀了。就是業餘時間,您仗著教授的身份,給某某老董或者老總當家教,您也算是逮著了。車接車送,風光體麵,且每節課下來的收入必然可觀。掙點美元英鎊之類的外幣也都有很大的可能。可是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國家重點大學或者腰纏萬貫的老董或者老總呢?大多數的知識分子還得在鄉村裏教私塾。這辛辛苦苦地能掙幾個小錢兒啊?不用說,肯定少得可憐。再遇到家裏窮的,到年底沒有錢交學費了,算了,給吳老師送二斤凍豆腐吧,就抵了學費了。你還得認這個賬。這就得饑一頓飽一頓了。寫到這裏,真為民辦教師這個職業感慨,談歌家鄉的許多民辦教師,至今工資少得可憐,而且還常常欠著不給。君不見,中央省市有關這方麵的文件,年年發下來,年年強調要解決農村教師工資拖欠的問題。可是年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在報紙上看到過一則報道,講某一位農村民辦教師,二十多年了,沒有領到過縣裏和鄉裏的一分錢,每到年底,都農民們自發地弄些肉啊、蛋啊、米啊、麵啊的,再湊上幾十塊錢,算是犒勞這位民辦教師一回。讀得讓人有些酸楚。吳用老師大概就是這種生活狀態。看來鄉村教師難當,並不隻是現在的事兒,自古而然。

俗話說,饑寒起盜心。吳用老師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讀過孔孟之道,洗過腦筋,知書達理,懂得溫良恭儉讓,知道仁義禮智信,明白五講四美三熱愛。如果不是日子逼得緊張,銀子上麵著急上火,他斷不會主動上門與晁蓋合謀做這種掉腦袋滅九族的事情。吳用知道自己的脖子也是肉長的,做這種犯法的事兒,一旦被逮著,就得砍頭沒商量,還得牽扯九族。可是他也得解決生計問題啊。至於這生辰綱是不是不義之財,似乎關係不大。說它是不義之財,這幾位隻是為自己的行動找了一個道義上政治上的借口,借以壯膽,鼓勵自己,也好拉人入夥。攢雞毛,湊撣(膽)子啊!

劫吧。窮哥們兒們,咱不能窮死啊。抓住了算他的便宜,抓不住算咱們的造化。這些話,應該是他們的行動口號。

吳用至此,算是一腳踏上了反政府的不歸路。仔細想想,自古一些讀書人也就是這麼個結果。或者為政府所用,或者反對政府。用現在的話說,你不是執政黨,就是在野黨。如果吳用科舉上得意,謀個一官半職,每月都有厚厚的薪水,年底還有可觀的獎金,住著別墅,開著私家車,他決不會跟黑社會勾在一起。劫什麼國家的生辰綱啊?暈了頭了?腦子進水了?這叫什麼事兒啊?這跟現在劫運鈔車差不多。罪過大了去了。還得冒險,那些押送的都是些什麼人啊,都是武警髙手,一級戒備狀態,鬧不好就得給當場擊斃。吳用才不會幹呢。吳用識文斷字,國家法律他都清楚明白,他能幹這種掉腦袋的事兒嗎?

為什麼幹?就是一個“窮”字鬧的。

我們不妨再分析一下吳用這種知識分子的心理路程。

先說,吳用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大概與所有的知識分子一樣,科舉及第,金榜題名,應該是他人生第一理想,是啊,辛辛苦苦讀了一肚子書,總得派上用場啊。他考沒考過國家公務員?我們無從得知,反正他沒有當上國家幹部,但這並不是說他就不想有什麼人生作為了。但此時的吳用,隻是想發財致富。至於劫取生辰綱,是一個他從此造反鬧事的由頭兒,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今後會是一個什麼結果。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就是沒有這個由頭兒,依照吳用的性格,無論如何,也是要鬧出點兒事來的(這有點兒有罪推定之嫌了)。當時社會上就流傳著幾句話: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這是在野黨的另一條終南捷徑。吳用作為一個聰明的讀書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也是一條出路。所以說,他由開始犯罪,就應該是準備好了,日後鬧得大發了,再讓朝廷招安。一樣可以弄一個國家幹部當當。這是他能夠跟晁蓋先生統一認識的必然理由。與其說吳用與晁蓋是同流合汙,莫不如講是吳用利用了晁蓋這股黑社會勢力。借力打力,借刀殺人。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祖傳的看家本事。還是那句老話,自古以來,知識分子如果不與工農大眾相結合,就一事無成啊。

說到這裏,我們也要再分析一下晁蓋。晁蓋是個裏正。裏正是個什麼官兒?大概就是現在的村長吧,不拿國家工資。但是我們不能拿著村長不當幹部,在這一方土地,晁蓋總算是一個人物呢。總之,他比一般好老百姓日子好過著呢。按照《水滸傳》上所提供的情節來分析晁蓋這個人物,他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心機。這個人大概隻是一個對現實生活不大滿意,總想鬧出點什麼事來的主兒。一句話,這是一個在心理上與社會不合作的人。一個頭上長著反骨的人。他手下肯定有一幫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嘍嘍們。此時還不能定性他就是黑社會,但可以說他是具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雖然說他的日子過的溫飽,並不一定非常在意金錢。可是,誰也不怕錢咬手啊。在這一點上,我們不能苛求晁先生不是一個高尚的人,不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生辰綱畢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啊。我們不難想象,在吳用的三寸不爛之舌的鼓動之下,晁蓋肯定是一拍桌子:行了,哥們兒,就這麼著了。劫!這就符合了吳用的心思。還是我們上邊的結論:吳用百分之百利用了晁蓋。

無論怎樣說,劫生辰綱的最初動力,就是哥幾個想發財。就是財迷鬧的。經濟是第一推動力。這裏邊絕不會有什麼更高的政治綱領。就是有,也就是上邊說過的那兩個字:發財!哥幾個辦完了事兒,不就是把東西都分了分,各自散夥了嗎?如果不是白勝出了事兒,挨打不過,叛徒了,招出了晁蓋幾個,官兵和刑警已經荷槍實彈地摸上門來,他們斷不會上梁山的。所以說,吳用開始也是隻想發財,並沒有草擬出一個政治綱領來,也沒有要和政府對著幹的意思。幾個人上梁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絕不會是吳用老師的初衷。總不能讓人家生逮了去砍頭吧。

吳用上山之後,成了梁山泊智囊中心的首席人物。吳用畢竟是水泊梁山上最大的知識分子嘛。叫他智多星,倒也不是吹牛。梁山上的一些重大軍事活動,都有吳用親臨前線指揮。而且他還經常化妝下山。比如誘騙盧俊義入夥,就是吳用親自化裝下山實施計劃。應該說,這樣的幹部,的確是好幹部,常常到第一線去工作。當然,吳用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他讓人仿照蔡京的筆跡,就因為聰明太過,亂蓋印章,畫蛇添足,險險把宋江和戴宗害了。這才有了鬧江州劫法場的事件。但是讀吳用比讀《三國演義》裏的諸葛亮更生活化。用現代語言說,吳用是一個工農化了的知識分子。這一點他不像諸葛亮,行軍打仗,都得專車接送。這叫擺譜。吳用從來沒有擺過這個譜。這樣的幹部,招人待見啊!就是梁山泊年底評議幹部,群眾打分,吳用也不會被末位淘汰。

遺憾的是,小說讀到最後,關於吳用的結局,似乎有些脫離了人物原來的性格。吳用沒有結婚,為什麼英雄人物都不結婚呢?(這好像是“文革”中的樣板戲的創作路數?)此時梁山泊全體已經被招安了,吳用也當大官了,娶幾個太太(那時沒有一夫一妻製之說)也是件容易的事兒。可他沒有。這種寫法,不大合乎人情。

再者說,吳用自殺的情節設計得非常不合理。吳用跟宋江一同招安的,也封了官職。盡管這官職不一定有權,也不一定是肥缺。可是拿高工資是一定的,國家的各項補貼也一定不會少的(宋代官員的工資和補貼比曆代都高,連茶水費、取暖費、車馬費都發)。這就比一般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多了。吳用斷不會去自殺嘛,他也沒有得抑鬱症。宋江自殺有宋江的理由,他是覺得自己逃不過高俅、童貫等人的黑手,一天到晚擔驚受怕。他應該是嚇死的。而吳用號稱是智多星啊,你總是有辦法消災遠禍嘛。宋江死了,李逵死了,花榮也死了,可是你吳用急著死個什麼勁嗎?他們三個人又不是去打麻將,三缺一?等著你呢?

吳用死得有點兒莫名其妙。仿佛有點兒趕場的味道。

書讀到這裏,談歌有點替吳用泄氣。

盧俊義真高興嗎?

盧俊義是大名府裏的一個大財主。他沒有野心、知足常樂,家庭生活富裕安穩,從不惹是生非。他在大名府的日子,算得上是惹人羨慕的幸福生活。家務事兒有管家管著,出門有跟包兒跟著,屋裏有漂亮的太太陪著。參加某些社交活動,有派頭兒,也有排場,更有名聲——“河北玉麒麟”嘛。他跟水泊梁山從來不搭界,應該是地球南極與北極的關係。可是造化弄人,他不僅搭上了界,還弄了一個二把手幹,最後還成了水泊梁山的副總經理。這應該是盧俊義員外做一萬個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老百姓常講一句俗話:人生在世,無外乎兩條。一,人找事兒。二,事兒找人。盧俊義是被事兒找到頭上的。也就是說,天上掉下塊石頭來,偏偏砸到了你的腦袋上。你怪誰呢?你隻能怪你自己倒黴。昨天看晚報,說是刮大風,把樓上的廣告牌刮下來了,正好砸在一輛桑塔納汽車上,開車的是一個老板,當場死亡。這不是倒黴嗎,這不是事兒找人嗎?這人也跟盧俊義差不多了。

咱們從頭兒說起。盧俊義本來是一個不愁吃不愁喝城市裏的富人。先不管他盧某是怎麼致富的,也不管他是怎麼一個“原罪”過程就進入了城市的中產階級行列,反正盧俊義就是大名府裏一個赫赫有名的富戶。應該是上了大名府年度富豪排行榜的人物。梁山泊本來是殺富濟貧的,跟富餘的階層應該是勢不兩立,水火不相容。這是階級立場問題啊。可是在盧俊義的問題上,梁山泊似乎背離了革命的宗旨。梁山泊就是相中了盧俊義,就是盯上了他,瞄準了他,(書讀到這裏有些奇怪,盧俊義要是個女的也行,長得如花似玉,宋江或者吳用先生看上了。朝思暮想,非娶上山來不可,可以做一個壓寨夫人嘛。可盧俊義是一個大老爺們兒啊。不理解了。宋江和吳用總不會是同性戀吧?)非逼著他放下舒舒服服的小康生活,你得上梁山入夥,不來不行(也不知道宋江他們是怎麼想的。這裏邊兒好像有點兒禍害人的味道了)。這當然是一個上了梁山泊高層領導會議,經過認真討論才製定下的方案,把盧俊義當做了必須引進的高級人才,可見其重視程度,非同一般了。既然如此重視盧俊義這個人才,吳用就親自出馬了,他和李逵便組成了一個“獵頭”特別行動小組,找上門去打盧先生的主意了。倒黴的盧先生啊,還一點兒不知道呢!

其實,如果盧俊義站穩了,堅定了,你梁山盯住我盧俊義也沒什麼了不起。你們盯也是白盯,瞄也白瞄,想也白想,我就是不想去人夥,你們能怎麼辦呢?我盧某人照樣安安穩穩地過我的小康日子,你梁山泊怎麼不了我,你總不能拿繩子捆了我去上山吧?可是,事與願違,盧俊義最後還是上山了。為什麼?隻是因為盧俊義迷信。吳用上門給他算了一卦,盧俊義就上當嘍!由此就跟梁山泊糾纏在一起了。如此說,破除迷信的必要性,不是從當代社會才開始的喲。寫到這裏,講一個當代的例子,說河北某縣有一個富裕大戶,姓名這裏就不提了。姑且叫他盧小義吧。當年,盧小義也是一個農民,他屬於醒得早,起得早,幹得早而且幹得好那一撥兒人,上邊號召貸款的年代,他貸了一大筆款子,做羊毛生意。漸漸就做得大了,就先後開了兩個毛線廠。就發了大財。成了當地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於是,黑道上的人就盯上了他,先是跟他過不去,找了一幫地痞流氓跟他搗亂。盧小義不怕。於是,黑道上就來軟的,跟他套交情。盧小義也不答理。得,盧小義軟的硬的都不吃,於是,黑道上就來邪的了,他們摸準了盧小義的軟肋,他們知道盧小義迷信,逢年過節總去廟裏燒香磕頭。於是,黑道就找了一個算卦的,事先商量好了,給盧小義算了一卦,說盧小義命中要犯血光之災。這可把盧小義嚇壞了。問如何才能破除呢?算卦的說,血屬火性,你得找命中有水性的人,給你澆澆水,消消災。盧小義問,誰有水性啊?算卦的說了黑道上的那個人的名字。盧小義就真信了。還就真跟這黑道上的人交上了朋友。一來二去,這黑道上的人也花了他不少錢。到最後,這黑道上的人跟別人打架,弄出了人命,把盧小義也扯了進去。盧小義也被判了。這不是倒黴催的嗎!

吳用是把盧俊義嚇唬得離家躲災的。吳用瞪著兩隻眼睛胡說八道啊,“盧先生啊,信不信由您了,您可是有血光之災啊。您得出去躲躲。如果您不躲,可真就有事兒了。”這盧俊義迷信啊,(讀書到此處,心中一歎,唉,這盧俊義文化水平肯定不髙啊,比當代的盧小義也強不到哪兒去啊,肯定也是一個科盲,怎麼能信吳用信口雌黃呢?)估計當下就心率也過速了,血壓也增髙了。於是,吳用前腳出門,盧俊義就開始心慌意亂,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咬牙,一跺腳,就出去躲了。這可就真躲出事兒來了。他非常信任的管家李固先生出事了。

盧俊義的管家李固,原來是一個沿街討飯的,估計乞討水平也不怎麼樣,凍倒在了盧家的大門口,盧俊義動了慈悲之心,就把他救下了,並且收留了。按說,盧先生對你李固有大恩大德,你姓李的得報答吧,誰出事兒,你也不會出事兒啊;誰靠不住,你也靠得住啊。其實,這都是善良人的想法。中國自古就有這種教訓,誰不知道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呢?外國人也有,農夫與蛇的故事。李固就是狼,就是蛇。寫到這裏,奉勸讀者,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老祖宗留下的話兒大抵不會錯,好心不得好報,以怨報德的事兒,海了去了。談歌想象,當年盧俊義先生對這句話一定體會頗深,他能把李固這狗東西恨到骨頭裏去了。

這個如狼似蛇的李固也著實可恨啊,當管家這些年,就等著機會呢。他早就看中盧俊義的老婆賈氏了,盧俊義的老婆大概早就偷偷地給盧先生戴過綠帽子了。盧俊義出門躲避血光之災,大概能躲過去,可這綠帽子,盧先生肯定是躲不過去了,不戴是肯定不行了。他外出路過梁山的時候,被梁山泊的好漢們扣住了,吳軍師獨獨把李固提前放了回來(吳先生或許早就看透了李固這路小人的心腸?知道他和盧夫人有一腿,所以才給他創造這個機會?),李固剛剛回來,便和賈氏鑽到一個被窩兒裏去了,也一定在被窩裏製定了對付盧員外的策略,李固當然免不了要表白一下了,“親愛的,這機會難得啊,咱們不就是盼著這一天呢嗎,趕緊把姓盧的報官吧。他私通梁山,一定是死罪啊。咱們二人就過好日子吧。”賈氏能怎麼說呢?“行啊,親愛的,你就看著辦吧。是打110?還是報告檢察院?我都聽你的。”書讀到這裏,讓人好不生恨啊,這是個什麼蛇蠍娘們兒啊?

盧俊義還蒙在鼓裏呢,他好容易從梁山脫身回來,剛進家門,煙沒抽,水沒喝,氣兒還沒喘勻實呢,公安部門就找到家裏來了,“走吧,盧先生,咱們到局子裏邊說說吧。”盧俊義還奇怪呢,“我跟你們說什麼啊?”公安局的肯定黑著臉說啊,“行了,別囉唆了,到了局裏你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了。走吧。把洗漱用品都帶上。”得,李固和賈氏就算把盧俊義弄到大獄裏去了。這還不算完呢,李固和賈氏恨不得盧俊義當天晚上就死呢。李固三天兩頭找公安局,托門子塞銀子,催著辦盧俊義的案子,“我說,你們什麼時候殺姓盧的啊?得快點啊!你們不就需要錢開路嘛,說個數,我們掏!”

很快,盧俊義就被定性了:私通梁山泊。就判了死刑。這回李固算是喘出了一口氣兒,算是踏實了,放心了。這下可算行了,你盧俊義的家產全歸我了,你老婆也歸我了,戶口本的戶主的名字也得改成我李固了。談歌寫到這裏,忍不住停下筆,再囑咐一下當代社會一些有錢的主兒,你們可真得把你們的手下看好啊。別看他們平時唯唯諾諾,點頭哈腰,見著你,臉上都能笑爛了。真要是有了機會,那可真說不準他是怎麼行事兒了。談歌相信,李固這樣的人,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中國的狼,外國的蛇,永遠不會絕跡。善良的人們啊。小心些吧!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能把賬全算在李固頭上嗎?就算是李固可恨,可如果沒有梁山好漢的糾纏,盧俊義根本走不到這一步。誰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當土匪啊?而且,李固想陷害你盧俊義,他也沒有機會啊。李固跟盧夫人婚外情,遲早也得露出餡來。你們瞞得過初一,你們也瞞不過十五啊。就算你們私奔了,有什麼啊?財大氣粗的盧員外,還缺女人啊?逮住了你們,就往官府裏一送。逮不住麼,就隻當家裏丟了兩條狗吧。盧先生肯定再娶一個美妙的人兒回來,接著過幸福日子,還是九九豔陽天。

寫到這裏,談歌還是想不透,梁山好漢為什麼一定要拉盧俊義人夥呢?現成的觀點有兩個。其一,有人說,梁山泊花大本錢請盧俊義上山,是為了讓盧俊義去捉拿史文恭。晁蓋書記在曾頭市的戰役中,不幸被史文恭的毒箭射死了,史文恭就成了梁山好漢同仇敵愾的死敵。其實,晁蓋應該屬於正常死亡。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呢?可是死了第一把手,事情就不一樣了。讀者可別相信人人都是平等的這句話。平等什麼啊,梁山好漢們打了多少回仗啊?死了多少人啊,就沒當過事兒,可是死了晁蓋,就是事兒了,非得把曾頭市踏平不行,非得殺了史文恭不可。於是,就一定要把武藝高強的盧俊義弄上山來,好生擒活捉史文恭,然後千刀萬剮,為晁書記報仇雪恨。可是,這個理由不成立嘛。你想啊,就算是史文恭武藝高強,可是捉拿史文恭也不一定用得著盧俊義啊。你盧俊義又沒有發明捉拿史文恭的技術專利,就算是有專利,你也沒有報國家專利局登記啊。林衝、關勝、呼延灼等等這些將軍,哪一個不是有著萬夫不當之勇啊。非得找外來的和尚念這本經嗎?其二,還有一說,即晁蓋生前已經對宋江不放心了,不信任了,或者說對宋江有惡感了。晁蓋知道自己一死,宋江非常可能順利接班。於是,晁蓋臨死之前,就給宋江出難題兒,他知道宋江動動筆頭子還可以,武藝上肯定不行,於是就立下了遺囑:“誰捉住了史文恭,誰就接替我當第一把手。”這裏邊就透露出晁蓋要取消宋江接班人資格的意思來了。“文革”的時候,有政治家分析,晁蓋已經看透了宋江最後要投降,所以,晁蓋料定宋江沒有能力上陣活捉史文恭,就以此政治遺囑,堵了宋江當第一把手的路。宋江呢?當然也看透了晁蓋遺囑的真實目的,他當然知道梁山上許多人都具有活捉史文恭的工作能力,所以說,宋江不可能讓梁山上的人去完成這個任務。所以,他必須找一個局外人。局外人嘛,肯定在梁山沒有群眾基礎,宋江將來好控製他,使用他嘛。於是,這個目標,就鎖定在了與梁山泊無任何關係的盧俊義身上。

這兩個觀點如果結合起來看,似乎也有一定道理,是晁蓋在臨終前覺得宋江這個哥們兒靠不住了。

最後的結局是,盧俊義擒拿了史文恭,宋江當然要做表麵文章了,他要當眾兌現晁書記的遺囑了。於是,宋江便假惺惺地虛乎盧俊義,“老盧啊,你立了大功了,捉住了史文恭,咱們要按照晁蓋書記的遺囑辦事啊,你盧俊義得當第一把手啊。”其實,這是宋江挽了一個套子。你盧俊義能坐第一把交椅嗎?肯定坐不了。盧俊義敢答應嗎?眾弟兄早已經紅了眼睛。宋大哥跟你姓盧的客氣,你敢就坡上驢?蹬鼻子上眼?讓你當第一把手你就敢當?別說你捉住了史文恭,你就算是連史文恭他爹他娘他姥姥一塊捉住了,也不行。盧俊義也還沒有那麼傻得不開竅。寫到這裏,想起了許多政治家最後的政治遺言,都是不作數的。你遺言是一回事,執行起來又是一回事。你晁蓋都死了,誰還聽你的呢?你這時候躺在棺材裏,你就不是晁蓋了,你頂多算是一個鍋蓋了。

也有讀者說,既然宋江已經作廢了晁蓋的遺囑,那麼,盧俊義也就沒有必要當第二把手了,山上的老同誌多著呢。沒有必要讓上山最晚,資格不夠,資曆淺淺的盧俊義坐了第二把交椅嘛!就憑捉史文恭這件事兒?這也不算什麼特殊貢獻嗎?就算是你盧俊義不去捉,人家關勝、林衝等人也會去捉的。書上給出的理由不夠啊。若說盧俊義武藝高強,也沒寫出他如何有萬夫不當之勇。若說盧俊義是個大財主,那他比李應不及,李應還是一個莊的莊主呢。若說他是什麼名門望族有貴族血統,他也比不上柴進,那可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啊。就算是不比柴進,他盧俊義也比不過呼延灼、關勝、楊誌這些名門之後啊。憑什麼?就憑宋江一句話?

