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
我最早與南師結緣,時在1997年。
更早一些時候,我從一所中專學校——四川省機械工業學校(現為四川省工程技術學院)機電維修專業畢業後,分配至位於四川省都江堰市的四川都江機械廠。那時,中專已經成了時代的雞肋,高不成,低不就。於是,我被分配至車間,先後做過機修工、車工、銑工、搬運工、清洗工、描圖員……
車間強負荷勞動帶來的身體疲憊倒在其次,曾經的遠大抱負和滿腔熱血,在冰涼的鐵坯與現實麵前漸漸冷卻,此時,內心的焦慮、糾結、彷徨、迷茫和空虛才是致命的痛苦。
為了打發時間,更是為了尋找精神的家園,安撫浮躁的內心,我從既是學長又是同事的申先會那裏借得一冊南懷瑾先生的《金剛經講什麼》,翻開封麵,就被印在勒口的四句偈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深深打動,無異醍醐灌頂,一讀便不忍釋手,從此開始關注佛教與佛學。
緣二
16年前,當我在都江堰市靈岩山腳閱讀那些閃耀著禪性光芒的文字時,我沒有想到,五十多年前,中央軍校青年教官南懷瑾與一代禪門大德袁煥仙已經在這裏意外相逢,在一座叫作靈岩寺的唐代寺廟裏成就了一段曠世佛緣。
而我有緣得以知道這段往事,則是因為我的一位忘年交——著名考古學家、道教學泰鬥王家祐先生。
多年前,我與王家祐先生一見如故。他雖然整整比我大了50歲,但先生不以年長與博學自傲,始終與我以平輩論,稱我王哥,視為忘年之交。2005年7月11日,我與王家祐、李複華諸先生在河邊喝茶,王先生詼諧幽默,妙語連珠。閑談中,他突然問我:王哥,你曉不曉得我在靈岩山上讀過書哦?以前靈岩寺中有個靈岩書院,是著名學者李源澄先生辦的,我在裏麵讀了幾個月書。有次我還看見南懷瑾也在山上,每天背把劍,在空地上習武……(我後來揣測,當時南師可能剛從峨眉山回來,到靈岩寺尋訪舊友。)
王家祐先生的一席話當場就震驚了我。
那時,我隻知道對南先生的學問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當時消息閉塞,網絡遠不如現在發達,加之圖書上也不流行印上作者簡介。因此,我一直以為南懷瑾肯定是一位已經離我們遠去的大師,而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與王家祐先生是同時代人。
我當時表麵平靜,內心狂喜:難道南先生還在人世?
緣三
從此,我開始搜尋南懷瑾先生與靈岩山那段如煙往事。從故紙堆裏,我找到了關於南先生與靈岩寺的隻言片語。然而,這些遺落在曆史深處的痕跡,足以讓一座山重新醒來。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默默地關注南先生,有了一些難得的收獲,同時也有一些往事因為歲月的遠去而日漸模糊。我先後拜訪了四川省博物院研究員、著名學者王家祐先生,蒙文通先生之子、四川大學教授蒙默先生,袁煥仙先生弟子李更生先生等。
這裏,我不得不多談兩句李更生先生,2006年12月25日,我在朋友的引薦下,去醫院拜訪重病住院的李更生先生,96歲的他在病床上艱難地回憶起了靈岩山和維摩精舍的往事,盡管談話極為吃力,但他卻顯得非常高興,仿佛在等一個相約多年的朋友。第二天淩晨,睡夢之中我就接到電話,李更生先生安詳離世。
雖然拜訪了很多人,但是皆不能完整憶及當年往事。
誰能理得清這段曆史?
歲月荏苒,往事如煙,放眼望去,可能唯有當年的當事人南懷瑾先生能鉤沉這段近六十年前的舊事了。而先生乃一代大家,學貫古今,名動宇內,拜訪者如過江之鯽,且皆為高賢大德、名流鴻儒,晚生如我,心裏哪敢萌生一見之緣。
而世間最無敵者,非緣分莫屬也!
緣四
2008年,我根據采訪與收集的相關資料,開始動筆寫作《未進山門先一笑——20世紀40年代佛學大師袁煥仙、南懷瑾在靈岩寺的佛事活動》書稿,中途不斷補充,兩年後完成。
這部不到兩萬字的書稿,成為我與南師結緣的重要緣起。
緣五
因緣際會,我得以前往太湖之濱拜訪南懷瑾先生。
時在2011年9月2日,靈岩楓葉始紅。
此時,距離當年在佛教界轟傳一時,被譽為新時期中國居士禪興起的標誌之靈岩打七已過去了近七十年。
在太湖大學堂,我與南師相談甚歡且受益匪淺。我隨身帶去的,除了《都江堰市靈岩寺百年影像》、《維摩精舍叢書》之外,就是我寫的那部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