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 3掙紮(3 / 3)

想到這裏,他掏出手機去撥夏末的號,可是夏末並沒有接聽。無奈之下,他隻好發一條詢問信息“你在哪?我有事要和你談。”夏末依舊不回複。

於是,卓肖然明白了,這是夏末在拒絕他。突然間,他心頭湧起股酸澀。

肖克傑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百元大鈔,丟給出租車司機,“繞環城高速跑幾圈。”

出租車司機原封不動把錢丟還給肖克傑,“說個地方。俺不拉閑人。”

肖克傑心情不爽,本想用自己的法子解解壓,走到停車場才想起自己並沒有開車。想找個代替之法吧,出租車司機居然是個倔脾氣。他既沒有和陌生人爭執的習慣,也不屑於這種行徑,所以,想了好一陣子後才說:“潔雲路。銘傑株社。”

銘傑株社是家偵探所,是肖克傑的同學兼好友董潔所開。

到達時,正是社裏最忙碌的時候。職員們腳步匆匆,對肖克傑視而不見。肖克傑大喇喇推開社長辦公室,進門就嚷嚷,“哎!董潔,你們社裏的員工都很拽嘛,客人上門,連招呼都不打的。”

文件堆裏的董潔頭也不抬,“你還算客人?!肖克傑,你來之前能不能預約一次,我廟小,很多事需要親力親為,不像你,秘書、助理啥的都全活。”

肖克傑走到董潔身邊,伸手摁一下辦公桌一角的按鈕,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哢嚓”聲,右側書櫃移開,一間整潔的小休息室出現。他根本不問董潔,徑自走進去,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我說你幾天沒回家了,上次帶來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董潔抬頭掃他一眼,“這幾天案子比較多。有點忙。”

肖克傑輕哼一聲,拿出兩隻酒杯,坐到董潔麵前,一把把董潔正看的文件推開,“你還是女人嗎?!”

董潔迅速伸手拍向肖克傑的手,“輕著點,這些資料很重要。”

肖克傑任由董潔打手,堅持把文件推到桌角。氣哼哼的董潔一把奪過酒瓶子,為自己和肖克傑各倒一杯,“說吧。又有什麼煩心事了。”

肖克傑的笑容一點一點僵在臉上,“董潔,我一直認為自己在工作上遊刃有餘,一直認為那些股東們之所以不信任我隻是因為我年輕,隻是不喜歡我吊兒郎當的樣子,認為他們的不滿隻是故意挑我的刺兒。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不是!他們沒有錯,我確實是能力有限,確實不夠格占著那個位置……”

肖克傑一杯接一杯喝,越喝話越多。董潔不僅不阻攔,還幫著倒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肖克傑的視線落在酒杯上,“嚇退了六家企業,說服了鬱一凡,就在我認為萬無一失的時候,糧食機械集團居然落在其他人手中,而我,居然連對手的底細都摸不清楚。”

肖克傑再次一飲而盡,董潔又為他滿一杯,“最後一杯。我很累,不想伺候醉酒的人。”

“你一點也不可愛。董潔,難怪你……”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肖克傑的話。

董潔猶豫一瞬後走過去,開門,對前來請示工作的員工交代,“告訴外麵的人,今天全部外出取證,辦完事直接回家,不用再回社裏。”

員工為難,“可是……”

“沒有可是。照著執行。”董潔不由分說關上辦公室的門,走回座位坐下,凝望著情緒低沉的肖克傑,“我每接一個棘手的工作通常都會經曆八個階段,興奮自信、出師不利、茫然失措、沮喪自疑、打算改行、背水一戰、柳暗花明、完成工作。相較我來說,你已經很出色了,最起碼進長通的這幾年這是你唯一一次失利。”

“可這一次卻讓股東們對我徹底失望。”肖克傑自嘲地輕笑一聲,“我爸隻好把自己名下的部分股份當場轉到我的名下,用身份上的優勢迫使他們平息心中的怒氣,讓他們不得不接受我。”

董潔明白了,肖長鴻的這種方法才是讓肖克傑無地自容的地方,望子成龍的心太過迫切,居然不惜反其道而行之。牽扯到肖父,她無法在這個問題上發表意見,隻好從另一個角度勸解,“事實已無法改變,你唯一能做的是把長通當作你終生的事業,全心全意撲上去,沒有選擇,沒有後路。”

肖克傑表情痛苦。

“需要幫忙嗎?”

“嗯?”肖克傑沒有回過味。

“暗中查收購糧食機械集團的人。”董潔希望能幫肖克傑。

董潔辦事從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的性格像個男人,也正是因為這種性格,年紀輕輕的她獨力一人經營偵探社。

肖克傑靜靜盯著董潔,好一陣子後目光慢慢變得堅毅起來,“我必須得摸清這個人的底細,能悄無聲息從長通眼皮子底下搞動作的人,肯定不簡單。董潔,放下手頭的事,我需要調查的事情不止這一件。”

董潔雙眼略彎,嘴邊泛出笑意,“這麼說,你會占用我很多時間……”

“你放心,我會出高價給你。”說這話時,肖克傑沒發現董潔眼裏閃過絲悲傷。

把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董潔笑得沒心沒肺,“幹脆聘我做你的專職私人偵探得了。”

“臭丫頭,難不成你想我整天有事。”肖克傑起身,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向休息室,把自己摔在床上,“別叫我,我得好好睡一覺。”

“想睡回家啊!我好賴是個姑娘,哪有你這號不講究的。”

話雖這麼說,人並沒有生氣的意思。肖克傑哪會聽不出董潔並不是真的趕他走,“咱倆誰跟誰啊!別嚷嚷,真的很困。”說話的工夫,他竟然呼吸均勻,顯然,是睡著了。

董潔靜靜凝望著床上的肖克傑,心口澀澀的,這個男人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難道不明白她的心嗎?難道不知道她心裏一直有他嗎?

