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這個“逵”字有講頭兒,字義上是指:能通往各地的路。這就暗示像李逵這樣的亡命徒,條條大路小路都走得通,到處吃得開,是可以風風火火闖九州的。央視版的電視連續劇《水滸傳》裏的這句唱詞,似乎就是專門給李逵寫的。“風風火火”一句,還算含蓄,其實應該改唱成“砍砍殺殺”闖九州。可以理解的是,這樣一個人物,在一個法製不健全的時代,在那樣一個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時代,在那樣一個殺人不償命的時代,當然是可以到處橫吃、橫喝、橫搶、橫殺的。不理解的是,在今天這樣逐漸建立健全法製社會的時代背景下,這樣的人物如何還受到熱烈的歡迎?這裏邊是一種什麼樣的社會心態的反映呢?莫非中國的老百姓果真希望有李逵這樣亂殺亂砍的人物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嗎?實事求是地說,現在中國社會的治安情況,並不理想,各個城市都有一些具有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地痞團夥,李逵這種動不動就掄起斧子砍人的惡徒,也並不乏見,由於這種情況長期得不到有效的治理,好人怕壞人的現象到處存在。談歌所在的這個城市,就常常發生地痞流氓在街中毆鬥殘殺,有的還掄著砍刀或者斧頭,酷似香港電影中的那些黑社會。可是,警察常常不在現場。是躲了呢?還是不知道?恐怕是前者。而多數群眾敢怒而不敢言。或許說,李逵這樣一個什麼黑道都不怕的人,才受到了觀眾喜歡?才有了“當代人緣”?可是,無論如何解釋,李逵本身就是一個流氓地痞式的人物嘛。就算他敢與黑道上的人拚死打鬥,也頂多算是狗咬狗,黑吃黑。
《水滸傳》裏還有一個人物,牛二。不過較之李逵,牛二本事不大,而且似乎也太髒了一些,牛二就是個街頭的混子。可李逵的性格與牛二差別不大,也常常在街頭混跡。李逵嗜賭,如果賭輸了,就耍賴,就攪局,沒有賭德。讓人家追著跑。李逵排行老二,他真應該叫“李二”,與牛二齊名。成為年度地痞的領軍人物。上年度流氓地痞排行榜。
李逵的出場是在江州。他怎麼來到了江州?書裏交代,李逵是打死了人,才跑到江州來的,就在戴宗手底下當了小跑腿兒。戴宗是幹什麼的?是院長,不是醫院院長,也不是學院院長,他是勞改院的院長。也就是說,戴宗是勞改隊負責人。李逵在他手底下,管理犯人。讀書到這裏,嚇了一跳,這樣的人怎麼能管理犯人呢?能!這叫以黑治黑。有人要問,像李逵這樣素質低下的人,怎麼會混進司法部門呢?談歌猜測,或許李逵打死了人之後,被送到這裏勞改,後來勞改釋放,被戴宗留用了。戴宗使用李逵這樣的惡人,除了讓他幫助自己以惡治惡,來管理犯人,還有什麼別的想法嗎?當然有。如此一來,李逵就成了戴宗手下的私人豢養的打手了。
由李逵說開去,宋代的司法製度的黑暗和混亂程度,略見一斑。
讀書可以看出,《水滸傳》的作者對李逵這個人物,是持讚揚和肯定態度的。李逵這個人,上了戰場不要命,作戰勇敢,猛打猛衝,輕傷不下火線。沒什麼心眼兒,直來直去。而且忠於領導。毛病嘛,也就是喜歡喝點酒兒,容易喝多了,喝多了容易惹事兒。這即是作者給李逵開出的全部性格清單。如此說,李逵應該是一個有著一些錯誤缺點的英雄好漢了,是不是這樣?這個結論得重新商量。
說話得有證據。談歌為什麼從心裏討厭李逵?談歌手邊有兩個情節,可以舉證李逵此人的確屬於凶殘之輩,讓世人切齒。
先說第一件事,作者雖然寫得精彩紛呈,可實在讓人讀不出什麼妙處來。宋江讓李逵與雷橫出差,去薊州,任務就是一個,勸朱仝上山入夥。理由呢,就是朱仝放跑雷橫,頂了雷,被勞動教養了,宋江也受過朱仝的恩惠,看不過去,就希望朱仝上山,一起過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幸福日子。其實宋江這兩個人就派錯了,你派人也得派一個能夠花言巧語的啊,就這兩個人,嘴笨得跟棉褲腰似的,能說出什麼動聽的話來嗎?果然如此,這二人見了朱仝,笨笨呆呆地勸了半天,吭吭哧哧地好話講了一火車,朱仝就是不樂意去。朱仝不上梁山,李逵和雷橫就是完不成任務指標,回去就要挨批評,年底就要扣獎金。這可怎麼辦呢?總得完成任務啊。挨批評,扣獎金,倒是小事兒。兩個大活人竟說不通一個朱仝?這兩個人臉皮上也掛不住啊,回去也招人笑話啊。為了逼迫朱仝上山入夥,李逵竟然殺死了一個學齡前兒童(朱仝替雷橫頂罪,發配到薊州,薊州的市長看朱仝長得麵善,不像那種真正的罪犯,就網開一麵,沒讓朱仝蹲監獄,他讓朱仝給他家看孩子。就是現在的男保姆)。如果站在法庭上,這一個事件,無論律師如何替李逵辯護,也說不過去。李逵就是故意殺人,而且殺害學齡前兒童,更是罪加一等。急得朱仝找李逵拚命。能不拚命嗎?換上誰也得拚命。無論如何,李逵也不能殺一個兒童啊。這讓人家這一家子今後還怎麼過啊。好,就算這個兒童的家長是個王八蛋,是個萬人恨的貪官汙吏,你李逵也不能拿孩子下手啊。這讓朱仝怎麼交代?哦,人家把孩子托付給你了,你把人家孩子的小命都弄沒了。讀者不要嫌談歌在這裏鑽牛角尖。這種事情放在誰家頭上,誰家也得跟天塌了似的。接著上邊的說,就算是朱仝當保姆的這家是壞人(書上也沒有這樣寫),可一個孩子有什麼罪過呢?李逵就生生地把這個小孩兒給宰了(書上講有血跡。估計李逵作案非常殘暴。似他這樣的人,能夠很溫柔地作案嗎?你不要指望李逵能在動手前給孩子服用大量的安眠藥,讓孩子“安樂死”)。他是用板斧把那個兒童劈作了兩段。讀者讀這一個情節時,需要讀者把文字在大腦中轉換成圖像,那是一幅怎樣令人發指的殘暴圖像啊!
再說第二件,三打祝家莊的戰鬥勝利結束了,都已經到了打掃戰場的階段了。李逵卻擅自行動,私自闖到扈家莊,把扈太公一家全殺光了。扈太公也未能幸免(偌大年紀,落這樣一個結果,沒能善終。倒黴矣)。隻剩下一個扈成,嚇跑了。能不跑嗎?讓這樣一個殺人魔頭給盯上了,好得了嗎?讀者別忘了,這時候的扈家莊早已經與梁山泊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了。這種條約就算不上公證處公證,也具有法律效應了。也就是說,扈家莊和梁山泊都是自己人了。雙方都得遵守合同。可是碰上了李逵,這一紙文書能頂什麼事兒呢?屁事也不管。事後宋江追問下來,李逵隻是輕飄飄地說自己“殺得手順”了。這不是成了一個殺人魔王了嗎?此時的扈三娘已經答應人夥了啊。而且扈太公是你李逵的同事王英的未來老丈人啊。你也敢這麼幹?就敢這麼幹!
不用再多舉例子,隻此兩件,李逵在談歌心目中的形象,已經是異常凶惡了。殘害學齡前兒童,這在任何國家,任何製度的國家,都是法律不允許的。得坐電椅!得上絞刑架!殺害扈太公這樣老漢,而且是已經答應同梁山合作的老漢。同樣是一件令人發指的殘暴的行為。同樣要坐電椅!或者上斷頭台!
再接住談歌那位朋友的話頭兒說,李逵真是一個二百五嗎?當然不是。此人裝傻充愣,其實他鬼精著呢。他懂得應該巴結什麼人,聽什麼人的話,看什麼人的眼色行事。且看李逵出場時,戴宗與宋江見麵,就把這個私人打手當做禮物送給了宋江哥哥。李逵呢,見了宋江就磕頭。為什麼,表麵上看,他敬佩宋江是一個講義氣的人,可實際上李逵有李逵的心思。他知道,自己如果攀上了這樣一個出手大方的哥哥,今後花點兒錢,豈不是方便多了。為了討好宋江,他去強奪人家的魚。還惹惱了浪裏白條張順(這一通打十分好看,張順把李逵在水裏狠狠戲耍了一番。也就算對這樣一個賴皮的教訓,讀來也解氣)。大罵李逵是潑皮無賴。自然是無賴,你想孝敬你宋江哥哥,你自己花錢買魚啊,你幹嗎搶別人的呢?如果你宋哥哥在大街上看中了某一個年輕婦女,你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奪過來孝敬嗎?還別說,李逵就真敢,他是土匪啊。有什麼不敢的?
如果這樣講,不能說李逵沒有心眼兒。他知道誰對他有用,他知道應該巴結誰。中國從來就沒有無所畏懼的賴皮,所有的賴皮在他們的主子麵前,都是唯唯諾諾,狗一樣的東西。如李逵對宋江,對戴宗,絕對像哈巴狗一樣乖巧聽話。而且這種人,絕對不是什麼心直口快,而是什麼好聽,他說什麼。如果有責任需要他擔當的時候,他肯定會耍賴。當他把朱仝看護的孩子殺死之後,朱仝找他說理,他竟然說,這都是晁蓋宋江哥哥們安排好的,關我屁事。這種一推六二五的口吻,是一個十足的賴皮。有了問題,嫁禍別人。談歌就不相信,晁蓋宋江會讓他下山來殺孩子。張順罵他時,他竟然說,“我是給我哥哥弄條魚吃,你怎麼這麼小氣呢?”得,全推到宋江頭去了。潛台詞是,你張順別恨我,你恨就恨我哥哥吧。是我宋哥哥嘴饞了嘛。
中國人自古以來似乎有這樣一個心態,對賴皮有一種寬容的心理。隻要這種賴皮不幹涉到自己的生活,中國人似乎對賴皮有一種特殊的理解力。這種理解力非常可怕,這種理解力包括對賴皮的容忍、遷就、放縱。賴皮給予社會秩序的破壞力量,中國人往往視而不見。即使幹涉到了自己的生活環境,也常常是抱著遠離惡人的態度。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在這種生存的土壤裏,李逵這樣的賴皮,怎麼會不如魚得水呢?如果我們的生活中,多了些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凶惡之人。我們的生活裏還有多少陽光?
還有一個問題,李逵這個人,在梁山上也是橫行霸道,對同事們也是張口就罵,動手就打的。可是誰也惹不起他。為什麼?怕他。為什麼怕他?這個問題就提到了實質。是因為有宋書記護著他啊。由此說,宋江是李逵的後台。寫到這裏,想起了當代的一句順口溜兒,十分適合李逵:我是領導一隻狗,蹲在領導大門口,讓我咬誰就咬誰,讓咬幾口咬幾口。問題嚴重的是,李逵可不是咬人的狗啊。他是殺人的魔啊!
想起了當代生活中一件事兒,北方某一家大企業中的某一個主要領導,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了,要不就是看《水滸傳》看中了李逵這個人物了。他認為企業裏的保衛部門不得力,他要重新配備一名保衛科長。可是你找什麼人不行呢?他偏偏把一個黑社會的老大作為人才引進到自己的企業,他讓這個黑社會老大當起了本企業的保衛科長,並且開著高工資,還配備了專車。凡在大企業裏工作過的人都知道,一個企業往往就是一個小社會,領導與領導之間,職工與職工之間,或者職工家屬與職工家屬之間,日常的矛盾和糾紛總也避免不了。領導與職工群眾之間的矛盾,更是免不了,要不怎麼總鼓勵企業要開展思想政治工作呢?這是司空見慣的常事兒,用社會主義的理論解釋,這叫密切與理順領導和群眾的關係;用資本主義社會的理論解釋,這叫做調整勞資關係。可是這位企業領導,從來不做思想政治工作,也不在意什麼勞資關係。社會主義的辦法和資本主義的辦法,他都一概不使用,他使用了《水滸傳》上的辦法,他把新任保衛科長當成了李逵。這位企業領導似乎還是一個急脾氣,很不耐煩。跟群眾講不通時,他圖省事兒,就讓這位保衛科長去大打出手。有一次,一個車間的工人集體提意見,保衛科長從社會上找來了一幫地痞流氓,在車間裏大打出手,十幾個工人都被打到醫院去了。一來二去,鬧得職工們敢怒不敢言。這位領導還得意揚揚地說,他用人用對了。後來這位保衛科長弄出了人命,公安部門介入,這位企業的領導也下台了,這件荒唐事才算告一段落。這兩件事情聯係在一起,李逵是不是宋江的保衛科長呢?談歌認為李逵還不隻是這麼一個角色。什麼角色?李逵簡直就是宋江私人的保衛科長。
讀《水滸傳》,總能看到這樣的情節,宋江偶爾當著眾人,對李逵板起麵孔訓斥一番,這是表麵現象,讀者可別當真。我們可以設想,其實宋江對李逵的一些行為是縱容的。勸朱仝上梁山入夥不成,就殺小孩子,宋江並沒有批評李逵,殺扈太公一家,宋江連個處分也沒有給李逵。如果這種事情放到別人身上,宋江能這樣輕易地放過嗎?肯定不行。包括最後李逵撕扯朝廷的詔書,換別人行嗎(別人有意見也不敢啊),肯定不行,李逵就行。可是招安的事情是梁山泊領導班子研究同意了的啊。這樣的重大決策(且不說決策正確與否),你李逵憑什麼出麵破壞?如果不是因為李逵是宋書記的親信,李逵敢這樣幹嗎?後來宋江大概怕群眾意見太大,嚴厲地批評了李逵幾句。這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宋江最後毒死了李逵。宋江有宋江的想法,按照宋江臨終對李逵說的話,哥們兒,你可別怪我,我老宋要是不毒死你,將來你小子肯定還得惹禍。那時,你會壞了咱們梁山兄弟的名聲。如果我們猜想,依照宋江的性格,他可能還有這樣的潛台詞:行了,兄弟啊,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兄弟啊。我把你弄死算了。不然,人世間還得出現一些冤死鬼啊。人們不得恨我宋江啊。我得給我身後留點兒好名聲了。
讀書讀到這裏,談歌長出一口氣,宋江總算做了一件善事。要是宋江一時下不去手,繼續把這一個殺人魔頭留在世上,那人間不定還要出現多少屈死的冤鬼呢?
可是世界上李逵這樣的人物不會絕跡。有朋友告訴談歌:隻要是領導有專製思想,有專權的行為,就會出現李逵這樣的打手般人物。這種角色永遠吃得香,吃得開。是這樣嗎?談歌感覺這種判斷或許不對。如果是壞人當道,如果社會上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爺,那麼這個社會跟是不是專製並沒有關係,隻能講,這種社會已經快不行了。法製部門都幹什麼去了?公安局都是吃幹飯的嗎?
可以回憶一下毛澤東的時代。按照當代某些理論家的說法,那個時代應該是有些專製了吧?可是,那個時候,壞人們別說在街上動斧子動砍刀了,他敢在街上動拳頭嗎?李逵這樣的人物敢在街上橫行霸道嗎?肯定不敢,根本就不用警察出麵,革命群眾就饒不了他,早就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了。都說現在社會進步了,可是怎麼眼見到這街上的壞人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為了呢?而且見義勇為的英雄們越來越少了呢?有人憤世嫉俗地說:那時候是壞人怕好人,現在是好人怕壞人。這話對嗎?
談歌有些糊塗了。
孫二娘開黑店的背後
《水滸傳》裏一共寫了三個女英雄。孫二娘、顧大嫂、扈三娘。在作者筆下,這三位女性都不是善碴兒。舞槍弄刀,沒有一個淑女型的,也沒有一個溫良恭儉讓的。一個比一個橫,一個比一個凶。不是總提婦女解放的口號嗎?照這三位看,北宋時代,婦女解放得已經夠可以了。至少這三個女子使讀者大開眼界,說明在當時少數婦女已經是鹹魚翻身了。
這裏且說孫二娘。
孫二娘,綽號母夜叉。聽聽這綽號,你身上得起雞皮疙瘩。甭說讓你娶一個這樣的女人當老婆,就是當街坊,你也得擔心。那街坊四鄰不得天天打110啊。
孫二娘出場時是商人身份,是一個開酒店的女老板。酒店開在一個名叫十字坡的交通路口。這家酒店因此取名為十字坡酒店。十字坡,是一個商業繁華的路段,客流量大,營業額高,效益肯定錯不了。這酒店什麼時候掛牌營業的?有沒有營業執照?有多少固定資金?有沒有股份?銀行有沒有貸款?書中一概沒有交代。孫二娘的丈夫名叫張青,是十字坡酒店的法人代表。可是他不怎麼在酒店露麵。張青的綽號:菜園子。大概他隻管保證酒店的蔬菜供應,隻管菜園子的收成。凡是店裏的事兒,張青什麼活兒也不幹。書裏也沒有見過他站在酒店裏張羅生意。都是孫二娘忙裏忙外。看起來,這夫妻二人分工還很嚴格。用當代的觀點來分析,這也是張青不在酒店露麵的聰明所在:其一,避免熟人來吃白食。張青久在江湖上混,哥們兒啊、朋友啊、同學啊、老鄉啊,肯定不少,斷不了每天都有想吃白食的來叨擾。“張青啊,總不見你了,今天有空了,我們幾個老同學來看看你。最近好嗎?我們真是想你嘍!”張青能說什麼啊?看什麼看啊?好什麼好啊?想什麼想啊?不就是要白吃一頓兒嗎。他心裏明白,臉上也得客氣啊,“哎呀,老同學們啊,我也想你們啊,都多少年不見麵了,你們怎麼連個電話也不給我打呢?行了,幾位快進包房吧。想吃什麼?你們看著菜單子,點吧。甭客氣。”吃完了,喝完了,人家嘴一抹,張青還能伸手朝他們要錢啊?肯定白吃了。或者工商稅務衛生防疫的來了,“張青啊,你這幾天生意怎麼樣啊?我們來檢查一下。”張青更不敢怠慢了,“哎呀,敢情是你們幾位來了,有幾天不見你們幾位了。行了,行了,一會兒再說公事,你們幾個快坐,快坐。想吃點兒什麼啊?今天我請客了。你們先吃著,我外邊兒還有點事兒,一會兒,我來陪你們喝幾杯。吃完了,喝完了,我陪幾位打幾圈兒。”如此這般,一頓兩頓還行,時間長了,這買賣還開不開了?張青不露麵,讓老婆孫二娘在店裏看著,那些吃白食的還好意思不給錢啊?女人家本來就是見錢眼開嘛,別人也挑不出什麼來。所以張青總不在酒店出現,就少了些跟來吃白食者的應酬和寒暄。這是生活中的經驗之談。談歌有一個中學同學,前些年下了崗,下了崗就沒有了收入,總得找個事由兒啊,夫妻二人商量來商量去,開個小飯館吧。於是,千挑萬選,找了一個熱鬧的地段,花了高額租金,弄了兩間房子,粉刷了一遍,稍事裝修,小飯館就開張了。也就是賣餃子、賣包子。尋思著生意一定錯不了。可是沒半年就關門了,談歌後來問他關張的原因,他苦著臉對談歌說:“不行啊,實在是開不下去了。熟人太多,不是不給錢,就是少給錢,要不就記賬。這幾個月下來,我們兩口子忙裏忙外,一分錢沒掙下不說,還搭進去好幾百。掛的賬一分也要不回來。這小店兒經營能有多大利潤啊?你今天白吃一屜包子,我明天白吃一盤餃子,還得搭上涼菜跟啤酒,哪兒經得住啊?算了,關張吧。還不夠操心的呢。”如此說,千餘年前的張青比談歌這位同學懂得經營。
其二,為經營中突發的矛盾留有緩衝的餘地。開買賣嘛,免不了與顧客發生口角或者衝突。如果店裏的經營上出現了什麼問題,比如花生米炸得火候大了,或者某道菜裏的鹽放多了,或者孫二娘哪裏做得不周到了,被要緊的客人挑了理,吵鬧起來,或許還吵得不可開交,“這是什麼破酒店啊?找你們當家的來,我不跟你一個女人說話。”這時候,躲在後邊的張青就會跑出來打圓場,“諸位,諸位,算了,算了,本人姓張,是小店兒的老板,法人代表,各位看在我張某人的麵子上,別跟女同誌一般見識。我老婆啊,沒文化,沒文憑,她也就是小學三年級畢業,也沒水平,不會說話,有得罪諸位的地方,我替她向諸位賠禮道歉了。有什麼話衝我說。”武鬆準備痛打孫二娘時,張青不就跑出來說情嗎。是啊,真正的老板出來了,客人還好說什麼啊。孫二娘是一個女同誌嘛,你能拿一個女同誌怎麼著呢?說下天大的她不對來,也有一條好男不跟女鬥的道理管著呢。張青最多再饒一句,“行了行了,今天算我請客,諸位吃什麼喝什麼都記在我張青的賬上。這單就免了啊。”最後還或許壞事變好事了,交上朋友了呢。
談歌現在要論述的,不是張青老板在經營上的精明。也不是張青老板善於理財,這都不是十字坡酒店的問題關鍵。關鍵是張青兩口子開的這個酒店,是個黑店。經營的項目讓人膽寒。他們夫妻二人有無營業執照姑且不說,他們明目張膽地圖財害命真是駭人聽聞。武鬆還算機警,也算萬幸,否則真得給做了人肉包子。可是王鬆、李鬆、劉鬆呢?是不是早就給他們夫妻剁了包子餡了呢?
