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說明了,他為什麼對牛強那樣關心,為什麼為他冒了那麼大的風險。
當然,蔣副市長也不客氣,他先向聯合調查組托出,是地區教育局某位領導霍濤的檢舉信內容告訴了他,他慌了手腳,向年市長做了彙報,因為,是年市長指示他采取作弊手段提高全市高考成績的。當然,他也把消息告訴了牛強,讓他有點思想準備,結果引發了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
這,證實了李斌良的猜想。
可是,年市長卻對蔣副市長的話矢口否認。因為,這件事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的,沒有第三者能證明,而年市長態度堅決地說:“我是批評過他工作不力,江泉的高考升學率太低,讓他采取有力措施,把教學質量搞上去,可我從來沒有指使他在高考上舞弊!”這樣一來,他的事情就無法落實,責任也就輕多了。
最後,年市長隻是負失察之責,受到黨紀政紀處分,這還是因為江峰的組織領導黑社會集團犯罪牽連到他,是他把江峰引到江泉來的,這說明他們之間有著密切關係。可是,年市長卻一口咬定,自己不了解江峰的真麵目,把他引入江泉,完全是看中了他雄厚的資金,想利用其幫助江泉提高市政建設水平,而江峰也說和年市長隻是一般朋友,他來江泉也隻是想幫年市長一把,同時也在江泉賺一筆錢,再無其它。
而江峰咬定,他指使手下恐嚇威脅霍濤、郝柏生及李斌良等人,都是受蔣副市長指使,因為牛強的事情一旦敗露,會牽扯到蔣副市長,蔣副市長沒辦法,隻好求江峰想辦法。可是,蔣副市長卻說,雖然牛強敗露了會牽扯自己,但是,真正嚴重的是高考舞弊案,江峰是按照年市長的意思主動找他幫這個忙的,後來,也都是江峰找他。可是,江峰和年市長都不承認,這樣,這個責任還得蔣副市長承擔。
對了,江峰還供認,他在接受蔣市長的托咐後,曾經要求劉乃君找人威脅恐嚇霍濤,可是,蔣副市長說,不能用江泉的人,他就改變了主意,從省城調來自己的得力手下……
這和二明子的供述吻合,同時,也把劉乃君扯了進來。雖然他沒有實施犯罪,可是,是因為客觀條件的改變而終止了犯罪,他和江峰的關係是不容否認的。這樣,他在江泉的日子也就不太好過起來。
由於江峰堅持自己的說法,蔣副市長大喊冤屈,卻拿不出證據來推卸自己的責任,這樣一來,責任隻能有他承擔了。
李斌良知道這些後,內心深處是傾向於相信蔣副市長的,他猜想,這是年市長防備事情敗露時牽扯到自己,故意指使江峰和蔣副市長靠近,造成他們關係親密的假象,就像自己幾次看到他出入蔣副市長辦公室那樣。
可是,他同樣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想。
最終,蔣副市長被移交檢察機關處理,追究其法律責任。
而年市長卻隻受到黨紀政紀處分,調離江泉。
年市長調走了,可是,他給江泉扔下一個爛攤子,他搞的興泉工程,剛剛開始,拆個亂七八糟,而被強製拆遷的居民還沒有得到合理的安置和補償,他卻走了,這個爛攤子不知誰來收拾,天漸漸冷了,被強遷的群眾沒地方天天集中到市委、市政府外邊上訪……
年市長調離江泉後,任鐵柱也悄然離開了江泉公安局。至於他向年市長報告公安機關行動的事,他在審查中承認了,可是,年市長當時是市長,他向市領導反映情況無可指責,而年市長向江峰通風報信的事無法查實,他的事也自然無法深究。這個人就這樣神秘地來到江泉市公安局,又神秘地離開了,連檔案都沒有拿走,人就失蹤了。後來有人說,任鐵柱過去的曆史都是假的,他是偽造了在外地工作的檔案,然後由年市長以調入為名安排到江泉市公安局的。因為發生的事太多,他這點小事到底是真是假,人們沒有興趣深究了。
讓人想不到的是,市委書記劉新峰也受到牽連。正像他說的那樣,他是市委書記,是江泉市的第一責任人,江泉有了什麼榮譽跑不了他,江泉出了什麼問題,責任同樣也跑不了他。
他也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隻是比年市長低了一格。但是,最終後果卻還是相同,同樣被調離了江泉。
這是李斌良最痛心、最自責的。他萬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破獲的案子,居然導致自己尊敬、信任的市委書記離去。
