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小關嶺
天還沒有亮。沒有亮的天比什麼時候都黑。車燈的光孤零零的,寂寞地照著小關嶺。
車上的人都沒有聲音,我打開車窗,一陣冷風吹進來。十二月的風,挾著山間的寒氣,猛地割了我一把。
我說:真冷。
沒有人回答。小關嶺沒有一星燈光。
然而,卻有了早起的行人。在車燈的光亮裏,一步一步地走。他穿得單薄,在車燈的光亮裏,縮著頭,看得很小。
他或許也是要趕路的吧?
車往前,越來越近了。他還在路的中間走。司機按了喇叭。他還是照直地走。
車子隻好讓他了。司機說:“瘋子,上次也碰見的。總在這路上走。”
我突然有些心驚。一個人一直在路上走,他總該是有目標的吧?他的目標在哪裏呢?
或許就在不停地走之中。我如此想時,車子已過了,身後是一片更濃更濃的黑暗。
光. 糍粑店
雪後冷雨。終於停在了一個叫糍粑店的地方,為著路邊冒著熱氣的早點攤子。都下來,然後像淮北人一樣地喝起羊雜湯來了。
辣,很辣。也很熱。一抬頭,剛住雨的天空,灰灰的,鉛一般的重。師傅說:離家三百裏了。
三百裏就三個小時。空間和時間結合了。長與短融彙了。我點點頭,然後我繼續喝羊雜湯。
這時有了沉悶的聲響。雖然悶,卻極響。我朝聲音望去。於是,我看見了一些散落的光。
白白的光,圓形的,向柏油路黑漆的路麵落去。一隻籃子,在光的後麵,迅疾地走向了路邊的水溝。
“糍粑!”師傅叫道。
是糍粑。在十二月的天空下,這些也許要去走親戚的糍粑,或者是要送到學校孩子手中的糍粑,發出了一閃即過的光。它刺疼了我的眼睛。
而它們的主人,籃子、糍粑,還有自行車的主人,一個女人,趴在冰冷的路上。師傅上前看了,回來說:“不行了。”
……我們駛出這地方時,我的眼還一直在疼。
靜. 梅心驛
車子 並不聽話。現在,它壞在離桐城四十公裏的路邊。而且,壞在這個叫梅心驛的地方。
我們下車。
梅心驛,從前是個很讓我心動的名子。古典而清純。我為它寫過詩,在不少的文字中提及過它。
現在,從前的一切都走遠了。路邊僅有的一座房子,在夕光裏,靜靜地坐著三個少女。
她們的工作,早已在這條省道上出名。多少的行旅之人,在梅心驛沉了進去。我站在離她們三米遠的地方。我奇怪:這一刻,她們為什麼如此安靜?
沒有誰說話。
冬日的夕光,照著她們。蒼茫已現。這時,我突然聽見一個女孩說:今天是俺娘的生日。
……沒有人回應。
梅心驛除了過往的車輛,靜極了。但我知道:在黑夜到來之後,這兒的聲音會不斷地嘈雜起來。而她們,也要工作了。
不聽話的車子終於又聽起話來。我上車時,看見那個說娘生日的女孩正在輕輕地哭。
雪. 桃溪
雪落下第一片時,我們到達了桃溪。桃溪是個小鎮。很小,一條河穿過鎮子,一邊是肥西,一邊是舒城。
我們進了早已想好的飯店。
老板出來了,老板說:“來啦?”
“來了”,我們答道。
“沙鍋,小罐湯?”
“都來點。”
“天冷,再來個火鍋吧,喝二兩。”
“也好。”
我們坐著,看窗外的雪。狗在我們腳底邊蹭來蹭去。打牌。然後,菜來了,酒來了。然後吃,喝。然後臉紅紅的了,身子暖暖的了,話也多多的了。
……然後出門。菠菜和羊肉還在火鍋裏跳躍。老板說:“走啦。”
“走了。”
“下次來。”
“好的”,話裏有了酒氣。
車子發動時,老板又跑上來,後麵跟著狗。老板大聲說:“路上有雪,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