其實,說得簡單些,隻能是一個理由,這理由是政治上的,宋江要摻沙子。梁山泊的領導班子,還是晁蓋留下來的原班人馬,包括吳用這些高層領導,基本都是晁蓋的心腹。宋江大概擔心自己當了第一書記,指揮不動。他必須弄上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進班子。就算不用盧俊義,張俊義、李俊義都行。這是一種領導控製學,說白了,就是權術。宋江這樣幹行嗎?行。可以想象梁山泊任用幹部的程序,肯定沒有民主推薦這一說,也就是宋江一句話的事兒。用不著開什麼常委會。行了!行了!既然宋書記提議讓盧俊義當副書記,就這麼定了吧。咱們聽宋書記的。

說到這裏,算是明白些了,梁山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盧俊義弄上山,宋江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副手,為的是開會表議時,好替他舉手。盧俊義肯定聽他的啊,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啊。宋江隻是找一個應聲蟲,絕不是找接班人。我們可以試著想,如果梁山好漢沒有後來招安的事兒。就算宋江發生了什麼意外(突然病故,或者車禍),盧俊義和平接班也幾無可能。一則,按書上所寫,盧俊義絕不是什麼年輕幹部,談歌看著他的歲數比宋江還大些,盧俊義能順利接班嗎?懸!或者說,門兒都沒有。有這麼多老資格的同誌在那兒擺著呢,你盧俊義算哪塊地裏的哪棵蔥啊?二則,幹部的威信不是哪一個人樹起來的。就算把權力交給你盧俊義,你也未必坐得穩這位子。古今中外,這樣的例子多了去,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屢見不鮮。梁山的哥們弟兄還不得把你轟下去啊。你盧俊義真想坐第一把交椅?做夢呢?

說到盧俊義,還得說說燕青。他是盧俊義的仆人。也就是一個跟包兒的秘書。按說這樣一個身份,就算是上了梁山,也不應該把位子排在前邊。可是,燕青的位置真是不靠後。談歌的記憶裏似乎是排在了三十六位。讀者不應該相信那些什麼天星地星的胡話。這絕對是宋江事先弄好了再拿出來讓人看的一份既定人事安排名單。這一切都是按照宋江的意思來辦的。座次就標誌著你的身份,你的身份就代表著你的待遇,比如工資獎金住房職稱等等。宋江給盧俊義排到前邊,自然不能虧了燕青啊。這是給盧副書記麵子啊。或許盧俊義私下也對宋江講了些什麼照顧燕青的話,“宋書記啊,這小夥子跟了我多少年了,適當照顧一下吧。”宋江肯定照顧。不然,燕青絕對排不到前邊。如果實行民主,張榜公布,第一榜就算燕青混上去了,第二榜也得拿下來。群眾反映強烈啊。可是宋江要是硬照顧,誰反映也沒用。

燕青是一個書中寫得挺硬實的人物,他上梁山晚了些,可是他的名頭在梁山上不小。也立了不少功勞。要讓談歌講,他絕對是沾了盧俊義的光兒。就算盧俊義沒有什麼實權,可人家畢竟是二把手啊。人們得拍著點啊。現實社會裏,像盧俊義這樣的幹部不少。他發達了,就一定要提拔自己的親信。這樣的事情並不鮮見,領導們不是經常提拔自己的秘書嗎?行了,你跟我這麼些年了,怎麼也得安排安排了。說吧,想去哪兒?不是威信不高嗎?多派點活兒,又出名,油水也不小。來幾回,再多表揚幾回,就有威信了。領導想提高部下的威信,那還不容易嗎?小菜一碟。

往深裏想,燕青提提拔這事兒,應該是盧俊義安排,宋江出麵。盧俊義不必擔承任人唯親的嫌疑。盧俊義是二把手啊。二把手自古比一把手好幹。你想啊,本企業的效益、利潤、人事上的安排,誰多誰少,誰前誰後。這都是要一把手拍板的事兒。二把手是不負責任的。自古一把手難當,也就是這個理兒。排座次這件事,宋江就不敢隨便來。誰跟他好,他不一定提拔誰(都跟我不錯,我提拔不過來啊)。打個比方,跟他最好的李逵,包括他親兄弟宋清,等等這些人,都沒有太靠前。宋江也得避嫌嘛。你是一把手啊。你要是太過於偏了心眼,你可真得聽著下麵人罵街。可是盧俊義沒關係。他可以通過宋江讓燕青晉髙職,住超標準的房子。他還不用出麵,讓宋江說說算了。下邊的人誰還能說出什麼啊。就算罵,罵名都得落在宋江頭上。誰讓你是一把手啊。關於提拔燕青的事兒,談歌後邊還要專題分析,這裏暫且不講了。

盧俊義最後征方臘回來,也弄了個大幹部當。總算有了一個好結果,可是好景不長,他也被人下毒,落水死了。也就不算善終了。事先燕青因為勸不動他歸隱,各人顧各人,早早地跑了。其實這麼說,燕青的人品也不怎麼樣,你倒是保護好你的主人啊。看起來,盧俊義的兩個仆人都沒有選好啊。

說到底,還是梁山泊害了盧俊義。主謀就是宋江,人家好好過著小康的日子,有吃有喝,這輩子也算是幸福了。可是你逼著盧先生上梁山。這下場,唉!現在倒是流行一種說法,叫做高官不如髙薪,高薪不如髙壽,高壽不如高興。盧俊義願意當高官,也就不在乎高壽了。當高官多高興啊。不當髙官的高興,不是瞎高興嗎。如此說,這跟“拚得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色鬼理論是一個理兒。也都是講髙興二字的意思。

可是,談歌還是感慨地亂想,盧俊義真高興嗎?真是天可憐見。

虎頭蛇尾的史進

史進是誰?不讀《水滸傳》肯定不知道此人。

史進,本是一個富家子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安逸,無憂無慮,他或許能成為溫室裏的花朵,長成賈寶玉那樣子的,文質彬彬,吐氣如蘭,喜歡在女孩子群裏紮堆兒。可是他沒有,他的綽號,九紋龍。聽聽這綽號,他注定與賈寶玉那樣的性格無緣了。他自小喜歡練習武術,喜歡得不行,屬於上癮、中毒過深那一類。工夫是真下了,也刻苦,肯定屬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那一類。可惜,他練習得不怎麼樣,沒長進。這沒關係,他家有錢啊,請家教。於是,史家也花錢請過七八個師傅搞家教(其中還有打虎將李忠),亂七八糟的花拳繡腿也學了不少。一條哨棒也舞得“風車兒相似”,可是,中看不中用啊,好本事就硬是沒有練出來。由此看來,這請家教也不是什麼保險的事兒啊。談歌有一個同學,他兒子總是想考進一個重點大學,家教可真是請了不少,光談歌知道的就有七八個,談歌還幫著介紹過一個呢,錢也沒少花,這孩子也真是下工夫學習了。可是這孩子複讀了三年,連考了三年,就是沒考上重點大學。最後家長也泄了氣,算了,算了,也甭重點了,考哪兒算哪兒吧。這孩子就考進了一家省內大學,總算是拉倒了。這孩子有點兒史進的悲劇了(史進耶?使勁耶?)。看起來,學習上下工夫跟最後的效果,有時真是兩碼事啊。

由此說,有誌者事竟成這句話,猛一聽挺上勁,挺鼓舞,挺提氣兒。可仔細分析,卻透著虛乎,不可全信。寫到這裏,談歌講句閑話,在中國目前通行的應試教育麵前,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平等的。有人就適合這種考試教育,有人就真不適合。目前國家也沒有別的辦法,總得考啊!家長們還真別把孩子掛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其實,高分低能的例子並不少。孩子們考不上什麼重點大學,也並不見得一輩子就沒戲了。誰都知道,古往今來的許多大人物,並不是什麼重點大學畢業出來的。不也照樣成事業嘛。清華北大畢業的孩子,也有尿炕的。幹嗎非得考名牌大學呢?再把孩子逼出個好歹來,不劃算!

咱們接著說史進。也算是老天爺開眼啊,史進有福氣,至少比一千多年之後,談歌這個同學的孩子有福氣,他竟然認識了王進。王進是誰啊?了得!這位王進先生是首都警衛部隊前任教官(禁軍教頭)。其實,史進得感謝高俅先生,如果沒有高俅先生,史進根本沒有可能認識王進,更不要提跟著王進先生學習什麼武術了。王進是首都軍事單位的高級教官,你史進想認識就能認識得上嗎?你就是慕名而去,人家也沒有工夫見你啊。這才可好,王進晦氣了,你史進福氣了。

王進怎麼會跑到史家莊來了呢?唉,簡短節說吧,王進的工作本來幹得好好的,可是禍從天降。新任的頂頭上司高太尉,過去跟王進家裏有點兒過節,上台之後,就先報私仇,非要整治他,今天當眾點名批判你,明天就興許捏造個罪名把你送進檢察院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王教官隻好離任逃匿了,中途投宿在史太公家,偶爾看到史進的武藝不中用。王進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大概也是為了報答史太公的熱情招待之誼,便用心教了史進半年時間(估計王先生的食宿費都被史太公免單了,王先生肯定不會白教啊。這回可是送上門來的好家教啊),史進跟著王進老師認真學習了十八般武藝。還真是出息了。看起來,天下真是沒有笨學生,隻有笨老師。要是想提髙學生的學習質量,還得從老師抓起啊。談歌的兒子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們班裏的考試水平,總是排在全年級最後,班裏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也就是一兩個可拿到外班去比較,也是中等水平。氣得班主任總開家長會,學校要求家長們抓緊學生們的課外作業。弄得家長們一個個灰頭土臉,全無光彩。時間長了,這樣的家長會總開,家長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孩子是笨蛋。可是,細想也不對啊,一個笨蛋,兩個笨蛋,不能全班四十多個學生全是笨蛋啊!後來家長們明白了,得換班主任,於是,找校長,一齊找。校長扛不住了,就換了班主任。果然,全班的學習成績都上去了。這又是一個隻有笨老師,沒有笨學生的當代例子。此是閑話。帶住。

生活的經驗告訴我們,很多人落後挨打的時候,倒是挺老實。可是,往往禁不住自身水平的提高。要是沒本事,倒是老實厚道些。有點兒本事,常常就盛不下了,就得耀武揚威了。這句話用在史進身上,真是一語中的。

有了本事的史進,從此便是蠻橫了起來。他仗著這一身從王進先生那裏學來的好本事,跟少華山的土匪們開始持強硬態度,對著幹!為了提防土匪騷擾,保衛村莊,他成立了民兵武裝組織,積極訓練,準備打仗,有點兒村民自治的味道。這應該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啊。可是土匪們狡猾啊。當土匪們與史進較量了一番,知道根本不是史進的對手,便磕頭作揖拜史進當老大了。這一招陰損啊,是自古以來惡人們慣用伎倆。打得過你,你得叫我爹;打不過你,我叫你爹。所以說,惡人裏邊絕少硬骨頭。多是軟的欺侮硬的怕。

史進,年輕啊,還真是不禁捧,幾句話就給捧得暈暈乎乎了。於是,就跟黑道上的朱武、陳堅、楊春三位交上朋友了,朋友嘛,就得有來往。今天你送我點東西,明天我還你點禮物,隔三差五喝一頓,髙興了再搓一晚上麻將,或者再唱唱卡拉OK什麼的。一來二去,史進跟他們從普通朋友進一步混成鐵哥們兒了。這便要攜手並肩與官府作對了。若說別人是被逼得沒辦法才拉竿子起事當土匪的,史進還真算不上,他是自找的。你好好過你的富裕日子,不就行了嗎!不!懷藏利器,殺心自起。已經有了兩下子的九紋龍,絕不會再甘於寂寞,脾氣也肯定見長了。不是有人向官府告狀嗎?告吧!我史進就是不怕!我就是跟朱武、楊春、陳堅三個好上了,怎麼著吧?打就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火燒了自家的莊子,殺退了來抓捕朱武、楊春、陳堅的官兵,上山當土匪了。這是史進走上黑道的開始,也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開端。

可惜了,史進這個人物在《水滸傳》裏不大出息。初讀《水滸傳》,總感覺史進能鬧點兒什麼事情。他出場很早,似乎王進這個人物的出現,就是為了給史進作鋪墊的。我們不妨回過頭來,再仔細分析一下書中的情節:王進的父親王升因為在街頭痛打過還沒有發跡的髙俅,父債子還,高俅一上台,王進便遭到了報複。誰也沒長前後眼啊,王升絕沒有料到高俅這種貨色會當了大幹部,而且還是中央領導一級的大幹部,這可給自己的兒子找了大麻煩。大幹部可是小心眼,記仇啊!上台之後就要報複王進。別看你王進是個什麼禁軍教頭,了得?那是在老百姓眼裏。在高太尉眼裏,捏死你,如同捏死一隻臭蟲。王進明白啊,他知道高俅上台之日,自己便到了退場之時。高領導什麼陰損的事兒幹不出來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跑吧!於是,王進半夜出逃,一路就到了史家莊,史進這才閃亮登場了。是啊,鋪墊了這麼一大堆情節,一個重要人物就應該出場了。預示著某個重要的故事就要發生了,讀者可是提緊了心,一路小心仔細地讀呢。可是讀著讀著,糊塗了。後來的史進也沒有了什麼重大事件。史進也沒有引出什麼故事來嘛。談歌想,這應該是作者的一處敗筆。費了這麼多的筆墨,卻沒有能讓史進站立起來,作者沒有寫好這個人物。後來史進去尋師傅王進不遇,二次再遇魯智深,便說他回去上少華山落草。之後,也就是三山聚義了。再之後,他也就是下山在東平府裏去做內應,跟一個過去相好的小姐李瑞蘭重溫了一下舊夢,也就被李瑞蘭出賣了,弄到了衙門裏受了一回大刑(窩囊了一把)。再之後,他也就沒有什麼戲了嗎。用戲劇家的行話來講,史進的戲份兒不夠啊。

戲劇原則是什麼?如果你在第一幕裏,寫有一支獵槍掛在牆上,那麼,至少要在最後一幕,要讓這支獵槍打響。要不你掛支獵槍在那裏幹什麼呢?小說的創作原則也應該是這樣,如果你讓開場人物隆重登場,那麼這個人物不能最後悄然無息了。說白了,你不能把筆下的人物寫丟了,這是寫小說的大忌。可史進這支獵槍就是沒打響。如此看起來,名著也有破綻,寫到這裏,或許有讀者不高興了,你談歌牛什麼牛啊?你連名著也敢挑毛病?別誤會,談歌是在講道理。

實事求是,史進這個人物有點兒寫“瞎”了。

還有一個問題,使史進名頭響亮的是他的綽號:九紋龍。此綽號是由他身上文了九條龍說起的話兒。若說史進長成這個樣子,跟史太公是大有關係的。窮文富武,這是老理兒。有錢人練練武術,沒有什麼不好。大概富人更想長壽,為了身體好,延年益壽,多過幾天有吃有喝的好日子,才練武的吧。還有一說,富人吃不了讀書的苦,才練武的。有人統計,科舉考中的武舉人、武狀元,一概全是富家子弟。這也說明了窮文富武的傳統。可是,看罷《水滸傳》,能理解史太公讓兒子練武,可不能理解史太公如何讓史進在身上文了九條龍。或許是兒大不由爺,史進背著老爺子,自己找人偷偷文了身。但是,這件事依照談歌看來,史太公還是知道的。他同意史進跟王進學藝,證明了史太公本人就是好武之人。可是文身這事兒,史太公如何會同意兒子弄一身的龍呢?這好看嗎?明明是有身份很體麵的富家子弟,如何非要弄出一身的痞氣來呢?

說到文身,這裏邊就要牽扯到文化上的事兒了。人類自古就有文身的嗜好。外國人也有。中國人也是自古就有。這裏得說明一下,文什麼花樣,這裏邊可有講頭兒。龍是中國皇帝專用的象征,一般老百姓是不能用的。如果你真是喜歡,你也不能明白著說,你敢在衣服上繡龍嗎?這是反叛,可是要滅九族的啊!可話說回來,你如果文在身上,就沒有事。你看史進,就敢文龍,而且還文了九條。你早上能吃九根油條,那是飯量上的事。文九條龍在身上,這是膽量上的事兒了。還天天光著大膀子在街上晃悠,顯擺啊。可也沒有人去朝廷那裏舉報?為什麼?朝廷不管這種事。至少宋朝沒有製定文身圖案的標準與樣式。大概隻要你不在身文上反政府的反動標語,誰也不會管的。《水滸傳》裏的人物,除了史進文身,還有一個浪子燕青,也是文了一身好繡。別人似乎都沒有提到。或者別人文得圖案一般化,也就不提了?