讀書讀到這裏,不禁會產生聯想,如果按照現代觀點來思考,這樣的黑店,已經談不到停業整頓,它的經營項目,已經超出了城管、工商、衛生、防疫、稅務等部門的管理範疇,早就應該提起公訴,移交司法部門立案偵査了。可是看書中敘述的情節,孫二娘的黑店開得還真是平安無事,還其樂陶陶呢。為什麼沒有人出麵過問呢?
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沒有人管嗎?
說到底,是政府出了問題。
讀書至此,拍案驚奇。談歌絕不會相信宋朝那個年代,政府管理社會的職能會差到哪裏去,就算國家再腐敗,就算警察們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國家機器也得天天運轉吧。怎麼著也是一個國家啊。總不能隨便搞無政府主義吧?孫二娘開的這家黑店(還是連鎖店。三十一回寫到武鬆被孫二娘手下拿住時,書中交代,原來這張青十字坡店麵作坊,卻有幾處,所以武鬆不認得),殺人越貨,血債累累,還賣人肉餡包子。官府如何就沒有人出麵管管呢?按書中所寫,十字坡酒店,地處一個交通路口,是南來北往的商客和遊人必經之路,如此繁華熱鬧的商業市場,應該是當地政府重點管理的地段啊。但是政府在這裏幾乎沒有派駐任何管理機構,連一家公安派出所都沒有設置,工商所、稅務所就更別說了。如此失控,這裏的黑店還不囂張到了極點?人肉包子明著賣,蒙汗藥隨便用(大概販毒的事兒以及拐賣婦女兒童的事兒,也少不了)。無法無天到了這般駭人聽聞的地步,政府的職能幹什麼去了?當地的政府領導都是幹什麼吃的?莫非一點耳聞也沒有嗎?就真沒有工商局之類的管理部門出麵突擊檢査一下嗎?而且總是有遊客在這一帶神秘失蹤,就真的沒有報案的嗎?公安部門早也該立案介入了啊?如此這般太平無事,這裏邊就有官府與黑道聯手的可疑。或許張青或者孫二娘的某個親戚就是當地的某縣長或者某市長呢。
好,就算你孫二娘或者張青先生有某個親戚在政府的權力部門,那十字坡酒店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進行違法的買賣?
就敢!而且太平無事。
寫到這裏,真讓人扼腕啊。依法經營應該是古今中外,曆朝曆代都倡導的一個商業規則,即便是最昏聵無能的統治者,絕不希望也絕不能同意自己的治下,出現無照經營、偷稅漏稅而無人管理的問題,更何況這種賣人肉包子,濫用蒙汗藥的事情呢。
統治者的意願歸意願,治下也無外乎就是兩種情況。如果抓得緊些,治下便是清明些;如果無人抓,或者還有縱容,那麼治下什麼黑暗的情況都可能大麵積出現。一部《水滸傳》裏,這樣無法無天的買賣並不是一家,孫二娘的黑店隻是一個例子罷了。有人可能要講,這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的結果。這是被壓迫的生活底層人的反抗啊。如果是書本上空對空地說說還可以,生活中道理可不能這樣講,孫二娘並不是這樣幹的,按照書中所寫,大部分受傷害的,大都是過路的無辜商客和遊人。武鬆發配途中,路過這裏,也被麻翻了。武鬆和兩個差人招惹誰了?謀害他們,就是與政府對抗?絕對不是。曆史上常常有這種囂張的情況出現,即打著反政府的政治旗號,幹著殺人越貨圖財害命的勾當。
讀者千萬不要用善良的心思去揣度這些好漢們,他們絕非隻是殺富濟貧,絕非隻是對抗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政府官員,他們隻是一種凶惡的生存方式。這一類歹徒,決不會有什麼遠大的政治理想,他們隻是想發財,想踩在別人的血泊中過他自家的好日子。不相信嗎?那好,隻要你們來到十字坡酒店下榻用餐,他們絕不會耐心細致地檢査你的身份證,也不會認真詳細地詢問與核實你的民族、出身、家庭狀況、政治身份、年齡、性別等等。管你是張三還是李四,管你是窮人還是富人,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管你有黨派還是無黨派,一個字,殺!胖的做肉焰,瘦的去填河。沒商量!這還叫什麼好漢?就是殺人狂。
談歌看過一本《舊中國匪患史料》,講東北及華北的土匪,也都是打著反對政府,除暴安良的旗號。有的土匪也在城市裏開十字坡這樣的黑店,一則是為他們打探消息,土匪進城也好在此歇腳;二則,就是為了圖財害命。多數情況是,他們多與當地的治安部門勾結著。警察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東北二十年代的一股土匪,在城裏開包子鋪,竟用大煙做原料,使食客們吃著上癮。生意一時興隆至極。華北滄州有一股土匪,竟在城裏開了客棧和車馬店,專門謀殺來往的客商,許多客商一住這店裏,算是遇到了閻羅王,客棧後院一口枯井,客商被殺死之後,全部剁碎了,填在了井裏。到後來,一個軍閥的親戚被謀害在這客棧裏,軍閥震怒,政府才出麵追査,結果,店老板交代,他們開店三年,已經謀害了六十多條人命。而且還交代出當地警察局裏的許多朋友,多年來就是靠他們照應著。也就是今天所說的“保護傘”。舊中國社會治安混亂狀況,略見一斑。
按照常理來講,政府對這個黑色的十字坡酒店的態度,應該堅決打擊,有一個取締一個,發現一個治理一個。否則,不僅僅會製造社會動亂,至少要影響投資環境了。否則,即使那些揣著大捆兒美元港幣或者英鎊,想投資都想瘋了的外商,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把生意開到這裏來的。不要在意這種黑色酒店給你市裏帶來的那點兒稅收和效益,也別在乎那點兒罰款。事實上,當代各地方的一些惡勢力就是這樣逐漸形成,並逐步擴大形成規模經營的。各地方的行政長官,也往往為了地方上的那點兒財政收入,甚至是為了人家給自己送的那點兒賄賂,而放鬆了對這類企業的監管,以致最後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再講一個現代的例子:北方某市有一個飯店,經營得很火,據說吃掉了全市十幾家飯店,在市裏成了飲食業的巨頭,號稱“餐飲界的航空母艦”。但是這種“吃掉”,並不是正常的競爭結果,而是依靠黑惡勢力,在各個飯店打打殺殺,硬是把其他正常經營的酒店都給逼迫得關門了。這家酒店的老板姓楊,就是一個黑社會的頭子。手下的弟兄好幾百人,城市裏的地痞流氓都稱他楊老大。可是這位楊老板,還有一件漂亮的政治外衣穿著。他是市裏重點扶持的企業家,是市裏的政協委員,還是省裏和市裏的勞動模範。省裏市裏總是表揚他,當地的報紙也一勁兒宣傳他,這家飲食企業也就成了這個市裏的利稅大戶。楊老大為了取悅一個走紅的女演員,還投資給了某個電視劇幾百萬,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一俊遮百醜啊,這家飯店背後違法經營的問題就沒有人提了。可是紙裏包不住啊,終於,這家企業的幾個連鎖酒店,越來越大膽地做違法的生意,還賣搖頭丸,還在裏邊倒賣毒品。有一天,一幫黑社會的流氓在飯店裏火並,引發了一場大械鬥,死傷了不少人。當地公安機關不得不出麵。可是這位楊老板朋友多啊,當地公安局也辦不了,最初的想法是敷衍了事,對楊老板從輕發落。可是已經有民憤了,上百名群眾連名把狀紙告到了省裏,狀紙就遞到了省領導的辦公桌上。省公安廳下來再調查,這個企業的許多犯罪事實都暴露出來了。最後楊老板的酒店,被定性為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了。楊老大也被判了無期徒刑。
寫到這裏,我們可以聯想一下十字坡的酒店,假如孫二娘的酒店再紅紅火火地經營幾年,再積累下雄厚的資金。她手下的雇員也必然增加許多。以至於征地蓋房,把酒店經營麵積再擴大一些,再蓋一棟十幾層或者二十幾層的“十字坡五星級賓館”,再吸引一些外資進來,再享受一些地方性的優惠政策,地方上還能控製住它嗎?肯定不能。那時的孫二娘,可能已經有了幾小國家的護照和綠卡。出國考察或者定居還不得跟上廁所一樣方便啊?保不齊說,她還能在十字坡上建立起一個超級人肉市場來呢。誰敢說不行呢?
別不相信。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孫二娘已經有了連鎖店,她如果再動一下歪腦筋,向外埠發展搞聯營,強強聯合,不是沒有可能啊。人肉包子翻熱浪,遍地黑店起炊煙。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麵呢?
記不清了,是哪本雜誌上刊登過這樣一件事情:某省某市的一個小酒店,經理與地方官員勾結在一起,專門經營洋酒。因為當地政府不聞不問,這個酒店裏就有了賣淫嫖娼的生意,這且不算,漸漸地,毒品生意也在這家酒店裏開張了。為什麼這麼膽大包天?因為這家酒店掛靠在某一家大酒店下邊,是分號。而這家大酒店的經理,是某位領導的千金小姐。於是,工商稅務衛生防疫等部門,從來不檢査這裏。發展到最後,這家酒店開始出售槍支。還是沒有人管。後來,因為一個買了槍支的人,殺了人,犯了案,把這裏交代出來了。公安部插手偵破這件案子,這家酒店才被査封取締了。您說,如果那個買了槍支的家夥沒有犯案,這酒店還會開到什麼時候呢?
古今中外的惡勢力大都是這樣發展起來的。現在各個城市裏,那些大大小小的連鎖店,那些效益好,鋪麵大的企業或者商家,您知道有多少孫二娘在裏邊當董事長呢?您怎麼會知道他們不做黑道生意呢?我們的公安部門和工商管理部門,是否都了如指掌呢?
寫到這裏,談歌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顧大嫂攤上了窮親戚
顧大嫂是孫新的太太。顧大嫂有一個很唬人的綽號:母大蟲。無論古代與當代,有這樣綽號的女子都是讓男人們望而生畏的。大蟲是什麼?就是老虎那樣的凶猛動物啊。可見此女子甚是不好招惹的。想必孫新也是一個“妻管嚴”類的男人。還不得讓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的,隻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夫妻之間,自古就是對手,就是兩個人的戰爭,你強我弱。你弱我強。誰強誰就管家,誰就說了算,誰就是戶主。誰就管著存折,管著股票和債券,管著家庭開支。如此而已。
按照書上所寫,顧大嫂和丈夫孫新是開買賣的商人。他們家裏的生意還不小,應該算是大生意人。他們開著酒店,開著屠宰場,開著賭坊,種種。這兩口子雖然不似孫二娘兩口子那樣直接殺人越貨,可是談歌相信,讀者也一定感覺不好,他們絕不會是做什麼正經生意的。按照現在的說法,開得大概都是黑生意。黑生意的利潤率古今中外都不會錯。政府當然不會許可。可是隻要他們成了氣候,誰還會追究他們第一桶金的來曆呢?誰還會追究他們的有沒有偷稅漏稅的原罪呢?當代的專家們不是一個勁兒在媒體上呼籲:不要追究企業家們的原罪嗎。理由都講了一大堆。這是一種不講道理地嚷嚷,原罪就是罪,不論當事者活著還是死了,有罪就是有罪。講句到底的話,如果當代的某位企業家,當年是靠人室搶劫這樣的犯罪手段,“掘得了第一桶金”,也不能追究了嗎?可是現在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就是這樣呼籲。唉,自古以來,成了氣候的有錢人,總會有人幫腔啊。誰知道當代這些有頭有臉的專家們,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處呢?否則,怎麼會如此賣力氣地一再呼籲呢?天良何在?
閑話,打住。接著說顧大嫂。
顧大嫂為什麼能夠開黑店,這裏邊有一個讀者都心知肚明的道理。自古以來,黑店不是人人都可以開的。說到底,你沒人不行。這個“人”,當然不會是一般的“人”,一定是有身份的“人”(不僅僅是有身份證的人)。你說你認識幾個蹬三輪車的,或者你認識幾個賣大白菜的,或者你還認識幾個炸油條賣豆腐腦的,這統統不行!他們隻是有身份證的人,而不是有身份的人。這個有身份的人,還得是頂事兒的人!不僅是有名字,有名片,還得有名氣,得是政府裏說話算數的名人,得是撐得起“保護傘”的名人。顧大嫂和孫新敢於開黑生意,是因為家裏有後台!有保護傘!沒有後台你能做黑生意?你正經生意都做不好,一天來兩個牛二式的人物你都惹不起。顧大嫂的大伯子是她家的後台。別說牛二了,就是牛二他爸爸牛魔王也不敢來這裏惹是生非。
顧大嫂的大伯子孫立當然很厲害。他應該是地方軍界裏的一個主要領導,司令員一級的人物。這樣一個大頭頭兒,跟地方上的官員一定是經常來來往往,吃吃喝喝了,搓麻跳舞了,洗澡按摩了,唱卡拉OK了,當然熟悉得很。孫立說了,“咱們可都是朋友啊,我兄弟孫新在你們的地麵上開著生意呢,哥幾個得照顧照顧。”人家肯定得說,“孫司令啊,您就放心吧,小事一樁嘛。您弟弟有什麼事兒,讓他給我們打個電話。”有了這樣的政治上的保護傘,顧大嫂的生意上便不會有什麼人來找麻煩的。什麼衛生許可證了,什麼稅務登記證了,什麼工商管理證了,種種,肯定齊全。就是不齊全也是齊全。什麼工商的、城管的、稅務的、衛生的、公安的,等等。都絕對不會來找麻煩,誰敢來找麻煩?
可是,麻煩還是出了,麻煩還不小呢。為什麼引出了麻煩?是因為顧大嫂的親戚裏有人出了事兒。顧大嫂是個熱心腸啊,依照顧大嫂的這種性格,她是肯定要插手的。而且一定要管到底,還要管出一個結果來。
由此看,顧大嫂是一個護家的人。
顧大嫂的什麼親戚出了什麼事兒?是她的表弟解珍解寶哥倆出事兒了。他們哥倆是獵戶,他們出什麼事兒了?正確地說,他們惹了事兒了。他們招惹了他們根本就惹不起的人。其實,也不是他們二位惹事兒,他們為了獵獲一隻老虎,跟當地的大戶毛太公發生了矛盾,爭吵幾句,毛太公一怒之下,就把他們哥倆送局子裏去了。
《水滸傳》裏描寫殺虎,共有三處,一是武鬆,打虎是為了活命;二是李逵,殺虎是為了報仇;解家哥倆殺這隻老虎,是為了向上級交差。
這件事兒咱們從頭兒說。
解珍解寶上山捕獵老虎,絕不是搞副業,他們出的是公差。因為薊州境內的山上出了老虎,常常出來傷人。一來二去,大概就弄得周邊幾個縣的投資環境不好了,估計各縣的旅遊業也受到了嚴重影響。你們這裏不把老虎鎖進動物園,放出來咬人,誰還敢來啊。旅遊收入肯定低於往年。客商也不來投資了,市場肯定蕭條。古今中外,發展經濟都是硬道理,州裏的領導肯定都急眼了,經濟上不去,就是沒政績啊。於是,就把任務交到了各縣。各縣的領導們也都著急了,完不成任務,臉上無光不算,頭上的烏紗帽也保不住啊。於是,各自就緊急集合各自縣裏的獵戶來開會!解珍解寶當然也要參加了。縣裏領導指示他們,“你們要努力完成獵捕老虎的任務。這已經是縣裏最大的政治了。”如果猜一猜,縣領導也許還會拍著解家兄弟的肩膀,親切地說:“兩位啊,這項艱巨的任務可就交給你們了。你們要為咱們縣裏爭光啊。可別讓外縣搶了這頭份兒功勞啊。”解家哥倆肯定會受寵若驚,會當場表示:“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會拿出陽穀縣武鬆打虎的精神來,努力完成任務。”
解珍解寶兄弟,就是兩個普通的獵戶,用現在的說法,也就是農民身份。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攤上這樣一件公差,又有獎金,又有補助,又有領導鼓勵,美差啊!自然會出死力來做。工作成績大抵不會錯。如果捕獲了老虎,大概也能弄點虎骨頭泡點虎骨酒。怎麼想怎麼是件肥差啊。可是,他們偏偏遇到了毛太公。毛太公是什麼人?了得?是莊裏的首富。不光有錢,而且有勢力,他兒子毛仲義先生就在縣衙門裏混事兒呢,當然是國家公務員了,有錢有勢,這就橫了。也該著解家哥倆倒黴,虎是被射中了,可是偏偏跌落下山,又偏偏掉到了毛太公家的後院裏。於是,解家哥倆便去討要。這本來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毛太公把虎還給他們就完事了。可是偏偏毛太公是個貪小便宜的人,賴了這隻虎。大概毛太公想過了,一隻老虎怎麼也能賣些銀子,一隻虎皮也值幾個銀子了。就是不賣,毛太公做一條虎皮褥子,冬天鋪著也暖和吧。唉,天下的有錢人,大都有這個毛病,貪小便宜,為富不仁啊。可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愛貪便宜,這有錢人便是沒錢了。於是,毛太公死活不肯承認老虎落進了他家的院子。毛太公還反咬一口,說解家哥倆不好好上山打老虎,反而跑到我家裏來鬧事,你們這是私闖民宅啊。來人啊!得,就把解家兩兄弟扭送到衙門裏去了。毛太公的兒子毛仲義先生不是在縣裏工作嗎。找警察局長說說,抓兩個鬧事兒的農民不跟玩似的啊。至少也得弄你們一個拘留十五天啊。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應該畫上句號了。如果沒有顧大嫂出場,或許也就沒什麼大事了。解珍解寶就認倒黴吧,被關押上些日子,再托托人,再送點錢,也就提前釋放了(也有叫“提錢釋放”的)。猜測毛太公的初衷,他也沒想那麼多。欺侮兩個農民,賴了一隻老虎,也算是發了一筆小財,意外收獲啊,他還挺得意呢。可是誰知道誰有什麼親戚呢?人托人,摸著天。這解家哥倆,竟然有一個表姐。要是一般的表姐也就沒事兒了,比如這位表姐是個賣烤鴨的,頂多,知道了情況之後,趕緊上看守所送上幾頓飯。陪著他們哥倆歎歎氣,落幾滴眼淚,“算了吧,兩個傻兄弟啊,毛太公是什麼人啊,咱們惹不起啊。認倒黴吧。你們啊,也別想著請律師了,就是請了律師這官司也打不贏,白花冤枉錢。毛仲義的同學就在法院當院長呢。”然後,這位表姐再買點貴重的禮物提著,再弄兩隻上好的烤鴨提著,上門給毛太公道歉,“實在對不起了,毛大爺,您就消消氣兒,我那兩兄弟實在不懂事兒啊,就是兩個農民嘛,他們能見過什麼世麵呢?您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那天是喝多了,冒犯了您老人家了。他們有什麼不是您就大人大量多擔待了吧。這點東西不算什麼,您就收下吧。這兩隻烤鴨是我的手藝,您嚐嚐。您要吃著上口,我以後還給您送。”毛太公就會消了氣兒。然後,表姐再花點兒錢托個人,把解家表弟保出來就是了。窮人嘛,除了賠禮道歉加上賠錢,還能有什麼招數呢?可偏偏解家哥倆的表姐是顧大嫂。顧大嫂什麼人啊,她可是不是賣烤鴨的,她是天天吃烤鴨的人物。她能讓親戚吃虧嗎?她自己臉上也不掛色兒啊,傳揚出去也不好聽啊。“好啊,你這個毛太公,你竟敢欺侮我們老顧家親戚的頭上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吧。”這樣一來,毛太公可就引來了殺身之禍。寫到這裏,談歌奉勸世上喜歡貪小便宜的富人,千萬不要走毛太公的老路啊,你們別欺侮窮人軟弱,窮人被逼急了眼,也能翻箱倒櫃找出硬邦邦的親戚來。你知道哪位窮人後邊站著顧大嫂呢?
具體分析,顧大嫂之所以橫。有兩個原因,第一,她和孫新是做生意的,也是賺了錢的生意人。有了錢的生意人,腰就粗了,當然說話就氣兒粗了。我顧大嫂也是縣裏的名人了,我家也是縣裏利稅大戶啊。我們家的客廳裏就掛著跟高級領導的合影呢!縣長還來我們家喝過酒呢。你毛家欺侮我們家的親戚,就是欺侮我顧大嫂。這事兒沒完。第二,我家裏也有做官的親戚。你毛太公不就是仗著你的兒子在縣裏工作嗎?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公務員嗎?一個唾沫官兒麼。我們家的親戚比你毛仲義可厲害哩。比你毛仲義官大多了。咱們比比?
