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浙江婺劇團下鄉演出《百壽圖》、《大破天門陣》。在當地一所中學教書的戲迷“戲裏糊塗”聞訊趕到現場,看到一長串大名鼎鼎的婺劇演員:黃維龍、徐麗君、應建剛、張笑、陳建旭、張磊、樓勝,星光燦爛啊!還有三朵雲“霞”:汪霞蓉、楊霞雲、範紅霞,霞光滿天啊!欣喜之餘,不無遺憾:“唉!明後天溜不出來了,有課。”我建議她跟同事換一下課,誰知她冒出一句:“你可以理解,人家不理解,還以為我有神經病!”
神經病?不就是瘋子嗎?什麼時候戲迷變成瘋子了?乍一看,兩者相去十萬八千裏,有點不可思議。記得三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戲台前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說得誇張一點,可謂全民看戲;三十年後,戲台前隻剩下白發一片,偶爾有個別年輕戲迷,反而成為格格不入的另類。戲迷“蕭遙”曾說過:“舅媽問我,年輕人怎麼也會去看戲?”戲迷“異鄉聞婺淚漣漣”不無感歎:“我去看戲,穿西服還掛著領帶,旁邊的老人老用詫異的眼光看我,好像覺得我有問題,想鼓個掌也不敢,沒有勇氣。”戲迷居然成了“瘋子”,不由想起了一句流行歌曲裏的歌詞:“不是我不明白,這個世界變化快!”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種惟利是圖的功利思想,在老祖宗手中就有了,見怪不怪,如今無非是市場經濟,一切向“錢”看,變本加厲了。戲劇雖然不景氣,但還是有一批癡情不改的鐵杆戲迷,孜孜以求,無怨無悔,既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又傾注了無盡的心血,不為名,不圖利,隻有投入,沒有產出。在講究投入產出的世俗眼光中,確實是有點“瘋瘋癲癲”、匪夷所思了,說戲迷是“瘋子”,也就不奇怪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人們的觀念往往受時間和地域的局限,是否“瘋子”也沒有絕對的標準。譬如,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後來可以握手,現在可以跳交誼舞,這就是時代的不同。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老家的塔山公園裏,每天早上有許多晨練的男女跳交誼舞,流言傳到我們村裏,變成跳裸體舞了,在農民的眼中,這些人大逆不道,不是“流氓”,便是“瘋子”。有的家長因為女兒跳交誼舞,甚至要剪她的頭發。再如,西方國家的男女國家元首見麵,先是擁抱,再是親吻,在中國人看來,是不是有點占便宜呢?國人以前是拱手作揖,現在是握手寒暄,這便是地域和時代的不同。在“亂彈之鄉”浙江浦江,年輕人大多去經商,年輕戲迷鳳毛麟角,被人視為“瘋子”;在“婺劇之鄉”浙江縉雲,我認識不少年輕戲迷,大約是不會被視作“瘋子”的吧。
所以,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常人視戲迷為“瘋子”,戲迷同樣可以視常人為“瘋子”。在常人眼中,戲劇情節老套、節奏緩慢,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屣;而在戲迷眼中,戲劇聲腔優美、文武雙全,視為“掌中寶”。既然是“掌中寶”,而常人卻把它當作“路邊草”,不是“瘋子”是什麼?
身居陋室,通過網絡的虛擬空間,結識了不少鐵杆戲迷,有政府官員,有知識分子,有商人,有工人,有農民,三教九流,無所不有。他們雖然身份不同,地域不同,學養不同,貧富不同,但有一個共同的夢中情人——戲劇。還是給幾位印象比較深刻的鐵杆戲迷,來個素描吧:浙江縉雲戲迷“婺劇天地”是退居二線的國家公務員,工作比較輕鬆,子女已經成人,按理可以過幾年清閑的日子,但自從二零零九年五月在“浙江在線·潮鳴論壇”上創辦了“婺劇論壇”以後,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含辛茹苦,精心嗬護,像一個辛勤的園丁侍花弄草,也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嗬護新生嬰兒。做一天版主並不難,起個早,熬個夜,我想一般人都能做到;難的是長年累月,始終如一,不論節日加班,不論春夏秋冬,日日如此,夜夜如此。況且他已年過半百,難免有個頭痛腦熱的時候。他付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勞動,卻沒有一分報酬,完全是躲在幕後的無名英雄。支撐他的精神動力,是對婺劇這種人類文化遺產的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