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林和丁潔撿了個遠離玻璃牆的座兒坐下。“小妹剛才把你拉到小屋裏,悄悄跟你說什麼來著?”丁潔問道。
方雨林掏出方雨珠給的那幾張大額鈔票。
丁潔問:“她給你錢了?”
方雨林把鈔票遞到丁潔鼻子前:“你聞聞。”
丁潔說:“挺腥的,血腥味兒。”
方雨林說:“是她販魚賺的,她讓我對你大方些。”
丁潔心頭一熱:“小妹這丫頭,真是難得……”
方雨林說:“說吧,找我什麼事?或者……讓我來猜一猜,你約我出來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丁潔說:“你猜吧。”
方雨林拿手指蘸了點兒飲料,在丁潔麵前寫了個大大的“周”字,問:“對不?”
丁潔臉紅了。
方雨林說:“我說過,我不能說……”
丁潔懇切地:“告訴我,他出什麼事了?你不必說得很詳細。你隻說一點,他是不是出事了?”
方雨林嘿嘿一笑:“他能出什麼事?一個正走紅的副市長……”
丁潔說:“他沒出事,你為什麼要來向我了解他?別再跟我撒那種謊,說是為了去找他辦點兒私事。”
方雨林說:“一個市民想了解自己的父母官,這有什麼可奇怪的?”
丁潔真有點兒急了:“你能不再跟我打哈哈嗎?你能不再把我當傻瓜嗎?”
方雨林慢慢收斂了臉上調侃的笑容,沉吟了一會兒,低聲問道:“……想聽我說一句真話嗎?”
丁潔說:“如果你還能對我說真話的話,非常感謝!”
方雨林說:“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問。”“不管我們倆現在的關係怎麼樣,我們曾經交往過很多年,是這樣嗎?”“是的。”“而且是很真誠地交往過,是吧?”“是的。”“我們曾經都以為自己非常了解熟悉對方了,對嗎?”
丁潔默默地點了點頭。方雨林接著問道:“你直到現在還認為自己非常了解我?”丁潔肯定地又點了點頭:“是的。”方雨林立即說道:“但從你今天晚上的做法來看,你太不了解我了。”“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可能告訴我周密到底出沒出事?”“我們不談周密了,行嗎?”丁潔突然任性起來:“不行。你得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深更半夜闖到我家來逼我告訴你周密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方雨林說:“我逼你了?”
丁潔說:“反正你向我打聽周密,絕對不是偶然的。”
方雨林不說話了……
丁潔說:“也不要跟我說,你是因為忌妒,忌妒周密跟我的關係,才來打聽他的為人的。你方雨林不會忌妒任何人!”
方雨林笑道:“我怎麼就不會忌妒人?你現在這副為周密著急的樣子,就夠讓人忌妒的了……”
丁潔叫道:“方雨林!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周密他……”
方雨林立即正色道:“輕點兒!這是公共場所,咱們還是別直接指名道姓。”
丁潔隻得壓低了嗓門兒,並指著桌上那個大大的“周”字說道:“他現有的這一切都來得很不容易、很艱難。他來自生活底層的普通民眾之中,他內心深處一直潛藏著一種本原的平民意識。我了解他,他是願意為老百姓做事的,也是能夠為老百姓做一點兒事情的。如果他真的不慎卷進了什麼是非裏,我們為什麼不幫他一把,非要等著給他一副手銬呢?”
方雨林微笑著,輕輕地拍了兩下掌:“好!說得好,說得非常好!”
丁潔鄭重地聲明:“我這全是真心話。”
方雨林卻說:“誰說過要給他戴手銬?誰敢給他戴手銬?你這不是在跟我開國際玩笑嗎?”
丁潔哀求地:“雨林,我們能拋開個人感情,來談談這件事嗎?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們之間的關係挺別扭的,我一直想找個時間跟你認真地談一談,說說我們倆之間的事……”
方雨林忙擺手:“打住,打住。丁潔同誌,你要再跟我扯什麼個人感情個人關係問題,我就走了。我已經有十來天沒回家看看了。今天難得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不是陪你來扯這些無聊的事情的,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事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倆不合適。家庭出身、生活背景、性格脾氣、事業追求,都不一致……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刑警……”
丁潔愣了愣:“好吧……我不牽扯個人關係,隻談……他……”
方雨林忙說:“不,也不談他。”
丁潔真急了:“可你那天晚上來找我了解他,總是有原因的吧?不會是因為閑得無聊來亂串門子的吧?你有那種串門子的習慣嗎?”
方雨林無奈地:“我是個刑警……”
丁潔咄咄逼人地說:“別老跟我說你是刑警了,我知道你是刑警,早八百年就知道了。正因為我知道你是刑警,才覺得你不會隨隨便便深更半夜上一個人家裏去打聽另一個人!”