這就引出了孫新的哥哥孫立。
剛剛說過了,孫立是一個前途很大的幹部,綽號病尉遲。他是州裏的兵馬提轄,地方軍事長官。相當於現在市裏的警備區司令吧。有能力、有水平、有權力、有前途而且無量。他此時也許正在挖空心思鑽營門路,準備再被提拔一級呢。可是他萬沒有想到,他會被顧大嫂這門親戚壞了事兒,毀了前程。說到這裏,這件事兒有點繞彎子了。顧大嫂有點小題大做了。其實顧大嫂完全可以讓孫新代表孫立出麵,把毛太公教訓一頓,“姓毛的,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欺侮我老婆的表弟!你知道我哥哥是誰嗎?說出名字來嚇得你能翻三個跟頭。你們別找不自在啊。趕緊著,放人!怎麼?你們不相信?”孫新就能當著毛太公的麵兒,給市長或者縣長打電話,“喂,我是孫新,孫司令的弟弟。對,我有個事兒跟您說一聲,縣裏有個毛太公總欺侮我們。你們看著辦吧。”如果這樣,毛太公還不得嚇得當場尿了褲子啊?解珍解寶當下就得放出來,毛太公還得親自上門兒,給這哥倆磕頭作揖賠禮道歉,“哎呀,你們二位怎麼不早說呢,敢情您二位跟孫司令還是親戚啊,我真該死啊,真是有眼不認識泰山啊。行了,我得表示表示。”這樣,毛太公就得給解家兄弟弄點精神賠償,弄點誤工費、營養費、醫療費。老虎也得趕緊送回來(如果毛太公還沒有出手。出了手就賠錢。簡單),也就算完事兒了。前邊說了,孫立當了多年地方的軍事領導,地方上肯定有一個關係網,縣長市長當然都認識他。辦這點小事兒應該不成問題。可是偏偏趕上了顧大嫂這麼個主兒,一定要動硬的。話講到這裏,真有些替孫立這類為官者擔心。你們知道你們能攤上什麼樣的親戚啊?要是總有幾個不安分的親戚,比如像顧大嫂這樣的親戚,遇到事情,不是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條朋友多條路。總是為了出一口氣,非得把一點兒屁大的事兒弄出驚天動地的熱鬧來。那麼保不齊把你的官位也連累得弄丟了。往下讀就動靜更大了,顧大嫂裝病把孫立喊到家裏來,把門關起來,飯桌上她把刀也亮出來了,寒光閃閃之下,一定逼著孫立去劫獄,還要殺毛太公一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孫立當然知道兄弟媳婦是個什麼毛驢脾氣了,他隻好答應了。
顧大嫂胸中的窩囊氣最後是出了,把毛太公一家也屠了門。事情的開端,不就是為一隻老虎嗎?尋思一下,那時候也沒有珍貴動物保護法,再打一隻不也就完了嗎。何必弄到殺人放火這一步啊。一隻老虎能值幾個錢啊。孫立一年的薪水,值多少啊?顧大嫂的買賣,一年下來能掙多少錢啊?這豈不是為逮隻虱子燒了件皮襖嗎?這一下,全完嘍!
讀到這一回時,很有些血熱膽壯。很是感覺顧大嫂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這種女人有戰鬥力,更有號召力,她能把孫立哄騙出來,在酒桌上逼著孫立就範,然後就帶人劫牢,然後就殺了毛太公一家,然後把縣衙門也砸了,再然後就上梁山了。這一步一步的計劃安排,真是需要點膽識。自己的買賣也豁出去不要了。為置一口氣,豁出去當土匪了。這是個什麼脾氣的娘們兒啊?說句笑話,您佩服歸佩服,羨慕歸羨慕,借您一個膽兒,您敢娶這樣一個娘們兒回家當老婆嗎?
有人讀到這裏,十分感慨,解珍解寶若是兩個普通的獵戶,如果跟顧大嫂也沒有親戚關係,這事還得重新說。是啊,誰攤上這樣一門好親戚,也是福氣啊。可話說回來,也得是顧大嫂這樣的親戚。你要是遇到勢利眼的親戚,你也真不如沒有,你就是死皮賴臉地找上門兒去,人家不答理你啊,還得把你轟出去,“快走!快走!憑什麼讓我為你們去得罪毛太公啊?我們可都是工商聯的委員呢,我們還在一起吃過飯呢,我們跟毛仲義還是朋友呢。”顧大嫂真行,別看是表親,表親也是親。我也得為這事兒出頭。解珍解寶攤上這樣一個表姐,應該算是福分大了去了。現實生活中,大都是富人不認窮親戚。這顧大嫂富裕了不忘窮表親,真是難得了。這是一種說法,其實還應該有另一種說法,或許顧大嫂跟毛太公一家早就有過節,一直擺不平,比如兩家都在城裏開買賣,難免有些生意上的爭鬥。如果這樣議論,話題就回到最初,這一場對抗性矛盾的實質是顧大嫂和毛太公曆史矛盾的公開化,是兩個富戶在解家兄弟的問題上的鬥氣。顧大嫂不過是利用了解珍解寶被人冤枉的這一個偶然的突發事件,向毛太公發難罷了。寫到這裏,想起來前些天看電視節目,講東北某城市,有兩個平常關係緊張的富人在歌廳裏遭遇了,兩個人因為點歌,鬧開了矛盾,雙方為了一個舞廳小姐大打出手,還動了刀子。一個當場就死了,另一個進了班房。談歌相信,這兩個富人絕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角色,他們也絕不會同時對這位小姐產生了美好的愛情,才動武的。而是兩個富人鬥氣兒,拿這位小姐說事由兒,才釀成了殺身之禍。顧大嫂是不是這樣?書上沒寫,談歌不好亂猜。
顧大嫂算是出了口惡氣。可想來想去,也就是孫立實在有些不值了。幫了兄弟媳婦一把,把官職也丟了,前程或者“錢”程也都沒有了,還成了官府通緝的要犯。昨天還抓別人呢,今天就讓別人抓,真是白雲蒼狗啊。可誰讓你攤上了這麼一個兄弟媳婦呢?認倒黴吧。在這裏奉勸當代一些官員們,如果你們也有顧大嫂這樣不大安分守己的親戚,你們可得小心點,他們可是真敢給你們捅婁子喲。話說回來,如果沒有你們這樣的後台,他們也不至於為人太凶橫了。試想,如果顧大嫂沒有孫立這樣一個當大官兒的大伯子,她能夠有那樣大的火氣嗎?說殺人就殺人?她也得掂量掂量啊。退一步講,她的買賣或許根本就開不起來,她也走不進富人的行列。
梁山上的英雄們最後死了一大半,顧大嫂算是幸運,征方臘戰役結束,她竟然和丈夫孫新全須全尾活著回來了,她還被朝廷封了一個某縣的縣君(類似縣級巡視員的職務),不敢想象,顧大嫂會怎麼樣當好這個縣級巡視員。
扈三娘先結婚後戀愛
咱們說說扈小姐。這裏說的扈小姐,就是扈三娘。扈三娘綽號:一丈青。一丈青?什麼意思?談歌一直弄不明白。後麵再說。
扈三娘是扈家莊扈老太公家的小姐(別誤會,古時候的小姐可不是現在歌舞廳裏的小姐,那時稱小姐,是尊貴的稱號。現在稱小姐,當然是另一種味道了,首先是窮。富人家的女孩子沒有上歌舞廳當小姐的)。扈小姐,有錢!從小就過著幸福而且陽光的生活,家裏雇著保姆,出門坐著汽車,肯定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去哪兒旅遊就去哪兒旅遊。人家坐軟臥坐飛機跟吐口唾沫一樣容易,吃回法國大餐跟上廁所一樣方便。扈家莊是一個富裕村,估計全村的GDP水平很高,全村的老百姓可以安安穩穩地享受他們的小康日子。可是,扈家莊沒長前後眼,跟祝家莊搞了聯合。唉,沒事兒搞什麼勞什子聯合嗎?莫不是兩個莊子都種植大棚西瓜,彼此想著交流一下科學栽培技術?當然不是這個理由了。扈家莊跟祝家莊搞聯合,首推的原因,是因為扈三娘與祝家莊的三少爺祝彪搞對象。經雙方家長同意,親事已經定下,估計今年元旦或者明年五一就辦喜事兒了。如此說,這種聯合,應該是親戚上的事兒。好事嘛!
可是好事兒跟壞事兒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誰能想得到呢?兩個村子的聯合,出了毛病。梁山泊攻打祝家莊,捎帶腳兒把扈家莊也拖入了戰爭的苦海。是啊,誰讓你們是聯合體呢?扈家莊的災難由此開始。扈三娘的美麗而且快活的小姐人生,也至此全部支離破碎。
或許有人問,如果扈三娘不與祝彪搞對象,扈家莊就不會跟祝家莊搞聯合,就能避免這場災難嗎?大概也不行,梁山好漢早盯上你們了,他們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肥得流油的富裕村。就算你們跟祝家莊沒有聯合,也不行!梁山泊會硬說扈家莊裏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你們偷著煉濃縮鈾呢。你們扈家莊的人有脾氣嗎?肯定沒脾氣!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別存有僥幸心理,沒有人出麵給你們斡旋這事兒。那時還沒有聯合國呢。就算是有了聯合國,管用嗎?聯合國能管了美國嗎?真是的!
真是可惜喲,仔細想想扈三娘與祝彪這樁親事,應該是門當戶對,十分美好。可是被梁山好漢生生攪局了。公平地說,誰能懷疑扈三娘與祝彪不是天生的一對兒呢?扈家莊祝家莊一箭之遙,很有可能扈三娘和祝彪同在一個幼兒園寄托過,同在一個貴族小學(當然不會是希望小學)讀過書,同在一個鄉裏的中學同過桌呢。真正的青梅竹馬。可是扈家做夢也不會想到,這門親事會吹燈拔蠟。真讓人扼腕長歎。
想起一個生活道理,天底下任何倒黴的事情,大都是事兒趕事兒,前趕後趕,趕到一堆兒了,最後惹出大亂子。而惹出大亂子的,必須有一根導火索,才能啟動爆破。這顆炸彈是由一個偷兒時遷引爆的。沒有時遷,就不應該有這一場戰火。至少可以推遲這場戰爭啊。甭推遲太多時間,往後推上一年半載的,等祝彪把扈三娘吹吹打打娶過門來再開戰啊。可是,時遷出現了。這個叫時遷的爛人真是一根火藥撚兒啊。
且說這個爛人時遷。時遷、石秀、楊雄,三人商議著去投奔梁山,走到半道兒上,餓了。就進了祝家莊酒店吃飯,時遷嘴饞了,想吃肉,可是人家酒店裏的肉賣完了,(這是什麼酒店啊?怎麼連肉也沒有哇?)可時遷這張破嘴忍不住,就是饞了,就是想吃,真像犯了毒癮一般,怎麼也扛不住了。於是,時遷就偷吃了酒店裏的一隻雞。這不是一般的雞,是人家酒店裏用來報曉的雞。人家當然不幹了,兩下裏吵起來了。這三位就跟人家動手了,還放火燒了酒店,於是,被人家追殺,時遷讓人家逮了。石秀、楊雄狼狽地逃上了梁山,在晁書記麵前告狀,說祝家莊如何不是東西。這裏邊有一個細節,晁書記聽了這二人的彙報,當下就發怒了:“你們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偷吃雞?還放火?還打著我們梁山泊的旗號?嗯?(寫到這裏,談歌一笑,這叫烏鴉嫌豬黑,你晁蓋不也是劫道的出身啊。)來人啊,把這兩個下三爛給我推出去殺了。”按照書上說的,晁蓋真還是一個要臉麵的人,雖然說水泊梁山就是一個賊窩子,可是晁蓋不許可這種小偷小摸混進革命隊伍,丟人現眼,影響梁山泊企業的形象建設啊。這也叫盜亦有道。這個時候,如果真的就把石秀楊雄哥倆推出去殺了,眾人再給晁蓋消消火氣,也許跟祝家莊這一仗就打不起來了。
偏偏這時候有人說話了?誰?宋江。宋江橫插了一杠子,他對晁蓋說,“晁書記啊,且慢,您先消消氣兒,這二位來投奔咱們,怎麼好說殺就給殺了呢?傳出去多不好聽啊。人家該說咱們梁山泊不重視人才了。今後誰還敢投奔咱們啊?再說這祝家莊嘛,也實在可惡,咱們招他們了?惹他們了?他們憑什麼有反梁山的傾向啊?說不定什麼時候給咱們梁山來一回‘911’呢?(也不知道宋江都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消息,有點兒美國打伊拉克的味道。宋江的證據可能就是祝家莊莊前懸掛的兩幅反梁山的標語,什麼‘踏平梁山擒晁蓋……’之類。其實,這事兒也是情有可原的,祝家莊這標語或許是從縣裏領回來的呢,不掛不行啊。縣裏邊還要定期檢査呢。基層單位的形式主義還得要啊。)晁書記啊,咱們得先發製人啊,得收拾收拾這祝家莊了。如果等到祝家莊羽翼豐滿了,那時候咱們可就說不好還能不能打得過他們了。再說,現在咱們梁山上的人也多了,吃穿用度,都是錢啊,上個月的工資就差點兒發不出來。咱也應該補充一下供給了。祝家莊的金銀財寶無數,好東東多多。咱們不去拿,還能等著別人先下手啊?那可太虧了。第三,梁山泊也有好長時間不打仗了,俗話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啊。將士們都快待懶了,也需要拿祝家莊練練手啊!晁書記,您說我講的對不對呢?”
宋江這不是挑事兒嗎。晁蓋一聽倒樂了,“嘿!兄弟啊,你說得對呀。你說得怎麼這麼對呢?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聽你的,發兵!打他個小舅子的!”由此,祝家莊的災難開始。也算是扈三娘的災難開始。扈三娘怎麼會想到呢,她的終身大事,就要在宋江的話音剛落之時,轟然發生了巨變。
於是,宋江奉了晁蓋之命,帶著一幹威猛的土匪來攻打祝家莊,戰爭就此開始了。扈家莊也不能坐視啊,誰讓咱們兩家是有聯合協定呢,再說,咱們還是親家呢。咱們得出人出力出槍出炮幫著打啊。得,扈太公就把扈三娘派出去了。扈家莊真有點冒失了,你們先得調査調査梁山泊的實力啊,你們把梁山泊當做李忠周通那樣的蟊賊了?你們膽子也太大了,扈三娘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吃幾碗幹飯的了?也有人分析,這應該是扈三娘自己要求出戰的。她得幫著自己的未婚夫啊。如此說,扈三娘對祝彪還是很有愛情的,她大概也是一個愛情高於一切的主兒。可是這戰場上,愛情當不得原子彈使啊。得,剛一上陣,扈三娘就讓人家給活捉了。而且宋江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這個漂亮的女俘虜許配給王英當老婆了。《水滸傳》讀到此處,談歌擊節長歎,扈三娘悲哉!你和祝公子這段青梅竹馬的婚姻,算是徹底告吹嘍!
或許有讀者會設想,如果梁山好漢們不攻打祝家莊,扈三娘是否可以與祝彪白頭到老呢?這是一句抬杠的話。生活不能假設。如果一味找這個死理兒,那麼談歌要說了,扈三娘有可能跟祝彪白頭到老,也保不住半道兒離婚(這也是一句沒有用的廢話)。似祝彪這樣的身份,他與扈三娘的婚姻也存在著政治上與經濟上的原因。政治婚姻和經濟婚姻,同樣也是反人性的嘛!如果今後扈三娘一旦思想解放了,就敢衝破這個包辦婚姻的牢籠,就敢學習娜拉出走。這也是沒準兒的事兒。
或許還有人說,且不管這是政治婚姻還是經濟婚姻。祝彪可是相貌堂堂啊(這話似乎有理,電視劇嘛,談歌沒看清楚,小人書上畫得挺清楚,祝彪是一個挺端正的小夥子啊),配扈三娘這個野蠻女友肯定綽綽有餘啊。再說,祝家莊有的是錢,祝彪絕無失學之虞,上重點大學肯定花得起學費,就是自費出國留學,家裏也掏得起費用。這一點,談歌不懷疑。即使祝彪這小子不是上大學的坯子,也能花錢弄一個假畢業證,混充一個假博士,再花錢辦個綠卡,將來就到國外定居了。如果住膩了,再以假洋鬼子的身份回來投資,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兒。扈三娘作為一個女人,隻此一點,就可以滿足虛榮心了。無論怎麼說,也比後來嫁給那個矮腳虎王英強出百倍啊。
如此說,宋江給扈三娘安排的這樁婚姻,不僅對不起扈三娘,也對不起讀者。也忒慘了點兒啊。矮腳虎王英,聽聽這名字,也讓人泄氣。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長成這模樣,也好意思張嘴找對象?)扈三娘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啊,跟這樣一個根本就沒有什麼美學含量的男人成了家,還上不上街了?還逛不逛超市了?上街逛逛,見了熟人怎麼說話呢?這個王英實在拿不出手啊!好,就算扈三娘咬牙嫁了,可是這日子能長久嗎?王英這個人挺花花的呢,見著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眼珠子都能瞪出三裏地去。這樣的花心男人能讓人放心嗎?他跟扈三娘結了婚,頂多新鮮三天,肯定就在家裏憋不住了,什麼歌廳舞廳洗頭房了,還不得照去不誤啊?再包幾個二奶也說不定呢!
可是,扈三娘能不答應嗎?扈三娘已經給人家活捉了,再說什麼也不頂用了,扈三娘再不答應,你的人頭就在人家刀下邊呢。有人講,扈三娘沒有過多受封建禮教的毒害,如果她真是傳統意義上的貞節烈女,她也就自殺了。談歌不這麼看,你以為自殺容易?先不說扈三娘有沒有膽子挽繩子上吊,也不說她敢不敢像日本人那樣切腹,宋江早就派人給盯死嘍。也許還會有人說,扈三娘不會絕食啊?這都是抬杠的話,你絕食試試,人家肯定要給你強行注射葡萄糖啊!哦,對了,那時候沒有葡萄糖。可人家一定有辦法,讓你死不了。別抬這個杠,書中沒有寫,咱們也會猜,宋江肯定派人跟扈三娘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怎麼說的?咱們不知道,反正把扈三娘說通了。扈三娘也答應落草了。此時,扈家莊也讓李逵給放火燒了,(談歌懷疑是宋江讓李逵這麼幹的,以絕了扈三娘的後路)你扈三娘連娘家都回不去了,你還敢跟梁山泊叫板嗎?最要緊的是,祝家莊已經被打平了,祝家父子都死了,你扈三娘就是心裏還想著那個祝彪也是白想了。再者說,宋書記可是大媒人啊。多大麵子啊?唉!你扈小姐就現實主義一些,就坡下驢答應了吧。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婚姻這事兒,也是如此?唉!
寫到這裏,想起一件經濟上的事兒,談歌居住的城市裏,有一個企業,產品銷路好,效益很不錯,職工幹勁足,班子也團結。可是政府看中了,先是讓主管部門的領導出麵講,一定要讓這家企業與另一家虧損企業合並,說是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這家效益好的企業當然不樂意了,軟磨硬頂,就是不想合並。市裏的領導就親自出馬了,找這家企業的領導做工作,還不同意?那就天天找你們開會做工作,而且常常開到半夜三更。這家企業的領導大概實在熬不住了,就隻好捏著鼻子同意了。行了,行了,合並吧!合並的結果呢?那家虧損企業也沒見好起來,這家效益好的企業也給拖垮了,領導班子天天打架,效益也一勁兒滑坡,許多工人還下崗了。市裏的領導到屆了,拍拍屁股走人,另有高就了。可這家倒黴的企業上哪兒喊冤去啊?這跟扈三娘的悲劇差不多啊。
作為一個家庭出身不錯,個人素質也不錯的女人,扈三娘攤上這種事,是夠悲哀的了,做夢也想不到嫁給王英這個醜八怪啊。有幾個問題需要解釋:一,有人猜測,王英給宋江送了禮。這也難說。書上沒寫。書上隻是寫宋江在清風寨的時候給王英許過願,答應將來給王英介紹一個漂亮對象,宋江大概也是喝髙了,酒桌上的話,說說就過去了。可王英當真事兒了,見宋江一直不兌現,就著急,遇到宋江就得嚷嚷:“宋書記啊,我那對象呢?時間可不短了,怎麼還沒影兒呢?”宋江大概也覺得臉上無光。是啊,當領導的嘛,哪能說話不算數呢?好容易逮著一個扈三娘,就把她送禮了,“行了,王英啊,我可是不欠你的了。”寫到這裏,還得說句閑話,有讀者猜測扈三娘已經先跟宋江有關係了。也就是說,宋江先把扈三娘給睡了,才又讓扈三娘嫁給王英的(宋江真要是這麼幹了,可就太不夠意思了,這等於讓王英喝“二鍋頭”啊)。為什麼這麼說?理由是扈三娘被抓住之後,宋江就趕緊讓人把她送上山去了,被安排住在宋江的父親宋太公那裏了。所以有人猜測,宋江一定先把扈三娘給睡了。可這事情聽著有點兒懸,不大成立。你想啊,三打祝家莊的那段時間,宋老板的工作多忙啊,簡直是夜以繼日,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他也沒空兒回山啊。再退一步講,就算是宋江對扈三娘有什麼想法,動過什麼念頭,可他也沒有時間作案啊。也就是說,就算宋江有賊心,也有賊膽兒,可他沒有賊空兒啊!這是有花心的讀者妄猜了。
二,有人提問,扈三娘為什麼不逃跑呢?是啊,扈三娘到梁山入夥,與其說是被逼無奈,倒不如說是被搶上山的,心裏肯定是一百個不樂意啊。她為什麼逃跑呢?或者說,扈三娘研讀過四書五經,讀得中了毒,深受封建禮教的束縛,也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否則,她可以逃婚啊。還有替扈三娘著急的讀者建議,王英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看著你扈三娘吧。腿長在你身上,你不會偷偷地跑啊。就算是白天人多眼雜,晚上呢?等王英睡著了,你假裝上廁所,出門就跑啊。跑下山先找當地派出所報案,這樁婚姻就不作數了嘛。唉,扈三娘也太笨了點兒。這樣講話,有點兒不腰疼了。扈三娘能跑得出去嗎?且不說晚上也到處有哨兵站崗,僅梁山水泊,方圓八百裏,扈三娘怎麼跑呢?一旦被發現了,再給抓回來,她還要不要命了?說話容易做起來難,你跑一個試試!