文身的習俗,中國雖然自古就有,但是似乎過去沒有推廣開來。餘生也晚,隻是從書上看,解放前的舊中國有。比如,上海灘上那些流氓阿飛普遍文身,新中國之後,似乎沒有這種風氣了,反正“文革”前沒有人文身。談歌目力所及,一個都沒有見過。可現在滿大街都是,無論男女,青少年文身的多了去。這是不是好事?時尚?香港電視劇裏的男女主角,常常文著身。談歌怎麼看也不大舒服。但是有一條可以肯定,文身者自己肯定舒服,否則人家文身幹什麼啊?街上打架的小痞子們,前胸後背胳膊上,總是文著飛鷹猛獸。讓人看著眼暈。當然,文身是自己的事兒,可這也是社會的事兒。如果滿大街都是文著毒蛇猛獸的男男女女,這是不是有點兒有礙國體啊?談歌認識兩位企業大老板,這兩位帶著的司機和秘書,前心後背,左膀右臂都是文著飛龍猛虎。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商家敢跟這樣的企業談生意。可是人家的生意紅紅火火的。生意肯定興隆啊。史進要是現在活著,肯定是保鏢的材料啊。就憑這身文龍,九條!這身功夫,厲害!老板們肯定搶著要。年薪少不了。

話接著上邊說,史進這個人物寫得讓人疑惑,史進的確是一個開筆很不錯的人物。可是《水滸傳》上怎麼就沒有深入地寫寫他呢?有一章寫他與打虎將李忠(史進最早的師傅,本事不大,如果大,史進就不會再跟王進學什麼武藝了。或許李忠真有點兒本事?要不怎麼叫打虎將呢?這叫提前注冊,弄得武鬆的綽號也得另起。不過,或許李忠有真本事,隻是沒有教史進。不然史進怎麼會跟王進二次學藝呢?那史太公的家教錢白花了。這個人物,談歌另有文章評論,這裏不多寫)一同跟魯達(此時魯智深還叫做魯達,他還沒有惹出人命案,出家是後來的事情)在酒樓上吃酒。魯達跟這二位借銀子,要接濟一個賣唱的(這個魯達也是,你一個人學雷鋒,幹嗎拉上別人啊,讚助的事兒,向來就是自覺自願的)。魯達說:“借幾錢給我,改日還你們。”史進掏了十兩,拍在桌上,還表示“還什麼。算了。”可是李忠隻摸出了二兩銀子,大概心裏還老大不情願。魯達挺不高興,嘟嘟囔囔嫌李忠小氣。沒接。其實李忠未必小氣,他此時的身份是一個江湖藝人,整天價在街上擺地攤,舞刀弄槍,掙點銀子容易嗎?錢來得辛苦,自然要小氣一些了。這件事倒顯出史進大方了。此時的史進,還沒在少華山上當土匪的首領,腰包裏的銀子都幹淨。這樣大手花錢,比之李忠出手小氣,更顯得史進大氣。這一筆倒是見了些史進的豪爽性格。

寫到這裏,從生活化的角度去看史進,談歌頗有些感慨。史進,作為一個有錢人家的闊少爺,本來應該守著祖業過自己美好的幸福生活,可是他不!他偏偏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反政府的道路,這裏邊有幾分是社會的責任?有幾分是自家的問題呢?我們可以設想,如果史進不與王進相識,從始至終就是那幾下子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史進絕對不會最後當了土匪。當土匪是要有資本的啊。換句話說,假如你要想當一個壞人,想幹一些壞事,還是要有本事的。如果你長得跟武大郎似的,在街上遇到了籃球明星姚明,你敢對他下手搶劫嗎?借給你幾個膽子你也未必敢下手啊。從古至今,一些富家子弟最後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大都是因為仗著自己有些能耐,覺得自己有兩下子了,才鋌而走險的。藝高人膽大嘛。否則,他們大白天在街上遇到幾個小流氓搗亂也惹不起,見著條蛇也嚇得臉發白,嗷嗷叫。他們當然什麼事情也幹不了。史進如果是個窩囊廢,他也不會與少華山那幾個土匪結識。人家也不會看得起他啊。史進?哪兒冒出來的?九紋龍?你也配叫?去,一邊玩去!

史進後來死在了征方臘的戰役中。總算是一個下場了。但終歸,談歌覺得史進是作者寫得不成功的一個人物。虎頭蛇尾。有點兒可惜了。

此種看法對與否,方家指正。

魯智深與鄭屠打架的道理

魯智深原來的名字叫魯達。魯智深是他後來當了和尚的名字。按照書上所描寫的情節,魯達應該是地方部隊裏的基層幹部。可是細讀全書,魯達的幹部身份有些可疑。為何這樣說?書上講他的官職是經略府裏的提轄。提轄是什麼職務?撇開《水滸傳》,按照《宋史》上講的,宋代的總兵掌管一萬人,提轄掌管五千人,都監掌管三千人。但讀《水滸傳》,魯達並不像擔任這樣一個高級領導職務的人啊。《水滸傳》有點吹牛了。無論怎麼想象,魯達也不像是一個掌管著五千人的軍隊長官啊,所以說,書上講的事情,不能夠全相信。什麼是經略府?應該是鎮守邊關的軍區司令部。看書上講的也不像。按照《水滸傳》上所寫,大概就是現在的鄉鎮裏的武裝部那樣的設置。那《水滸傳》上的提轄應該是一個什麼職務呢?也不好說。反正官兒不大,我們可以試著附會一下,就好像現在的縣武裝部部長,你在縣裏的某個部門當部長,你能跟人家首都的部長們比嗎?還有處長。人家的處長是有車做的。你這處長是看車的。存車處處長。說笑話了。按照談歌的猜測,魯達大概就是一個相當於縣武裝部部長級別的幹部,或者是副部長?硬要往軍銜上套,估計也就是一個連長排長一級的幹部吧。甚至還得低些,想想看,魯提轄如果真的是一位掌管五千兵馬的高級長官,後來處理鄭屠這點兒破事兒,還用得著魯長官伸胳膊挽袖子親自出馬嗎?隨便扯嗓子招呼一聲:“來人啊,給我把姓鄭的收拾嘍!回來論功行賞。”得,那他手底下的人都得爭先恐後地搶著衝出去了,“弟兄們啊,立功的時候到了,魯長官要我們收拾那個賣肉的鄭屠夫。”行了,鄭屠一家,甚至連貓啊狗啊的都留不下,得給滅了門。

先不說魯達官大官小吧,談歌也不知道魯達這個幹部是怎麼當的,且說他上班供職的這個經略府,就算是一個武裝部吧,可這個武裝部是怎麼管理的?魯部長(或者叫魯副部長)整天不上班,也沒什麼工作可幹,整天就在渭城裏溜溜達達。大街上逛逛,酒樓上坐坐,小酒喝喝,小菜吃吃。還總能欠賬,欠酒賬,欠茶水賬(且不說這錢多錢少,你魯達是掙工資的國家幹部啊,還至於欠賬啊。總不至於這經略府也拖欠職工的工資吧)。欠就欠下了,誰敢跟他討要啊?這叫橫吃橫喝,美!魯達部長為什麼總在城裏逛呢?城市裏邊熱鬧啊。花花世界有吸引力啊。甭聽當代有人天天嚷嚷:城市擁擠了,城市空氣不好了,環境汙染了,種種。可誰也不願意離開城市。談歌的一個老領導,退休之後,在山裏邊買了房子,還圈了院子。他曾經興致勃勃地對談歌講:“山裏的空氣新鮮啊,我將來還要養豬養牛種花種菜呢。”說這話時,他一臉理想主義的表情。可是,他隻住了不到一個月,就住不下去了。上次見到他,他說他已經有兩年不去了。問他為什麼?他不好意思地說:“不方便嘛。”怎麼個不方便呢?就是別扭,就是委曲,就是不舒服。一句話,就是山裏不如城市熱鬧。

古今中外,隻要一有了城市,就自然有一批先富起來的人物。他們隻要不破產,就永遠是城市裏最亮麗的風景。城市風景的基礎是金錢交易,沒有交易,商業就不能繁榮。商業不繁榮,那還叫什麼城市呢,也就沒有什麼富人一說了嘛。富人是城市的主幹。沒有富人的城市難以想象。鄭屠夫便是一個城市裏的富人代表。於是,總在城裏無所事事的魯達,便和這個富人階級的新秀遭遇了。

這應該是一場怎樣的遭遇呢?

先分析一下鄭屠夫這個有錢人的背景。剛剛說了,城市的繁榮與擴展,使得許多人富起來了。商業流通改變了許多人的經濟命運,簡單地說,商業流通改變了許多農民的命運(如果按照當代的理論,隻有城市才能解決農村人口過剩的社會問題。這是一個大話題,這裏不多說,談歌也說不清楚)。鄭屠是什麼出身?書裏沒有細講,談歌妄自猜想,或許鄭屠是一個很早就進城經商的農民,他一定有了大量的資金積累。否則,鄭屠的生意怎麼會發展得如此之快呢。按照魯達的說法,鄭屠似乎先是投靠在經略府門下,開起了一個肉鋪子,(或許是經略府長年經費不足,也搞開了第三產業,事業單位嘛,財政開支,不好自家出麵,就聘請了鄭屠這樣一個進城打工的農民?經略府的人入股沒有?國家政策真得許可經略府這種純事業單位聘用農民搞生意?)而後,才逐漸富起來了。我們這裏也沒有必要仔細追問鄭先生的發家史,也不必追問鄭屠第一桶金的來曆。反正人家是富起來了。誰眼氣也沒有用。

魯達後來跟鄭屠夫發生了對抗性衝突,以至於鬧出了人命。人們常常分析的是魯達性格原因,即他與鄭屠的衝突是性格衝突。人們往往忽略不計鄭屠夫自身的原因,忽略了是鄭屠把魯達逼上殺人現場的。我們不能忽略的一個事實是,當城市漸漸膨脹起來的時候,一些富人們掙到大把的金錢之後,那種橫行霸道為富不仁的行為,是肯定要惹起公憤的。魯達與鄭屠衝突的直接原因,是鄭屠要霸占金老漢的女兒金翠蓮,魯達看不下眼去,有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動的衝動,才找上門去跟鄭屠打架的。除去這一偶然性的原因,更深層次的必然原因呢?是不是魯達還有一種仇富心態?什麼是仇富心態?這種心態多是來源於富人的突然增長,對城市舊秩序的破壞性衝擊。當富人階層突然膨脹起來的時候,城市的第一個反應是排斥。因為富人的大批量出現,首先要破壞城市原有的生活的秩序,打破原來的階層平衡。這個問題,這裏就不討論了。這應該是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的課題。咱們還是來分析分析魯達與鄭屠這一場架打得如何。

魯智深這場架打得說有理也無理,說膽大也膽小。

先說有理,鄭屠夫也應該受到教育了。他實在也是太可惡了,一個賣肉的,大概就是到鄉下收購活豬,然後到城市裏,大秤進,小秤出,秤杆子找點兒蠅頭小利,也算是小商小販起家,乍富起來了。或者鄭先生曾經是幹別的行當,後來賠了本錢,再就業開鋪子賣肉?不管怎麼樣,鄭屠這一下子就賣出了名堂,就躋身於城市新貴的行列了。按書中的情節交待,鄭屠夫並不是什麼名門出身,也不會有什麼書香門第傳承。就他幹的這個行當,也應該是個苦出身。可是中國人有時真不能有錢。有了錢就燒包兒,有了錢就胡鬧,有了錢就不是他了。吃喝嫖賭全上來了。還自稱是鄭大官人。鄭大官人也是你隨便叫的嗎?那是一種社會上的榮譽稱呼。一種社會身份。好,就算你鄭某人是圖虛榮,想自封一下,那你就自封一下,你就算是鄭大官人了,牛!你鄭大官人有錢了,牛!開始放高利貸。還打人家金姑娘的主意。更牛!可這就趕上你倒黴了,誰讓你遇上喜歡管閑事兒的魯達了呢。你就牛不起來了喲。魯達在部隊是受到過正規的傳統教育的。見到這種氣人的事兒,他能不管嗎?肯定管!你鄭屠夫再有錢,你現在還沒有進入市政協,或者市人大之類的團體,弄成個委員或者代表當當呢。你也還沒有個政治身份呢,你牛什麼牛啊?你再牛也就是個土財主,你再牛也是個賣肉的。你沒有很硬的政治背景,你沒有當市長或者當市委書記的親戚朋友,也沒有黑惡勢力給你撐腰壯門麵,你絕不是魯達的對手。再者,你憑什麼要霸占良家婦女。從媒體的輿論上你也不占優勢啊。就算你認識報紙電視台的記者,經常請他們吃吃喝喝,混得跟哥們兒似的,他們也不好出麵硬偏向你啊。這場架,從一開始,鄭屠就理屈,就處於下風,就輸定了。從各方麵分析,他跟魯達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別的。

我們再說魯達這一場架打得無理。魯達,你作為一個職業軍人,如何總上街閑逛亂走?吃肉喝酒,還賒欠酒賬茶錢?軍風軍紀哪裏去了?作為大宋的國家武裝部隊裏的基層幹部,肯定也有紀律,肯定也有紀檢委一類的部門監督吧。絕對不能允許一個職業軍人上街跟人動手打架吧?如果說你走在街上,遇到了偶然發生事件,比如,公共場所有壞人搗亂,公交車上有歹徒持刀搶劫,你魯達遇到了,看不下去了,怒火中燒,衝上去打幾拳,這還算得上你見義勇為。可是你魯達找到人家鋪子上去尋釁,這豈不是有礙軍風軍紀,失了體統?就算鄭大官人有毛病,問題多,民憤大,欺男霸女了,可這是地方上的事,你可以到公安局報案嘛,你可以去法院起訴他嘛。你找治安部門了嘛?或者你打110報警了嘛?無論如何,也犯不上你一個軍人出麵擺平這事兒啊。魯達這一架打得的確無理。

再說膽大,魯達不愧是一個英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聽說街麵上有了這樣一個混蛋欺侮人,哪裏容得下?走,找他去。管你有錢沒錢呢,管你大官人小官人呢,管你是賣肉的還是吃肉的呢,打就打。而且還不講速戰速決。很是拿鄭屠夫開涮了一把。一會兒要肥的,一會兒要瘦的。直把個鄭屠折騰稀了。眾目睽睽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當街收拾這個城裏的新貴。絕不像當代一些官員,在街上看到了不平的事兒,也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一事的態度,趕緊悄無聲息地蔫溜了。這種事兒常常在媒體上看到,不知道那些被曝光的官員,臉上是否發燒?再看看魯達,也不管什麼幹部紀律,當街就教訓鄭屠這種惡人,看客們好不解氣。魯達膽大矣。

再說膽小,猜測魯達對這場架最初的設想,他大概隻是想教訓教訓鄭屠夫,絕沒想弄出人命來。可是出手沒輕重,鄭屠不禁打。死了。魯達也嚇得逃走了,連公職都不要了。不就是打架嘛,而且還是見義勇為之舉,而且還是鄭屠先動的刀子,你魯達不過是正當防衛。出了人命,可以向官府說清楚嘛。你跑什麼啊?寫到這裏,還不能說魯達膽小,還得說魯達聰明,書上是這樣寫的。他看出鄭屠夫死了,心裏慌,卻穩住神,沉住氣,口氣輕鬆地說:“你這小子裝死嗎。”說完,就一道煙兒地走了。一出城門便溜之大吉了。有讀書人講,這件事情上反映出魯達的性格,這事如果換上李逵,肯定不知道跑,還傻嗬嗬地等著人鼓掌呢。換上武鬆,也要好漢做事好漢當,等著官府來拿。如果碰上楊誌,也說不定拉上幾個旁觀者作證,到衙門裏去說理:“大家可都看見了,是他先欺侮人的。你們各位到衙門裏可得給我作個見證啊。”可是,魯達不是李逵,不是武鬆,也不是楊誌。他先跑了再說。由此說,魯達身上有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人生經驗。

其實,如果我們再深層次想一想,魯達與鄭屠這場打鬥,與其說是魯達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莫不如說是城市的貧民與富人的衝突。至少,讀者們在閱讀這一個情節時,情感上是偏向魯達的。為什麼?自古以來,富人與窮人是一對不好調和的矛盾。我們不能講仇富心態是一種正常心態,但是,這卻是一種不好避免或者說不可避免的心態。即使鄭屠這個人沒有霸占金翠蓮的念頭,甚至沒有任何招人恨的舉動,那他能避免與窮人的日常摩擦嗎?很難。因為商業利潤具有投機性,就注定了商業中的欺詐行為難以杜絕。誰能保證鄭屠在生意當中不會偷稅漏稅?在日常經營中不會缺斤短兩?所以,人類從古至今的所有商業活動中,不可能避免一些人突然暴富。還是因為暴富,城市裏就會猛烈地加劇貧富不均的進程,就可能出現魯達這樣與富人爭鬥的人物。階級鬥爭這個觀點或許已經過時,但是,階層分析的觀點還是要講的。無論如何,鄭屠是很難避免與魯達這場打鬥的,即使沒有魯達,也會有張達、李達,或者王達站出來,與鄭屠或者張屠、李屠過不去的。這是仇富心態造成的。魯達應該是城市貧民階層的代表。

魯達最終是逃跑了,他這一跑,世上便沒有了魯達,江湖出現了一個大名鼎鼎的魯智深。魯智深是什麼人物?並無慈悲之念,何曾尊過佛道。從來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這江湖上還好得了嗎?

咱們接著看魯達後來的命運。魯達逃走,本意是躲這場人命官司的。怎麼躲?此時的魯達還沒有上山當土匪的心思,我們可以判斷,魯達此時還不想過那種殺人放火,攔路搶劫的日子。那怎麼辦?還有一條路:出家。有人讀到這裏,就發生了疑問,古時候這種法律如何製訂的?解釋不通嘛。如何有了人命就可以出家啊。莫非官府跟寺院有過什麼默契的交易?全國那麼多寺院,豈不都成了殺人越貨的歹徒們的避難所了嗎?其實,並不是所有犯了罪的人都能出家,從書上看,寺院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留的,魯智深出家是走了後門的。他是拿著趙員外的一封推薦信,才去了寺院。人家寺院的領導是礙著趙員外的麵子(趙員外當然是有錢有勢的人物,肯定也是那一帶的知名人物。或者就是讚助過寺院一大筆錢。寺院一定欠他的人情。否則他哪裏有什麼麵子。一個在街上蹬三輪車的,是絕對沒有麵子的),留下了魯達。這一下,寺院算是吞下了一顆苦果,古今中外,舉凡走後門進入某一個單位的,大都不合格。魯智深也沒能逃過這個法則。他既不是自幼就一心向佛的虔誠之徒,更不是有什麼佛學院畢業文憑的學子,他能懂什麼佛門規矩啊,雖然剃度了,雖然有了法號了,可是照樣喝酒吃肉啊,而且喝醉了,就大耍酒瘋,砸了山門,大鬧了寺院。可是寺院領導還得礙著趙員外的麵子,不能開除魯智深的寺籍啊。於是還得給他調工作。調他去了寺院的後勤部門,種菜園子。按說這是一個利潤空間很大的美差。承包下來,每年可以有很豐厚的承包利潤。如果就此長期安頓下來,魯智深肯定能成為種菜大王,再想法引進一些新的蔬菜品種,大麵積種植,也能進人先富起來的和尚的行列。可是他遇到了林衝。他的英雄性格再次決定了他的命運,魯智深再次拔刀相助,他救下了險險被髙太尉暗害的林衝,由此得罪了髙太尉,高太尉可不管你是不是和尚,抓!如此看來,當和尚躲官司這個經驗也靠不住了,得看你跟什麼人物惹上的官司。鄭屠死了,你魯達去當和尚沒事。可是惹動了高太尉這樣的髙級領導,你當和尚就不行了。

此時的魯智深再也無路可走了,魯智深便隻能上山落草了。這也是魯智深萬般無奈的一個選擇。

讀《水滸傳》,魯智深是很讓人喜歡的一個人物。他是一個真正的性情中人。他脾氣雖然暴躁,卻不像李逵那樣胡亂殺人,他非常理智。行俠仗義,他從出場,到最後,全是幫助別人。先是幫金家父女,後是幫林衝,才一步步被逼無奈上了梁山。他的性格與社會是相對抗的。應該說,魯智深是因為性格的張力,才落草當了土匪的。

魯智深最後圓寂了。書中寫一個禪師給念了幾句法語(也就是致悼詞):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手邊沒有書,後邊幾句忘記了)。這是對魯智深蓋棺定論的評價?