當然,有關的監考、流動監考和巡視員,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分。
此案在江泉也造成了極大的社會震蕩,七十多名參與高考舞弊的學生被大學退回,有的,還被剝奪了近三年的高考資格。
這一切,最終又都波及到李斌良等人的身上。雖然有很多人叫好――譬如鍾老師、高寒、郝柏生等人,還有那些因為高考舞弊受害的學生及家長――他們感謝公安機關堅持原則做了好事,還社會以公正,可是,對比而言,他們的呼聲太微小了一點。
呼聲大的一方是被剝奪了利益的受益人,他們對李斌良等人恨之入骨,江泉很快形成了一種輿論:都是公安局惹出來的,他們胳膊肘向外扭,他們害了江泉,甚至有人說,公安局把江泉的教育水準降低了十年。
承受這一切的首當其衝者是李斌良,沒有他,這起案子絕不會暴露出來,即使暴露出來了,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因此,有輿論說,李斌良江泉的罪人,千古罪人!還有人聯係起他以前辦過的案子,自然少不了魏民和鐵昆勾結謀殺劉新峰的案子,山陽縣委書記鄭楠妻子女兒被殺的案子,這兩起案件,都導致一批領導幹部受到牽連和處分,為此,又有輿論說他是災星,誰碰上他誰倒黴,有他在江泉公安局,誰也當不好江泉市的領導。至於苗苗,李斌良知趣地把她從二小轉了出來,轉入一所非常普通的小學。
8
江泉市公安局長終於產生了,但是,不是李斌良,而是從外地調來的一個老局長。
對這一點,李斌良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他隻是覺得對不起胡學正和沈兵,特別是沈兵,他處的那個麵容嬌好的中學教師徹底吹了,她說他和他的刑偵副局長一樣,是江泉的罪人,跟著他不會有好日子過。
李斌良知道這事後,更覺得他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這天晚上,他把胡學正和沈兵約到一個小飯店,點了幾個小菜,破天荒地和二人喝起來,席間,他對他們表示了歉意,還說,恐怕,自己的刑偵副局長的位置也保不住,讓他們早做打算,胡學正和沈兵聽了這話都驚慌起來。沈兵:“李局,你說的是真的……你要是調走,得帶著我,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胡大隊,你呢?”
胡學正喝了一大口酒:“你是說著玩呢吧,一、形勢到底怎麼樣還要看一看,二、即使李局真的調走了,他即使想帶你,就能帶走嗎?今後,咱們還得在江泉混,還是接受教訓,小心做人吧!”
沈兵:“這……胡大隊,你這是什麼意思?”
胡學正:“自己琢磨。”
胡學正又變得陰陽怪氣起來,李斌良也一時琢磨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三人又默默地喝了一會兒,苗雨打來電話,讓李斌良去她那兒,說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已經發生過了,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事呢?
可能,是商量登記結婚的事吧,可不是,拖到現在,還一直沒登記呢。
不過,她還能和自己登記嗎?這些日子,她好像有點變了,變得沉默了,雖然照常和自己在一起吃飯,可是,話變得少,而且,再沒提過一句登記的事……
李斌良隱約感到了什麼,但是,又不願意相信,不會吧……
現在,她的重要的事一定與此有關,或者,真的和自己商量結婚登記的事,或者是另一種結局,向自己宣布……
他忐忑不安地向她,向她的住處走去。
尾聲
他走到她的門外,輕輕敲了敲門,室內傳出她的聲音:“門沒鎖!”
果然,他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室內燈光幽暗。
每次他來這裏,她都會打亮所有的燈光,迎接到門口,可是,這次居然讓他自己進來了,既沒打亮燈光,也沒有過來迎接。好在已經熟了,李斌良自己打亮了門燈,向著散發出朦朧燈光的客廳兼臥室走去。
客廳兼臥室裏依然沒有她的身影,李斌良四處尋覓著,發現頂燈沒有打亮,隻有牆上的壁燈,散發出柔和的光。
他向她的床看去,一床被子已經放好,可是,卻不見她的人影。
她哪兒去了?