三,還有一種定論,扈三娘與王英的這樁婚姻注定是悲劇。為什麼如此定論?兩個人一開始就沒有感情,生活多少年也不會有感情。這種觀點有過於僵化的嫌疑了。你想啊,夫妻二人一同出征,一同上陣,同甘共苦,協同作戰,感情是可以逐步建立起來的。先上車後買票也不是不可以嘛,火車上都有補票的嘛。總說包辦婚姻不好,可是包辦婚姻也沒見有多少離婚的。新社會提倡婚姻自由,現在更自由了,可是離婚率總是逐年上升,談歌有一個小街坊,今年不到三十歲,都離了八回了。談歌還一個退休的老同事,今年都七十了,他媳婦就是包辦的,結婚這些年,兩口子就沒有拌過嘴。說白了,婚姻與感情是兩回事兒嘛,就如同睡眠與床鋪是兩回事兒,食欲好不好與山珍海味是兩回事兒一樣。按書上所寫,扈三娘與王英可算是一對生死與共的夫妻了,最後一塊犧牲在了戰場上。你能說人家沒感情?如果真較真兒,那麼還有另一種可能,即王英這小子還真是有兩下子。人不可貌相,別看王英長得醜,或許王英很溫柔。王英把扈三娘給迷住了。
如上所說,扈三娘是“先結婚,後戀愛,再感情”的典型了。那麼,談歌上邊舉的那個效益好的企業與虧損企業聯合,也就是扈三娘的經濟版了。不同的是,那個企業聯合是失敗的,扈三娘的婚姻是成功的。
寫到最後,談歌再提開始那個疑問,即扈三娘的綽號,如何叫一丈青?這一丈青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寓意?談歌讀書不多,總是找不到出處,弄不明白,在此向方家討教。
玩票的公孫勝
公孫勝算得上梁山泊的一個奇人,綽號:入雲龍。他上山之前的身份是一個道士。梁山泊這個企業裏,信仰自由,甭管您信仰什麼,即使您信仰癩蛤蟆,也沒有人幹涉。也甭管您之前是幹什麼的,隻要您上山入夥就行啊。如此說,當代的一些企業倒是顯得小家子氣,人家來應聘,先是文憑了、學曆了、年齡了、性別了、專業了……一大套,然後還有筆試了、麵試了、複試了……又是一大套。折騰半天,還不一定聘不聘您呢。
讀到公孫勝時,談歌總感覺他身上有一股陰森森的妖氣撲麵而來。這個人不是一個安分的宗教界人士,身在三界外,心在紅塵中,他應該算是一個修行不好的出家人,是一個披著宗教外衣,幹著擾亂社會治安勾當的黑道士。
我們仔細分析一下這位道爺。打劫生辰綱,可是沒人邀請他,也沒有人舉薦他,是他自己積極主動硬摻和進來的。說他是圖錢嗎?他不在乎錢。說他政治上有野心?他一個道士,不應該有什麼政治上的企圖。他大概就是愛起哄,愛湊熱鬧?世上自古至今就不乏這種起哄架秧子的主兒。他不缺吃不愁穿,長年累月不上班,大概就是想找點兒熱鬧,找點兒刺激?如果不是這樣分析,我們就找不出公孫勝主動申請參加打劫生辰綱行動的理由。
公孫勝是他的化名,他真名叫做公孫一清。他或許還有什麼筆名、化名、曾用名?書中沒有交代。他是如何找到東溪村晁蓋家的呢?他怎麼知道這個晁蓋裏正也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主兒呢?有人介紹?早有耳聞?神交日久?書中也沒有交代。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兒,作為一個雲遊道人,本身就有間諜的嫌疑。讓讀者不理解的是,他到晁蓋家之前,晁蓋與吳用起事的人手已經夠用了,劉唐與阮氏兄弟都到齊了,白勝的蒙汗藥也準備好了,公孫勝卻橫插一杠子,硬是非要入上一股,也摻和進來了。如上邊所講,如果不是他想著湊熱鬧,找刺激,還真是找不出他參加的理由。於是,公孫勝脫下了神聖的道服,與晁蓋一起,也裝扮成販賣棗子的商人,在黃泥崗等著打劫楊誌。也活該楊誌倒黴,招誰了?惹誰了?得罪誰了?自己下崗多年,現在弄了份工作多不容易啊,怎麼招引了這麼多人來算計他啊?如果楊誌事先知道了公孫勝的身份,肯定得糊塗了,是啊,怎麼還摻和進來一個道人呢?我跟道教佛教天主教,從來都沒有過節啊,你公孫勝幹嗎跟我過不去呢?你跟著起什麼哄啊?
有人對談歌講,要想弄清楚公孫勝此行的真實目的,先得猜測公孫勝的真實想法。談歌認為弄清這事並不容易。說公孫勝是世外之人吧,他卻在世上瞎摻和。讀者可以想啊,劫生辰綱的事兒,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應該屬於三十晚上逮兔子,有它沒它都得過年。人家的人手都夠用了啊,他是硬擠進來的啊。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他現在居住的道觀年久失修破敗了,計劃重新裝修一下,需要資金。政府也沒有撥款的可能,他得自籌。可是細想也不對,依照書上講的,他能呼風喚雨啊,去哪兒弄點錢,也是件容易的事兒。犯不著化了裝在黃泥崗做這種冒險的活兒啊。如果說他真是反對朝廷,憑借他的本事,組織一支反動道會門的隊伍,扯旗造反,大概也不是件難事。再猜可能就離譜了。他是不是跟梁中書先生在曆史上有什麼很深的過節?或者梁中書當年曾經第三者插足,把公孫勝先生的戀人或者老婆給勾引了?於是公孫勝就記下了死仇,非得劫了這價值十萬貫的不義之財不可?你梁中書不是想孝敬你老丈人嗎?我非讓你梁中書難看一下。或者說他跟楊誌有仇,當年老楊家什麼地方把公孫勝給得罪苦了,公孫勝一定要讓剛剛再就業的楊誌再次失業?書上也沒有這樣寫,讀者細想想,也不大可能啊。
那麼,公孫勝為什麼主動找上門來要參加這次冒險行動呢?是熱情仗義,主動幫忙?是補漏拾缺,主動湊手?人家打麻將,三缺一,差他一個,就成不了局?都不大合理,那麼,剩下就隻有一個可能了,公孫勝是來找刺激的!他玩的就是心跳。說白了吧,他就是來玩票的。古今中外,玩票者的種類多多,從政的、經商的、唱戲的、搞藝術的等等,都有玩票的這一說。這類人物形形色色,身份各異。但有一條理由是共同的,玩兒票的人,大都上癮成癖。公孫勝莫非有劫道的癮?有犯法的癖?或許公孫勝當道士之前就是一個劫道的?後來金盆洗手,才當了道士?有這種可能。如果我們這樣猜測,那麼,公孫勝先生就是當道士當得太久了,感覺生活太單調了,太苦悶了,太抑鬱了。於是乎,他溜出道觀,重操一把舊業,尋求一回刺激罷了。好,我們姑且先這樣認定公孫勝參與此事的最初動因吧。
再往下看,還是很奇怪,劫了生辰綱之後,公孫勝並沒有急著離開,(他是不是還想劫第二回?)他還在晁蓋家裏流連忘返沒事兒人似的住著呢,他還磨磨嘰嘰坐在晁蓋家的客廳裏蹺著二郎兒腿,有滋有味喝著茶水抽著煙,東南西北聊著閑天兒呢,對劫取生辰這件事兒還回味無窮呢。他當然不知道,這時候,案子就發了。這是一樁大案啊,誰吃了豹子膽了?敢搶劫宰相的生日禮物?全國通緝!案件發生地的上級政府,已經給案發當地的公安部門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接手這件案子的是一名老公安,名叫何濤。何濤明察暗訪,終於找到了一條線索,把賣蒙汗藥酒的白勝鎖定了。趕緊抓!於是,剛剛分得了贓款,還沒有來得及消費的白勝就鋃鐺入獄了。進了局子你還能有什麼好事兒啊?打!白勝也真是一個軟骨頭,挨打不過,全招了。把贓款贓物也上繳了。讀《水滸傳》讀到這裏,很是生白勝的氣,你怎麼這麼軟骨頭啊?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你真不拿李玉和這樣的革命烈士當榜樣啊?可仔細想,這事兒也賴不得白勝,晁蓋組織這次行動,倉促之下,全是招來的一些臨時工啊。白勝作為一名臨時工,他能有什麼組織紀律性啊?從經濟上講,他就是為了發財才加入的,他絕對沒有什麼遠大的革命理想,革命情操肯定差點兒意思。從人情上講,他也就是給晁蓋幫幫忙兒,之後分點兒銀子也就拉倒了。他犯不著大刑之下為誰保密,而弄得自家的皮肉遭罪受苦。棍棒之下,竹筒倒豆子,先落個態度好,行了,你們別打了!我全說了吧!之後,我或許還能夠從輕處理呢。
按說,於情於理,這時候公孫勝就應該離開了。你想啊,官府都派武警來抓你們了,你公孫勝還不趕快跑?他應該趕緊收拾好分得那一份兒,之後,你趕緊朝晁蓋與吳用拱拱手,“行了,諸位哥們兒,咱們各奔東西吧。我拿著我應該得的那一份兒先走了。山不轉水轉,咱們哥們兒還有再見麵的那一天,咱們先拜拜了吧。”是啊,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也是人之常情嘛,晁蓋吳用哥兒幾個也不會怪他。可是,錯了!公孫勝根本就沒有逃跑的意思,一臉的沉著冷靜,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講義氣,還是沒玩夠,他跟隨著晁蓋吳用與官軍非常過癮地打了一場惡仗之後,就真的上了梁山了。如此看來,公孫勝還不隻是玩票,他真的成了地地道道的大票友了,接著玩!火並王倫的政變,公孫勝也參與了,夠驚險,也夠刺激。再之後,公孫勝當了梁山泊山寨的第三把手,算是進了水泊梁山的領導核心。
公孫勝真是玩大發了。何止是票友,他簡直成了一個“超級男生”啊。
此時的公孫勝,應該定位了嗎?作為一個有宗教信仰的道士,不僅參與了土匪窩裏的政變,還當了土匪窩裏的第三把手,這事兒聽起來總感覺不搭界嘛。可是火並王倫這件事很重要,這應該是公孫勝的政治底線。之前,公孫勝隻是晁蓋劫道行動中的一個協從幫手,公孫勝隻是玩票,如果一旦被官府抓獲,充其量他也隻算是一個刑事犯罪,而且也隻是一個從犯。可是,自從上了梁山,而後又參與火並王倫,公孫勝便成了晁蓋這個反政府組織的忠實戰友了。他已經不再是票友的身份,而是徹底下海了。這個時候的公孫勝,已經是國家通緝的政治犯了。
我們細想想,梁山泊在晁蓋發動突如其來的政變之後,便再一次重新分配權力,十一個人(加上王倫的老班子的成員,隻是缺了一個白勝,此人此時還在大獄裏蹲著呢,晁蓋等人已經把他忘記了。如此說梁山好漢的義氣二字,也見慚愧),公孫勝當第三把手,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導位置,足以證明公孫勝此時已經受到了晁蓋的重用,也足以證明公孫勝由玩票玩成了大票友,再向前一步,這就真正下海了。是這樣嗎?我們隻能這麼想。
可是我們讀到後來,才會明白,我們全想錯了。
咱們接著說下邊的事兒,我們現在還是不好給這位公孫先生確定身份。
公孫勝從此就在梁山上落草了,他以山寨的高級領導人的身份優哉遊哉了。細讀全書(且說七十一回本),讀者就會看到,公孫勝也就是在髙唐州的戰役中出了一把力氣,跟高廉鬥了鬥法術,其他的時候,也沒有見他為梁山泊革命事業的建設和發展貢獻了什麼力量。是啊,哪怕你下山雲遊一些日子,辛苦辛苦,各地跑跑,募募捐,化化緣,給水泊梁山的基本建設弄點兒銀子回來。也算你為梁山泊這個企業意思過了,可他哪兒也不去。這位公孫大爺似乎挺懶。寫到這裏,談歌笑了,他能不懶嗎?公孫先生說了,我就是個票友,興致來了,唱兩嗓子可以,下鄉送戲?專業演出?我可不去。
如果按照社會階層學的觀點來分析公孫勝,他仍然有些讓人不理解的地方。梁山中人,包括第一屆領導班子裏的諸位大腕,幾乎全是有官司在身,或者命案在身,或是冤仇在身,不得已才上的梁山的(誰好好的日子過著,也不會主動上來當土匪)。但是,公孫勝卻一無案底(劫生辰綱之前),二無命案,三無冤仇,他上梁山,的確有玩票之嫌?是他的特殊愛好?或許有人講,談歌,你這樣解釋理由還不夠充分嘛!
可是我們又能如何解釋呢?隻能說公孫勝是玩票。公孫勝作為一個道人,應該是與世無爭。參與劫取生辰綱之事,應該算是偶爾失足,一個道人,如果再去雲遊,官府也不會在意。可是公孫勝玩票之後,就成了著名票友,他不僅上了梁山,還當了第三把手,真是大大地過足了戲癮,他應該算是正式下海了,我們可以這樣猜測公孫勝嗎?不!我們猜錯了,晁蓋與宋江也錯領會了。公孫勝沒有真正地下海,他仍然隻是玩票。
我們接著往下看,當了三把手的公孫勝在梁山上似乎不大安心,這期間,他下山了一回,他的理由是,想念他老娘和師父羅真人了,他得歇探親假。這件事兒可疑,他請假的理由大概是托詞。他或許是在山上待膩煩了,實在閑得難受了,他想下山散散心。應該還有一個說法,公孫勝上山之後受到冷落了,雖然給了他一個領導的位置,卻也是一個閑職,天天坐冷板発。他心理上失衡了。他要下山躲一陣子,看看梁山泊離開他這個票友,能有什麼好戲可唱。公孫勝離開後,就趕上宋江攻打高唐州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勁敵,名叫高廉,也會些法術,梁山泊對付不了,也就是說,這場戲唱不下去了。得把公孫勝這個票友請回來啊!他是個角兒啊!宋江便派戴宗和李逵去請公孫勝回來。公孫勝這回真是拿糖了,先不出麵,他的師父羅真人先出場,狠狠地取笑了李逵一通,弄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逵心服口服了。其實,羅真人師徒二人就是要抓住李逵這個“科盲”整治一下,給公孫勝這個票友做廣告。李逵回來還不得宣傳啊,可了不得嘍,公孫勝真是個角啊!借此樹立公孫勝這個票友的威信啊。
曾頭市戰役中,晁書記犧牲了。宋江接替晁蓋當了第一把手,領導班子調整嘛,得重新排座次,因為來了一個盧俊義,公孫勝隻好退居第四。表麵上公孫勝降了一格,其實公孫勝的位置還是挺舒服的。梁山泊的領導班子核心成員增加了,什麼事也找不著他公孫勝啊。晁蓋也死了,估計宋江也不把他當做心腹使用了,遇見什麼大事兒也不會跟他商量。如此說,他這個第四把手,仍然算是一個閑職。梁山泊高級領導幹部的待遇,他都享受著,還沒有公務纏身,此時的公孫勝應該是他人生中最舒服的一個段落。
打敗了王慶之後,公孫勝拍拍屁股走了。這裏邊有兩種可能,第一,或許他真玩夠了,有些膩煩了,繼續玩下去,我就得真得下海了,我可不想當專業演員,我還是撤吧。第二,他或許感覺下邊跟方臘的演出,風險太大,困難重重,弄不好就得演砸了,豈不是要毀了我這個高級票友的名聲嗎。行了,我先溜之乎也吧。他跟宋江告別時,說得入情入理,“宋書記啊,您看啊,我師父歲數太大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我得回去照顧。我都出來這麼些年了,師父也一定想我了。再者說,我如果前些日子走了,屬於半道開小差兒,我覺得對不住您。可現在呢,王慶也打敗了,革命也勝利了,您也功成名就了,我也該走了。”說完,就理直氣壯地拜拜了。宋江也沒有辦法,他實際上是不願意讓公孫勝走的。公孫勝算得上一個髙級技術人才啊。將來保不準還得用他呢。可是人家非要走,理由充足,宋江也沒有辦法。明著看,公孫勝已經玩夠了。仔細想,公孫勝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是看得出眉眼高低的。他覺得宋江後來的下場也好不了,你這個企業別看現在紅火,其實已經快垮了,我趁著現在全須全尾,辭職走吧。我可不能給你陪葬啊。
公孫勝果然落了一個好下場啊。
自古以來,中國從不缺少玩票的大家。這種人物聰明絕頂,進退有據,舉手投足,極有章法。他們都懂得燦爛之極歸於平淡的道理,他們都能在最輝煌的時候抽身撤退,決不左顧右盼,從不貪婪戀棧。再遠點還有一個範蠡,跟公孫勝相似,也像個票友,跟著勾踐經過了生與死的考驗,經過了血與火的洗禮,打完天下了,也該著論功行賞了,可是人家範先生不玩了,給勾踐留了個條就走了,人家做買賣去了,最後成了著名的大商人,流芳千古。人們讀史書,常常也能看到一種現象,某一個政治組織剛剛興建的時候,也很是有一些熱血沸騰的參與者,他們也英勇,也積極,也出色。可是後來,他們都會轉身就走,消失得無影無蹤。外國有,中國也有,這裏不舉例子了。其實,分析他們,都是票友心態。玩夠了就是玩夠了,拍屁股走人,絕不拖泥帶水。他們未必有什麼真正的政治理想,他們隻是喜歡那種激烈的過程。《紅樓夢》有一句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這是指常人不知進退,以致身臨絕境,悔之晚矣。而範蠡和公孫勝這類大票友,並不在其中啊。
值得提醒的是,公孫勝這類人物,在當代的生活中並不乏見,隻是沒有引起我們足夠的注意。無論是經濟或者政治或者商業,一些票友似的發燒友,常常比認真的參加者鬧騰得更厲害、更凶猛。最後的結果表明,這種人一概不能善始善終。也就是說,從事情剛剛發端的時候,我們就不能對他們寄予太多的厚望,更不要說希望了。用革命的觀點解釋,這種人是不能把革命進行到底的。用商業的話解釋,這種人絕對不能搭夥計。
再講個當代的例子吧,前些年,中國的超市剛剛興起的時候,許多人看著是商機,就投資進來了,於是,各個城市的超市,就跟一夜之間冒出來似的,遍地都是了。談歌有幾個當年的工友,屬於工薪族,也看著眼熱了,那天聚在一起,喝酒說閑話兒,張三說,“咱們要是開一個超市就好了,這生意火爆啊。”借著酒勁,李四就當場拍胸脯,說,“這有什麼啊?咱們也開一個,不是錢不夠嗎?大家湊。”於是,王五趙六也跟著嚷嚷,“是啊,開吧!”於是乎,就推舉了張三做經理,於是,張三就從廠子辭職了。東挪西湊,大家還真把錢湊夠了,就租了場子,起了執照,弄了一個超市,算是股份公司。還真是紅紅火火地開起來了。張三這個經理也當得神氣了,還弄了輛汽車開上了,真不像當工人的時候那種窮兮兮的樣子了。可是,剛剛開了兩年,另外幾個人也就玩夠了,不想玩了。吵吵嚷嚷要撤股。張三先是以“買賣尚未成功,諸位仍須努力”的大道理好言相勸,可是沒用,這幾位就是鐵了心不玩了。張三沒辦法,那你們……就撤吧。這幾位就嘰裏咕嚕把資金都撤走了,就把張三一個人扔在那兒了。這些人後來說,第一呢,也過了癮了,也開過超市了。第二呢,已經看出這個超市不行了,趁著現在還紅火,先撤出來再說吧。別把資金都陷在這兒。這些人啊,也真夠“公孫勝”的了。結果,隻剩下張三自己支撐了。這家超市沒兩年也關張了。張三後來感慨地說,要不是他們起哄,他絕對不開什麼超市啊,也犯不上把工作辭了。這些人哪是做生意啊,這不是玩票嗎!