談歌總感覺這幾句評價寫得不對,魯智深並不是這種性格啊。至少,魯智深有情有義的那一方麵的性格沒有寫進去。

武鬆不是情種

想說說武鬆。

中國人誰不知道武鬆呢?誰不知道武鬆打虎的故事呢?在中國古典文學的人物畫廊裏,武鬆應該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虛構形象。如果按照眼下時興起來的排行榜,武鬆應該是位列前三名的。

對於武鬆這個人物,民間曆來有多多的文章和口頭文學流傳至今,民間的曲藝和戲曲也多多地拿他當主角說事兒。他的知名度之高,影響力之廣,能與之比肩的不多。用一句時下的語言,武鬆應該是一個絕對的“超級男生”。談歌問過許多朋友,他們最早啟蒙的“水滸知識”,大都是由武鬆打虎開始的。水滸人物的故事在中國民間流傳最多的、最廣的,也大多是武鬆的故事。中國老百姓大概沒有不知道武鬆的。武鬆的影響力應該是巨星級別的。如果他活到現在出來拍廣告,在中國各電視台的價位應該是最高的。多少年來,說書的、唱戲的、畫畫兒的種種,靠武鬆吃飯的藝人,實在是不少。用現代的說法,這是一個市場利潤空間很大的人物。一個武鬆養活了多少藝術家啊。談歌至少知道,蓋叫天先生就是以演武鬆大紅大紫起來的。

武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咱們先分析一下武鬆的身份。

有一種傳統的說法:《水滸傳》是一本描寫農民起義的小說。其實這是一種誤讀。《水滸傳》這部小說裏,梁山泊好漢中真正是農民身份的,不過阮氏兄弟和解珍解寶幾位,極少。梁山好漢的個人成分,大多是一些基層官吏、在職軍人、鄉紳地主、沒落的文人,以及一些無業遊民。武鬆算哪一類呢?以他出場時的身份來說,他大概應該先算做農民混進城市裏的遊民。為什麼這樣說?武鬆是在清河縣打死了人(後來得知那人沒死),出來躲案子的。他屬於有重案在身,盲流一類的人物。他身上肯定沒有身份證、暫住證什麼的。因此可以說,武鬆是由一個農民的身份,因為犯罪後逃匿,搖身一變,成了城市裏的無業遊民。也由此,武鬆開始在江湖上漸漸冒頭了。他後來因為一個非常事件,即他在景陽岡上打虎,突然暴出大名,被政府破格錄用,當上了陽穀縣裏的捕頭。捕頭是什麼幹部?應該算是縣公安局刑警隊長的職務,專門負責辦理縣裏發生的刑事案件。可是,按照宋代政法合一的製度,縣公安局長應該是由縣長兼任著。可是看《水滸傳》,縣長們似乎從來不辦案子,大多是審案子。那麼,武鬆就應該屬於代理公安局長的身份了。這樣,武鬆的身份,此時要歸到基層官吏這一類人中去了。作為一個縣的公安局長或者代理公安局長的武鬆,此時絕不會生出反政府的思想,武鬆絕對是想好好幹工作,做一個稱職的國家公務員,安安穩穩度過此生。這應該是武鬆參加工作後的真實想法。

我們不能懷疑武鬆當了公安局長之後就是官迷,他大概是想,好不容易在陽穀縣找了這麼一份正式工作,國家給自己發著工資,還有職務補貼,好事兒啊!自己一定要憑著本事吃好這碗飯,再跟哥哥相守著,這也是一種天倫之樂。武鬆從小沒有了父母,是武大把他一手(一把屎一把尿。中國人都愛這麼說)拉扯大了。應該說,武大在武鬆心目中,有父親的影子。武鬆是一個視長兄如父的典型示範。如此說,幸福生活的大道已經在武鬆的眼前鋪展開來,武鬆由此認真努力地工作下去,將來即使不提拔,但是穩穩當當的小日子握在手裏了。日後再娶上一房妻子,生兒育女,美哉美哉!可是,偏偏鬧出了一個西門慶,這就把武鬆逼上了獅子樓的殺人現場。書讀到這裏,不禁悲從中來,西門慶登場,闖入了武鬆的生活之後,武鬆別說想當好公務員了,就是想當一個自食其力的下崗工人,也辦不到了喲。由此,武鬆的幸福生活就被西門慶蠻不講理地撕成碎片了。

武鬆如何會與西門慶遭遇了呢?讀者都知道,責任百分之百在西門慶。武鬆無論如何也躲不開這一場遭遇。我們接著讀小說。

西門慶算是一個先富起來的城裏人。既然富了,人們隻能注重現實,而不能去追究他的原罪。那年代可以正大光明地包二奶,似乎是一種時尚。(當代又如何呢,有錢的,沒錢的,有權的,沒權的,不也是“包”得熱火朝天嗎!)於是,富裕起來的西門慶便開始享受生活了,便喜歡在女子身上下些工夫了。話說那一天,西門慶偶爾遇到了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蓮,潘金蓮長得漂亮啊,西門慶搭上一眼,就看中了,他就立刻心猿意馬起來,想把潘金蓮包做二奶。這男女二人眉來眼去,就有了點兒那個意思。這時候,偏偏又擠進來了一個王婆,她一想拍西門慶這個富人的馬屁,第二想掙點兒中介費。於是,王婆從中拉皮條,於是,加速了西門慶與潘金蓮之間的情感升溫。二人開始有了私情。

武大郎的悲劇由此開始。武鬆想幹一輩子國家公務員的理想,也在暗中悄然破碎。而這突如其來的生活變化已經在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愛情中不斷加劇而且衝刺了,武家兄弟二人,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呢。

西門慶與潘金蓮通奸這件事,跟民間常常發生的那種男女私情沒有什麼大的區別。賭出賊凶,奸出人命,這是人類自古以來的通例。中國外國一個樣子。可富人西門慶未必會這麼想,奸出人命?出什麼人命?照我西門慶這樣的身份,能出什麼人命?西門慶,橫!就算是我西門慶跟某某人的老婆私通了,那男人也得老老實實戴著綠帽子。你惹不起我啊。我西門慶先生是什麼人物?我是城裏的名人嘛,納稅大戶,政府重點扶植的民營企業家,我還是這個會那個會的常務委員呢。行了,你武大不就是戴了戴綠帽子了嗎?你在乎個什麼勁兒嗎?你真要是在乎得不行,那你就離婚。你老婆潘金蓮就歸我包養了。你實在不願離?那你可得忍著。什麼?你不想忍著?那行,西門慶就與潘金蓮合夥把武大給弄死了。弄死了就弄死了,我西門慶縣裏有人啊,縣長就跟我是哥們兒。能把我怎麼樣?這應該是西門慶先生的邏輯。可是,西門慶先生的邏輯出了問題,西門慶把“有些”當成了“全部”,在邏輯上叫做把“特稱”當做了“全稱”。這邏輯就不通了。他就沒有想到,這事主兒武大偏偏有一個兄弟。而且這兄弟偏偏是武鬆。這事兒就熱鬧了,也嚴重了。別說武鬆是現任代理公安局長了,就算武鬆是一個下崗工人,武鬆這脾氣也得把西門慶宰了。你西門慶有錢怎麼樣?你是民營企業家怎麼樣?就算你跟縣裏的領導幹部們熟門熟路又怎麼樣?就算你跟市裏省裏的領導幹部們是鐵哥們兒又怎麼樣?武鬆絕對不會買你的賬,我不殺了你西門慶,怎麼能出胸中這口鳥氣。這是武鬆的邏輯。於是,就有了血濺獅子樓。寫到這裏,再奉勸時下一些有錢人,前車之鑒,您千萬別走西門慶先生走過的路,你就算是有錢,你就算是縣裏的或者市裏的或者省裏的名人,你就算是縣裏或者市裏或者省裏的領導的鐵哥們兒,你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欺男霸女,你也不能隨隨便便給某一位底層男人戴綠帽子。你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一個武鬆來呢?中國從古至今,從來就不乏武鬆這樣的人物。

手邊就有一張報紙。講南方一個案例。有一個做食品加工的老板,姓陳,也是農民出身,進城十幾年,幹得不錯,力也出了,汗也流了,生意就興隆了,就有了多少萬多少億了,就成了當地的名人了。古人講,貴易友,富易妻。這話現在也不過時。這位陳老板就想換換老婆。老婆換了幾屆,他還是不滿足,他看上了一個手底下的漂亮女工,姓趙。可是這位趙女工已經結婚了。男人姓林,也是這個陳老板手下的工人。按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是這位陳老板就是盯上這窩邊草了。非吃不行!按照報紙上寫的,他先是用小恩小惠拉攏這位漂亮的趙女工,就漸漸地熱乎了,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有了那種事情。按說,事情到此也就應該為止了。現在社會開放了嘛,這種事情,人們已經司空見慣。你們這種關係,頂多是自己幸福,別人不幸福罷了,也沒有人會把你們扭送到派出所。可是,這個陳老板不僅要朝朝暮暮,還要天長地久。非得把這位趙女工娶到手裏。於是,就先是把趙女工的林男人給開除了。然後,就逼著趙女工回去離婚。這位趙女工的行為,也實在讓人泄氣,她還真就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主兒,她還真就愛上了這位有錢的陳老板。回去就鬧騰著離婚。趕上那位林男人也想不開,死活不肯離(都說女人想不開,這男人也就真有想不開的)!不離?你不離可不行,陳老板著急啊,就動邪的了,雇傭了一幫社會上的地痞流氓,打了林男人好幾次。最後一次,還把林男人打到醫院的病床上去了。這下就惹出禍事了。這個林男人有一個妹妹,姑且就叫她林妹妹吧。林妹妹性格剛烈,她可不是《紅樓夢》裏那位弱不禁風的林妹妹,她是一個女武鬆的脾氣,當下就扯著趙女工的脖領子,找到陳老板的辦公室,質問:“你們憑什麼打我哥哥?你們兩個狗男女做下了好事,還打人?”越說越急眼,陳老板就喊保安,要轟林妹妹出去,誰能知道林妹妹腰裏掖著把刀子呢,她就把陳老板按在了沙發上,一口氣捅了十一刀,陳老板當下就一命嗚呼了。這林妹妹真成了一個“女武鬆”。此是插話。帶住。

行文至此,想到了一個老話題:自來一些學者專家研究武鬆這個人物,總是津津樂道地猜測武鬆跟潘金蓮之間那點兒男女事。這真是中國自古以來讀書人的悲哀啊。談歌一直奇怪,為什麼中國的文人總是對這一段故事感興趣呢?實際上,無論七十一回本,還是一百二十回本。《水滸傳》這本小說裏,武鬆與潘金蓮根本沒有那種關係嘛。可是多年來,一些讀書的文人,還是從字縫中讀出來了武鬆與潘金蓮那種微妙的男女關係。研究來研究去,或者說潘金蓮暗戀著武鬆,或者說武鬆是強按欲火,有賊心沒賊膽。是不是這種情況?書中根本就沒有這麼回事嘛,可是從來的文人大都這麼說。眾口鑠金,武鬆就算是還活著,作為當事人,這事情還真是說不清楚了。當代一個作家還專門寫過一出戲,研究武鬆的性心理活動。這位作家的研究結果證明,武鬆先生的確是暗戀著自己漂亮的嫂子。如果這麼推測,那麼武鬆與西門慶之間,就不存在為兄報仇的事情了,純粹成了兩個大老爺們兒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的故事了。武鬆殺人的動機和社會價值就得大打折扣了。如果再使用這個邏輯分析上邊的那個“女武鬆”呢?莫非,她也是跟她嫂子爭風吃醋?

其實,這是中國文人的無聊。

還別說,這無聊的本事真大。中國自古以來,無聊的文人就不是少數,是一種大麵積無聊。其實,說穿了挺沒勁,並不是武鬆喜歡潘金蓮,而是那些無聊的文人自己喜歡潘金蓮,就拿著武鬆說事兒。這叫什麼?意淫!寫到這裏,不禁想到當下文壇上許多作家樂此不疲地大寫特寫這種性文學。就是自古以來中國文人骨子裏的毛病。你瞧吧,某部小說裏,某某男主人公會跟幾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都有肉體關係。或者說,某某某喜歡他,誰誰誰暗戀著他。至於嗎?你能有多大的魅力啊?女作家也跟著起哄,一開篇便是與幾個男人做愛。不就是那麼點兒事嗎?你們就真的那麼招人待見嗎?真叫男人那麼苦苦相思嗎?那是張藝謀電影裏的台詞:安紅,我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更沒勁的是一些評論家,也跟著無聊。舉凡這些作品,隻要是寫了男女之間那點兒事兒,隻要是情節寫得精彩,細節真實而且生動,像三級片似的,就一律被評論家們看作揭示了人性的深度作品。多少年了?評論家的觀點就沒有變過。談歌就是鬧不明白,人性的深度如何總能聯係上這種臍下三寸的事兒呢?評論家們除了這點事兒的深度或者淺度,還知道別的深度嗎?

談歌相信,當年施耐庵先生寫武鬆這個人物時,絕不會是這種想法。拿著武鬆發揮,本來就是一些無聊文人的事情。曾經看過三十年代一本寫石秀的小說,還是一個挺有名的作家寫的,硬說石秀跟潘巧雲有一種複雜的情感。什麼複雜情感?這不扯淡嗎,不就是男女間那點兒事情嗎?作者還描寫石秀揭發裴如海(那個偷情的和尚)的心理,說石秀這樣做是出於本能的忌妒。作者硬能認識到這一步,這個問題就真是無道理可講了。可人家《水滸傳》的作者根本就沒有這樣寫啊。

我們接著說武鬆,看到後來,武鬆醉打蔣門神。這一回寫得生動活潑精彩紛呈。談歌這裏要提問了,蔣門神有一個老婆,就是讓武鬆抱起來扔進酒缸裏的那一個女子。談歌不知道這些評論家讀到這裏會有什麼想法?武鬆跟蔣門神的老婆莫非是初戀?或者蔣門神的婆娘曾經拆散了武鬆的某一段姻緣?否則,武鬆對這女人這麼大的仇恨,硬把這女人扔進酒缸裏去了,這也太不愛護婦女了。所為何來?或者是武鬆對蔣夫人由愛生恨?談歌相信,評論家們肯定有自己的“愛情”想法,可你們得給說圓了。好,接著說,大鬧飛雲浦之後,武鬆血染都監府,武鬆也殺了不少女人。希望聯想豐富的評論家們也把這些女子挨個排列出來,分析一下武鬆當時的性心理活動狀態。不可否認,中國傳統文化裏,有相當一部分色情文化。從唐詩宋詞到明清小說,寫色情的著實不少。發展到現在,文學圈子裏有了一種怪論,不寫男女間的事情,似乎就不是好的文藝作品。這也是當代中國文人圈子裏的一個心照不宣的共識。成了文學慣例。幾大名著,如何《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等小說的成就,真的就不及《紅樓夢》嗎?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上邊的幾部書裏缺少男女私事的故事情節罷了。這個秘密一經拆穿,便無稀奇。但是,唐詩宋詞留下來的絕大篇章,涉及男女的卻少,並不是唐宋年代少有人寫男女情感的作品,而是寫好流傳下來的不多。而明清的一些情色小說,寫得也不見得怎麼精彩,卻影響當代甚重。談歌不好說當代的男女作家們都是色鬼花癡。但是,過於注重男女關係,卻是當代作家的一大特點。扯得遠了,打住。

武鬆最後的下場是出家了。他還落了一個殘疾,一支胳膊扔在了征方臘的戰場上。關於這一點,文人們也有自己的看法。說這支胳膊之所以丟了,是因為被他嫂子潘金蓮摸過。所以武鬆必須截肢。是這麼回事嗎?

不知道這些文人們的猜想,關於武鬆與潘金蓮的情感,有幾分是武鬆的,有幾分是文人自己的。

再說明白一些,武鬆並不是情種。情種都是無聊的文人。

楊誌下崗之後的困惑

楊誌的綽號很響亮:青麵獸。這個綽號指的是他臉上的胎記(注意,這胎記是天生帶來的,不是後天整容)。如此說,楊誌應該是一個麵目十分凶猛的男人。人不可貌相,此人長相雖然困難了些,卻出身髙貴,他是宋朝開國將軍楊繼業老令公的後人啊。可是,出身這個詞兒,永遠靠不住。你想啊,多少開國皇帝的後代子孫,現在也有下崗的,也有滿大街要飯的。自古以來,老百姓就有富不過三代的俗話兒。楊老令公雖然風光,可是到了楊誌這一代,也就沒落了。楊誌的個人事業,也遠遠沒有達到祖宗那樣輝煌的髙度,他隻是國家的一個小小的公務員。他的工作任務是押運花石綱(什麼叫花石綱?書裏沒有注解,談歌胡亂猜測,大概是一種建築材料,或許是皇上弄去搞室內裝修用的),往京城運送。這是一項長途押運的工作,辛苦、勞累,而且危險。因為總有一些想發橫財的不逞之徒,躍躍欲試,妄圖半路打劫。楊誌幹過多少次這種辛苦差事?書中沒有交代,大概次數也不少了。可是這一次卻出事了,風急浪髙,半道兒上船翻了,花石綱也都沉了。讀到這裏,還有讀者跟著瞎出主意:趕緊打撈啊!唉,打撈什麼呀,那時候還沒有打撈隊這種職業呢。

得,出了這麼一場事故,楊誌的飯碗就算砸嘍。

那時候的公務員製度似乎不像現在這樣寬鬆。如果放到現在,就不是什麼大事情。不是翻船了嗎?你楊誌又不是故意的,你又沒有脫崗。這是自然災害,不可抗拒的嘛。行了,你檢討一下,把事故的原因寫清楚,然後找幹部部門調動一下工作就是了。那時的幹部管理製度似乎挺嚴格,出事兒了?下崗。沒商量!怨不怨你?那不管,誰讓你趕上倒黴天氣了呢?誰讓你出門兒不看天氣預報呢?楊誌便就沒有差事了。這失業下崗沒工作的事兒,自古就不大好辦。下崗麵前人人平等,不管你是不是什麼楊老令公的後代,反正你們家現在沒有掌權的。如果有掌權的,你楊誌能下崗啊?假如你有親戚當領導呢,不用親自出麵,讓秘書一個電話打過來,“喂,你們哪兒有一個叫楊誌的吧,那是領導的親戚,你們給他重新安排一下工作吧。”得,就得給你重新安排了,可能還是個肥缺。可是你沒有這種硬親戚啊。你隻好下崗嘍。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想想看,楊誌也不是七老八十了,年紀輕輕的,總得找個職業啊。倒不是楊誌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總得吃飯啊。可是工作不好找啊,楊誌得鑽鑽門路。於是,他就來到了東京。東京是什麼地方?是大宋國的首都啊。全國的幹部任免,都一攬子歸這裏管啊,就業的路子和機會,就比一般城市多。楊誌想謀個差事,隻能來東京試巴一下了。用現在的話說,他到首都來發展了。實事求是地說,楊誌這種撞大運的心態,跟現在的“北漂兒”也差不到哪兒去。

曾經見過一篇評價水滸人物的文章,嚴厲地批判了楊誌。作者呢,談歌這裏不便提起了。他的觀點是,楊誌挺沒勁的。他好歹也算是一條漢子,怎麼能跑到東京鑽營門路呢?結論,楊誌就是個官迷。這個觀點,談歌不敢苟同,至少,這話有些不中聽。這裏邊的事情要細細分析。且說楊誌這個人,他能幹什麼呢?大概種田做工跑小買賣兒這類生計,他都是不會的。自小舞槍弄刀,就是想在部隊裏弄個職務,吃軍隊這碗飯啊。且不說他是不是有野心,至少他是為了生計。這沒大錯,跟官迷不官迷的沒有關係。至少現在還沒有關係。天大地大,肚皮為大。他要吃飯啊。楊誌應該屬於那種找工作吃飯的人物,這跟跑官買官根本扯不上,他也絕對還談不到有什麼遠大的人生政治理想。評價楊誌,與我們評價其他一些曆史人物一樣,要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們既不能隨意拔高古人,也不能瞧不起古人,更不能給古人栽贓啊。給楊誌戴一頂官迷的帽子,冤枉了。

楊誌到東京,就是為了找工作,為了解決肚子的問題。

誰下了崗也著急啊。掙著工資還拿著獎金的人們啊,可別總說不腰疼的話。

但是,楊誌這份工作的確不好找。東京城裏已經換了高太尉,高太尉主管著軍事單位的用人權力,人家根本就不認識你楊誌是那棵蔥啊,就算是你楊誌的祖宗楊繼業老先生是耍大刀的,可是人家高領導是踢足球的出身啊。隔行如隔山,“高足球”絕對不會格外喜歡“楊大刀”啊。如此說,楊誌已經到了舉目無親的絕望地步。可是那也得想辦法啊,無論如何也得托人找到高太尉啊。高大尉說了算啊。楊誌好不容易上下使錢打點,央求著人,總算把簡曆送到了髙太尉辦公桌上了,好歹也算見著點兒亮光了。可是髙太尉看了簡曆,也不詳細問問清楚,就破口大罵了一通,“滾!誰讓你來的?快滾!”得,把楊誌給轟出去了。

嗯?怎麼回事啊?按說楊誌也是托了人送了禮的啊,髙太尉不應該就這樣潦潦草草地把楊誌打發了啊。你高領導就是不給楊誌麵子,也總得給來替楊誌遞簡曆的人一點兒麵子吧?讀書到這裏,談歌起了疑心,這裏邊一定還有其他原因。每件事情都是一個係統,都是由許多環節鏈條聯係在一起的。高太尉如此混橫的態度,一定是某個環節的鏈條中斷了。或者楊誌托的門子不硬?在髙太尉那裏說話不起作用?或者趕上那幾天高太尉鬧牙疼,吃不下、睡不著、正渾身不耐煩?便拿著楊誌出氣了?或者說,那位給楊誌辦事兒的主兒,根本就沒有給楊誌使勁,嘴上說幫忙,卻黑著心肺把楊誌送上的活動經費給匿了?唉,還別不相信,這天底下什麼樣的王八蛋沒有呢?