衛生間內傳出水聲。
她在衛生間,她在……
衛生間開門的聲音,她走進來,李斌良扭過頭,眼睛就再也離不開她。
她剛剛沐浴過,頭發披散在肩頭,身上穿著睡衣,睡衣的下擺,露出赤裸的秀腿,她默默地垂著眼睛不看他。
這……
一瞬間,欲望如洪水般猛然湧漲起來並吞沒了他的全部身心,他掙紮著控製自己,想不去看她,可是,眼睛卻不聽命令……
她終於開口了:“你……也去洗一洗吧!”
李斌良:“這……好……好……”
他顫抖著站起來,搖晃著向衛生間走去。他忽然覺得,今天晚上自己喝醉了。
她已經把一切準備好了。
當他洗浴完後,圍著浴巾回到她的身邊,不知如何才好時,她指了指對麵的沙發椅:“你先坐下,等一等……”
李斌良聽話地坐下。
她看著他的眼睛:“看著我,不要把目光移開?”
他聽話地抬起眼睛,盯著她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雙已經含滿淚水的眼睛。
她:“我必須首先告訴你,我已經不是處女。”
李斌良:“什……什麼?”
她:“我已經不是處女。”
李斌良:“這……這不重要,我……我也曾經結過婚……”
她:“可是,我和你不同,我沒有結過婚,但是,我卻已經不是處女了,我必須把一切告訴你。當年,我念大學的時候,曾經瘋狂地愛上一個人,他是我們上兩屆的老生,他才華出眾,相貌英俊,充滿魅力,在他畢業有那一年,我們發生了那種關係,在校外租了房子共住生活了一段時間,他發誓今生非我不娶,可是,他畢業離開後,一切都改變了,他後來找了一個市長的女兒……我沒有別的選擇,隻能接受這一切,當時,我曾經想選擇死亡,後來雖然活下來,可是,我的心卻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很久很久才逐漸平複。因此,我才特別謹慎地對待和男人的這種關係,不和他正式登記,結為合法夫妻,我絕不會和他同房,這也是我一直拒絕你的原因……你……能理解我,原諒我嗎?現在,你什麼都來得及,你可以穿上衣服離開,我絕不會怪你,可是,我不許你欺騙我,你必須對我說實話,你能理解我,原諒我嗎?”
苗雨的眼淚流下來,可是,仍然一眼不眨地盯著李斌良。
李斌良望著她,嗓音沙啞地:“苗雨,你想聽我說嗎?”
苗雨點點頭。
李斌良:“那好,我告訴你,自從離婚以後,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女人上過床,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事實。我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把我的這一刻交給一個人,現在我明白了,我等待的是你……”
苗雨的淚水流下來:“可是,我說的是,我已經不是處女……”
李斌良緩緩伸出雙臂,輕柔地把她攬在懷中:“苗雨,你應該了解我的為人。或許,在我青年時代,在我還不懂得什麼是愛情之前,你對我說這些,我可能真的會拒絕你。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是當年了,我知道對於人來說,最寶貴的是什麼,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我都愛你,在這一生,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不會,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明天,我們就去登記,結婚……”
苗雨沒有再說話,而是慢慢閉上眼睛,眼淚水一樣從眼角汨汨流下。
李斌良慢慢解開了苗雨的睡衣,苗雨沒有反抗,閉上眼睛,任由睡衣落到地上,完美而極具誘惑力的身軀一覽無餘地展現在眼前,李斌良的身心再次火一樣燃燒起來,他也褪下自己身上的俗巾,把她抱起在胸前,向著已經鋪好的床走去,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然後,開始輕輕地吻她,先吻遍她的臉頰,然後是脖頸,是肩膀,繼續向下,直到吻遍她全身的每一處,然後……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但是,它是一個幸福的不眠之夜。
多長時間沒接觸女人的軀體了?好像有一個世紀了,欲望之水一次又一次地湧上來,淹沒了他,而她也和他一樣,他們緊緊地擁抱著,撕扭著,吸吮著,搏鬥著,都竭力把對方吸入自己的身軀,把自己溶入對方的體內,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暴發,一次又一次地溶化到一起,直到天要亮了,才精疲力盡地進入夢鄉。
他從來沒有睡得這樣香,這樣甜……
好像被誰推了一下,他突然猛醒過來。
他立刻發現,苗雨已經不在身邊。
她已經起床了?怎麼沒有她的動靜?