寫到這裏,談歌慨歎一聲:票友公孫勝啊,真是見好不收,見不好了他就溜啊。
公孫勝算得是一個超級票友了。
西門慶與東門慶南門慶有什麼區別《水滸傳》的好漢一百零八位。談歌相信,能一個不落記全了這份名單的讀者,大概不太多。《水滸傳》上的壞蛋諸如高俅、蔡京、牛二、王婆等人,能一個不落地記全了的讀者,也不會太多。可是,西門慶這個人物,讀者大概都不會忘了。西門慶是什麼人?隻要讀過《水滸傳》的讀者,或者看過“水滸”戲的觀眾,或者聽過“水滸”評書的聽眾,都會知道,西門慶就是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大流氓。流氓也是有級別的,一般說來,大流氓都有錢!沒錢的流氓在街上混跡叫混混兒、叫地痞、叫小流氓。他們或許隻能吃一個村或者一條街,或者一條胡同。跟別人發生了衝突,他們也得衝上第一線,親自動手,親自流血流汗,與人家殊死搏鬥。有錢的大流氓叫黑惡勢力!他們可能會控製一個城市。西門慶不是控製了陽穀縣城嘛。跟別人發生了衝突,西門慶肯定不會親自出馬,他嘴一歪,就得有人替他上前,替他與人動手。這就是大流氓與小流氓的區別。現在也是這樣。您見過哪個大老板親自出馬跟人家動手打架的。那叫沒身份。流氓也講身份啊。
讀者的視野裏應該有兩個西門慶,一個是《水滸傳》中的西門慶;一個是《金瓶梅》中的西門慶。《金瓶梅》是禁書。我們不談,下邊隻談《水滸傳》中的西門慶。
按照“人之初,性本善”的人生成長理論,西門慶剛剛生下來時,或許也是一個招人喜愛的大胖小子,如果沒有機會,他未必就是那個後來惡貫滿盈的西門慶。他之所以發展成為後來的西門慶,大概隻有一個原因,他有錢,而且,他太有錢了。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西門慶沒有錢,他就是陽穀縣城一個走街串巷蹬著三輪車收廢品的,或者他是一個挑著擔子賣蘿卜白菜的,他能夠如此作惡多端嗎?他能夠如此膽大包天把壞事做盡做絕嗎?他絕對混不成張牙舞爪這種惡人德性。他沒有這個能量,也沒有這膽量。有句俗話,叫做“錢是英雄好漢的威風”,與之相對的還有一句話,“一分錢難死英雄漢”。這兩句話都是講錢的重要性。秦叔寶落難在王老好的店中,受盡了譏諷冷落,以至於賣馬當鐧,也就是沒錢鬧的嗎。換個說法,錢是壞人的膽量。沒有大把的銀子撐腰,西門慶敢滿世界胡作非為嗎?肯定不敢!咱們再回顧一下這段故事。西門慶的出場,是由潘金蓮引出來的,潘金蓮的出場,是由武鬆引出來的。話說待業青年武鬆,在景陽岡打死了一隻老虎,被縣裏隆重表彰了一回。作為優秀人才,沒有經過公務員考試,就被陽穀縣破格錄用了,被分配到縣公安部門任職了。由此,武鬆成了國家公務員了。當然,也是打虎這一個舉動,武鬆就成了名人了。估計電台報紙都得采訪,那種熱鬧場麵,不必細說了。這消息就被一個外地來此打工的農民知道了。這個民工就找武鬆去了。這個外地來的民工是誰?武大,到陽穀縣打工多年了,以賣饅頭(也叫炊餅)為業,辛辛苦苦幹了多年,估計也掙了點小錢,也辦理了陽穀縣的居住證。他是武鬆的同胞哥哥啊。你說這天下的事兒巧不巧?兄弟相會,多少年不見麵了,自然是格外一番親熱。武鬆還是單身呢,武大郎的住宅麵積也很大,武鬆就搬到哥哥家裏去住了,為的是多跟哥哥說說話。武鬆也沒有想到,哥哥竟然娶了一個漂亮的嫂子潘金蓮。武鬆更沒有想到,這潘金蓮是個水性楊花,後來竟然感情出軌,跟城裏的大款西門慶好上了。武大郎再不濟,也是個男人啊,就找西門慶講理,“西門先生啊,您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啊,您不能給我老武戴綠帽子啊。”西門慶就不幹了,“你不就是一個賣饅頭的嗎,你有什麼資格給我提要求,我就是願意給你戴綠帽子了,你能怎麼著吧?你再不依不饒,我可就真收拾你了。”兩個人就吵吵起來了,西門慶還踢了武大一腳,還把武大踢吐血了。這矛盾就開始變化成對抗性的了。西門慶與潘金蓮一商量,算了,乘著他兄弟武鬆出差不在家,結果了武大,不就安靜了。得,這兩人就要了武大郎的性命嘍。武鬆出差回來了,能幹嗎?告狀!縣領導包庇西門先生啊,或許縣領導真是認為,這個西門慶,是縣裏的著名企業家,納稅大戶啊,得保著啊。也或許西門慶還是政協委員或者人大代表呢。還或許西門先生跟市裏的領導也過從甚密早就混成了鐵哥們兒了呢。誰說得準呢?縣裏的領導就對武鬆說了:“小武同誌啊,你看這事兒呢,你雖然告狀了,可這證據不足啊。你不能認定西門慶就是殺害你哥哥的凶手吧?這事兒啊,還是再調査調査吧。”武鬆是個急脾氣,證據不足?這不扯淡嗎。你們當領導的怎麼能包庇壞人呢?你們不管,好,我自己解決。得,武鬆就把西門慶和潘金蓮給殺了。《水滸傳》的西門慶,也就是這麼個故事。站在小說創作的思路上去想,作者應該就是為了塑造武鬆這個人物,才費盡心思編織了一個這樣的情節。也就塑造了西門慶這樣一個與武鬆對立的人物。施耐庵先生是一個寫故事的高手,武鬆替兄報仇這個情節寫得十分曲折,引人注目。藝術原則是,與英雄對立的人物越強大,英雄人物才越有感染力。於是,西門慶成了一個家喻戶曉的流氓惡棍的反麵典型人物。
再接住上邊的話題,如果我們拋開《水滸傳》給予的情節,從人性的角度來分析,我們的結論應該是:惡人不能生下來就是惡人,人的成長變化是有條件的。還是談歌上邊講的理由,如果西門慶就是一個蹬三輪車收廢品的,或者是一個賣菜的小販,他絕對不可能去勾引潘金蓮,他也不敢招惹武鬆。寫到這裏,想起了一句老戲文“錢是惹禍的根苗”。西門慶之所以膽大包天,敢於謀害人命,就是因為他太有錢了。
談歌下邊說一個現代版的西門慶。前幾天看一本雜誌,看到一篇關於東北一個富人的故事,此人因為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最後被槍斃了。文章詳細寫了這個人從發財到被槍斃的經曆。此人出身是一個農民,姓什麼叫什麼咱就不說了。姑且叫他東門慶吧。起初,東門慶的性格老實,好脾氣,跟老婆從來沒有吵過架,跟街坊四鄰也沒有紅過臉。趕上政策開放了,他心眼兒活泛,開始倒賣土豆。東北的土豆好吃啊,他就掙錢了。或許有人不相信,東北的土豆再好,也不是金豆,能倒賣幾個錢兒啊?可是,架不住多啊。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東門慶鑽營行賄,買通了鐵路上的幹部,動用車皮往全國發土豆。這下可就賺大發了。等滿大街的人都開始往土豆上動心眼兒的時候,東門慶已經改行倒騰黃豆了。黃豆倒騰完了,他在河北買了一座礦山,當了礦主。一來二去,東門慶就發了大財嘍!發了財的東門慶性格就變了,先是把老婆休了,換屆。娶了一個年輕的。沒過兩年,不新鮮了,再換屆,娶一個更年輕的。如此十幾年過去,有好事者暗中數了數,東門慶一共換了七屆老婆。他大概換得不耐煩了,開始包二奶。他自己蓋了一個別墅,一共六層。一層一個二奶。他稱作是姨太太。這六個姨太太來曆也都不一樣,有的羨慕他有錢,主動投懷送抱的。有的則是東門慶從大街上直接搶來的,五姨太就是這麼弄來的。有一次,東門慶在街上吃飯,看到了一個年輕的漂亮女子,就是後來成了他五姨太太的那位。他眼睛一亮,就動上心思了,趕緊找手下人去打聽,結果人家剛剛結婚。他不甘心,找到那男的,當場拍下了一百萬,“小子,想要錢嗎,五十萬,把你媳婦讓給我。五十萬,你再去找一個。”你說這氣人不氣人?有這麼欺侮人的嗎?也趕上那男的是個財迷,拿了這一百萬,滿口答應,“行!行!”趕緊離婚。得,離了。可那女的不願意嫁,他就派人盯著,隻要有人給那女的介紹對象,都讓他給擋了。半年過去了,那女的也沒辦法了,隻好當了他的五姨太太。這是講他欺男霸女。再講他橫行鄉裏的事兒,中國人講究衣錦還鄉,這應該是中國文化,東門慶文化水平雖然不髙,可他懂得這個文化傳統。他發了財之後,榮歸故裏了一回,他要翻蓋房子,您說這不是錢多了燒的嗎。你不回來住,你翻蓋什麼房子啊?他還要擴大住房麵積呢。得,為宅基地的事兒,他跟左鄰右舍打遍了,還把幾個老鄰居打進醫院去了。有人告了他,可是縣裏把他當成財神爺了,還指望他在縣裏投資建廠呢,得偏向著他啊。他就更猖獗了。站在村裏的房上罵大街,您猜他罵什麼?“都他媽住院去吧。老子有錢,不怕給你們看病!”聽聽,這叫人話嗎?鄉親們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東西怎麼變成這麼王八蛋模樣了?怎麼跟西門慶似的。”有人恨恨地罵:“他就是西門慶的兄弟,東門慶。看著吧,他長不了!”結果,真讓人家說中了。這位東門慶由著性子,越鬧越凶,最後還強奸了一位市領導的女兒。這算他不長眼,撞在槍口上了。市領導拍桌子了,公安局還不抓啊。抓完了一審,還審出幾條人命來。得,槍斃!那幾個姨太太,也作鳥獸散了。有人解氣地說,都是錢多了鬧的!
市場經濟的發展,迫使得中國經濟體製轉軌,幾千年來,中國人第一次這樣重視經濟了。可是,副作用也相伴而生,某個人的社會地位、成功的標誌、榮譽指標、身份象征,隻剩下了一個:錢!看誰的錢包鼓得起來,鼓得高度首先要超出普通百姓。才算你達到了成功的指標。有人牢騷滿腹地說,有錢的王八大三輩兒。話粗俗了點兒,可是也反映了當代的實際情況。是啊,沒有錢,誰也西門慶不了,誰也東門慶不了。錢,是西門慶形成的直接原因。錢,也是社會上惡勢力尾大不掉的底線和基礎。
如果沒有錢,西門慶敢調戲潘金蓮?肯定不敢。再不濟,潘金蓮的小叔子武鬆還在縣公安部門當幹部呢。而且還是主要負責的幹部。你西門慶不就是一個有錢的人嗎,也敢調戲公安幹部的直係親屬?就敢!為什麼?西門慶太有錢了,把縣政府的主要領導,包括常委一級的領導都買通了。弄不好,縣長的兒子就敢認西門慶當幹爹呢。別不相信,現在一些領導幹部跟大款們攀幹親成風,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談歌就親眼見過,一個市委的主要領導追著一位大款的屁股後麵,一口一個“幹親家”,叫得舒服著呢。你武鬆不就是一個基層公安幹部嗎?你頂多算一個科級幹部,保不準還是個副科級。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的上司,你上司的上司,都花過我的銀子,都跟我哥們兒似的。我西門慶收拾你一個破公安,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小菜一碟子嘛!我們可以斷定,西門慶就是站在這個心理底線上,才放心大膽去勾引潘金蓮的。
再說一件當代的故事,發生在談歌所居住城市管轄的一個縣。這個縣礦產比較豐富,以糧為綱的年代,這個縣屬於貧困縣。改革開放之後,政策放寬,許可私人采礦,這個縣就富裕起來了,湧現出一大批采礦的私營老板。老板們,都有錢啊!話說某一天,一個采礦老板的太太,閑得無聊了,就去跟縣城裏的幾個幹部帶家屬打麻將。據說,輸贏也不大,也就是玩玩。可是,玩這東西,一沾上輸贏,就容易鬧意見。幹脆說吧,一沾了錢,甭管錢多錢少,就會動了情緒。這位老板的太太那天手氣不好,總輸,一把也不和。她肚子裏窩著火,就來氣了,嘴裏就一個勁兒地不幹不淨,罵罵咧咧,挺難聽。也難怪,這位太太沒什麼文化,也就是小學畢業,平常也是不帶髒字不說話。打麻將的有縣公安局長,這位局長當著自己的老婆,覺得老板太太罵得太難聽了,有礙顏麵。他自認為自己很有麵子,就勸這位老板太太:“我說啊,您就別罵了,打麻將嘛,總得有輸贏啊。下把您就和了。”這話沒錯啊,誰知道,老板太太不僅不聽勸,當下還惱了,“你他媽的管得著嗎?我願意罵。你他媽的插什麼嘴啊?”就站起身來,還掄圓了,給了這位局長一個大嘴巴。“你他媽的閉嘴。”怎麼回事啊?連公安局長也敢打?怎麼了?就敢打!這一打,把公安局長打急了。反了,你一個老娘們兒敢打我?還當著我老婆的麵打我,我好歹也是個局長呢,這臉上多不掛啊!當下就撕巴起來了。這位老板太太帶著保鏢呢,就在門口站著呢,聽到動靜,就衝進來了,把公安局長摁在地上打了個七葷八素,差點翻了白眼兒。老板太太滿不在乎地揚長而去了。這事兒就鬧出動靜了。縣長書記就親自出麵了,找到采礦的老板,要求老板給公安局長賠禮道歉,就算下台階了。可是這位采礦的老板,就是不下台階,就是給臉不兜著。他是個什麼人物啊?名字咱們也就不提了,姑且叫他南門慶吧。南門慶眼皮一翻,冷笑一聲,當下就拍了桌子,“道歉?我憑什麼給他道歉?一個破局長有什麼了不起?我老婆打他?那是輕的!換上我,當下就殺了他呢!”得,這就是賭上氣了。中國的事情就是這樣,總有人摻和事情,就有看不慣南門慶的人啊,就出來挑事兒了,找公安局長說:“您還怕他啊?不就是一個臭開礦的嗎?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兒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啊。您還能讓那個娘們兒白打了?收拾他!”公安局長也感覺自己太窩囊了,是啊,我一個堂堂的公安局長,讓一個老娘們兒給打了,我今後還怎麼在這街上混啊?就告了。於是,一來二去,事情鬧大了,省裏市裏的公安部門就驚動了,這不是襲警嗎?就一路査下來了,結果,書記縣長也保不了南門慶了。南門慶一家子全拘留了。法院一審理,南門慶多年來欺男霸女,橫行鄉裏,作惡多端的事跡就全揭發出來了,就按黑社會團夥的性質處理了南門慶,連男帶女,一共十幾個同案犯。有人說,一巴掌帶出來了一窩子黑社會。這件事有點兒黑色幽默。其實分析來看,這裏邊可說的問題太多。如果南門慶稍稍的謙虛謹慎點兒,找到公安局長,說幾句軟話:“算了,老兄啊,我這媳婦不是東西,您跟她叫什麼真兒啊?好男不跟女鬥,您甭搭理她,我給您道歉了。趕明兒我一定請您喝XO吃燒烤。咱們都是茅房裏拉屎,臉朝外的人嘛,您就給我個麵子吧。”公安局長也就得消了氣兒,這不就沒事兒了嗎。可是不行,南門慶不幹啊!這有了錢的中國人,就是橫啊。
寫到這裏,談歌有些感慨,西門慶也罷,東門慶也罷,南門慶也罷,最後一個也沒有落得好下場,說來道去,都是錢燒的。從本質上講,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欺男霸女,橫行鄉裏,目中無人,惡貫滿盈,而且目無法紀,天怒人怨。有所區別的是,他們生活的年代不同罷了。可是,錢這東西,是能夠穿越時空的。隻要人類沒有發展到取消貨幣那一天,錢就會發生作用。錢多了的人,就免不了燒包,就免不了牛,就免不了目中無人,他們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還相信錢多能使磨推鬼。他們更相信如果錢再多了,自己就可以生殺予奪,自己就是公安局,自己就是法院、檢察院。於是,個別的有錢人,就免不了西門慶東門慶南門慶一回。
唉!早知如此,何必如此?既然如此,隻能如此。彼此如此,終於如此。
中國的有錢人啊,還是得悠著點兒啊!
朱仝如何走上了黑道
朱全是縣裏的都頭,按照宋代政法合一的製度,朱仝應該是縣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隊長一類的職務。是一個吃財政飯的公務員。
朱仝是個美男子,綽號美髯公。屬於帥哥類的人物。古今中外,不管男人女人,長得好看總是一件好事兒,讓人看著順眼啊。這是天然優勢,與生俱來,招人羨慕。人們追求美貌,是天性,不然,現在街上那麼多美容美發的,那麼多整容的生意,都掙誰的錢啊?如果你長得好看,同事也喜歡多看你兩眼啊。走到街上,也會有人給你行注目禮。按照現代城市學觀點,這也是營養市容市貌啊。朱仝屬於這一類城市養眼的人物,應該屬於回頭率非常髙的那種。後來,他這種先天的優勢,在他倒黴的時候就顯現出來了,他很是沾了自己容貌的光兒。先按下不說,咱們先說,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個國家公務員,幹嗎非要人了黑道呢?