不管我們怎麼猜測,反正楊誌想在京城裏找個工作的理想是徹底沒戲了。

命乖運蹇的楊誌也著實可憐了。人也白找了,禮也白送了,錢也花光了。接下來,窮兮兮的楊誌該怎麼辦呢?寫到這裏,想起一個道理,人不怕遇到什麼事兒,就怕遇到什麼人。遇著這麼一個不問青紅皂白的高太尉還不算,那個潑皮牛二也硬是不講一點道理地闖進了楊誌的生活裏。這就真成了老百姓說的,你要是趕上倒黴了,就是喝口涼水也得塞牙啊。可牛二不是涼水啊,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地痞。

楊誌與牛二的遭遇戰,是因為楊誌到市場上去賣刀。楊誌賣刀就是出賣祖上的遺產。從古到今,人若是逼急了,是守不住祖上的產業的。這裏奉勸世人一句,尤其是那些喜歡收藏的,甭指望著給兒孫後代留下點兒什麼,手頭上著急了,什麼都得給你賣了。談歌有一個同學,非常熱愛集郵,家裏的集郵冊有近百十本。裏邊真是有不少珍品,據說“文革”的郵票就有全套的。他曾經鄭重其事地告訴過談歌,這些集郵冊,有些是他父親傳下來的,他一定要繼承下來,有些是他千辛萬苦淘來的。他非常珍惜,而且一定要傳給他兒子。他兒子小時候,他就給他兒子集郵,並且給他兒子講這些郵票的來曆。按說,這種事聽著都讓人先出冷汗再出熱汗,肅然起敬。如此珍惜收藏的家庭傳統,他兒子得把集郵冊傳給他孫子吧,這可是家傳的大事啊。前年,談歌這位同學很不幸,出車禍去世了。得,今年過春節,他兒子就把這近百十本的集郵冊賣了。換了輛汽車開。如果談歌這位同學在天之靈得知了他留在世間的這些集郵冊落了如此下場,他會作何感想?當然,楊誌賣刀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跟談歌那位同學的兒子賣集郵冊的動機不一樣,賣集郵冊是為了享受汽車,可氣。楊誌賣刀是為了吃飯,無可厚非。

楊誌賣刀,的確屬於萬般無奈。楊誌是富貴人家出身,有貴族血統。他自稱是楊繼業老將軍的後人,他也是個替祖宗要臉的人啊,不到萬不得已,他賣什麼家傳的寶刀啊?當然了,這事兒也不大好說,楊誌屬於下崗人員,為了好找工作,偽造一個假檔案也是可能的。就算是,卻也不頂什麼事兒。誰還認你是誰誰的後代啊?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沒落到到處鑽營的地步,楊老令公這點事兒,還是不提為妙。唯一能證明楊誌出身的,就是那把刀了。如果這把刀真是祖傳下來的,那就能證明楊誌確是大戶人家出身。可是,這把祖上傳下來的寶刀,讓楊誌殺了人。諸位讀者,你們說這祖上留下的東西是好還是不好啊。談歌有一位朋友說過一句挺解氣的話,別拿祖上留下的東西炫耀,那不是你的。拿出來顯擺,隻能說明你給祖宗丟份兒。這也是閑話,帶過。

站在當代的立場上來分析這件事,楊誌賣刀真實的意義在於,這可能是楊誌下崗之後,二次創業的一次機會。按說,賣刀這件事並不難,上市場,找個攤位,交了衛生費、市場管理費,定個價錢,就等著主顧上前了。遇到了買主兒,雙方講講價錢,彼此滿意,就成交了。楊誌通過這次賣刀,或許還真能生發出做個小本生意的念頭呢。哦,敢情做小買賣兒也是一條生路啊,行了,我得趕緊辦一個營業執照,倒騰一些舊貨,每天也能賺些小錢來糊口,這是件好事兒啊。至少楊誌是再就業了,至少也是減輕了社會就業壓力了。誰知道在賣刀的過程中竟發生了事變呢。他遇到了牛二,一個惹不起也躲不及繞不開的潑皮。刀,不僅沒有賣成,還吃上了刑事官司。

牛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潑皮。這種人曆代不絕。也叫流氓無產者。“文革”中曾經有人寫文章給牛二翻案。給牛二規定的家庭出身好像是貧農。談歌至今也不知道牛二這成份是怎麼定的?外調來著?就算牛二是貧農家庭出身,仗著根紅苗正,就當了潑皮,這也不是好事吧?那篇文章還說“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有人這樣瞪著眼睛說胡話,咱就不敢計較了。談歌想說的是,對於潑皮的態度。像這樣欺行霸市的流氓,無論哪朝哪代,就是應該被專政的對象。害群之馬嘛。可是牛二混得挺滋潤。市麵上的人都怕他。市場管理人員也一定惹不起他。而且牛二身邊還有一批潑皮。這就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組織了。大凡這種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市場上橫吃橫喝橫搶橫鬧的主兒,都不是一天半天成長起來的,他們有勇氣、有勢力、有背景,一句話,有人在背後給他們撐腰呢。楊誌跟這些人遇上了,還有別的選擇嗎?你報警?打110?警察都躲著這種人,肯定不出警。也有讀者猜測,說不定牛二的表哥就當警察呢。這樣猜測並非沒有道理,如果牛二在治安機關沒有親戚,沒有很硬的後台給他撐著,一個街上的痞子如何能夠這樣囂張呢?再往下猜,或許牛二這夥黑社會的頭頭是警察局裏的領導呢。前幾年全國打黑,沈陽公安局裏挖出的那個敗類警察,不就是黑社會的老大嗎?電視新聞上還揭露過,某市火車站派出所的警察就跟小偷勾搭著呢,小偷每天收工之後,就與警察坐地分贓。現在社會上總有一批社會渣滓,橫行市井,老百姓告狀也沒有人管,久而久之,這些人就發展成了黑社會勢力。前幾天看報紙,有一篇文章寫得很尖銳,說凡是某一個地麵上的社會治安出了問題,壞人橫行,首先說就是當地的公安機關出了壞人。這話講得難聽,但是到位。河南登封出了一個任長霞,壞人們立刻銷聲匿跡,可是在她來之前,多少案子積壓了十多年,也沒有偵破。黑惡勢力橫行霸道,老百姓苦不堪言。我們在表彰任長霞的時候,也同時反映出登封市在任長霞之前社會治安的真實情況,老百姓不滿意啊!登封市得出多少牛二啊?

由此說,讀《水滸傳》到這裏,談歌當然要懷疑牛二是跟官府的人勾著呢。由此分析北宋年間的社會治安,可是真夠戧了。如果壞人們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執仗,那治安機關雖然說不是與壞人壞事同流合汙,至少也是不作為了。

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無論法製還是人治,決定治安狀況,首先是執法者的素質。在我們大力推行法製建設的時候,即使我們的法律條文無比健全,可是當執法者與壞人沆瀣一氣的那一瞬間,法製便成了舞台上小醜的臉譜。

設身處地想一想,無論是誰,被一個潑皮在當街糾纏住了,且不得脫身,實在是一場麻煩。假如稍稍有些血氣,作為一個男人,不消說是不是英雄了,不拚命才怪呢。由此說,楊誌殺人也理所當然了。牛二也算是活該,誰讓他遇到楊誌了呢?楊誌是誰?青麵獸!或許牛二在天之靈也後悔莫及,他欺侮楊誌,真是看走眼了。他真是以為自己吃飽了,喝足了,誰也不服了?他把楊誌當成外地進京打工的民工了?

殺了牛二的楊誌,被判刑了。按說,殺了牛二這麼一個萬人恨的主兒,如果有人出麵說說情,楊誌頂多算是一個正當防衛。可是誰能給楊誌說情呢?當官兒的肯定要“公事公辦”了。如果接著上邊的話猜測,或許牛二在某政府機關的親戚也說話了,“這楊誌是幹什麼的?怎麼跑到京城來了?你們給我好好査査,他有沒有身份證?有沒有暫住證?竟然還敢殺人,你們知道牛二是誰嗎?他是我的親戚。牛二是有缺點和錯誤,可是也不能給殺了啊。你們一定要嚴辦。否則,這也是不給我麵子。”

充軍。楊誌被押送到了大名府梁中書那裏。

應該說梁中書還是一個愛才的官兒。看中了楊誌一身本事,行了,你也甭充軍了,就解除了楊誌的充軍身份,還把楊誌給留用了。這就算解決了楊誌的生計問題,也應該算楊誌因禍得福了。殺了一個潑皮,出一口惡氣,有驚無險,還找了一份體麵的工作。幸運啊!可天底下沒有白吃飯的地方。梁中書留用楊誌,是看上了他一身的好本事。天底下的老板都一樣,他們沒有喜歡人才的,全都是喜歡利潤,喜歡剩餘價值。不能創造剩餘價值的人才,那還算才人嗎?鹹菜也不算!沒幾天,梁先生就給楊誌派活兒了,讓楊誌負責給他老丈人押運生辰綱。這就引出了晁蓋七個人劫道的故事。楊誌辜負了梁中書的期望,把生辰綱弄丟了。楊誌算是給這“綱”坑苦了。上一次是花石綱,這一次是生辰綱。還成了官府懸賞緝拿的要犯。東北人講話,楊誌倒黴真是“鋼鋼”的了。

此時的楊誌,大概已經是對前途失望至極,完全死了心。唉,上山落草吧。

如果按性格歸類,楊誌應該是一個很天真的人。他自認為可以憑本事吃飯。豈不知這天下複雜啊,有時憑本事是吃不上飯的。你想憑著能耐,“一刀一槍在疆場上拚出個功名,好封妻蔭子”,天底下做這種夢的好男人多了去,大都得碰得頭破血流,灰心喪氣,夢醒了拉倒。也該著楊誌運氣不濟喲,找著了幾回飯碗,可是總讓自己砸了飯碗。這怪誰呢?點背,不能怨社會?

似乎也怪不著別人。但其中還是有些道理要講的。自古以來,吃飯是人生的大問題,首要問題。我們接著上邊寫的推測,如果楊誌賣刀賣得順利,他是否就動了經商的念頭呢?如果東京的自由市場管理得好,治安情況也好,沒有壞人搗亂,或許楊誌會長期經商呢?幹上一兩年,還興許真能幹出些名堂來呢。他在東京開一個“楊記舊貨店”也未可知啊。談歌曾經寫過一些關於下崗題材的小說,了解過一些下崗工人的生活,他們中間有做生意失敗了的,其中也有一些人,生意做不下去,直接的原因,就是跟牛二這類人物有關。你想啊,他擺一個菜攤兒,張三來拿一捆蔥不給錢,李四弄走幾個西紅柿不算賬,這小買賣兒還怎麼做啊?行了,收拾攤子回家吧。若講責任,責任在政府,你們這一方的治安弄不好,下崗工人再就業,就更是不好辦了。

梁山好漢各有各的生活經曆,各有各的上山落草的理由。唯有楊誌,是屬於找不到工作(飯碗),才上山人夥的。民以食為天嘛,為肚皮的事兒,造反,也算應該。寫到這裏,談歌真是無話可說了。

一忍再忍的林衝

一部《水滸傳》,使林衝成了中國人近乎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逼上梁山這句成語,真正是由林衝引發而起。一個人能引出一條成語而且流傳下去,也就不是尋常人物了。可這不尋常的人物確是不好當啊,林衝有一本血淚賬。兒時,曾隨家長看過京劇名家李少春先生的《野豬林》,唱念做打,出神入化,一個鮮活奔放的林衝,撞得觀眾滿眼。劇情殺心奪魄,至今曆曆在目。李少春先生已經作古多年,可是,那一句充滿萬世悲情的“大雪飄……”,直是穿越時空,仍在戲迷們的耳畔震撼,餘音不絕啊。

林衝,人稱豹子頭。武藝髙強,上梁山之前,是首都部隊的軍事教官。如果用現在的級別去套,應該是教授級的教官。正高職稱?雖不中,亦不遠矣!

按說,一個男人,老實本分,知書達理,有一身的好本事,又謀了一個薪水可觀、待遇不錯、有級別、很體麵的正式工作(八十萬禁軍教頭),又娶了一個賢惠美麗的愛人,還有一個真心疼你的老丈人,這不是世上的男人都能遇到的美事兒,可是林衝偏偏都遇上了。著實讓旁人羨慕啊。林衝一定很知足,他心裏的真實想法也應該是:好好在京城工作,一直踏踏實實安心幹到退休。是啊,夫妻恩愛,前程光明,小日子也過得紅火。至少是小康水平以上的好日子啊。趕明兒再生個大胖小子,那還不得樂得屁顛屁顛的啊。放到誰頭上,也是幸福的事情啊,做夢也能笑出聲來,遇到一個淺薄的男人,還不得美得走路順拐嘍,美得鼻涕泡兒都得天天冒著。而且林衝還是個很穩當的男人,不跳舞、不賭博、不泡妞、不吹大牛、不喝大酒、不打麻將、不進歌廳、不惹是生非、不招搖過市,他謙虛謹慎、戒驕戒躁、遵紀守法、一慢二看三通過、有了快感也不喊!絕不會有什麼麻煩事兒落到他的身上嘛。可是,不想什麼來什麼,什麼叫禍從天降?大概就是指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塊大石頭,偏偏砸到了你頭上。不是你不長眼,是石頭不長眼。林衝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婆讓上司的兒子看上了、想上了、惦記上了(誰讓你找個漂亮的老婆呢),這麻煩可就出來嘍。

倒黴還倒在林衝的性格上,他不是無恥之徒,他沒有能像吳起殺妻求將那樣,把什麼都勘破了,隻留下功名二字。如果林衝真是一個無恥之徒,除了功名二字,什麼也不認,那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麻煩了。上司的兒子不是喜歡我的老婆嗎?行,送給你,我再娶一個就是了。天下漂亮的女人還不有的是啊。八十萬禁軍教頭,高工資(送上了自己的老婆,必然討了上司喜歡,還不得再給長一級或者幾級工資啊,再弄一個國家貢獻獎,政府津貼肯定沒跑),再找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肯定是件容易事兒啊。就是包上三個五個的二奶,也是伸手就來的,可以上歌舞廳,隨便找啊。我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得罪了上司的兒子啊。得罪了上司的兒子,就等於得罪了上司啊。我今後的工作還幹不幹了?我的前程還要不要了?一句話,我還混不混了?

麻煩就在於林衝很在乎自己老婆,他很忠於愛情,也很看重自己的小日子,他決不肯出讓自己的老婆。這一點很讓人敬佩。寫到這裏,很是感慨當代一些人物的低下無恥,為了自己的一點兒露水前程,挖空心思,創造各種條件,堅決要求“進步”,不惜把自己的妻子拱手相讓於上司的床上。這類故事多多,讀者一定聽得爛了。且舉一個當代的例子:湖北有一個貪官,貪汙受賄,款項巨大。東窗事發之後,許多人紛紛站出來揭幕,說他罪惡不僅如此,他還欺侮過許多屬下的老婆,強迫過許多下屬的老婆跟他上床,尋歡作樂。這位貪官在法庭上聽了訴狀,當場就叫開了撞天屈。天啊,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啊,那都是他們積極主動地把他們自己的老婆給我送上門的啊。這些女人都哭著喊著說愛我啊。旁聽席上的人都愣了,應該相信誰的呢?再舉一個當代的例子,說某機關有一位年輕幹部,為了討上司的喜歡,新婚之夜請頂頭上司替自己入洞房,理由是:領導啊,我還年輕,真是沒有什麼人生經驗,您受累了,幫我檢查檢查我這個對象是不是處女?就算您愛護您下屬一回吧。事後,這位下屬還大大方方塞給領導一疊錢,說是給領導的辛苦費。無恥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今古奇觀了。寫到這裏,談歌頓生感慨,怎麼這些貪官汙吏的屬下們,就沒有林衝這樣的人物呢。如此說,今人不及古人的例子也是多多。當代詩雲:何懼頭上帽子綠,且說年底多分紅。這些人物,不提也罷。

扯遠了,打住。接著說林衝。

問題很快就發展到了僵持的局麵,林衝站到了尷尬兩難的境地。哦,你林衝的愛情觀、家庭觀都十分符合中國自古的道德標準,無可挑剔。可是你林衝得罪了上司,你美好的小日子還能過下去嗎?甭說你的前程了,連你的小命都捏在上司的手裏呢。擺在林衝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麼,你把妻子當做禮物貢獻出去,請領導的兒子笑納;要麼,你就得把高衙內這個混蛋宰了。這是不可調和的對抗性矛盾。這也是一種選擇,是一種艱難的選擇。

林衝會選擇什麼呢?

