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詢指著謝安笑道:“我看你不如到太學講學去,莫再住山上了。”
顧愷之大笑:“那不如隨我從軍北征。”
王羲之一怔:“桓溫要北征了?”
“是啊,你們不知道嗎?”
王羲之頓時酒意全醒:“怎麼會稽王沒向我說起……”
言未畢,忽聞府門外數匹驛馬趁夜飛至,一名宦官高聲唱旨:“吾王有令,會稽太守、右軍將軍王羲之接旨!”
王羲之急忙安頓好大家,帶著孫綽官服而出。空氣一下子似乎緊張起來,眾人騷動,唯謝安與謝玄相對弈棋,似未聞此事。
棋聲丁丁,若伐木山中。
良久,王羲之與孫綽表情嚴肅地走進來。
“如何?”
“朝廷令我隨大將軍北征。”
“那你……”
“此事當慎重。今晚我就寫好奏章,明晨即回覆朝廷。”
王羲之道:“這回朝廷的主要意思是讓我征集會稽新兵,同時輸送馬匹糧草到建康。唉,兵亂又起,斯民苦矣。”
眾人知道王羲之一向反戰,都很尊敬他。
唯李充曰:“桓大將軍揮師長驅大進,收複中原有望矣!”
王們皺眉道:“恐怕桓溫不是苻氏敵手。”
李充奮然道:“但使勇士能殺敵,勝敗又有何關係?”
王獻之忽然唐突道:“死傷又有何關係,對嗎李叔?”
李充語塞,怒視王獻之。
王獻之神情自若,視其父道:“我亦不願天下征戰,唯願蒼生太平。若分而可治,亦無傷。”
李充冷笑:“孺子何知!若無征戰,蒼生何來太平日子?休再言語,子猷你扶他回房去。”
這李充是衛夫人之子,與王羲之自小如兄弟。當下王獻之不便如何,隻好向大家道了個晚安,與王徽之一起走了。
出門時王獻之猶憤憤不已:“刑名之士盡都該死!視生靈為草芥。我以前還很佩服商鞅的為人,如今看來,死何足惜!”
王徽之哈哈大笑:“快去睡吧你,桃葉她們在等你呢。”
王獻之好生喜悅,轉又迷茫:“她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徽之愈笑了:“你自己的人你自已都不知道嗎?趕明兒又都飛走了。是嫂嫂先帶她們回來的,走的時候你還在我身邊大吃大喝呐,小弟!”
王獻之的酒意又湧上來了,一把把哥哥推開,搖搖晃晃回房間去。
夜已沉沉。
誰還在癡癡地趴在窗前尋找那顆流星?
此次蘭亭雅集後,王羲之不大作書。王獻之則與日精進,自謂“吾書逸氣飄雲,雅韻無雙,真神仙一品也。”
後世書家有雲:
“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於草,開張於行,草又處其中間。無借因循,寧拘製則?挺然秀出,務於簡易;情馳神縱,超逸優遊。臨事製宜,從意適便。有若風行雨散,潤色開花,筆法體勢中最為風流者也。”(張懷《書議》。)
自此父子二人的書法天下聞名,世人尊之為“二聖”。有得其一紙者,秘藏為奇珍。
其書東傳,高麗、東瀛諸國如迎春風。彼二國本無文字,見二聖書法高妙如此,因其體而用之,從此大漢化,國運綿長矣。
至於國內,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二人之高名無人能及,世人皆道唯有謝安、謝玄叔侄方可風流相抗。
晉帝亦慕其道,常謙詞求書,多不能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