朱仝上梁山與盧俊義有點兒相似,也是極不情願被逼上梁山這個黑道的。不是給官府逼的,他是被梁山逼的,是被強買強賣強拉人夥的。是啊,凡是想安穩過日子的人,誰願意跟黑道的人混在一起呢?不僅是朱仝,包括宋江、盧俊義還有徐寧等人,都是一開始不願意上山。後來真是沒有轍兒了,才去跟土匪們同流合汙的。從這個意義上講,逼上梁山這句話得分析,不能把一切問題都歸罪於政府。就算那時的政府黑暗、混蛋、不是東西。可這黑道上的人也太黑了,非逼著一些良民入夥。這也不對啊。你們殺人放火無路可走了。可別人還有一份小日子呢。
可是黑道的朋友才不管這些呢,哦,我們都當土匪了,你們還清白著想當良民?不行!咱們得綁在一塊兒。是狗屎,咱們一塊兒踩;是渾水,咱們一塊兒趟吧,誰讓咱們是哥們兒呢。朱仝也就是這樣非常被動地上山了。
起因是朱仝交錯了朋友。交友不慎,從古至今,就是一句讓人感慨萬千的尷尬話。從來都是吃了大虧,狠狠地上了一當之後,才歎著氣說的話由。林衝錯交了陸謙,弄得家破人亡。朱仝錯交了雷橫,由此惹上了天大的麻煩,不僅把好端端的公務員的飯碗弄丟了,還弄得開除公職,異地勞動教養,以致最後,身不由己地上了梁山。
嚴格地說,這事兒也不能賴旁人,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如果你朱仝有原則,有立場,黨風正,作風硬,根本就不跟有毛病的哥們兒來住,你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潔身自好,惡人遠離,就什麼事兒也不會發生。可是朱仝多事兒啊,什麼叫多事兒?多事兒就是講義氣。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一事,指的就是管別人的事兒,多是指朋友之間的事兒。你走到大街上,看到不認識人的事兒,你肯定不管,你肯定不會多事兒。就算你管了,你多事兒了,你那也不是義氣,你那叫豪氣。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或者叫狗拿耗子。
朋友二字,自古就有一個怪圈兒,你講義氣,就得多事兒。你不多事兒,你就顯得不義氣。可是你如果多事兒,別人往往就壞了你的義氣。這裏邊有了一個問題,講義氣是民間行為,老百姓嘛,互相講義氣,屬於互相幫助的範疇。當國家幹部的要不要講義氣?有人說,幹部有國家紀律管著,不能講義氣,應該講原則,公事公辦。這話好說不好做,都是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你怎麼好意思說你就不講義氣呢?你還混不混了?你還要不要臉了?可是這義氣看怎麼講。談歌知道有過這樣一件事,河北某市的一個政府官員,年輕,有文憑,有能力,本來幹得不錯,很有希望再進步一個或者幾個台階的,可是,他就因為包庇一個經濟犯罪的同事,結果被撤職査辦了。據他後來講,他就是被義氣二字給害了,是啊,平常關係也不錯,人家都找上門兒來了,能不管嗎?那顯得多不夠意思啊。管吧,肯定要犯錯誤的。唉,結果把前程丟了。朱仝的亂子也是如此,是由朱仝的好朋友雷橫引起的。朱仝和雷橫都是在鄆城縣公安局裏當幹部,估計平常混得關係肯定不一般,至少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搓麻、洗澡、唱歌種種。否則,朱仝絕也不會腦子一熱,就放跑了雷橫,去替雷橫頂罪了。
咱們先放下朱仝,講一個當代的故事,是談歌從報紙上看來的。主人公也是一個警察,姑且叫他朱二仝吧。朱二仝的警察幹了十幾年了,也當了一個派出所長。當所長了嘛,別看官兒不大,總歸是一個官兒啊,就免不了有人巴結,就免不了有人請你吃吃喝喝。於是,流氓地痞們都上前湊了,跟他套近乎。開始,他也看不起這些人,心裏有警惕性。可是架不住時間長啊,人家見了他,總是一口一個朱哥,親親熱熱地叫著,他也就放鬆了戒備,就跟這些人來來往往了,開始也就是吃吃喝喝,後來就在一起搓麻將,洗澡按摩。時間長了,就成了鐵哥們了。這裏邊就有人犯事兒了,還不是小事兒,販毒。公安局就得抓啊,這位朱所長呢,不能看著哥們兒出事不管啊,那也顯得太不義氣了,就忙著通風報信。結果,案子破了,這位朱所長也當到頭兒了。您甭在派出所了,您得去拘留所了。
咱們從頭說朱仝這件事兒。
話說某一天,鄆城縣裏來了一個名叫白秀英的小姐。白小姐是一個歌唱家,她到鄆城縣不是送文化下鄉來了,她是來賣唱的,也就是開個人演唱會。誰又能知道白小姐是縣長的相好呢?白小姐白天在街上賣唱,大概晚上就在縣長的辦公室裏賣身了。有這樣硬的關係,演出劇場大概都不要錢了,是縣領導給她打場子啊,什麼稅錢啊管理費啊,都得免了。剛剛說了,白小姐是賣唱的,這次在鄆城縣的專場演出,是盈利性的,不是公益性。凡是來聽唱的,一概要交錢。交錢的方式就像侯寶林的相聲《三棒鼓》那樣,唱幾句,一收費。這種收費形式,有點兒零售的味道,不整著賣,一句也不糟蹋,你一句也別想白聽。白小姐貴姓白,可不能讓你們白聽。
雷橫大概也是犯了追星癮,非常崇拜白小姐這位歌唱家。大概上著班也沒什麼事兒,便溜出來聽白小姐專場演唱。剛剛聽了幾句,屁股還沒坐熱呢,白小姐就下來收費了。雷橫沒給錢。書上講,雷橫沒帶錢。這事兒談歌有點兒不相信,你雷橫也是縣裏的都頭,公安局副局長一級的幹部。身上哪能不帶錢呢。談歌猜想雷副局長平常在縣裏白吃白喝白聽習慣了,從來沒有花過錢。是啊,誰能跟他這樣一個人物要錢啊?誰敢啊?比如他上飯店吃飯,老板就得滿臉堆笑,屁顛屁顛地迎上來,“雷局啊,您來了,掏錢?您還掏什麼錢啊,平常請還請不到呢,您白吃我就是給我麵子了。行了行了,今天我埋單,我請客。”可是,雷橫今天遇到了碴子,剛剛說了,白秀英小姐雖然姓白,可不許別人白聽。死活要讓雷橫交費。雷橫一點兒也不識相,還腆著一張大臉說呢,“對不起了,白小姐,我今天沒帶著,您先記賬吧(估計常常這樣說)。”白秀英可不饒啊,白小姐心裏說了,你一個小縣城裏的破副局長,跟我耍什麼牛啊,我可是大城市來的,我跟你們縣長是好朋友。你想白聽?沒門兒。白小姐眼睛一瞪,“您掏吧!我不掛賬,萬水千山總是情,您少掏一分也不行!”
這一下就弄僵了,雷局長就下不了台階了。
雷局長也不是好惹的啊,娘的,老子就不掏!老子在這縣裏吃吃喝喝慣了,什麼時候花過錢呢?聽你唱兩嗓子就讓我掏錢,這不扯淡嗎?門兒都沒有哇!這是在老子的地麵上,你還能怎麼著我?結果就打起來了。白小姐能是好惹的嗎?直接告了縣長,“縣長啊,您可得給我做主哇!你手下那個姓雷的副局長不給錢。”縣長收拾底下人還不是舉手之勞嗎,馬上就把雷橫找來臭罵一頓,“你雷橫想幹什麼?你這不是欺侮藝術家嗎?白小姐是當代很走紅的大明星,有名的歌唱家啊,人家到咱們縣來演出,這是咱們縣的光榮。人家是來咱們縣城唱歌,是要有利潤的,你作為一個公安幹部怎麼能白聽人家唱呢。我不處理你,人家白小姐肯定不滿意。新聞媒體也得給你曝光啊!你這不是丟咱們縣的人嗎?來人啊,把雷橫戴上枷,綁在街上示眾,以儆效尤。”縣長這一招挺損喲,不僅要丟雷橫的人,當然還有警示縣裏的幹部的作用,縣長肯定得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講,“你們不要像雷橫這樣,身為國家幹部,總想著白吃白喝白玩白聽,這就是腐敗。有損我們鄆城縣的形象建設。誰要再想白聽白小姐唱歌,雷橫就是樣子。”
這一綁,可就綁出事兒來了,雷橫的老娘找來了。“我說我兒子這幾天怎麼不回家呢?敢情不是工作忙,是讓領導給綁在街上了。”雷大娘或許也是在縣裏受人尊重慣了,你想啊,雷副局長的老娘嘛,誰不得敬著點啊,估計年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全是“腦白金”。老太太哪裏吃得下這個啊。“這是哪個挨千刀的,哄著縣領導綁我兒子啊。”老人家一邊罵著,一邊給雷橫鬆綁。這可就惹麻煩了,白秀英正在旁邊看著呢,跑過來又罵又打,還重重地給了老太太一個大耳刮子。雷橫腐敗是腐敗,可他是個孝子啊,他這下可真急眼了,“你姓白的算什麼東西啊,你仗著縣長收拾我,我也就忍了。你怎麼還敢欺侮我老娘呢?”衝過來就是一枷,得,這一枷就把白秀英給撞死了。這就出了人命嘍,沒法收拾了。
讀書到這裏,談歌真是感慨啊,這藝術明星自古脾氣就大,常常給個鼻子就上臉。白秀英啊,你這畢竟是在基層演出嘛,這鄆城縣又不是中央大劇院,雷橫就算是本地的高級幹部了。你初來乍到,怎麼也得發幾張招待票嘛,招待一下地方大員啊。好,就算你小氣,不發!不發就不發了。就算是雷橫白聽了,白聽就白聽一回吧。你急什麼啊?頂多罵幾句也就可以了。哦,你仗著你是縣長的相好,就非得把雷橫弄到大街上丟人?你這不就惹出事兒來了嗎?還把命丟了。不值啊!從古至今的藝術家啊,真是禁不住領導捧喲,一捧就得意,一得意就忘形。寫到這裏,談歌想起了一段故事,說的是清朝的雍正皇帝,忽一日,大概工作累了,想換換腦子,就吩咐下去,聽了一回戲,戲子肯定得賣力氣啊,當然唱得不錯了,雍正就高興了,就賞了些錢,還安排戲子跟自己一起吃飯。好嘛,能跟皇上共進晚餐,這待遇可就大發了。飯桌上也不能光吃不說話啊,雍正問戲子哪裏人?戲子說自己是常州人。雍正也就是沒話兒找話兒,隨便問問,可戲子來勁了,哦,皇上大概真喜歡上我了,就又多了一句嘴,“皇上啊,下一屆的常州太守是誰啊?”這一問,雍正可生氣了,筷子一摔,“怎麼,你一個唱戲的還想參政啊?拉出去殺了。”得,這戲子剛剛領完了賞錢就把腦袋丟了。藝術家們啊,甭想著總跟領導們套近乎,你不定惹出什麼麻煩事兒呢?閑話。帶住。
接著說雷橫的事兒。你把大城市來的歌唱家給我打死了,縣長能幹嗎?“好你個膽大包天的雷橫啊,你不知道這白藝術家是我的朋友嗎?行了,得按照黨紀國法處理你了。朱仝啊,你把雷橫押到市裏去接受審査吧。”《水滸傳》看到這裏,有些看不明白了,為什麼要把雷橫送到市裏去審査呢?或許雷橫是市管幹部?得,半路上,朱仝把雷橫給放跑了。朱仝說了:“老雷啊,你先跑吧!到了市裏也沒有你好果子吃。你聽戲不買票,頂多算是一個黨風不正。你怎麼還打死了人呢?這就觸犯了刑律了。你打死的還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是歌唱家白秀英小姐啊。白小姐可是個‘超女’啊,你這禍可真是闖大了。縣長是她的粉絲,市長省長也可能是她的粉絲呢。全國各地還不知道有多少她的粉絲呢。那粉絲們還不得聯名上書,強烈要求槍斃你啊?你還活得了啊?行了,你快跑吧。等風頭過了你再說吧。”雷橫大概也嚇壞了,“行了,哥們兒啊,那我就先謝謝你了。事兒過了之後,我老雷請你喝茅台。”就慌忙跑了。讀到這裏,談歌十分感慨,朱仝這叫沒有原則嘛,就算老雷同誌是冤案,你可以向上級領導反映嘛。你這樣不明不白地放了他,雷橫有理也是無理了,這事兒就永遠說不清楚嘍!
朱仝硬著頭皮回來交差了,一勁兒向領導檢査自己粗心大意:“縣長啊,我真是不小心啊,我剛剛打了噸兒,雷橫這小子就逃跑了。”縣長說,“行了,老朱啊,你也別跟我裝蒜了,你一定是把雷橫放跑了,你身為國家執法人員,敢隨便放人?雖然我跟你關係不錯,可是我也不能包庇你啊!你自己到市裏說清楚吧。”縣長就把朱仝押到市裏去頂罪了。這一下,朱仝的前程就算徹底謝幕了。
市裏當然要認真審査朱仝的案子了。這個時候,朱仝長得好的天然優勢就顯示出來了,市裏的一個主管領導說話了:“朱仝啊,你的案子我明白,不就放人這麼點兒破事兒嗎,雷橫雖然做得過火了,但是他也是正當防衛啊。那個白歌唱家也是太狂了,憑什麼打雷老太太的嘴巴子啊?行了,我看你長得模樣不錯,也挺討小孩子喜歡的,你先給我家看孩子吧。過段時間我把你的案子結了,我再給你調調工作。就先這麼著吧。”得,朱仝就成了市領導家的保姆了。這個市裏的主管領導也真是不怎麼樣,你想啊,朱仝是一個犯了嚴重錯誤,正在接受審査的幹部,你就讓他給你家幹保姆啊?是啊,請保姆得花錢雇啊。這朱仝不是白用嘛。其實雇一個保姆能花多少錢呢?這位主管領導大概也是個財迷,能不花錢就不花錢啊,能省就省啊!寫到這裏,談歌非常奇怪,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怎麼會趕到一塊兒了呢?
再說上了梁山的雷橫,很快就知道了朱仝被捕的消息,他大概心裏也十分不落忍,這事弄的喲,我跑了,怎麼把我的朋友弄去勞改了?幹脆讓他也上山入夥吧,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也是一種幸福日子嘛。雷橫征得了梁山的領導同意,便下山來找朱仝上山入夥。大概是為了保護雷橫的安全,還讓李逵跟著。(誰知道梁山的領導是怎麼想的?讓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跟著,還能安全嗎?)雷橫見了朱仝,一通勸說,可朱仝不願意去入夥,我雖然犯了錯誤,也屬於人民內部矛盾,我憑什麼跟黑道上的人摻和在一起呢?我們如果站在朱仝的立場上考慮一下,他是不願意去,現在雖然是勞改,可生活得還算不錯,又巴結上了一個市裏的主要領導,趕明兒刑滿釋放了,他還能回去工作或者留在市裏,重新再找一份體麵的工作,怎麼想也比當土匪強多了嘛。可梁山好漢不幹啊,我們可是真看上你了,你不願意還行?你真不願意去?行了,有辦法讓你去。這梁山好漢什麼事幹不出來呢?李逵就把那個市裏領導的孩子宰了。唉,朱仝這一下算是徹底沒了退路,不得不上梁山了。讀書讀到這裏,讀者的腦子肯定一塌糊塗了。這都是什麼事啊?
說了半天,這事兒全得怪朱仝,他應該屬於不好意思說“不”的那種人。雷橫拉你上梁山,你幹脆回絕了他不就完了嘛。你就明明白白對雷橫講,“不行啊,老雷,我還想等著勞改釋放後,重新幹點事兒呢。哥們兒啊,你就甭勸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去就是不去。你回去吧,我這兒看孩子呢。”他雷橫還能怎麼著?你意意思思地說不清楚,人家還以為你心眼兒活動了呢,還不得使著勁地拉你去人夥啊。咱們再分析一下原由,你朱仝一開始就應該跟雷橫這種人斷絕了關係,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變故了。現實生活中,這種例子不少,總是不好意思張嘴拒絕別人,總是怕對方的麵子上下不來。總是意意思思遮遮掩掩拐彎抹角地才把“不”字說出來。可對方根本聽不明白啊。就算是他們聽明白了,他們還是裝作聽不明白,還得跟你一個勁地死纏爛打,磨磨嘰嘰地跟你膩膩歪歪,這不成了兩邊費事嘛。生活中的道理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怕麻煩,可麻煩就越是找你來了。這種事情如果就是今天你請我吃一頓,明天我請你吃一頓,也沒有什麼大礙,頂多就是搭上點兒工夫費點兒銀子,最不濟,您也就是喝多了。可如果摻和上別的事情,您就真惹麻煩了。當今一些地方領導,就因為跟黑道上的人結交上了,後來又想斷,可總也斷不了,以至於“吃瓜落”,最後還會惹出大麻煩來。談歌就不舉例子了。
寫到最後,談歌奉勸讀者一句,遇到事兒啊,您真得敢說一個“不”字。一些基層幹部,更要警錫喲,遇到雷橫這路人,您真得公事公辦,堅持原則。否則,您的前程也就是一忽悠的工夫,可就真沒有了,您的小日子也就泡湯了啊。這朱仝的事兒,就真是個教訓哩!
白勝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白勝這個人物,值得咱們說道說道。
白勝,這名字起得就不好,透著倒黴,念著沒勁,聽著泄氣。您聽啊,白勝?勝了也白勝?其實,不是名字不好,是中國的一些姓氏也太多義了點兒。如果人家姓常呢?叫常勝。您還有什麼說法嗎?可是,您姓白,起名叫勝,這意思就差大發了。唉,中國的諧音字,有時真讓人尷尬啊。査辭典,“白”字的引申意義有兩層,一是沒有成就,沒有效果。在這層意義上講,或是這姓白的名字就不好起,談歌有個朋友名叫王幹,如果姓白就不好聽了——白幹?憑什麼讓我白幹?莫非你們連年終獎也不發給我了?談歌還有一個朋友叫李響,如果姓白,白響?那過年的時候,人家還放不放炮了?第二層意義,是不付代價的,如,白吃,白喝,白賺,白拿……種種。好是好,不費力氣,可以不勞而獲。美事兒啊!可是,辭典也沒有寫全麵。這種不付代價,往往付出更高的代價。比如,那些貪汙受賄的官員,往往就是從這些字眼開始的,白吃白喝白要白拿……美啊!可是,到了叮當入獄那一天呢,可就慘嘍。此是閑話。帶住。
接著說白勝。白勝應該是梁山泊的老同誌。此人參加過梁山好漢早期的黃泥崗劫道的事件。而且是衝在了第一線,是立了大功的。如果不是他的麻藥棗酒有功效,將楊誌先生一幹武裝押運者集體放翻,晁蓋那一幹劫匪哪裏能夠輕易得手呢?楊誌是什麼人?他可是青麵獸啊,他如果拚了性命,就算晁蓋這一幫人一塊上手,也未必是楊誌的對手呢。如此說,白勝在黃泥崗劫道事件中,是立了大功的。
如果我們按照上邊的說法兒,我們就應該站在白勝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看到白勝後來沒有受到梁山泊的重視,給他安排的職務太低:倒數第三(安排如此座次,老白相應的種種幹部待遇肯定也就低了,至少出門不給您派車,您得打的。打的費嘛,估計公家也不給您報銷。您要是花錢心疼,那您就騎自行車或者擠公共汽車吧),我們就會認為梁山泊在白勝的職務安排上不公正。就算白勝不說什麼了,白勝的家屬們也會出來嚷嚷,“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呢?梁山泊怎麼過了‘河’就忘記‘橋’的事兒了?得了‘魚’就忘記‘荃’的事兒了?當年啊,如果不是我們家白勝費心費力地使用了蒙汗藥,你們在黃泥崗的革命行動就能順利得手嗎?哦,勝利之後,晁蓋也就是分給了白勝一點兒金銀,就算是兩清了?就把我們打發了?你們拿我們家白勝當裝修的民工了?再後來,白勝不幸被捕入獄了,瞧瞧晁蓋你們這些人的態度吧,沒有一個人提議如何搭救我們家白勝。那怕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呢?大家看啊,老白被捕了,咱們終歸是戰友啊,他的家屬還擔驚受怕呢,咱們是不是得照顧一下啊。沒有人提!你們這叫什麼義氣啊?還叫什麼革命同誌啊?還嫌我們家白勝叛變過,早知道這樣,我們早就應該叛變,我們還後悔叛變晚了呢。如果在你們黃泥崗暴動之前,我們家白勝就叛變了,就去告密了,我們得到的政府獎金,也絕不會比勝利之後分配的革命果實少。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我們家白勝啊,虧大發了!”