從人性的角度去體味,林衝心中當然是怒火燃燒,他一定對高公子恨之入骨了,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可是這隻是林衝心中的想法,林教頭作為一個安分守己的國家公務員,他一定會努力說服自己,第一,先不要激動,也不要衝動,更不能激化矛盾。要想解決問題,就要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第二,要相信領導,相信領導的水平,相信領導會出麵解決好這件事情的。可是實際上並不是這麼回事兒,第一,已經沒有了兩全其美的道路可走了。你林衝可以不衝動,可是髙衙內衝動啊,而且還是不可抑製的性衝動。高衙內要激化矛盾啊。第二,領導的水平你林衝能相信嗎?你的領導高俅同誌已經完全偏袒他的寶貝兒子了。當然,讀者不能一味指責林衝軟弱,可以理解林衝的複雜心境,他想調和這突發的矛盾。他隻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了,更不想把自己搞亂了,這是一般老百姓的心態,遇事能忍則忍,能躲則躲。作為旁觀者的魯智深倒是忍不了嘍,氣得嗷嗷亂叫(你魯智深氣得學狗叫也是白扯,這種事情朋友真是幫不上忙),可是當事者林衝還是忍了。或許林衝相信高公子會收斂,他相信高領導會出麵平息這場突發的矛盾。林衝當了多年的國家幹部不能白當啊,他相信領導,他早已經習慣與領導保持高度一致。這應該是他後來悲劇的起點。

《水滸傳》讀到這裏時,讀者肯定窩火,林衝你也是堂堂七尺高的漢子,怎麼能這樣窩囊廢呢?我們如果靜下心來猜測,此時林衝對高太尉抱有的那一絲幻想,應該是有理性的根據。是啊,你高太尉作為一個國家高級幹部,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著也得教訓教訓你自家的兒子吧?至少你也得動動家法吧。這種事兒傳出去,對你高領導的社會影響不好嘛。有讀者可能會說,你林衝應該主動一些嘛,你可以去找高太尉談談嘛,把真實情況談清楚,實在談不成,或者談崩了,那就通過法律解決嘛。我林衝還不跟你們老高家談了,找我的律師跟你們交涉,咱們上法院,打官司。可這是抬杠的話。林衝不是這種性格。

事情不會以林衝的善良願望為轉移,事態仍然在惡性地加溫升級,而且向底線瘋狂地衝刺,更大的危險正悄悄向林衝逼近。接下來的情節,是寫官場黑暗,髙太尉很快知道了兒子調戲下屬愛人的醜事,可是髙太尉的真實態度是什麼呢?高領導說了,我才不管什麼社會影響呢,我隻顧我在我家庭裏影響。我要當一個好領導,我首先得當一個好父親啊,我不能讓我兒子不高興啊。我兒子也是祖國的花朵啊,也是將來的國家接班人啊,他現在正是青春期,有了這種事可以理解嘛。我不能讓他心理上受到挫折啊。你林衝不同意?想不開啊,一個女人,你至於這樣小氣嗎?你不是不願意讓出這個女人嗎?那好,你可別後悔。我要幫著我兒子一塊整治你林衝。還得往死裏整。來人啊,咱們商量商量,怎麼給這個不長眼的林衝治罪。

要當好一個領導,一個高級領導,水平如何暫且不論,首先一條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還要管好自己的親戚朋友和身邊的秘書。曆史的教訓是,許多領導或者髙級領導往往過不了這一關,家屬出了問題,親戚朋友出了問題,身邊的親信出了問題,這些領導大都是護短,千方百計捂著蓋著,為其開脫。更有甚者,去幫著家屬犯罪。以至搞亂了法度,擾亂了秩序,敗壞了風氣。當代這樣的幹部不少,談歌這裏不想多說,也不好多說。讀者自己也能數出幾個因為家屬出事兒而倒台的高官來。再想想高太尉,自己的兒子,欺男霸女,不僅不製止不批評,而且還幫助自家的兒子整治被害人,這叫什麼事兒嗎?大宋朝攤上這種髙級領導幹部,能不滅亡嗎?最後宋徽宗被金國俘虜,押送到異國他鄉去流放,也算是活該!

這裏得說說高俅這個人物。一個踢球的出身。當然啦,球肯定是踢得不錯,是一個球界明星,一些重大賽事上,他肯定拿過金牌銀牌或者銅牌。要不怎麼會讓喜歡踢球的皇帝格外欣賞呢。皇帝如果不欣賞,怎麼就會讓高球星當了掌管軍權的太尉呢?有人會說,讓一個踢球的當國防部長,這不是開玩笑嗎,大家不會給皇帝提意見嗎?提也白提,皇上喜歡踢球啊。提拔一些球星也在情理之中。按照這個道理往下想,這個皇上得多混蛋啊。他祖宗在天之靈擔心不擔心啊?要是遇到這個皇上喜歡賭博呢?那天下的一些賭徒不都得提拔起來當國家幹部啊。寫到這裏,想起了“文革”時的舊事,當時上邊下文件讓全國人民“評水滸”,許多人就喜歡議論高俅這個人物。評論時言語中總帶著一種譏諷。討論起來也非常熱烈。這跟“文革”當時胡亂提拔一些幹部有關。你不就是會唱兩句嗎?提部長。你不就會跳兩下子嗎?提部長。當時的民謠發牢騷說:“爬雪山過草地,不如唱唱紅燈記。”“參加長征兩萬五,不如跳跳芭蕾舞。”說起來,官場的這類笑話,現在也有啊。不說也罷。說起來直讓人肚子裏反酸水兒,難怪有人一說到政治和官場這兩個詞兒,就嚷嚷嗓子眼兒裏泛著一股子悲哀。

是啊,像高太尉這麼一個從球星提起來的高級幹部,能有什麼領導素質呢?那他手底下的人,不就成了他腳下的球了,想怎麼踢就怎麼踢啊。先是一腳踢走了王進,再就是林衝。接下來還不一定踢誰呢?反正高太尉現在已經不踢球了,改踢人了。這種臨門一腳的功夫,令當代的球星們高山仰止。寫到這裏,忍不住問一句:高俅這樣的幹部,當代絕跡了嗎?談歌不敢舉例子了,否則會被人質詢:談歌,你小子不要含沙射影了,你到底想說誰呢?

林衝最後被逼得沒有了人生忍耐的最後底線,他終於走投無路了,唯有上梁山了,直直是沒辦法了。先是高太尉給他下了套,林衝帶刀誤進白虎節堂。便是充軍發配了。再就是一路辛苦去發配地,半道兒上還差點讓解差給謀害了,虧得魯智深暗中保護。好容易到了滄州,他大概考慮著有柴大官人麵子關照著,自己好好服刑。好好表現,日後能提前刑滿釋放,再回家接著過自己的小康生活去。這也算是一種美好的想法,這種美好的要求也不髙啊,可就是實現不了,高太尉要斬草除根,派人追到滄州來殺他。草料場一場大火,林衝險險沒被燒死。已經算是他命大了。行了,老實人給逼到這份上,算是急了眼了,還能有什麼人生底線啊?就是髙壓電線也攔不住了。殺人吧!結果陸謙幾個都被林衝宰了。讀書到這裏,讀者心中的怒氣稍稍平息了些。

說到陸謙,還得寫幾句。其實林衝倒黴,多半是倒在了這個人身上。這個人原來跟林衝是朋友。書裏講,他跟林衝是自小就在一起玩耍,應該是“發小”,還應該是老鄉,似乎還應該更親近一些,林衝還真心實意地幫助過他。結果呢,他倒是為了巴結髙衙內,使著勁害林衝。這種人,生活中很多,不妨舉一個現實的例證。談歌當年的一個鄰居,姓名不提了,姑且叫他老林。老林在機關裏當一個小公務員,工資掙得少,老林的愛人在街道上的小工廠上班,工資也不高,家裏還有兩個孩子,還有一個生病在床的老人。總之一句話,兩口子的生活挺拮據。那年趕上機會了,上級鼓勵大家下海經商,老林認真想了想,與其這樣苦巴巴地過日子,不如打拚一下。就湊了點兒錢下海了,一年多過去了,老林的生意做得還不錯,掙了錢的老林,就開了一個小廠子,加工一些小商品,效益也還好,老林家的日子就過得挺“小康”了,報紙上一宣傳,於是,老林的名聲就在外了。有句老話講得都掉牙了,可現在仍然通用: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老林的一個小學同學這年下崗了,這個人的名字也不提了,姑且叫他老陸吧。老陸聽說老林富裕了,就來找老林,說是想找個工作。老林還真熱心幫了忙,讓老陸在自己的小工廠裏上班了。結果呢,這個老陸後來可是給老林找了大麻煩。先是給老林的老婆拉皮條,於是,老林的老婆就有了外遇。然後,老陸又把老林廠子裏的東西給偷出去了不少,還把老林的許多客戶都給介紹到別的廠家了(老陸從中賺了不少好處費)。以至於老林最後,家也散了,廠子也垮了。事後,老林恨得直想撞南牆啊。這個“老陸”不就是一個現代版的陸謙嗎?您還別不相信,這社會上還真是有壞人。套用一句偉人的名言,壞人的階級消滅了,可是我們與壞人的鬥爭還存在,他們人還在,心不死。還時時刻刻想著卷土重來。還是那句老話可靠:善良的人們啊,你們要警惕!

一部《水滸傳》,唯獨林衝是被上級領導一步一步逼得無路可走,才上了梁山。其他人,大都是自己惹了事由,一屁股爛泥,擦不幹淨,也處理不了,幹脆一躲了之。與其說那些人是逼上梁山,莫不如說他們是躲上梁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往哪兒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皇上的地兒。躲?上梁山躲著去吧。那地方有點像當代社會的金三角地帶。什麼人都能去。而且好多人都還是帶著人命去的。

這梁山泊啊,真是一個不好說清楚的去處。前年去山東,有朋友帶著談歌去一路遊玩,到了所謂的水泊梁山(這裏指所謂,因為談歌不大相信,那裏就是梁山舊址,反正客隨主便,人家怎麼說,談歌就怎麼聽吧),路上一塊大青石,當地的朋友說,這即是當年林衝雪夜上梁山途中歇腳處。談歌試著坐了上去。四下環顧,隻覺山風陰陰,撲麵而來。或許有林教頭的千古悲情至今未散?

招人待見的小偷時遷

時遷,綽號鼓上蚤,這個綽號不大好理解,鼓上的跳蚤?什麼意思?談歌不明白了許多年。後來,有一個學問家告訴談歌,這不是一般的鼓,是指架在衙門口的那種立著的鼓。你想啊,那鼓麵多光滑啊。可是跳蚤能爬上去,活動自如,髙興了,還能在上邊跳舞,還掉不下來。這得是一隻什麼樣的跳蚤啊?這應該是一隻具有特殊專長的跳蚤。它如果考大學,也得加分啊。由此說,鼓上蚤大概是稱讚時遷的偷技髙明的意思。專家一級的?或者說是跳蚤群體中的特種部隊?

無須抬杠,時遷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偷,也是一個偷竊技術高超的小偷,還應該說,時遷是當代小偷們需要頂禮膜拜的“劣祖劣宗”。

時遷還是個挺招人待見的小偷。為什麼這麼說?因為讀者閱讀《水滸傳》時,往往產生這種奇怪的心理,談歌自己也覺得奇怪,覺得自己是不是神經不正常了。我怎麼會待見一個小偷呢?可以想啊,如果我們在大街上被偷兒扒了錢包,或者說我們去商場買東西,出門一看,自行車或者摩托車已經不翼而飛了。我們還會喜歡小偷嗎?肯定你不喜歡。硬要是讓你喜歡,你得罵娘。可是為什麼讀罷《水滸傳》,會喜歡時遷這個小偷呢?

這裏邊隻有一個答案:時遷沒有偷到我們自己頭上。前幾天,一個名叫張大明的朋友十分痛苦地(不是九分痛苦)告訴談歌,他從前是很同情小偷的,窮嘛!更同情那些在街上被抓獲,而遭群眾暴打的小偷,為什麼這樣啊?不就是偷了你們的錢包嗎,能有幾個錢呢?何必這樣暴打人家呢。如果有辦法,誰願意當小偷呢?小偷也是弱勢群體嘛!這是張大明的一貫理論。可是這些日子,張大明對小偷是一點也不同情了,近乎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他在街上撞見了被抓獲的小偷,他也會奮力擠進人群,狠狠打幾下子便宜手呢。為什麼?他也被偷了。那天,他的老母親住院,需要住院押金。張大明在交費的時候,五千元的現金被時遷的後人偷去了。為此事,他的老母親險險沒能住上院,差點兒耽擱了。他能不恨嗎?恨得五髒俱焚。真應了那句話了,事情不打到誰的頭上,誰不知道難受。

偷竊是一個行當,談歌相信,有了人類,就有了這種行為方式。而且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為方式。自古以來,小偷就被人們責罵著。他們是不勞而獲的具體實踐者,他們是一群像蚊子一樣偷偷摸摸的吸血者。但是也有這樣一個事實不容忽略,即常常時遷這類人物,讓人們看著高興。為什麼?他們總是偷富人啊。似乎小偷也有了階級性?是無產階級行為?饑寒起盜心嘛,偷盜都是窮人的事兒。是窮人的專利?其實這是一個誤解。時遷為什麼不偷窮人,窮人家裏也沒什麼可偷的嘛(不過得提醒一句,窮人也丟東西,賊不走空,是老理。富人們有了看家護院的,有了保鏢,賊們不容易得逞,著急了也找窮人下手。偷點是點兒。黃鼠狼專咬病鴨子的事兒並不乏見,談歌的家裏,一年丟了三輛自行車)。按照大眾的理論,偷兒們應該去偷富人,去偷那些財大氣粗的大老板們。讓那些窮兮兮的人們看著聽著也解氣。活該!誰讓你有錢呢。這種理解對嗎?

不用回避,這裏邊有司空見慣的仇富心態在作祟。也就是說,窮人看著富人有錢,眼氣。別說讓時遷們偷竊了一回或者八回,就是你們家著了天火,也應該。誰讓你們家有錢呢!這是當前一種常見的社會心理,不在談歌這篇文章的討論之內,不提。咱們接著說時遷。

時遷這種手藝在梁山上鳳毛麟角,屬於特種技能。梁山泊的主體行為是“打砸搶”,還有劫道,或者是麵對麵的真刀真槍地實幹。其實,這跟時遷的技術隻是屬於分工不同,偷偷摸摸也罷,明火執仗也罷,其實性質是一樣的,一個是巧取,一個是硬奪,都是把別人的東西拿過來,把所有權拿過來。大方向是一致的。

自古以來,關於這種搶和偷的行為,還有一個宏大理論給予支持,叫做劫富濟貧。這句話雖然流行了幾千年,您可別太信實。這裏邊至少有兩個疑問不好落實:疑問之一,劫富濟貧落實不到實處。你們劫了可是劫了,可是你們濟貧了沒有?別不是你們打著這個革命旗號,劫完之後,隻顧你們自己下館子、進歌廳、搓麻將、吃喝玩樂,揮霍一空。這裏邊沒有人能證明你們周濟了多少弱勢群體。就算是你們把偷來的一百塊錢,拿出一塊兩塊來,救濟了窮人,贏得一點兒社會讚譽,那剩下的呢?誰去査你們這個賬本呢?你們有賬本嗎?整個梁山好漢都是打著這個旗號,理直氣壯地宰了多少大戶人家啊,可是他們又搞過什麼慈善事業呢?從來也沒有聽說“梁山泊希望小學成立”的消息被報道過,從來沒有聽說過梁山好漢捐助災區多少萬美元或者人民幣。時遷從事偷盜工作已經多年了,肯定是一個偷竊行業的老同誌了,可書上也沒寫時遷偷了人家之後,有過讚助失學兒童或者幫扶孤寡老人之類的善舉。讀者千萬別輕易相信劫富濟貧這種鬼話。民國年間,談歌的家鄉匪患猖獗,也都是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殺人越貨。可沒聽老人們說過這些土匪救濟過什麼窮人。他們倒是總禍害窮人,搶糧搶錢還不說,見到哪個窮人家的閨女長得好看了,也得搶走了。此是閑話,帶住。

疑問之二,自古至今的時遷們,為什麼總盯著人家富裕戶下手呢?有本事你們也自己掙去啊。自古以來,國人看到時遷們做下這種事,往往交口稱讚,其實是一種非常陰暗的心態。或許有人遺憾,那時還沒有私人財產不可侵犯這個法律。其實,就算是有了這個法律,也沒用,中國人也不會執行。這似乎不僅僅是中國人,應該是人類的劣根性。資本主義國家也有小偷,也有劫道的。談歌想,無論哪一個國家,無論古代和今天,對時遷這樣的小偷,都應該抓去勞教。對屢教不改的,幹脆判刑。

據報紙上講,南美洲某個國家,對小偷有一款專門的法律。是從古代傳下來的條款。抓住小偷一次活動,就剁去小偷一隻手。抓住兩次,就剁兩隻手。這款法律雖然殘忍些,不人道,可是這般搞法,不僅治標,而且治本。小偷沒有手了,他還偷個屁啊。據說,這個國家的小偷基本絕跡。

中國沒有剁小偷手的做法。從古至今的做法是,抓住小偷就是打幾下子,抓到公堂上,也就是把褲子扒下來,打屁股板子。據說先人們發明這種袖律的根據是,打屁股,是為了警告臉皮。可是管用嗎?小偷要臉皮嗎?現在更麻煩了,打也不行了,打壞了更不行。前些日子看電視,一個法製欄目,說有一個小偷偷了某人的自行車,某人去追,小偷被追得心慌氣短,且慌不擇路,一下子被迎麵開來的汽車撞壞了,殘了。得,被偷的某人被小偷告上了法庭,法庭還真就判了小偷有理,被偷的某人還得賠小偷的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誤什麼工?偷盜的工作?)。這位某人大呼其冤。談歌看過這個節目之後,實在不理解了,法律如何會這樣?據說這是人本主義的具體體現。那今後在街上見了小偷還抓不抓了?如果抓,那還動手不動手?如果不動手,追上小偷就得跟小偷和風細雨地慢慢商量,講大道理:兄弟啊,您就別偷了,偷東西多不道德啊。或者說,兄弟啊,咱們商量商量,您甭偷我了,我的日子過得也不寬裕啊。大概小偷不會聽。那隻好動手抓,可萬一失了手,把小偷的身體傷了,那還得賠款?中國有如此對小偷人道的法律,是否有些縱容偷竊的嫌疑?談歌不知道現行的某些法律是根據什麼製定的,有人說是按照西方的法律精神製定的。如此說,小偷還真是渾身是道理了?那麼街上的歹徒的個人權力是不是也得保護啊?如果被某個見義勇為者出手重了些,歹徒出現了些身體上的傷害,那見義勇為者是不是也要賠償歹徒的身體損失呢?如此的法律條款,是否違背了法律的基本要義呢?這是什麼混蛋的人本主義啊!打住!這也是題外話,也不應該在本文的討論之例。咱們接著討論時遷。

好吃懶做,是偷兒行為的原始動力。小偷的行為,就是一種不勞而獲的具體實施。無論怎麼樣,小偷是不應該被人喜歡的。還是文章開頭的問題,人們為什麼會喜歡時遷呢?除了我們上邊給出的理由:時遷沒有偷到自己的頭上,人們有仇富的心態。我們還有別的什麼潛意識嗎?有。那就是國人看熱鬧的心態。如此說,隻要小偷沒有偷到我的頭上,我是一個富人也罷,我是一個窮人也罷,好了,如果遇見小偷偷人的錢包,這種好戲,誰都願意看一眼的。看熱鬧是沒有階級性的啊。看吧,反正不用買票。

國人喜歡看熱鬧。於是,曆朝曆代,街上的看客從來就多。魯迅先生曾經痛斥過這種頑劣的國風,可是至今此風不見消,隻見長。讀一部《水滸傳》,當這位時遷出場後,讀者們不都是興髙采烈地看這位技術髙超的小偷的偷竊表演嗎?