李斌良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叫著苗雨的名字。
沒有回答,也沒有她的聲音。
她哪兒去了?
李斌良拉開窗簾,室內一切都顯露在天光中。李斌良奔出臥室兼客廳,打開衛生間的門。
衛生間內沒有她的影子。
他奔向廚房,廚房裏也沒有她的影子。
她去哪兒了……
他又奔回臥室兼客廳,這時才發現,茶幾上放著一封信。
信封是空白的,什麼也沒寫,但是,裏邊裝著一封信。
信封沒有封口,李斌良手指顫抖著把裏邊的信拿出來。
是她寫的,是她給他留下的信:
親愛的:
首先,我要告訴你,我愛你,非常非常的愛你,可是,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已經離開了你。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隻是覺得,我必須離開你。當然,你一定要問個究竟,我隻能把自己也不明晰的感覺告訴你:你是一個好人,一個非常難得的好男人,可是,你也是一個無法把握的人。我不害怕和你同甘苦共命運,可是,你身上那種難以言說的東西使人難以把握,我不知道你明天是什麼樣子,將來是什麼樣子,我不知是否能永遠跟隨上你心靈的腳步。
為此,我知道,必須離開你。從這起案件開始逐漸走向深入時,我就在默默地觀察你,逐漸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候,我知道,我離開的時候到了。可是,我必須回報你,必須向你表達我對你的感情,我也想全部地接納你一次,因此,有了昨天的一夜,這是我銘記終生的一夜,我真想和你永遠這樣,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這不取決於我,而取決於你,我知道,你盡管同樣愛我,可是,你的心中裝的並不隻是我,你也不會永遠把我盛在你的懷抱中,一旦有人需要你的幫助,盡管他是個素不相識的人,你也會毅然離開我,把你的手臂伸向他們。你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是我難以把握你、並離開你的原因。
對了,還應該告訴你,聯合調查組接到的那些揭發檢舉信,是我寫的,網上最初發表的那些文章,是我和幾個要好的大學同學發起的。看來,真的發揮了作用,我很高興,很欣慰,我實實在在地幫助了你,今後,你再也不會因為一起未查明的案件而折磨自己了。
我離開你的時候,你睡得很香,我真的不忍心離去,可是,我知道,如果等到你醒來,我恐怕就再也離不開了。請你不要找我,我既然離開你,你就找不到我,即使找到了,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相信你不會強我所難。
可是,我還是要再次告訴你,我愛你,刻骨銘心的愛你,或許,今後,我再也不會遇到你這樣的人了,或許,命運還會使我們再次相逢,那就讓我們等待吧!
斌良,我真希望世上有神仙菩薩,因為,如果有的話,她們一定會喜歡你這樣的好人,她們一定會替我保佑你。親愛的,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會關注著你,默默地為你祈禱。
再見!
愛你的人……
“苗雨……”
李斌良呻吟著叫出她的名字,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滴到手中的信箋上。
他轉臉向她的床上看去,那床被褥還在,溫馨還在,可是,一切已經物是人非。他慢慢走向這張床,張開雙臂向它撲上去,像擁抱她一樣仆伏到它的身上,努力感受著她留下的氣息,回味她昨夜的軀體,久久不願起來,直到手機的鈴聲響起。
是她嗎?他猛地清醒過來,迅速把手機放到耳邊:“苗雨嗎……啊,林局長,有什麼事?”
林蔭:“是這樣,昨天夜裏穀局長來了一個電話。恐怕,你得離開江泉了……”
李斌良:“什麼……”
林蔭:“斌良,你別急,聽我說……”
幾分鍾後,李斌良放下話筒……
半個小時後,李斌良來到北郊公園,發現樹林和草地已經染上了些許黃色,秋天已經不知不覺中來到了。
他順著林中小徑,孤獨地向前走著,不知不覺,走出樹林,來到江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駐足之處,正是吳穎投身於江中的起點,向遠處望去,隱隱可見那座浮橋,霍濤是從那裏墜入江中失去年輕的生命的。
過去的幕幕,都出現在眼前……
碧江的水,默默地在流淌著,看上去,它好像更清沏了,也好像有些渾濁了。
誰也不知道,將來,它會變成什麼樣子,什麼顏色……
全書終
完稿於2006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