上邊這種說法叫道理嗎?或許我們看著不是道理。可是古今中外幾千年來,總是有人這麼說委屈,曆史上的這種“白勝現象”還真不少呢。
或許所有的“白勝們”心裏都覺得委屈,才有了上邊的議論和牢騷。可話又說回來,您白勝得知足,人家梁山泊忘記了您這“橋”不算什麼事兒,晁蓋沒“拆橋”就算對得起您了。如果您白勝被捕之後,晁蓋眼看大事不妙,他為了先保護自己,就四處活動,趕緊到衙門裏上下花錢打點,早就在監獄裏先把您白勝殺人滅口了,讓官府沒有證據了。那麼,您白勝可就不是“白勝”了,您就成了“白死”了。而且,最終晁書記不是也同意讓您上梁山了嗎,這就很對得起您了。誰讓您當時革命意誌薄弱呢?誰讓您在敵人的皮鞭下骨頭一軟,就成了甫誌高了呢?這總是您個人的曆史汙點嘛,沒有把您開除出黨就算不錯了。雖然您名次排得太靠後了些,可是給您安排個工作您就得知足了,您總還是幹部待遇嘛!您還別嫌官兒小,您還別一天到晚總嚷嚷您是老資格、老革命。沒錯,您是參加革命工作早,您是立過大功的,這誰都知道。但是,過去的事兒,您還是少說為佳。您得識抬舉。如果人家梁山泊堅持原則,對您這種王連舉式的變節行為根本就不原諒,根本就不接納您,您就是請客送禮,人家也不希罕您,梁山泊企業的大門永遠向您緊緊關閉著,您也沒轍兒。講個例子吧,據報紙“舊聞”上披露,新中國建立那一年,即一九四九年十月以後,看著五星紅旗也升起來了,毛主席在天安門的城樓上也講話了,中國人民也站起來了,共產黨也成了執政黨了,總之一句話,新中國成立了。可好,一些早年在白色恐怖下脫黨了的人,逃跑了的人,躲到了國外的人,或者向反動派自首了的人,紛紛厚著臉皮找來了,“哎呀!這下可是行了,咱們勝利了,怎麼也應該給我安排個工作啊。”聽聽這話,真是有些不害臊了,什麼叫“咱們”勝利了?勝利了可是勝利了,可這裏邊沒有您的什麼事兒呢。您還一口一個“咱們,咱們”的什麼勁兒麼?還有更“膏藥”的,天天在一些過去的老熟人老同誌的家裏泡著不走,強烈要求給安排工作。大概也是被糾纏得沒有辦法了,看在過去的老麵子上,中央領導也還真給這些人安排了不少閑職。比如,安排張三到大學當個教員吧,安排李四到圖書館當個館員吧,或者安排王五去當個參議吧。這都是麵子上的事兒。您得知足,您要想讓人家重用卻是沒門兒了。
接下來再說白勝。如果我們把話講得再實在些,您白勝也別不愛聽,別說您白勝的曆史上有汙點了,就算您沒有汙點,就算您從來沒有被捕過,也從來沒有甫誌高過,光憑您在黃泥崗的行動中的那點兒資格,之後您再也沒有什麼顯著成績了,您也未必能被提拔起來。幹部提拔的事兒,表麵上看是論資排輩,其實,這裏邊還有許多複雜的情況。比如機會,機會來了,您得抓住,您如果耽擱了,您的前程可能就真得一路順風地耽擱下去了。我們再退一步說,就算您白勝從來沒有叛變過,就算您積極踴躍地參加了黃泥崗的革命行動,之後,您也沒有被官府盯住。再退一步,就算官府盯上您了,可是您僥幸躲到親戚家去了。您隻是稍稍遺憾沒有趕上石碣村火熱而且激烈的第一次反圍剿戰役,於是,您也就沒有趕上跟著晁書記一起上了梁山,您也就沒有謀劃並參與火並王倫的行動。您是不是就覺得這些都是客觀存在,怪不得您呢?無論怎樣製定幹部的提拔條件,也得提拔您呢?您大概滿嘴都還是道理呢,“是啊,我白勝並沒有叛變過啊,我沒有及時跟著晁書記上梁山,就是耽擱幾天嘛,也沒有人通知我啊,憑什麼不提拔我呢?”其實,這就是您白勝不明白了,提拔幹部嘛,有時也得趕上寸勁兒。比如說,您上山之後,您就坐在那兒等著,等著天上掉餡餅,等著晁書記下文件提拔您。那您也沒有戲。為什麼?因為黃泥崗之後的事兒,您沒有參與過什麼呀。站在這個道理上去說,白勝叛變不叛變的,倒在其次了,關鍵是您白勝在關鍵的時候,脫黨了一段時間,雖然您有許多講得過去的理由,比如,您可以說您住親戚家了,您跟敵人沒有任何聯係,您還可以說,您住親戚家是晁書記親自指示派您去的,您是帶著任務去的,您去的目的是想建立梁山泊的地下交通站。您絕對不是脫黨,您隻是暫時跟組織上失去聯係了。這樣說行嗎?也不行!為什麼?梁山泊的主要工作您都沒有介人,您還想提拔?做夢呢?俗話講,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誰讓您白勝沒趕上呢。
再講個當代的笑話吧。在河北保定市,談歌有一個朋友,姓名這裏姑且不提了。談歌這個朋友有能力,也有水平。他是“文革”之後,第一批恢複高考的大學生,當然也就有了文憑。他畢業之後,就分配進了政府機關(那時還講分配,不似現在的大學生,想當公務員還得參加考試,千人萬人過獨木橋,難著呢)。1983年,正趕上國家提倡提拔知識分子當領導,還講究提拔具備“四化”條件的幹部,什麼年輕化、知識化……後兩化是什麼?談歌一時記不起來了。談歌這個朋友也夠上“四化”的條件了,用老百姓的話講,他一步一步地趕到“點兒”上了,就順應潮流被提拔上來了。就當了市政府的某一個部門的領導,副縣級。不錯嘛。年紀輕輕的,就當了副縣級,得讓多少折騰了一輩子也沒有當上縣級領導的幹部們,心裏不服氣呀,嘴裏葡萄酸啊,“這小子命好哇!”這個時候,隨著經濟的發展,政府要建立健全一些行政部門。這種事兒,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有一些部門的建立,還得省裏介入。比如這個局那個局的,僅僅市裏說了不算。其中有一個局,省裏讓市裏籌備。市裏就籌備吧,得選一個咱們放心的人去啊,市領導討論了三番五次,就把談歌的這位哥們兒選上去了,當時的領導還是挺熱心的,找這位哥們兒談話,“你得去啊,你還年輕啊,還是有培養前途的嘛,將來一旦成立了這個局,你還不得弄一個正局長幹啊。機會難得,快去吧!”這也是領導的一番好意。領導給臉得兜著啊,這哥們兒就興高采烈地上任了。當了籌備組長。可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成立這個局,是省裏的一個原領導提議的,這位領導提議完了,很快也就下台休息了。這事兒就沒有人管了。(中國這種因人廢事的情況太多了,無怪乎人們講,人事,人事,有人就有事,沒人就沒事。)這件事情一拖再拖,這個局也就一時半會成立不了嘍。談歌這位哥們兒呢,也就坐了冷板発了,這一坐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啊!這十五年得幹多少事兒啊。這位哥們兒的手下,都一個接一個“噌噌”地提拔了。他當年的一個秘書,都當了正廳長了,可是這位哥們兒還是一個副縣級。他能不生氣嗎?生氣啊!可生氣歸生氣,他找誰說理去呢?您自己忍著吧。真是千呼萬喚啊,這個局最後總算成立了,談歌的這位哥們兒隻當了一個副手,還是副縣,正局長是省裏派來的。正局長跟他談話說,“老兄啊,您還別不知足,本來這班子裏就沒您,您年紀也大了嘛。主要是考慮您這些年為籌備這個局也不容易,您這個副局長,還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跟上級要求來的呢。您啊,就安心幹吧。”談歌這哥們兒,還得一個勁兒地點頭稱謝。
談歌這位朋友算什麼呢?是不是也應該算是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呢?
咱們接著說白勝。再說他叛變的事兒。書上寫白勝,說他是剛剛進了局子,就挨打不過,全招了。也就畫了押,就押進了死牢。看起來,您要是犯了大罪,交代完了,也得判死刑。為什麼沒殺白勝?書上寫,是準備抓了晁蓋一幹案犯之後,一並處理。可是晁蓋這幫人事先得著信兒了,跟來抓他們的官兵打了一場惡仗之後,就跑了,上了梁山了。關在死牢裏的白勝呢?也沒有處理。此時書上寫的就不清楚了,白勝怎麼沒有被執行死刑呢?他後來又是怎麼出獄的呢?或者是他的家屬給檢察院或者法院行賄來著?法院接了賄賂,就以證據不足,退回了案卷?或者老白家托人托到了某個高級領導,這位高級領導發話了,白勝是冤案,放人吧。不管怎麼樣吧,書上沒有詳細寫白勝是如何出獄的,是不是他寫了悔過書?或者被人花錢打通了關節,提前釋放(提錢釋放)了?再分析一下,他的家屬是不是買通了醫院的大夫,給白勝開了一個保外就醫的醫生證明,就出來了?也不管怎麼弄得吧,反正他是出來了,而且還跟著花榮一路上了梁山。談歌手邊沒書,記不大清楚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如此看,白勝出獄有點兒不明不白。有點“曆史問題”說不清楚了。談歌想說的是,或許就是這個“說不清楚”,才使得白勝這一個參加革命工作很早的同誌,最後落得一個待遇不高,級別很低的境遇。由此說,您白勝也怨不得別人,誰讓你的檔案袋跟泔水缸似的呢。
由此,就有了三個道理要講。第一,您雖然參加革命工作早,工齡長,可是您也得能經受得起在革命工作中遇到的種種考驗。比如說,生死考驗。工作嘛,往往就是千辛萬苦,這也算是您的風險投資嘛,您可不能今天怕這個,明天怕哪個。您也不能總懷疑“紅旗到底能打多久”吧?如果真到了生死關頭,您也得咬牙挺著,就算是有“光榮”的可能,您也得挺著。您可不能像白勝這樣,工作還不錯,業績也出色,技術也挺好,還立過功。可是您在關鍵時刻就甫誌髙了,就王連舉了,這就不大像話了。您說您骨頭天生就軟,那是身體素質造成的。那也不是理由,您沒有骨頭就別參加革命嘛。第二,您雖然參加革命工作早,您也得抓得住機會,如果您抓不住機會,您的升遷啦,提拔啦,進步啦,也就不會順利。起大早,趕晚集,就是這麼個意思。第三,還有一個硬道理,您得跟對了人,如果您跟不對人,您不看眼色行事兒,光是低頭拉車,從不抬頭看路,您幹得再好,也是白瞎。您想啊,如果白勝是宋江這邊兒的人,那得另說,就算晁蓋書記不喜歡白勝這個老同誌,可是您晁書記不能一輩子當書記吧?晁書記去世之後,宋書記上台了,宋書記也得提拔幹部啊。隻要宋書記喜歡您白勝,您就不會在排座次時候,一點兒便宜也占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噌噌”地提拔。您至少也得在三十六名之前嘛,您至少也得進主席團嘛。是啊,您白勝真是白白跟了半天晁書記,晁書記從來也不喜歡您,後來換上了宋書記,宋書記也不拿您白勝當自己人,您白勝還能有什麼戲唱呢?您還想提拔什麼呀?您就歇菜吧!
就是這麼個道理。談歌雖然分析的俗氣了些,可是話粗糙理不粗糙。
最後,咱們還得說說白勝的綽號:白日鼠。這綽號是什麼意思?字麵上的意思,就是白天的老鼠。白天的老鼠,您也敢出來逛街?您如果真是白天的過街老鼠,您還不得處處挨打啊。白勝的名字不好,這綽號也不好。所以,這個人物大概出來就要倒黴的。寫到這裏,談歌暗自猜想,白勝這個人物怎麼看,也是一個天生的倒黴蛋兒啊。施耐庵先生設計這個人物的時候,是不是就讓這個人物是這麼一個結果呢?
施先生早已經作古了,或許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朱貴有什麼苦惱?
朱貴的綽號:旱地忽律。什麼叫忽律?査辭典,就是鱷魚。還有一解,也是指凶狠的動物。朱貴在工作實踐中,混出了如此一個綽號,可見朱貴也不是白給的,也是有兩下子或者幾下子的人物。他在梁山上,不僅資格老,也是梁山泊革命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可是,他竟然沒有混出個樣子來,他的級別很低(相應的待遇當然也就很低了)。一些比他後上山的人,級別待遇也遠遠超過了他。為什麼?一句話,朱貴當初跟錯人了,誰讓你曾經是王倫的人呢?現任領導當然是不會重用你的,誰當老板也都是用自己的夥計。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例子極多,你別以為你自己資格老,就想有什麼待遇?不行!你能幹也不行。人家說了,當年他跟已經下台的某某領導關係密切得很。得,就這一條,你就算徹底沒戲了。
或許有人抱不平了,像朱貴這樣的老人兒了。參加革命時間又早,工齡又長(還應該包括杜遷、宋萬這兩個老革命)。老幹部嘛,就算他曾經是王倫的手下,可那時候他也是在梁山泊工作啊,他也沒有到祝家莊,或者大名府或者曾頭市去參加工作啊。曆史清白,工作積極,按照幹部政策,他也應該受到相應的待遇啊。憑什麼給弄得級別特別低了呢?朱貴也是死心眼兒,你怎麼也不找宋書記反映一下情況呢?你就說你跟王倫隻是工作關係,並沒有什麼私人交情,組織上可以調査啊。宋書記怎麼也得考慮考慮吧。
話是這麼說,可是,曆史上,中外曆史上,都有這種不好解決的尷尬例子,參加革命工作的工齡長,可是官兒就是當不大。不是朱貴一個人,這樣的人多了去。你說你資格老,得看什麼時候說,表彰會了,慶祝會了,生日宴會了,或許能把你請出來,坐在主席台上,照相的在你麵前跑來跑去,閃光燈嘩啦啦地直閃(你可別當真,人家照可是照了,相片可不一定給你),那也就是裝裝門麵。平常的日子裏,誰也不會拿你當回事情。上公共汽車,你也別指望人家給你讓座,如果真有人抬起屁股給你讓座了,你也別激動,那是人家該下車了。古今中外,人都是講實惠的,講實際的,講實用的。別相信逢年過節給你送一百斤大米,兩桶油,幾斤瓜子幾斤水果,那是姿態,講的是現任領導者的風度。看看,我們是多麼尊重老同誌啊,老同誌是我們的寶貴財富啊。其實呢,滿不是這麼回事?你提提要求試試?你說了,“我孫子還待業呢?我這房子多少年都沒換了,天天漏雨,我還有一堆藥條子沒報銷呢……”種種,人家領導會怎麼說,“行,這件事我們記著了,一定解決。”你說可是說了,人家領導答應也答應了,可是,應該解決的事情,你還是解決不了。現任的領導往往記性不好,愛忘事。領導忙啊。談歌的單位就有一位老同誌,1937參加革命的,據說差一個月,就能按照紅軍待遇了。可是他就差這一個月,於是,一輩子就不順了。他離休前,是單位裏的機關支部書記、機關工會主席(處級)。也就是發發電影票,收收會費什麼的。後來就離休了。他就一個兒子,還死得早,一個孫子跟著他。那時講究接班,也就是照顧一下本單位的職工子女就業。可是,到了他這裏,單位就說沒指標了。他的孫子就一直上不了班。老人家跟當時在任的第一把手講過多少回,都哭過,說,“我革命也算是一輩子了,能不能照顧一下啊。”那第一把手是廳級,是1949年參加革命的,差兩個月就全國解放了,平常總說他是打江山的那一撥兒。按說,你將來也是離休這一撥兒的,物傷其類,你也得照顧一下吧。可是,不行!這位現任領導,就是不給解決,有一次,他喝醉了說,“什麼老革命?參加革命這麼早,還不如我混得好呢。我還是廳級呢。他怎麼這麼沒出息呢!”這件事情,高低沒有給這位老同誌辦了。再講一個,是一個老工人,是解放後第一年參加工作的。老工人了,得聽黨的話啊,“文化大革命”開始,他是工人階級的一員啊,得參加啊。據他後來說,他腦袋一熱,就參加了造反戰鬥隊。也參加過給領導開的批鬥會,可是他還算明白,他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加上他膽子也小,早早就退出來,當了逍遙派。用他的話講,別人都抓革命去了,他忙著促生產去了。可是“文革”結束,長工資就不給他長。還是那位1949年參加革命的廳級幹部,說,“這個人是個造反派,不能給他長工資。”這事兒鬧的,他不服氣啊,找過幾回,也沒有找下來。這還不算,年年評選先進活動,他都沒有份兒。直到退休,他也沒有當過一回先進。他自己也明白,提到這事兒,他就唉聲歎氣,“唉,誰讓咱當過造反派呢!”
上邊是講退休的,離休的。再說在職的,還沒有退休的,或者說,差一年兩年就退休了,或者離休了。也不行,一樣吃不開。你說你參加工作早,可是誰讓你不進步呢,幹了這麼多年了,到現在還是一個副科長?這隻能說明你沒出息,甚至懷疑你早年犯過什麼嚴重錯誤,否則,你參加工作這麼早,怎麼還沒有提拔起來呢?就算你指天發誓說,你一直老老實實,長工資你不爭,分房子你不鬧,也沒有用。人家還是懷疑你有問題。你也別埋怨人心不古,現在的人都是這麼現實,實用。你如果還想耍耍老資格,年輕人就興許敢指著鼻子罵你是一個老不死的。談歌有一個親戚,也是一個老革命了,是1940年參加八路軍的,解放後,在一個工廠當後勤科長,一直當到退休。他廠裏的工人幹部,都看不起他。拿他沒當過事兒。他生氣地說,“老子參加革命的時候,這些人還不知道在哪兒轉悠呢。”可這有什麼用呢?人家就是看不起你,你有什麼辦法。中國人嘛,曆來如此,過去的事兒誰還講呢?關鍵看得是你眼下怎麼樣。資曆?什麼也不算。什麼也說不上。談歌還認識一個縣裏的文聯主席,他有一次喝髙了,眼睛紅紅的跟兔子似的,他生氣地對談歌說,“哼,某某算個什麼(我們省裏當時的文聯領導)?我當年寫紅了的時候,他才是一個給報社投稿的通訊員,他現在當省裏的領導了,見了我的麵也不願答理我了,他算個屁啊。”這位就顯得沒大勁了。人家算個屁?還是你算個屁啊?誰讓你當年不進步呢?
我們評判官場,往往很重視資曆這個指標。站在這樣一個指標上評判一個人,從理論上講,沒有什麼不對。無論中國與外國,都得講一個先來後到麼,你去火車站排隊買票,你也不能加塞兒啊。可是,這個理論有嚴重缺陷。因為在現實生活中,各種情況交織在一起,十分複雜,論資排輩,就往往行不通。我們站在圈子外邊看官場,總覺得裏邊有一個規律性,比如用人要講台階,比如提拔要講資曆,還要講文憑,等等。其實,這種官樣文章的東西,都是給別人看的。我們往往看不到權力操縱者的真實心理。有一句俗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指得就是這種提拔幹部的混亂,也是讓許多官場中人唉聲歎氣無可奈何的事兒。
咱們回過頭來再說朱貴,既然你已經是王倫的人了,你也知道新領導不待見你了,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進步不進步了,你就真的想混日子了,那也好說,反正老領導已經死了,新班子也不得意我,我怎麼努力幹工作,也不會人你們的眼,我就是幹出花兒來,也提拔不了,算了吧,就這麼著吧,工資你們也不能不給我開,多點兒少點兒我也不在乎了。這也就沒事兒了。不過你得是真的沒事,你一定得心理平衡。看著別人“噌噌”地提拔,看著別人“嗖嗖”地長工資,你也別眼熱。關鍵是你能不能真的做到這一點,光嘴上說說不行。如果你做不到,你心裏別扭,那你就得想辦法。想什麼辦法?比如,你得首先跟現任領導把關係緩和了,不能讓人家對你總有戒備,總有忌恨。你得跟晁書記,以及後來的宋書記經常交心,比如逢年過節,你得去串串門兒,一次兩次人家或許不愛答理你,你也得耐得住,你總得厚著臉皮去,慢慢地,人家也就答理你了。然後,你得在他們麵前反戈一擊,說,王倫當年多麼不是東西,你多麼受排斥,如果不是晁書記來了,你早就想跳槽了。這種昧著良心的話,你得經常厚著臉皮說,你還得表情豐富地說。或許人家開始不相信你,可是漸漸地就會對你轉變態度。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嘛。這是最基本的做法,盡管有點兒沒品位,可是你也得這麼做。實惠啊!
可是朱貴沒有這麼做,是不屑於,還是沒機會?書中沒有交代。或者我們猜測一下,朱貴也曾經試圖與宋書記重新搞好關係,隻是宋書記沒有接納他罷了。唉,這就沒有辦法了,朱貴在宋書記眼裏,就隻能是這樣了。與朱貴命運相似的,還有杜遷宋萬兩位老同誌,也是一直就不受重用。為什麼呢?你宋書記總得有一個理由吧。其實,我們就是不論資格,論能力,這三個人也應該是不差的。宋江書記也要說了,“大家不要誤會嘛,不要在職務上過多計較嘛,誰說我宋江不重用老同誌了?朱貴同誌還是梁山泊東山酒店的經理嘛!”猛一聽,宋江講的應該是實話。東山酒店,那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聯絡站,開設在梁山泊的水邊,這個酒店還是在王倫時代,梁山泊派出去的間諜機構,還兼有聯係山寨,收集情報,輸送人才的作用。林衝等一幹英雄都是通過朱貴轉送到梁山上的嘛。重要啊!晁蓋書記的時代,沒有撤銷朱貴的經理職務,宋江當了一把手之後,這個間諜機構也沒有撤銷啊。為什麼?晁書記和宋書記也都覺得重要啊。如此一個重要的機構,按照常理分析,晁蓋時代或者宋江時代,都應該換掉朱貴,另選派他人。為什麼沒有派別人去?隻有一個理由,無論是晁蓋還是宋江,都不放心別人,挑來選去,還是覺得無論從能力上和經驗上,還是朱貴合適,於是,就隻能由朱貴繼續負責。如此說,不論是晁書記還是宋書記,對朱貴的能力還是放心的。隨便換個別人行嗎?且不說工作能力,僅僅說政治立場,也得是經過考驗的人才行啊。試想,如果換上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如果換上一個總想暗通秦晉的家夥,那還不得偷偷地跟朝廷密切聯係啊,得三天兩頭往朝廷那裏傳送情報啊。那朝廷的軍隊說不定早就對梁山泊偷襲了幾回呢。晁蓋書記和宋江書記都說過:“行了,還是朱貴同誌繼續幹吧。否則,我們當領導的,晚上也睡不著覺了。”
再說宋萬與杜遷,這兩位也不是白給的,宋江當然知道他們的工作能力,否則,攻打大名府,就不會給他們二人派活兒了,派他們兩個去負責解決梁中書的住宅,這是擒賊先擒王的工作啊。非常之重要。為什麼派他們去?至少有一條,老同誌經驗豐富,辦事認真。宋書記放心啊。宋萬的綽號:雲裏金剛。杜遷的綽號:摸著天。聽聽,多麼氣派的名頭啊。可見,他們是有鬥爭經驗,是有工作能力的老同誌。宋書記肯定會在戰前動員大會上講:此舉關係重大,所以派宋萬與杜遷兩個久經考驗的老同誌出馬擔當,別人就不要再爭了。寫到這裏,讀者或許有疑問了,誰說宋江讓老同誌坐冷板凳了?這就是重用他們啊!