行文至此,我們不妨再重新看一回熱鬧,看看時遷是如何表演的。

時遷第一次露麵,是在翠屏山,他偶然遇到了楊雄和石秀殺人,這二位殺人之後想去梁山入夥。時遷當時正在盜墓(這位小偷是全活兒,不僅偷活人,還偷死人),他大概也沒盜著什麼值錢的東西,便也要跟楊雄石秀一起去梁山入夥,想去過那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幸福生活。於是,三人結伴而行。半路餓了,三個人就進酒店吃飯(祝家莊開的酒店),時遷嘴饞了,想吃肉,可人家店裏的肉都賣完了。如果隻是楊雄石秀,這事兒也就完了。掌櫃的,來盤宮爆雞丁。什麼?沒有?紅燒肉有嗎?也沒有?沒有就算了。我們湊合著吃點素菜吧。給我們炒個蘿卜絲吧。兩個人吃完了,嘴一抹,算賬走人。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一係列麻煩事。可是有了時遷,事情就多了。酒店沒有肉了,可是時遷還饞著呢,不是沒有肉麼?我自己動手。他偷了人家後院的一隻公雞來下酒。讓店家發現了,生氣了。我們這隻公雞是不賣的,我們是留著報時的(公雞打鳴。那時候還沒有時英鍾電子表)。你們得賠我們。時遷罵,吃就吃了,還賠個屁啊。這就跟店家打了起來。其實楊雄與石秀未必就願意打這一架,他們還急著趕路上梁山呢。可是時遷已經惹下麻煩了,脫不了身啊,那就一塊打吧。如果把時遷放下,他們兩個人跑了,也顯得太不義氣了不是?他們一邊打,一邊還吹牛,說他們三個人就是梁山好漢。讀書至此,談歌心裏有點瞧不起這三位,這麼幹實在有點兒那個了,你們不是還沒有去梁山正式報考嗎?再者,就算你們去報考了,人家還得麵試筆試呢,你們考上考不上還兩說著呢。怎麼現在就打著人家的招牌出來吹啊?如果你們想報考國務院的公務員,你們還沒有進考場呢,就在外邊說你們是國務院的幹部了,這行嗎?這有點兒招搖撞騙的味道了。打就打了,吹牛就吹牛了,你們跑了不就完事了嗎?還把人家的酒店放火燒了。事情到此,祝家莊肯定不依了。人家追了上來,把時遷捉走了。楊雄和石秀還算義氣,總覺得不能把時遷扔下不管啊。就托鬼臉杜興找獨龍崗的莊主李應去說情,央求祝家莊把時遷放了。李應也是個熱臉漢子,就大包大攬地答應了。他親自去了,誰知道祝家莊生了真氣了,就不放人,就是不給李應麵子。李應臉上不掛,也跟祝家莊打了一架,還負了傷。也翻臉了。兩個村子多少年建立起來的友好睦鄰關係,為了一個小偷,至此也斷交了。楊雄石秀也趕緊上梁山去求救了。您說這麼一個小偷惹了多大的麻煩吧。

寫到此處,也真是替時遷先生感慨啊,時遷先生真是生不逢時啊,這件事如果放在當今的社會,大概就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楊雄石秀一定會找律師,先把祝家莊告上法庭再說,不就是偷吃了你們一隻雞嗎,你們就能把時遷私下給關押了,這叫什麼?這是非法拘禁。你們肯定也動手打人了,驗驗時先生身上有傷沒有?有傷,這就更不對了,你們這叫故意傷害。官司打到法院,祝家莊肯定得輸啊。還得賠償時遷先生的精神損失,醫藥費營養費更得掏。如果時遷再耍開了賴皮,躺在醫院裏死活不肯出來,今天喊腦袋疼,明天嚷嚷屁股疼,祝家莊就真算是沾上了,那醫療費還不得掏老鼻子了啊。

可那時候似乎不講這種法律,祝家莊關押時遷完全是正當防衛。誰讓你偷我們的雞吃了?我們祝家莊的雞是你能隨便偷的嗎?你時遷的牙長齊了嗎?你配偷著吃嗎?那是一隻什麼雞?那是我們酒店的報時器。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也是活該。你還冒充梁山泊的土匪,這罪過就更大了。殺了你也不屈啊。

可不是嘛,想想上邊這些事,不都是時遷惹的禍嗎?起因就是為了吃人家一隻雞。值得嗎?晁蓋一聽就來氣了,他差點喊人把楊雄和石秀推出去殺了。你們還要不要臉啊?你們是一幫什麼爛人啊?偷人家雞,還打架。還打著我們梁山的旗號。梁山能收你們這種下三爛的人物嗎?《水滸傳》裏,晁蓋從來沒有刁難過哪一個來投奔梁山的人,對楊雄石秀大發光火,這似乎是第一次。也足見這種偷雞摸狗不要臉的事在當時多麼不招人待見啊。這事兒放誰身上也得生氣,偷人家的東西,還冒充是梁山好漢。傳揚出去,不丟大人了啊。梁山泊作為一個掛牌上市的企業,當然要注意企業形象了。

所以說,是時遷引發了梁山與祝家莊這場戰爭。

還有一種說法,宋江審時度勢,利用了時遷這次偷雞事件,宋江早就想著攻打祝家莊了。一則,宋江剛剛上山不久,當了第二把手,還寸功未建呢,他想表現表現,做點兒事情樹立一下自己的群眾威信。二則,談歌猜測梁山一時招工太多,拖欠工資的事情也是有的。逮住祝家莊這樣一個小康村,不得狠狠宰一家夥啊。給大家夥發發獎金。鼓勵一下大家的積極性嘛。於是,梁山也就將錯就錯,時遷就是我們的人,怎麼了?不就吃了你們一隻雞,一隻破雞能值幾個錢啊?你們就隨便抓人。這一架算是打定了。打!

從來戰爭都需要借口。時遷給梁山送來了一個非常好的借口。

祝家莊戰役結束之後,時遷正式上了梁山,還是挺受重用的。每逢大的行動,總是讓他先去探路。他有偷雞摸狗的技術嘛。他最後死在了征方臘的戰役中。死了也就對了,他不死也真是個麻煩事兒,想啊,作為一個小偷,回到朝裏,皇上封他當什麼官啊?不給他個官兒當吧,他還是立了功了。給他官當吧,可他還是個小偷啊。他那賊性能改嗎?他敢天天偷國庫。

替皇上想想,皇上也為難。沒法兒安排啊!

被綠帽子逼上梁山的楊雄

楊雄綽號病關索,是薊州城裏的兩院押獄,兼任市曹行刑首席劊子手(應該是法院法警隊長這樣一個身份),是國家司法幹部,當然就是國家公務員了。如果套用現在的級別,他應該算是副處,或者是正科?反正官兒不會太大。如果把楊雄這樣級別的幹部放在首都東京城裏,就算是他腦袋上頂著一隻放大鏡,也顯不著他啊。可是,在薊州這樣一個中小城市裏,他應該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這就應了老百姓的話,做官別上京城。寫到這裏,想起了一個笑話,去年,河北某縣的一位縣長的兒子,大學畢業留在了北京就業。縣長太太非常髙興啊,花錢給兒子在北京買了一處房子(讀者或者有疑問了,北京房價那麼高,縣長家的錢哪兒來的?這個問題不在本文討論之列),預備著將來兒子結婚使用。兒子還沒有結婚呢,縣長太太先去了北京,一則,想替兒子先試住一陣子;二則,也想過過北京人的生活。可是,她去了沒有一個星期,就宣布試住結束,就氣急敗壞地給縣長打電話:你馬上派人接我回去,我一天也等不了了!為什麼?後來,她不滿意地說,“北京也人太牛了,誰也不答理我。還嫌我老土。”唉,這位縣長太太怎麼就不明白呢?你老公這個縣長在縣裏肯定是一個官兒,肯定是最大的官兒,你這個縣長太太,在縣裏就是大人物的身份了,誰見了麵都得拍馬溜須哄著你啊。可是到了北京,你算哪棵蔥呢?沒有你顯擺的地方啊!這又是做官莫進京的一個實證。閑話。帶過。

書上講,楊雄本是是河南人,跟著叔伯哥哥來到薊州落了戶口。叔伯哥哥在本地當過知府,也就是市長。後來叔伯哥哥大概調走了(書中語焉不詳),新任市長大概看在前任的麵子上,也照顧了楊雄。不然,法警隊長這樣一個位置是不會給楊雄的。這可是個肥缺啊。這樣看來,楊雄在薊州是有背景的。這樣一個有背景的幹部,娶上了一個美麗漂亮的老婆也應該,後來讓老丈人開一個肉鋪也應該,讓工商稅務部門少收點兒管理費也應該。可是好事總不能都讓你楊隊長一個包圓兒了啊?好比天上掉下來一籮筐餡餅,總不能張張都砸在你楊隊長一個人的頭上啊。這就遭人忌恨了。於是,某一天,楊隊長就在街上遭人哄搶了。哄搶的人不是一般的潑皮(一般的潑皮誰敢搶法警隊的楊隊長啊?找死啊),是當地駐軍的幾個士兵。石秀這時候出來了(應該說句套話,這是閃亮登場),三拳兩腳就給楊隊長解了圍。

其實,石秀也是多此一舉,有借機巴結楊牢頭之嫌。沒有石秀,那幾個軍漢也成不了事兒。就算是他們搶了楊雄,可是他們跑得了嗎?楊隊長在這城裏總算是一霸啊。一個電話,110就得立刻出動,就得全城戒嚴。聯防隊員們也都得出來。也有聰明的讀者懷疑這是石秀下的套子,事先買通了幾個軍漢,上演了這出拔刀相助的好戲給楊雄看。談歌細看全書,似乎也沒有交代這條暗線。隻能算是明眼人的大膽懷疑。沒有根據。

石秀也是一個沒工作的人(書中講,他自稱是南京人,跟著叔叔做販賣牲口的生意,叔叔半路病死了,折了本錢,便賣柴為生),大概正發愁如何在薊州城裏找份工作呢。如此一場架,與楊雄這個地方司法幹部相遇了。石秀多有眼力架啊,馬上就跟楊雄套上瓷了。一口一個“哥”啊“哥”地叫上了。楊雄仗義啊,“行了,兄弟,你不就是想找個工作幹嗎?好辦。我家裏就有買賣。”於是,石秀就留下在楊雄家裏幹活了。幹什麼?楊雄的老丈人潘老先生開了一個肉鋪,石秀每天跟著楊雄的老丈人賣肉,石秀還當會計,(由此看石秀有文化,至少是中專畢業。否則怎麼能當會計呢?可能石秀還有會計證呢。如此說,他上邊跟楊雄講的,他是跟著叔叔販賣牲口,後來又賣柴為生,是說瞎話了。大概是想把自己說得慘兮兮點兒,好博得楊隊長的同情吧。)估計工資也不會太低。肯定不能是白盡義務。也算是高級打工仔?可話講回來,這應該是雙贏的事情,楊雄肯定也賠不了,否則他為什麼要用石秀這個進城的民工呢。這裏邊楊雄也應該有賺頭兒。

作為一個進城打工的民工,能有機遇與市裏的一個有權有勢的司法幹部結識上了,又找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石秀這個“楊記肉鋪”的臨時工,算是幹定了。如此發展下去,日後石秀在薊州城裏找個媳婦,生兒育女,過上富裕生活,也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可是,誰能料到呢?一件石秀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至此,石秀在薊州城裏安家落戶穩步發展的人生理想,全部破滅。

生活中有一個屢試不爽的常理:人生大概不能太順利了,太順了就要出事。古人講,福兮禍所倚。大概是講幸福和倒黴往往糾纏在一起。楊雄就一頭撞在了這個常理上了,楊雄這種吃穿不愁的小日子開始短路了。如果楊雄的家人與鄰居的關係再差些,街坊四鄰就會私下裏咬牙切齒地幸災樂禍:該!讓你美!

出現的事情還真不是小事。石秀發現了楊夫人的婚外情。這對楊家來說,當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而且對石秀來說,也同樣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楊雄的夫人潘巧雲女士,感情出軌了,她愛上了一個和尚。而且事情還具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楊夫人與這位和尚已經愛到床上去了。這是一種自己非常美好,別人看著非常不美好的愛情。石秀作為一個旁觀者,他應該怎麼辦呢?一般來說,石秀對這件事情應該有兩種處理方法:第一種處理方法,就是裝看不見。這樣做,是少管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用自由主義觀點處理的原則就是,事不關己,髙髙掛起。你楊夫人願意愛就隨便愛嘛。你就是一年愛出一對雙胞胎來,關我石秀屁事?用現代生活觀點處理問題的原則即是,要充分尊重潘巧雲女士的私人生活空間,也避免了跟宗教界打交道。一個和尚嘛,管他幹什麼呢?可如果這樣做,石秀便有了道德風險,試想啊,將來一旦楊夫人的婚外情暴露了,楊雄會怎麼看石秀呢?“我說石秀啊,咱們還是不是哥們兒啊?你小子都事先知道了,總該告訴我一聲啊。你他媽的真不夠朋友。”石秀將無話可說。這是對不住朋友的道德風險。

第二種處理方法,實事求是。石秀既然知情了,跟楊雄說一聲就是了。這樣做也算對得起朋友。“楊大哥,咱哥們兒可是不錯,這事兒我可是告訴你了,你可是本市的知名人物,還是國家幹部。有頭有臉兒啊。大嫂這樣亂來,對你影響可不好。你看著辦,趕緊處理一下。不能再擴大事態了。”可是,如果石秀這樣做了,風險也很大,石秀有法律風險。你石秀在現場沒有抓住什麼,你有現場錄像嗎?你有證據嗎?你憑什麼在人家丈夫麵前胡說八道?外人要罵你多事兒,罵你唯恐天下不亂,罵你挑撥人家夫妻關係。楊夫人要是請律師上法庭告你石秀一個誣陷罪,你還真得兜著。裴如海和尚要是起訴你,這官司你石秀也得輸。所以講,石秀如果跟楊雄挑明了這件事情,他就要擔當法律責任的風險。

如此看來,無論如何,石秀都要擔待一份風險。他隻能選擇其中之一。思前想後,石秀還是告訴了楊雄:楊大哥,大嫂外邊有人了。

古今中外,天底下大概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讓老婆給自己戴上一頂綠帽子的。誰聽了這種事,都得生氣。生氣是正常反應。不生氣就不正常了。可是生氣歸生氣,你也得沉得住氣。俗話說,捉奸要雙啊。你得穩住神,逮個正著再說嘛。偏偏楊雄是一個二百五,他喝了點酒,嘴上就沒有一個站崗的了,他回去就大罵潘巧雲:“你他媽的怎麼出去亂搞啊?”潘巧雲多聰明啊,哦,肯定有人在我老公麵前說什麼了,不然恩愛的老公怎麼會罵人呢。這多嘴多舌的會是誰呢?一定是石秀。楊夫人反應多快啊,當下就反咬一口,“哎呀,老公啊,石秀調戲我不成,才給我造謠的啊。老公啊,你怎麼就信他的鬼話喲,這個石秀啊,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他自一進咱們家門就打我的主意呢。我是看著你們是朋友,才強忍下了委屈沒有告訴你啊。你這交得什麼朋友啊?哦,我不順從他,他就給我造謠啊。老公啊,你可得給我做主啊,不然我就真活不了了啊。”這是自古以來,有奸情的婦人通用的老套招數。接下來,楊夫人就會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要不怎麼說楊雄是個二百五呢?他就半信半疑了,是啊,我老婆說的有理啊,我們畢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你石秀算什麼啊。哦,鬧了半天你是打我老婆的主意啊。“行了,老婆啊,你也別鬧了,明天我讓他走人就是了。睡覺吧。”寫到這裏,談歌心下頓生感慨,奉勸當代的哥們兒,你遇到這種事可千萬別急著學習石秀,你得先看看你那哥們兒是不是楊雄這樣的二百五。你要真是遇到了這麼一個二百五啊,你趁早兒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也別說了。綠帽子就先讓他戴著吧。反正他也是戴上了,多戴一天兩天也沒什麼。

寫到這裏,談歌有點兒替石秀冤枉。不禁又想到有一些文化人讀《水滸傳》到此,便開始無聊地猜測,他們硬是懷疑石秀是暗戀上了潘巧雲。他們分析,石秀去向楊雄揭秘,完全出於忌妒那位和尚。就跟一些文人懷疑武鬆一樣,讀過一篇三十年代的小說,寫石秀對潘巧雲單相思的。寫石秀的性心理躁動,寫石秀看到潘巧雲跟裴如海親熱,就心中火燒火燎。這就有點兒無聊而且透頂了。這應該是小說作者自己喜歡潘巧雲,就借著石秀說自己的心事兒。這是閑話,帶住。

石秀大概也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到這樣一個結果,是啊,我可是好心好意的啊,怎麼會是這樣一個難堪的結果呢?自己挺夠哥們兒的啊,可是怎麼會讓哥們兒給誤會了呢?好像自己不夠哥們兒了呢?石秀這一腳算是踩進爛泥裏,幹淨不了了。楊雄做得還挺絕,第二天就讓老丈人關了肉鋪子,歇業了。這明擺著讓石秀走人嘛。石秀算是失業了。讀到這裏,讀者會感覺一陣寒氣在心頭陣陣掠過。這世道還有人情嗎?什麼哥們兒啊,兄弟啊,豈不是全成了扯淡了嗎?讀者或者還顧不及說什麼人情冷暖呢,便知道石秀已經起了殺心。如果說,石秀對潘巧雲的惡感,先自出於對楊雄的愛護,現在則全是為了自己的名譽,他一定要抓這一對狗男女的現行,洗刷自己的恥辱。寫到這裏,談歌也得批評石秀幾句。你交哥們兒不錯,你對哥們兒交心也沒有錯,可是你得看看對象啊。楊雄這哥們兒,耳朵根子軟,嘴上也沒有個把門兒的,你說話當然得小心點才是啊。你沒有現場錄音錄像,你多什麼嘴啊?也有同情楊雄的讀者,他們認為,楊雄挺仗義的,雖然相信了潘巧雲的一麵之詞,但是楊雄並沒有為難石秀啊?楊雄並沒有給石秀難堪,隻是關了肉鋪子,示意石秀走路。如果換成當代一個心眼兒小的,聽信了老婆的胡話,還不得拎著菜刀找石秀玩命啊?“姓石的,你為什麼調戲我老婆?”楊雄沒有這麼幹,證明楊雄是個厚道人。這也算是一說。

等石秀殺了裴如海之後,把一些物證堆到了楊雄麵前,楊雄便醒悟過來了(萬幸,他還沒有糊塗到底)。楊雄也登時起了殺心,媽的,我得殺了這個娘們兒,她竟敢給我戴綠帽子。書看到這裏,談歌覺得楊雄這人也太愣了些。不就是老婆有了外遇了嗎,你跟她離婚就是了。那時離婚也容易,不用上法庭,連財產都不用分割,你放屁的工夫就能寫一張休書。讓她滾蛋。完事兒!你犯得上殺人嗎?石秀還在一旁拱火,楊大哥,我看行,殺了這女人,咱們就上梁山入夥去。那地方聽說不錯,大碗吃酒大秤分金,多自在啊。比你當這個小公務員可強多了。這時候顯得石秀不夠意思了。你一個沒工作的人,你敢情好辦,在肉鋪子當會計是吃飯,上梁山也是吃飯。可楊雄不能跟你比啊,他可是有一份好工作的國家正式幹部啊。收入也不低,待遇也不錯,年底獎金一定也不薄。說丟就這麼丟了?

