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百花公主》:婺越京昆爭短長(1)(1 / 2)

不管是“文戲踏破台,武戲慢慢來”,還是“文戲武做,武戲文做”,婺劇在表演風格上文武兼擅,剛柔相濟,可以說不留遺憾。相對於擅演文戲的昆劇和越劇來說,婺劇和京劇更適合於表現外剛內柔、俠骨柔腸的巾幗英雄。從樊梨花、穆桂英,到雙陽公主,婺劇裏這些巾幗英雄的藝術形象,常留觀眾心間,但更令人心儀的,卻是不那麼家喻戶曉的百花公主。浙江省蘭溪市婺劇團吳鳳花主演的《百花公主》,舉重若輕,遊刃有餘,常看常新,回味無窮,如果跟京劇、昆劇、越劇等其他劇種鬥台,毫不遜色,說不定還勝人一籌呢。

舉重若輕遊刃有餘

戲曲表演有“四功五法”之說,習慣上唱、念、做、打是“四功”,手、眼、身、法、步是“五法”。有人認為,手、眼、身、步是具體的技法,而法是概括表演藝術總體的法則,屬於更高一個層次。此言得之。作為婺劇《百花公主》的主演,吳鳳花的藝術素養非常全麵,唱、念、做、打俱佳,手、眼、身、步皆妙。但這些隻點到了淺層的表象,沒有進入深層的核心,竊以為吳鳳花的表演,好就好在一個法字,就是舉重若輕,遊刃有餘,演繹巾幗英雄,勝似閑庭信步。“絢爛之極歸於平淡”“最高的技巧就是沒有技巧”,在文學評論上,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常識。譬如巴金的《家》、《春》、《秋》,並沒有華麗的詞藻,講的是日常話語,敘的是人間真情,以情動人,渾然天成。作者仿佛也生活在小說營造的環境中,成為其中的一員,與他們一起哭、一起笑,忘記了什麼叫作技巧。文學是這樣,戲劇藝術何嚐不是如此!

戲劇作為一門集文學、音樂、舞蹈、雜技、服裝、化妝等為一體的綜合藝術,博大精深。演戲之難,難於上青天。我覺得演員有三個層次:第一層次,鸚鵡學舌,依樣畫葫蘆,酷求形似;第二層次,唱、念、做、打,手、眼、身、步,無不精妙,力求神似;第三層次,師法自然,庖丁解牛,遊刃有餘,臻於化境。

二零零三年,吳鳳花為《百花公主》錄像時,已過不惑之年,年紀反差較大,戲份相當吃重。而舞台上呈現出來的百花公主的藝術形象,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少女,集青春、活潑、英武、嬌羞等各種氣質於一身。但在兩個半小時的表演中,她演得輕鬆自然,神閑氣定,既沒有心浮氣躁,也沒有大汗淋漓,始終充盈著一股自信和精神氣兒。演員演戲,感覺不在演戲;觀眾看戲,感覺不是在看戲。這或許就是大道無形、渾然天成的化境吧。

眾星捧月氣勢恢弘

戲曲不是雕塑,也不是攝影,唱、念、做、打,無不是動態的,《百花公主》卻善於將瞬間凝固,塑造一組靜態的雕塑,所有的配角都聚集在主角的周圍,起到眾星捧月的烘托作用,不僅增加了美感,更重要的是增添了氣勢。

紅花還要綠葉扶。百花公主的亮相,就是一個眾星捧月的造型:四個女兵下蹲於前,兩個旗牌站立兩邊,後麵還跟著一個太監,起到烘托作用。整本戲的收場,是百花公主和老將八郎在百花山重整旗鼓,他倆站立中間,前排是四個下蹲的女兵,兩邊是兩個站立的女兵,後排是兩個大紮大靠的武將,仿佛是一組凝固的雕塑。看這威猛英武、氣貫長虹的態勢,讓人增添了幾分反敗為勝的希望。

與眾星捧月的靜態造型比,《百花公主》更加重視蓄積動態的氣勢。譬如練武一場,首先是旗牌上場,百花公主在幕後唱:“跨繡鞍,施號令,雷厲風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其次是四個女兵、四個男兵次第上場;接著馬夫上場,連翻幾個跟鬥;積蓄了這麼長時間的氣勢,最後主帥百花公主在兩個女兵的簇擁下,威風凜凜地上場了,可謂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唱:“旌旗閃,角弓鳴,駿馬蹄輕。百花女屯兵甲,旗槍重整。借行獵掩耳目,操練三軍。”此時的舞台上,一共有十二個演員,男女將士的群舞加上百花公主的獨舞,場麵壯觀,氣勢宏大,凸現了百花公主作為一個統帥三軍、指揮若定的巾幗英雄的豪邁氣概;接下來是一段氣吞山河、睥睨天下的唱:“待一日風雲起旗開得勝,除奸佞方顯得巾幗豪英。叫三軍列旗門強弩壓陣,擺一字賽蛟龍吞霧吐雲。”

又如點兵一場,在進入正題之前,蓄足了勢,一共有五個層次:第一層次,四個女兵分兩批上場,兩個旗牌上場;第二層次,百花公主大紮大靠上場,唱:“霜劍冰刀,戰鼓頻敲。”念:“除奸佞扭轉乾坤,方顯得女英豪。”在激昂的鑼鼓聲中,舞起翎子,起霸;第三層次,老將八郎、參軍海俊上場;第四層次,百花公主走上帥位,念:“身沐洪恩任大權,鳳閃青纓碧玉冠。腰橫三尺青虹劍,任你英雄心膽寒。”第五層次,眾將士一齊上場。一層一層,層層遞進,做了這麼多鋪墊,直到這時才進入主題——百花公主校場點兵。就像一道蓄水的堤壩,蓄得越久,水量越多,水位越高,一旦開閘,一瀉千裏,勢不可擋。戲曲表演亦然,蓄勢已久,一旦爆發,氣吞山河,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