這裏有兩個概念要區別。什麼叫重用?什麼叫使用?從字眼兒上看,重用就是派給你重要的任務。如此解釋,朱貴、宋萬、杜遷,都算被宋書記重用了。可事實上,他們三個人肯定不能這樣認為。他們一定會覺得宋書記隻是使用他們。你設身處地想想啊,如果你的領導天天給你派一屁股活兒,你加班加點也幹不完,點燈熬油是常有的事兒。你或許覺得領導真是重用你了。可是到了年底發獎金,你還趕不上辦公室那個隻管接接電話的女秘書呢。你肯定得罵大街。
不重用你,不等於不使用你。可是使用你,不等於重用你。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麵。在實際工作中,如果拋開一個堅硬的指標,人們往往分不清楚使用與重用的區別,指標就有一個:待遇。待遇的第一個指標,就是級別。說別的還有什麼用呢?宋書記或許可以對他們講,三位老同誌啊,我們都是幹革命工作嘛,什麼級別高低啊,你們就不要再爭了。可這是負責的話嗎?就算是這三位不爭級別了,可是你宋書記得給人家相應的待遇啊。
朱貴、杜遷、宋萬,這三位的待遇,實在是不高啊。梁山泊的幹部排名,他們遠遠地被放在了後邊。如此說,他們相應的車補、房補、年終獎種種,都會低別人許多。他們能沒有意見嗎?肯定有。心裏能平衡嗎?肯定不平衡。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發過牢騷。我們可以認為他們覺悟高,不爭待遇,不講條件,知足常樂。我們還可以認為,他們有自知之明,他們明白自己在宋書記眼中的分量。是啊,咱們都曾經是王倫路線的忠實執行者,咱們都是犯過路線錯誤的人呀,現在宋書記能夠繼續使用咱們,繼續讓咱們在各自的崗位上安心工作,沒有讓咱們下崗,就已經很不錯了,咱們得知足啊。也有朋友告訴談歌,梁山泊沒有實行政協製度,如果實行,這三位老同誌應該是首選的人物。這話,談歌也不相信,你以為政協委員是白給的啊。你最好也別做這個夢,那是另一種待遇安排。這裏邊也沒有朱貴們的份兒啊。
再講個現代的例子,某個公司有談歌的一個熟人,公司的名字和熟人的名字,談歌這裏就不提了(別再引出官司來)。熟人的名字姑且叫朱二貴吧。朱二貴參加工作很早,也是這個公司的業務骨幹。骨幹嘛,當然就是公司的支柱力量了。他這些年來,一直跑市場開發,很是為公司做了貢獻,公司領導大會小會都表揚,記者也來采訪。可是,朱二貴的級別總也上不去,比他參加晚些的,甚至剛剛進公司沒幾年的大學生,都當了公司的部門主要領導了,有的甚至當了公司的副經理了,他還是一個開發部的副主任。談歌問他,“為什麼?你是不是工作中有不檢點的地方啊?”朱二貴傷感地說,“什麼啊,你不知道,我這個級別還是我們當年的老經理提起來的呢,老經理早就退休了,現任的領導跟我們的老經理不對付,也就對我不放心了。不僅是我,凡是當年在老經理手下受到重用的人,都靠邊站了。”談歌說,“那你調個單位算了,何必生這個氣呢?”朱二貴說,“唉,我愛人和孩子也在這個單位呢,我要是走了,他們不得更受氣啊。算了吧,我將就著再幹幾年,就退休了。”說這話時,朱二貴沮喪極了,一臉投錯了胎的表情。
寫到這裏,似乎有一個道理提出來了,即,這種人事上的別扭,似乎是中國人事上的一大特色了。外國人是不是這樣?談歌不知道。
朱貴和杜遷宋萬都走進了這個人事上的怪圈,他們盡管能幹,肯定,也想幹,可是他們無論怎麼幹,也就這樣了。再想提拔起來,是萬萬不能了。這三位老同誌的下場都很壯烈,宋萬和杜遷,都犧牲在了征方臘的戰場上。朱貴饒幸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在杭州城裏感染了瘟疫,不治而亡。萬幸的是,朱貴去世前,還有他弟弟朱富在身邊侍奉照顧,親情無限,也就不算淒涼了。
李應一步錯兩步錯最後不錯那天,幾個文友在一起聊天兒,不知怎的,話題就扯到了《水滸傳》,又不知怎的,又扯到了書上那個名叫李應的人物。一個文友感慨地評論李應:李應有點傻乎乎的。本來嘛,他是一個吃穿不愁的大地主,幸福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好模好樣的,憑什麼被梁山好漢拉扯著上了梁山,當了土匪呢?或者說,李應骨子裏邊有當土匪的基因?或者說李應一時暈了頭,成了梁山好漢的“粉絲”,見到梁山好漢就跟見著親爹似的,離不開了?哭著喊著崇拜上了?肯定這都不是理由。談歌覺得,李應是一步走錯,後來就全錯了。這裏邊的原因複雜,暫且按下,後邊再說。先說李應出場。
李應是在梁山好漢三打祝家莊之前出場的。之前,李應並不認識梁山好漢中的任何一位,與梁山好漢們並無任何社會關係(直係血親以及旁係血親以及同學戰友種種關係),他大概與梁山泊八竿子也打不著一位熟人。具體情況是,他的管家杜興是個跟黑道有聯係的主兒,是杜興的管閑事管出了毛病,才讓李應跟梁山好漢糾纏到一起了。話說楊雄、石秀、時遷三位上梁山人夥,半路上在祝家莊的飯店吃飯,他們喝沒喝酒?談歌記不清了(手邊沒書),時遷嘴饞,把人家的雞給偷吃了。還是一隻報時雞,相當於現在的石英鍾。這且不算,這三位還沒上梁山入夥呢,脾氣可都跟梁山好漢似的了,為這件事就跟人家打起來了,還把人家的飯店給放火燒了。祝家莊也是,他們也不打110,也不找派出所,自己動手解決,就把時遷給抓了。這就給了後來梁山好漢攻打祝家莊一個結實的借口。其實,祝家莊這件事辦得有些不懂規矩了,跟現在某些富裕村一樣,沒有什麼法律意識,村裏來了小偷,偷了你們的東西,放火燒了你們的酒店,你們應該找司法部門解決啊。寫到這裏,想起了一個例子,前些天電視裏講了一件事,跟祝家莊差不多,也是一個富裕村,有五個小偷到他們村子裏偷了東西,村子裏是怎麼解決的呢?他們一不報案,二不請律師,而是自作主張,把五個小偷給抓了起來,私設公堂,村主任親自出馬,審!審了一溜八開。他們能審出個什麼來呢?他們還動手打人了,結果把小偷們給打了一個七葷八素。他們還學習電影上的技術,給小偷們灌辣椒水,坐老虎凳。“說!誰派你們來的?說!誰指使你們來的?”結果,其中一個小偷給打成植物人了。小偷的家屬不幹了,就把這個村給告了。結果,法院判了。村主任給判了幾年徒刑。這叫什麼事嗎?
接著說李應出場的事兒。楊雄石秀講義氣啊,不能丟下時遷兄弟不管啊。可是怎麼解決這件事呢?他們也不好報案啊,偷人家的雞算不了什麼,值不了多少錢嘛。就算是石英鍾,能值多少錢呢?關鍵是他們還放火燒人家的飯店,這是什麼罪過啊?打官司的話,還不得判他們幾年啊。他們明白後果嚴重,思前想後,楊雄和石秀想把這事兒給私了嘍。結果,楊雄就找到了李應的管家杜興,杜興是什麼人?綽號:鬼臉。他和楊雄是老熟人了。似乎是杜興過去犯過什麼案子,公安局抓杜興的時候,楊雄幫著老杜說過情,就放了杜興。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吧。於是,杜興就欠了楊雄一個人情。楊雄找到杜興,也沒有要求別的什麼,隻是求杜興兄弟幫忙,想通過杜興把時遷兄弟從祝家莊的手裏要出來。楊雄是個厚道人,絕不會為難杜興。“老杜啊,這事兒呢,你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你還欠我老楊一份人情呢。”楊雄斷不會如此說話辦事。他可能會說,“老杜啊,就是這麼個事兒,你看著給辦辦,也別為難。”杜興卻大包大攬了,“行,我找我們莊主說說去,我們李莊主是個義氣人,好講話,這件事情,估計他能答應。”如此說,大概是杜興有些吹牛了,這可不是找李應放人,是通過李應再找祝家莊放人,這就等於接著褲子搔癢癢,隔了層了。你杜興怎麼就敢吹大牛?你有什麼把握嗎?可是杜興就吹了。要不怎麼說這江湖上的人義氣呢,辦了辦不了的,先吹了再說吧。這種人物現在也有,如果再加上酒喝多了,那更是什麼牛皮也敢吹啊。他都敢拍著胸脯瞪著眼睛說,他認識某位國家領導人,好像國務院也是他們家開的買賣,各部委都是他們家的分號。這種酒桌上的豪爽朋友,相信讀者朋友們也一定見多了,酒桌上驚天動地的承諾,也聽多了,您可別當事兒,您要當事兒了,您肯定得耽誤事兒。
由此,李應在杜興響亮的牛皮聲中,閃亮出場了。
李應是個什麼人物?他不僅是一個家有萬貫的大地主,而且他還有一身的好本事,綽號撲天雕。聽聽這名字,也不是一個過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如果李應僅僅是一個靠著種莊稼過活的農民,頂多就是種植了幾畝大棚菜,收入比過去髙了些,你打死他,他也不會答應幫著楊雄石秀去要人,不是不答應,是不敢!他沒有這個能力啊。是啊,一個普通的農民有什麼能力呢。現在也是,如果你想找某個村幹部辦事兒,你托一個普通的農民朋友去辦,就是這位農民朋友敢答應,你敢相信嗎?是啊,假如李應就是李家莊的一個農民,就算他認識祝家莊的人,人家也不會買他的賬啊。“你不就是個種地的麼,滾,你摻和什麼事兒啊?你有資格嗎?”再不滾,人家就敢放狗咬你。李應是莊主啊,雖然李家莊的經濟實力不似你們祝家莊那麼雄厚,可人家也是一莊之主啊,到鄉裏或者縣裏開會,跟你們祝家莊的莊主也是平級嘛。還有一條,李家莊與祝家莊、扈家莊是簽訂了友好互助盟約的。這應該是杜興敢答應楊雄和石秀的一個首要原因。
寫到這裏,有點兒亂了,咱們先停下來,我們要研究一下,李家莊為什麼跟祝家莊、扈家莊簽訂友好盟約呢?先說,李家莊與外村簽訂各種合同或者搞聯合,首先莊主得同意。莊主才具有法人代表資格嘛。李應是李家莊的大地主啊,大概他的土地占有率,得占李家莊的百分之五十一之多。否則,他憑什麼當莊主啊?所謂莊主,就是得占有半數以上的股份。應該說,李應自己家的日子過得不錯,李家莊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不錯。如果李家莊是一個窮兮兮的村莊,就出了李應一個地主,餘下的全是貧農,祝家莊、扈家莊才不會跟你李家莊搞什麼聯合呢。哦,你李家莊算什麼呀,連個小康村的標準都達不到,老百姓還點著煤油燈呢,生活用水都困難,也沒有什麼副業,年年就靠著種那點兒薄地,收不收靠天,村子裏連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老百姓都沒有見過電視什麼樣子,更別說安電話了,每到荒時荒年,還總有出去要飯的,據說娶不上媳婦的光棍漢就多了去了。村裏的治安情況也不好。天天都有到鄉裏縣裏市裏上訪的。我們兩個富裕村子憑什麼跟你們聯合啊,說出去,我們臉上也不好看啊。如此說,世界上所有的聯合體,大都得講一個門當戶對,也就是說,財力物力都得差不大離。也甭講什麼政治不政治了,你經濟上不去,人均收入差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人家憑什麼跟你聯合啊?哦,人家天天大魚大肉吃著,你天天就是小米幹飯就鹹菜。或者,看著人家家裏從來不開火,總是在高級飯店裏出出入入,你眼熱,你也咬牙去一次,估計你也就是去街上的大排檔嘬一頓。就你這種經濟水平,你甭想跟人家搞什麼聯合體。人家也不會答理你的。估計,你也沒臉跟人家提聯合的事兒。
站在祝家莊和扈家莊的立場上,再分析,他們也是經過了調查研究的,才認定,李家莊這個村子農業生態搞得好,也有很強的副業,村辦廠也少不了,支柱企業也不會是一家兩家,村民的年人均收入,也夠多少多少美元。祝家莊、扈家莊跟你們聯合,也不會太丟人,於是,就聯合了。可是,這種聯合僅僅是經濟上的,攤上別的事兒,這種聯合還管用嗎?
咱們接著往下看。
於是,杜興就帶著楊雄石秀去見了李應。李應還真是個熱心腸,“不就是放一個小偷嘛,小事。行了。我幫你們要人。”當下他就答應了,派了副管家去帶著他的親筆信去找祝家莊要人,他則在家裏擺上桌子,跟楊雄石秀二位喝上小酒了。此時的李應,自認為自己很有麵子,動動嘴的事兒嘛,這點小事兒祝家莊肯定得給我老李麵子啊,由此還結識了楊雄石秀這兩個黑道上的人物,保不準將來能用上啊,人在江湖,多個朋友多條路嘛。我李應可不是反對梁山泊的,我跟梁山好漢近日遠冤,往日無仇,我憑什麼反對人家啊。各家的日子各家過。這應該是李應答應幫忙的第一動機。由此說,李應爽快地答應幫忙,把時遷從祝家莊手裏要出來,就有了基本理由,這也是李應能張嘴就答應的第一個原因。李應的心理底線就是李家莊與祝家莊是簽訂了友好條約的,好歹也是跟祝家莊聯合了嘛,李應是李家莊的法人代表嘛,你們就是不給我李應的麵子,多少也得給李家莊一個麵子吧。再有一個原因,就是李應是把麵子給了管家杜興的。想想看,杜興一個有前科的人,能在李家莊當管家,想必與李應關係非同一般。管家老杜都答應了,我還能講什麼?至少我得給杜興的麵子啊。
此時的李應,大概對水泊梁山還沒有一個具體的認識,至少表麵上還沒有一個具體認識。他對梁山泊的感覺,大概也就是局限於政府宣傳的那樣,梁山泊啊,土匪嘛。但是李應是個外場人,梁山泊是反政府的,那是國家的事兒,咱們就是農民,國家的事兒,咱們少摻和,我幫著你們要人,是朋友間交往的事兒。可是李應沒有想到,他太自信了,聯合算什麼?你李莊主算什麼?世界上一切外在形式都代表不了實際內容。人家該看不起你,照樣看不起你。你覺得你因為種西瓜種出了名堂,也是縣人大代表了,你就跟同樣是人大代表的鄉長鎮長是平起平坐了?或者你認為你這個村子有了點兒養豬場的副業,你就跟禹作敏那樣的村長平起平坐了?你李應也過高估計自己的身份了吧,人家祝家莊根本就不買賬。副管家灰溜溜地回來了,說人家不放人。李應還做夢呢,他認為副管家沒說清楚,“行了,行了,你這張嘴怎麼笨得跟棉褲腰似的呢,這點兒事也說不清楚?杜管家,你跑一趟吧。”得,杜興拿著李應的親筆信又去找人家了。可是,李應還是沒想到,杜興去了也不行,還讓人家給轟出來了。這一下,李應的麵子真就過不去了。倒是楊雄寬厚,忙著說,“算了,李莊主,別為這事兒壞了你們的義氣,傷了你們的和氣,影響了你們的盟約。”楊雄這是好話,可是好話不好聽,倒把李應的火兒給激起來了。“他媽的,憑什麼不行?不就是放一個人嘛,就這麼不給我麵子。這聯合盟約還頂個屁事啊。行了,我親自找他們去。”
其實,你李應怎麼就不想想呢,祝家莊已經惹上事兒了,人家已經介入了與梁山泊的政治鬥爭,莊前就掛著反對梁山泊的大幅標語呢,這就是表明人家主動卷入了與梁山泊的衝突。時遷打著梁山好漢的旗號又是偷雞,又是放火燒酒店,人家能放他出來嗎?
於是,李應氣呼呼地就去了,人家還是不放人。兩下裏就吵翻了,動手打了起來,李應也挨了一箭,受傷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隻能尷尬地對楊雄說,“真是不好意思了,您二位看,這點小事兒我真是沒管好,也沒法兒管了,您二位另想辦法吧。杜管家,給這二位拿點錢。送他們走吧。”楊雄還扭扭捏捏地不想要呢,“您看,吃了您的,喝了您的,還讓您受了傷。我們心裏已經不落忍了,怎麼還好意思要您的錢呢。不要,真不要!”李應真急了,“看不起我?你們可以看不起我的本事,不能看不起我的脾氣。拿著!”楊雄隻好拿著錢走了。這錢,是李應最後買麵子的。
這事至此,大概就算為止了。頂多是李家莊跟祝家莊暫時不來往了,過春節的時候,或許祝家莊的祝村長就派人過來,或者親自過來給李應道個歉,“算了,李莊主,我們家老三也不懂事兒,怎麼能傷了您呢。他是個晚輩,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全家給您道歉了。”扈家莊的也得過來搭訕:“算了,李莊主啊,都是聯合體的,您就甭生氣了。祝彪是我們扈家的女婿嘛,我們也代表他向您道歉了。再說了,為了一個外人,咱們不能傷了自家的和氣嘛。那個時遷呢,我們已經送到縣公安局了,您也甭為他費心了,那人不僅是個小偷,還是個縱火犯呢,對了,您還不知道吧?那個時遷在縣公安局裏全交代了,他還真是梁山泊的土匪,還是政府通緝的逃犯呢。您也犯不著為他跟我們鬧意見嘛。”然後,祝家莊再擺上一桌酒,請李莊主坐在上首,祝彪也給李應鞠個躬,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可是誰能想到呢,沒有等到祝家莊與李家莊講和呢,梁山好漢就浩浩蕩蕩地殺將來了。他們要血洗祝家莊。
此時李應的態度是什麼呢?他想騎牆。就是兩邊誰也不想得罪。他告訴宋江,你們願意打祝家莊,行啊,你們就打吧,就算你們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我也不管,我肯定是不幫著祝家莊了。我們兩家的盟約也撕毀了,不作數了。可是呢,我也不能幫著你們,我怕別人笑話我。(真實的想法是,我更怕縣政府日後追究我,我跟梁山的土匪沆瀣一氣,我這個村主任還當不當了?)可是李應想得簡單了,你這點兒小心眼兒,人家宋江早就看得透透兒的了。你說你不幫助祝家莊就行了,宋書記就很高興了。你說你不幫助我們梁山泊,我們根本就沒有指著你這塊雲彩下雨,我們也用不著你們李家莊的民兵組織,就你們莊裏這幾十號人幾十條破槍,我們梁山泊不缺,我們有的是人,有的是先進武器。宋書記的目的就是拆散李家莊與祝家莊的聯盟。接著,宋江又借著扈三娘這個人質,威脅利誘,把扈家莊也拉攏過去了。於是,祝家莊就成了光杆了。這下就好辦嘍。祝家莊怎麼會是梁山泊的對手呢。三下五除二,獨木難支的祝家莊便是完戲嘍。
如果我們按照李應的邏輯推斷,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也就完事了,祝家莊也被你們踏平了,你們梁山好漢還不走哇。你們當你們的土匪,我當我的莊主,兩下裏相安無事了。大概善良的讀者,也會感覺李家莊太平無事了。可是這樣推斷就太“二”了。梁山泊能放過李應嗎?梁山好漢是一群什麼人物?是土匪!土匪是幹什麼的?就是見好東西就搶啊。他們早就看中了李家莊與扈家莊的金銀財寶了,還能放過你們?李逵去到扈家莊殺人放火,估計就是宋江默許的。想想啊,扈三娘都成了王英的媳婦了,扈家莊都跟梁山泊是親戚關係了,還不照樣血洗了。李應這裏倒是好點,他讓梁山泊冒充政府官員給綁架了,李應的家屬也被劫持到梁山上去了。宋書記大概還會笑嘻嘻地問呢,“李莊主,您想怎麼辦呢?”李應能怎麼辦呢?“宋書記啊,那我就跟您……上山吧。”唉!此時的李應會是一個什麼心態呢?或許李應已經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我呀,怎麼認識了這麼一幫子人呢?”寫到這裏,想起了《太公家教》中的幾句話:“羅網之鳥,悔不髙飛;吞鉤之魚,恨不忍饑;人生誤計,恨不三思……惡人同會,禍必及身。”這應該是李應此時的真實心態。可是他能對宋江說嗎?唉,打碎牙肚子裏咽吧!什麼也別說了喲。
這件事情想想看,李應一開始就做錯了。黑道上的事兒,你不是少摻和,而是根本就不能摻和。黑道上的人物,你不是少結交,而是根本就不能結交。
一步錯,兩步錯,最後不錯,就算不錯。李應還算明白,最後沒有被梁山泊招安後的錦繡前程所吸引,也沒有到朝廷領賞,也沒有接受朝廷賜予的官位,他帶著杜興又回到了李家莊。這一場事兒鬧得啊,來來去去,浪費了李應的多少光陰啊。好在李應總算是安定下來了。他本來就是一個不想惹事兒的人嘛,他要與杜興重新過田園風光的小日子去了。
可是,這一去一歸,大好的時光就全耽擱了啊,日子就風一般刮過去了喲。重回故裏,李應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嗎?唉,他一定是百感交集,老淚縱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