可是楊雄的愣勁上來了,誰能勸得住啊?(也沒有人勸,他身邊就一個石秀,還一勁拱火呢)殺吧。不能在家裏殺,得上翠雲山去殺。此時此刻顯出了石秀的機警。他沒有親自去殺潘巧雲,而是用了楊雄的手。楊雄在翠雲山,用殘忍的手法殺人,石秀冷靜地在一旁觀察。我們已經很難考據,石秀在殺人現場生發出的那種報複後的快感。

讀書至此,讀者一定會感慨:拚命三郎,有心眼兒啊。有讀者評論說,石秀此人陰毒啊,是一個不可得罪的小人。這個結論的根據是,不就是潘巧雲在她丈夫麵前給你造了幾句謠嗎,你也不至於非拱著你哥們兒殺了老婆嘛,值得嗎?至於嗎?非得弄出人命來,你才解氣?這種評論,自有道理。

我們回過頭來,再仔細想想,楊雄是被潘巧雲惹得怒火中燒才殺人,才上梁山的。由此說,一個男人娶什麼媳婦十分重要。如果楊雄娶的不是水性楊花的潘巧雲,而是一個老實本分一心過日子的女子,他根本不會被戴上一頂綠帽子,也就不至於殺人,楊雄有一份好工作,在本市也是知名人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愁吃,不愁喝,他幹嗎非得上梁山啊?也有人講,楊雄實在不應該結交石秀,如果不是石秀,潘巧雲那點婚外情也不會給發現。就是發現了,換上了別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沒看著,也就沒事兒了。潘巧雲跟那裴如海就是再好上些日子,玩夠了,也就拉倒了。或許是逢場作戲呢。可是偏偏讓石秀趕上了。好,趕上了就算趕上了。你石秀也不至於挑唆著楊雄殺妻啊。

楊雄上梁山,到底是因為石秀呢?還是因為潘巧雲呢?一本糊塗賬。但是,他的確是被一頂綠帽子逼上梁山的。

寫到這裏,有些替楊雄感慨,他為了一個女人,丟掉了自己的正經職業,值不值呢?再說,潘巧雲跟裴如海事情的真相如何呢?如果說裴如海是潘巧雲的初戀情人呢?二人偶爾舊情複發一次,也不值被殺了啊。講一個當代的例子,某省的法製報上講過一件案例,說有一個副市長,工作幹得不錯,老百姓也愛戴,夫妻也恩愛。可是出事了,他的夫人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與一個老同學拉扯上關係了。二人多年不見,格外親熱,由大家聚會發展到了單獨約會,由酒桌上,發展到了床上。結果被人捅到副市長的耳朵裏。這位副市長怒火中燒(這是人之常情,不怒火中燒就不對了),竟然一怒之下,把夫人給殺了。副市長也自殺了。這位副市長剛剛四十歲,正是幹事業的年齡,而且精明強幹,前途很大著呢。如果從愛情觀點上去看,或許副市長愛得太深了,不許可夫人對他懷有二心。可是值得嗎,夫人紅杏出牆,無非是兩種可能,或者是一時把持不住,掉進了溫柔陷阱,事過之後,她會後悔莫及,便回頭是岸了。你副市長原諒就是了。或者夫人發現了新的彼岸,人家不再愛你了,怎麼辦?你副市長先生就走開嘛,就像歌曲裏唱的那樣:如果你有了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你殺人幹什麼呢?為一個已經不再愛你的女人,你值得把生命和事業都搭進去嗎?這是不是有點兒缺心眼兒了?

從這個觀點上講,楊雄沒有必要殺人。石秀先生在這場凶殺案中,的確起了特別不好的作用。是他一步一步把楊雄引向殺人現場的。由此說,楊雄是不是有些交友不慎了?

從《水滸傳》的後來給出的情節看,楊雄應該是石秀的陪襯。二人上了梁山之後,楊雄基本上沒怎麼露大臉。也就是說,沒怎麼受重用。而石秀倒是挺受領導賞識,上級總是常常給石秀派下任務,石秀的任務也總是完成得不錯,在梁山上也算是露了幾回大臉兒。這人比人,真是不能比啊。不過楊雄倒沒有露出什麼忌妒的意思來。也沒喝多了出去亂吹:你們說石秀能幹啊?什麼啊,哼,當年如果不是我收留他,他能有今天啊。他過去就是我們家肉鋪子的一個記賬的啊。楊雄從沒有這麼說過。算是一條漢子了。

如此說來,楊雄真是一個厚道人啊。

柴進真是義氣嗎?

柴進,綽號小旋風。何許人也?《水滸傳》裏的一個重要人物。讀罷《水滸傳》,我們還會發現,柴進是反政府的中產階級的代表人物。這個人物出場,是由林衝發配,路過柴進的地麵時,帶出來的。作者是非常高明的,一個人物在重要關口,帶出另外一個重要人物。比較起來,當代的許多作家就差多了,重要人物往往成了符號,人物沒有性格,往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彩深描,筆下的人物給讀者的印象還是不深刻。別誤會。這裏沒有貶低當代作家的意思。如果說有人寫得不好,寫得很臭,當然有了,比如談歌。

且說,林衝作為朝廷的一個重要犯人(高太尉親自定罪的犯人啊。暫且不管林衝是不是冤案),初次與柴進見麵,柴進竟然是熱情招待,又是請吃飯,又是給錢花(如果趕上現在的條件,柴進敢請林衝唱歌洗澡泡妞)。讀書讀到這裏,讀者大概都會眼睛一亮,心裏的血也會跟著火熱了起來,激情湧動,被柴進的行為深深感染。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不畏權貴,不避嫌疑,形象髙大偉岸的民間鄉紳,威風凜凜地站在了我們的麵前。可是,再細讀下去,我們才會知道,這是一種誤讀,柴進的種種表現,絕不僅僅是柴進豪爽性格的體現,這裏是有其深層的社會原因的。

首先是政治原因。(讀者不要罵,你談歌怎麼又要說政治了。柴進的確是一個政治人物)我們先要定位柴進的身份。他內心深處應該對當朝政權一千個不滿意,一萬個不高興。何止是不滿意啊,而且是萬般仇恨,這應該是柴進骨子裏邊的東西,抹不掉的。為什麼?大宋的天下,是老趙家從他老柴家搶去的啊。國家的戶口本上的戶主,本來姓柴啊,憑什麼改姓趙了。柴進能不仇恨嗎?當然,老趙家還算心慈手軟,沒有把老柴家斬盡殺絕。還發給他們護身鐵券(按特殊公民待遇),估計還得按月發給他們一定數量的屬於社會保障的工資,而且一定會非常豐厚(讀史書,看出老趙家對老柴家後人的生活,都一直照顧得不錯)。按說,這種政治待遇和經濟待遇算是不錯了吧(肯定還有其他經濟上的優惠政策,比如老柴家想辦企業,就可以幾年不納稅之類。書上沒有寫,不好硬猜)。可是柴進能知足嗎?肯定不知足!你們這趙家天下原本是我們柴家的,憑什麼你們硬給搶走了?哦,你們老趙家現在給我們老柴家一點兒優厚待遇,我們就滿意了?不可能!柴進的這種政治立場先天具來的,是骨子裏的,也是鮮明的,更是堅定的,他不可能在政治上與當朝合作。哪怕把他弄到政協或者人大當個委員或者當個常委,也不行。他屬於人還在,心不死,妄圖恢複他們失去的天堂的那一撥兒人。

談歌動筆寫“閑話《水滸傳》人物”之前,有朋友也與談歌討論過柴進這個人物。朋友說,老趙家實在是婦人之仁,就應該把柴家趕盡殺絕,省得出現柴進這樣一個不可能改造好的反政府骨幹分子。談歌不大同意這種觀點,殺不殺老柴家全家,這得考慮當時宋太祖的實際情況。除去宋太祖性格上的原因,從客觀上講,當年宋太祖上台,沒放一槍一炮,屬於兵不血刃,是用和平的方式辦理了交接班手續的,他也不好意思剛剛上台就翻臉,就動殺機啊。你想啊,人家都把皇位乖乖地交給你了,你還要滅人家的九族啊?在常情常理上說不過去嘛。這裏邊還有一個與舊政權和平過渡的政治策略呢。這個話題不在本文討論之列,按下不提。

再說說柴進居住的環境,柴進住的這地方,渤海郡,本來就是強人出沒的地方,距離中央勞改大營滄州很近,是京城到滄州的必經之路。京城裏一些被捕獲的黑道人物,還有一些犯了法的權貴們,大都被押到滄州監獄裏來勞動改造。一些刑期滿,解除了勞動改造的犯人,包括一些被大赦的犯人,釋放之後,也必須經過這裏。來來往往,柴進的莊子便成了民間招待所。這些人路過此地,免不了小住幾日,柴進當然要熱情招待,便自然會與他們熟識了。柴進便從情感上籠絡住了這些人。注意,柴進這種好客的作風,絕不是柴進性格決定的,這應該是柴進的政治本能決定的,一切反政府的人,一切被政府劃為另類的人,一切有案子在身的人,柴進都要盡其所能,都要以最大的熱情結識他們、保護他們、團結他們,盡力與他們結成反政府的統一戰線。這種鮮明的目的性,就構成了柴進熱情好客的行為方式。按照書中所寫,柴進與江湖上的人物,不分青紅皂白,無論正派反派,一概全都交往,仗義疏財,熱情讚助,酒足飯飽之後,當然還要互相留下通訊地址,手機座機小靈通號碼,以及郵編網址等等,便於長期聯絡感情。提及小旋風柴進,黑道上沒有不知道的。再講官道上的,連鄆城縣負責治安的公安幹部雷橫、朱仝二位,都是柴進的座上賓,成了他赤膽忠心的鐵杆兒弟兄。柴進已經不是單單的前朝遺老遺少,他已經是一個具有極大的廣告效應的品牌了。柴進在黑白兩道的影響,不是很大,而是巨大,這已經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兒了。“小旋風”這三個字,已經是一個黑白兩道的老字號了。我們還能簡單地認為柴進的慷慨大方、為人豪爽,隻是性格上的特點嗎?絕對不能這樣認為。柴進與各色人等精心聯絡的目的,一開始就是帶有很強的政治色彩。核心實質就是反政府的。

一部《水滸傳》,對豪爽仗義之舉,寫出了許多人物,首推應該是宋江,及時雨嘛。再者就是柴進。如果我們粗粗看來,柴進待人接物的行為方式與宋江似乎非常相似。應該在伯仲之間。但是,他與宋江卻是形似神不似。幹脆說,這二人的行為目的完全是兩回事兒。

我們分析一下柴進與宋江的區別。

宋江與朋友的交往,一開始就屬於純粹的民間個人行為,是他的性格所致。不管認識不認識,隻要你銀子困住了,找到他,他都能熱心幫忙,助人為樂,有一種當代“雷鋒精神”的感覺。幫不了一百塊,還幫不了三十塊五十塊啊。民間稱他是及時雨,大概就是指他這種熱情的性格。簡單地說,宋江的仗義,出於他的人生態度。他為人仗義疏財講義氣,卻並無任何政治野心。其感染力,非常清純正派。宋江隻是在上了梁山之後,在交朋友方麵,才有了較明確的工作需要。

柴進與人的交往則與宋江不同,他一開始便有明確的政治目的,具有黑道政治組織的行為方式。他的仗義、義氣、豪爽、熱情、助人,與其說是他的性格使然,莫不如說是他有著極深的心機。是政治上的需要。作為一個前朝的遺老子弟,他何嚐不想複辟呢?他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就要聯係一切與政府作對的人,包括對政府持失望態度的人。幾乎所有的囚犯,到了他的莊上,他都要親自出麵,熱情款待。一切稍有些本領手段的人(包括洪教頭這樣表壯裏不壯的偽劣假冒產品),他都要真心實意地網羅進來。他在為梁山提供一些必要的經濟支持外,還為梁山保護和培養並輸送了大批的幹部人才。如果按照當代的資本投資的觀點,柴進的大量資本注入了他對梁山泊這個新企業的扶植上了。在柴進眼裏,梁山泊的確成了柴進對政府進行恐怖襲擊的理想“基地”。如此估計柴進,無論怎樣講,也不會過高。

讀《水滸傳》讀到柴進時,讀者往往會產生疑問和擔心,像柴進這樣的人,既然如此反抗政府,如何不早些上山入夥呢?他可是時刻都有被捕的危險啊。是啊,像這樣一個與“基地”組織有著密切聯係的黑色據點,或者可以不容置辯地說,梁山泊這個“基地”組織的許多恐怖襲擊,最初的設計,大都出自柴進的客廳裏,官府的一些耳目,不會不知道吧?柴進這樣放心大膽地住在官府的視線之內,他難道不知道危險嗎?萬一哪天公安部門對他采取突然襲擊式的搜查,他家裏肯定會搜出梁山分子。豈不是人贓並獲了嗎?

其實,讀者這種擔心完全沒有必要。柴進所以能夠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存活,是因為官府腐敗。一些官府的幹部早已經被他拉下水了,有的已經成為了他的保護傘。如雷橫、朱仝這些人,本來就是官府的政法幹部,他們卻與柴大官人稔熟得很,交情甚厚。他們如果不追查柴進,那麼別人管得了嗎?談歌相信,官府案頭關於柴進與黑社會有聯係的舉報信,肯定有許多。可是誰能去査呢?或許這許許多多的舉報信,就在朱仝、雷橫這些政法幹部的辦公桌上壓著呢。如果群眾質詢,他們會說,已經交領導批示去了,你們著什麼急嗎?如果領導追問,他們會說,已經查過幾次了,柴先生也沒有什麼問題啊。再往深裏想,或許雷橫朱仝之流的頂頭上司就是柴進的朋友呢。他自己就把這事情壓住了,有個風吹草動,他一定會親自給柴進打電話,老柴啊,這些日子風頭緊些。你多加注意啊。你家裏那些朋友就別上街了,公安部門正通緝他們呢。小心點兒啊。

這應該是柴進雖然身處險地,卻長期不受官府追査的真實原因。

讀者都知道,廈門在上個世紀末出過一個賴昌星,這個人是個大走私犯,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猖獗地幹了多少違法活動啊。誰管得了?當地的政法部門都幹什麼去了?案發之後才知道,連公安部副部長一級的幹部都給他通風報信喲,這可不是雷橫、朱仝這種地方上的小幹部啊。試想當地政府中一些官員們,不全都是他的朋友嗎。抓他?抓什麼抓?如果不是中央一級的領導下令,賴昌星還是巋然不動。再說一個小點兒的,河北有一個農民企業家,也是黑白兩道,綽號“路路通”,多年以來,幹了不少擾亂社會治安的壞事兒,群眾反映強烈,舉報信雪片兒似地往政府寄,可是當地公安部門就是抓不了他。為什麼?當地的官員中有他的保護人嘛。至到後來,他因為賭博鬧出了幾條人命,記者調査之後,寫了內參到了中央,上邊追查下來,當地的官員們也護不住了他,這才抓了。

柴進也是如此,僅靠地方官員,是奈何不了他的。讀到高唐州這一回,我們才有感觸,要想解決柴進這樣的帶有政治傾向的“黑道”人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非政府髙層的勢力拍板之後才可以動手解決。

解決柴進的問題,帶有很大的偶然性。起因是柴家惹怒了高唐州的知府(相當於市長)高廉。如果是一個一般的市長,也奈何不了柴進。可是這個市長是一個硬核桃。

高唐州的市長高廉,有著很強大的政治背景,他的哥哥是當朝太尉高俅(或許是叔伯哥哥,怎麼前幾回沒寫呢)。這樣一個有背景的髙市長,其勢力和氣焰是可以想象的。如果說高市長與柴進家裏發生了矛盾,市裏的一般幹部可就保不了老柴家了。其實,老柴家也不敢與高市長過不去,髙市長與柴家發生矛盾是一個偶然的原因。

話說髙市長的小舅子殷天錫先生,他仗著姐夫是市長,大概也做著不小的生意。市長的小舅子做生意肯定好做啊。現在也是這樣,某個市長或者市委書記的小舅子小姨子開公司,不也是財源茂盛嗎。殷天錫先生看中了柴進叔叔柴皇城的私家花園,(或許高市長的小舅子是搞房地產的?想利用這個花園搞開發?)伸手就朝柴皇城要。柴皇城大概覺得自己有中央政府頒發的護身鐵券,自己又是特殊公民,市長來了嘛,我還可以與你談一談價錢,市長的小舅子算什麼東西?不給!這一下就惹惱了髙廉的小舅子。不給?好,我得找你的麻煩。得,兩邊就打起來了。柴進著急了,他匆匆忙忙去了叔叔那裏,得想個辦法擺平這件事啊。辦法還沒有想出來呢,這位市長的小舅子又找上門來了。湊巧李逵正在柴進身邊呢,兩下裏話趕話,就吵翻了,李逵就出手了,就把高市長的小舅子給打死了。這還了得嗎,高市長是什麼幹部啊?他可不管你柴進是什麼特殊公民,你就是人大代表,或者政協委員也不行,抓!李逵跑了,髙市長就把柴進下了大獄。公安部門把柴家也封門了。柴進的莊子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啊,這是梁山在城市的聯絡站和交通站啊。由此,梁山非常被動地卷入了整個事件,舉全山的兵力打下了髙唐州,柴進的身份至此徹底暴露,柴進的莊子也上了中央政府的清除名單。柴進才不得不正式上了梁山。

談歌讀到此處,便有了聯想,如果似高廉這樣有背景、有後台的幹部,先前是沒有機會結識柴進(或者說是柴進沒有機會結識髙市長,高市長也沒有把柴進放在眼裏),如果髙市長與柴家結識了,如果再與柴進交往時間長了,高市長會不會也被柴進拉下水,成為柴進的保護傘呢?順著這個思路再往下想,如果柴皇城不那麼財迷,也別覺得自己是前朝的遺老子孫,就跟市領導耍牛皮。你高市長的小舅子不是要我的私家花園嗎?給!您不就是想搞房地產嗎?我支持!這是咱們市裏的大事兒。什麼地皮費啊、賠償費啊、搬遷費啊,也不管什麼費用吧,那才值幾個錢啊,殷先生,您甭給了。您還看中我家什麼了,隨便拿。我老柴家就求您一件事兒,我們特別想結識一下髙市長,您給我牽牽線兒怎麼樣?殷老板肯定能同意,這還不容易嗎?好辦。改天我帶著你們去我姐夫的辦公室,你們跟他聊聊,交個朋友。這樣一來二去,就或許跟高市長拉上關係了。逢年過節,再送點禮,這就混成哥們兒了。髙市長再低價批給你柴家一塊土地,你柴家也搞房地產吧。咱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柴皇城如此掙下來的錢,不得頂一百個私家花園啊。柴皇城這叫鼠目寸光,光盯著芝麻粒兒,看不著大西瓜。不會算大賬嘛。如果真是這樣,這高唐州一戰,就根本發生不了了。那柴進這個地下的梁山基地,還要存在更長一些時間。那還得為梁山泊做多少貢獻啊。

寫到這裏,柴進這個“小旋風”的綽號。真是值得思考。這應該是一個反政府的“旋風”。談歌讀到柴大官人的情節時,總有些陰森的感覺,知道他是什麼鳥兒變的了。談歌絕沒有借古諷今的陰暗心理,可是似柴進這樣的人物,當代並沒有絕跡,或許他們並沒有柴進這樣明確的與政府相對抗的思想或者動機,但是這種人物的確是危害社會的黑暗人物。在他們的周圍,像雷橫、朱仝這樣被拉下水的國家幹部,就有許許多多,這些人就是柴進這樣人物的保護傘,且不說上邊提到的賴昌星,這幾年掃黃打黑運動中,各地都狠狠打擊了“柴進”這類涉黑人物。柴進們的背後,總是脫不開雷橫、朱仝這樣的國家幹部。這裏邊的教訓真是多多啊。

讀者以為如何?

李逵是打手

不想隱瞞,談歌很不喜歡這李逵這個人物。談歌總感覺此人手太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他的綽號:黑旋風,能夠引起人們的恐怖聯想。無論如何,一個殺人如麻,且不眨眼睛的土匪,能帶給我們多少美感呢?他手中兩把不可理喻的板斧,如果掄將起來,絕對分不清好人壞人的,也絕對不會斧下對婦女兒童留情的。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凶器,也是絕對令人毛骨悚然的。

談歌的一個讀書朋友寬容地說,李逵嘛,就是個二百五的性格,不必認真計較。李逵心直口快,倒是有幾分可愛。可以這樣說嗎?人世間,人的生命是第一寶貴的。怎麼能說殺了就殺了呢?這種二百五,是典型的殺人如麻的匪類,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社會渣滓,世間是絕對不可容納的。還說得上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