方雨林說:“隨隨便便?我怎麼隨隨便便了?我去的是一個政治上極其可靠的人的家。她父親是一位功勳卓著的革命老軍人,視黨的事業和人民的利益為自己的生命……”
丁潔氣憤地:“別扯遠了!我知道你現在根本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是因為我離開了你。”
方雨林苦笑道:“又扯個人關係?”
丁潔一下站起來往外走去:“好,不扯!”走出餐館門,見方雨林並沒有追出來,無奈地又回到餐館裏,低聲對方雨林說道:“你不說也可以,我去告訴他,有人在調查他。”
方雨林淡淡一笑道:“威脅我?我知道你不會去說的。”
丁潔正色道:“我會說的,而且我會告訴他,是公安局刑偵支隊的人在調查他!”說著,轉身又出了餐館門。這一回,方雨林追了出去。他知道,真把這位大小姐惹急了,她真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想啊,她怕誰?!追到餐館門外,又追了六七米,才一把抓住了她。“喂喂喂……哥們兒,別開這樣的玩笑……”方雨林故意做出一副賴兮兮的樣子,說道。“誰是你哥們兒?誰跟你開玩笑?”丁潔甩開方雨林的手說道。方雨林忙又抓住她的胳膊說道:“你是學過法律的,你應該明白你這麼做,會引起什麼後果!”丁潔冷笑道:“想嚇唬我?哼!”說著甩開方雨林的手,走了。方雨林趕緊去抓。丁潔叫道:“你幹什麼?放手!你弄疼我了!”這一回,方雨林可緊抓著不放了。
丁潔叫道:“你弄疼我了,聽到沒有?”
方雨林依然不鬆手。
丁潔跺著腳嚷道:“你想幹什麼?想幹什麼?到底想幹什麼?”
方雨林一聲不響,卻隻是不放手。他知道今天這事兒一點兒疏忽不得。不讓這個有時極任性的丁潔徹底地真正地明白此間的利害關係,讓她真心答應不到周密跟前去透露一點兒風聲,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了她的。幾十分鍾後,他把她帶到某豪華四星級賓館大堂前台,向前台的服務員出示了他的警官證:“市局刑警。執行公務。要和這位女士在你們大堂裏待一兩個小時。”
前台那個女服務員疑惑地打量了一眼方雨林,又打量打量在他身旁站著的丁潔。他倆此時的形象不能不讓人生疑心:丁潔的頭發、大衣都被雪弄濕了,神情又有些疲憊、惶惑,整個人都顯得那麼狼狽。而方雨林又沒穿警服。
女服務員猶豫著拿起了電話。她當然要向賓館保安部請示一下。方雨林卻厲聲地嗬斥道:“我是警察,我們隻在你們大堂裏坐一會兒,你還要請示誰?”女服務員忙放下電話,又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對方雨林點點頭,說道:“你們請便……你們請便……”於是方雨林把丁潔帶到大堂的一角坐下。丁潔卻有些坐立不安,便提議:“還是去我們電視台談吧。”方雨林掏出手絹,遞給丁潔,一邊安慰道:“沒事。我們執行任務時,常找這樣的地方休息。”
這時,大堂值班經理匆匆趕了過來。那個女服務員趁他倆轉身走去的空兒,還是往上打了個電話。這一回直接打到了值班經理那兒。隻是她沒料到,值班經理跟市刑警支隊不少人都挺熟,也認識方雨林。一聽說此事,就親自趕來了。“方隊副,執行任務呢?給您找個空房間吧。”值班經理熱情地說道。
方雨林起身跟他握過手,隻說:“不用不用,這兒挺好。”
值班經理瞟了丁潔一眼,壓低了聲音笑道:“還是給你們開個房間吧。沒事,有空房。”這話雖然說得挺含蓄,但其中的意思還是十分明了的。於是,丁潔的臉騰地一下大紅了。方雨林笑著捶了那經理一拳,啐嗔道:“你在女士麵前胡說八道什麼!給我送兩杯熱茶來,把大堂裏的暖氣給我開足了,就行了。”
這位值班經理方才明白,這位方隊副今天真的不是來“消費”的,便立即回頭吩咐服務員:“送兩杯咖啡來,把暖氣開足了。”於是,咖啡送來了。於是,暖氣開足了。於是……還搬了個福祿壽雕漆屏風,給他倆隔出一個便於談話的空間。然後,便悄然退去。但丁潔仍有些局促不安。
方雨林卻很習慣這一切,大度地說道:“喝口咖啡,暖和暖和。這兒的咖啡都是現磨現煮的,味道特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