半個小時後,床上的肖克傑翻了下身。董潔回過神,拿起桌邊的酒瓶,對口直接喝起來。喝得不緊不慢,卻是一口接著一口。

在開發商臨時搭建的辦公室裏,聽了工作人員講的拆遷安置條件後,她一筆一畫簽下了同意拆遷意向書。從此之後她將成為徹底的孤家寡人,沒有親人,沒有家,彷徨無助的感覺讓她突然間心灰意懶,甚至,她開始懷疑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懷疑自己又堅持三年到底值不值得。

前往Z市公墓的路上,她給肖克明發一條短訊:“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前往德國。”

肖克明的電話很快撥入,夏末卻不想接,現在的她隻想去父母的墓前待著,想對父母說說自己心底的話;想問問他們,與其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承受生活磨難,她重新選擇四年前的選擇——就此死去,可好?

手機執著地響著。打擾了夏末鄰座的乘客,乘客倒也好說話,隻婉轉提醒如果不想接可以轉成無聲。夏末如夢初醒,真誠道歉後卸下了手機電池。

到達Z市公墓時已是正午時分,明晃晃的太陽火辣辣照下來,夏末機械地往前走著。這時候,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所有的行為隻是下意識的動作。她下意識地拿出塞在墓邊柏樹裏的袖珍水桶,下意識地去接水,下意識地一遍又一遍擦拭著父母的墓碑,擦拭時她的動作十分輕柔,看上去就像給心愛的人洗臉。嘴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爸,咱家要拆了,末末沒有家了,末末也沒找到工作,末末撐不下去了。媽,末末想去陪你們,好不好?……”

肖克明站在走道上,凝望著頭倚墓碑坐著的夏末,滿眼的心疼。收到她的訊息時他還想再堅持一下,想讓她再考慮考慮。可撥打無數遍卻沒有任何回音時,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夏末不想麵對的時候是經常選擇裝鴕鳥,可關鍵時候卻十分理性,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逃避,什麼時候不可以。

如果他沒有挑明對她的感情,她會選擇逃避。可挑明之後,她不會再逃避,雖然難以啟齒,可依她的性子必會正麵麵對。

於是,他飛車來到腫瘤家屬院。沒來得及跑到夏末所住的單元,就從來來往往的居民嘴裏的議論聲中猜出了夏末異常的原因。他不敢停留,飛奔上樓,摁了數十遍門鈴後他想到了這個住處。

兩年前,夏家奶奶去世時,精神崩潰的夏末就是這種狀態。隔絕任何人的聯係,不分日夜待在父母的墓邊。那時候,他也是在這裏找到她的。

眼前的夏末神情呆呆愣愣,似乎所有的精氣神兒都從她身體裏抽離了,整個人就像隻剩下軀殼一樣。他心裏突然間難受起來,接到夏末的短信時他正在父親的書房裏,聽父親講大哥控股糧食機械集團失利的事,講股東們對肖家的抵觸情緒,講他去德國學習的必要性。他第一次沒拗父親的意思,答應了。可眼前這情況,他怎麼能走!如果長通未來的命運要用夏末的生命作代價,那麼,他隻有背棄家族。

夏末並沒有發覺附近有人,悲傷到了極點,淚似乎隻在心裏流。這種感覺很痛苦,痛苦到她無力承受。

肖克明發現夏末突然低下了頭,趴在膝蓋上,聽不到哭聲,肩膀卻一聳一聳的,他不再猶豫,掏出手機撥給肖長鴻,“爸,我想推辭去德國的時間。至於什麼時候去我以後會告訴你。”說完,不等肖長鴻開口便直接關機。接下來的時間,他隻想陪伴夏末。

“夏末。”

夏末似乎沉溺於自己的世界裏,壓根聽不到外麵的聲音。

肖克明伸出手,輕拍夏末的肩膀,“夏末。”

如夢初醒的夏末抬臉,沒有淚,臉色卻駭人,“肖克明?!”

“是我。”

“你來幹什麼?!”

“我們回家再說。”

“我想陪陪我爸媽。”

夏末的回答很機械,顯然,她並沒有自主意識,肖克明的心揪成一團,“夏末,聽話。別讓叔叔阿姨擔心。”

“他們擔心?!”

“是啊!你答應過你媽什麼?仔細想想。”

夏末愣了好一陣子後眼睛終於聚焦,視線對上肖克明的,兩人相視幾秒,夏末“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肖克明上前攬過夏末的肩膀,輕拍她的背,“哭出來就好。夏末,隻要健健康康開開心心活著,就是對叔叔阿姨最好的交待。”

夏末一直慟哭。

肖克明緊緊攬住夏末,恨不得自己能分擔她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