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說起的那個少年十分頑劣,他已經連續被三所學校處分。那三所學校說他朽木不可雕也。他不得不轉學。他父母為此也抬不起頭來。農場有四所中學,他轉學到四中。可是,他的惡名早已傳入了四中。他的父親認識四中的校長,便請求校長接納他入學,校長答應了,卻落實不了班級。
六年級有四個平行班,三個班級的班主任都拒絕了他。六(2)班的嶽老師接受了他。報到那天,嶽老師並沒有詢問他什麼,隻是替他修剪了手指甲,他的手指甲裏嵌了許多汙垢。
可是,他隻安分了兩天。第三天,同桌同學就哭著向嶽老師告狀了。他在課桌上用小刀刻了一道“國界線”,上課時,他的同桌稍不注意,胳膊肘越過了那道線,他用小刀劃破了同學的衣袖,傷了皮,聲稱保衛神聖領土不容侵犯。
學生的家長找來,提出若不把他驅逐出這個班,就把自己的孩子調到其他班級,或者把情況反映到場部宣教科。受害的學生是班裏的學習委員。
嶽老師表示考慮一下。
過了一個星期,嶽老師並沒有采取“驅逐”的舉動。然而,班主席又來告狀,說是“老鼠”(同學們背地裏稱他為老鼠)破壞了教室裏的“學習園地”,圖畫裏的人嘴唇周圍都畫上了密密的胡須。班主席代表全班同學提出不能留他了。
嶽老師表示她會考慮這個問題。
但是,第二天,他仍然在課堂裏。當全體起立,喊“老師好”時,一個女生卻“哎喲”一聲叫開了。原來,他在背後將她的辮梢用圖釘釘在課桌沿兒上了。全班女同學像受了傳染一樣哭起來。
嶽老師先讓他去辦公室等著。他一離開,同學們七嘴八舌嚷嚷開了——一個模範班級自從來了他,已經攪得不得安寧了。
“老師,我媽說,要是‘老鼠’再留在班裏,我就要轉學。”
“一粒老鼠屎,糟蹋了一鍋粥。老師,我爸這麼說呢,再讓他留在班裏,我們這個班要變成後進班了。”
同學們紛紛提出換班,轉學。
終於,嶽老師說:“你們都想離開這個班,那為什麼不離開呢?”
突如其來的詰問,同學們頓時愣住了。
班主席說:“老師,你不趕壞學生走,怎麼反而要放我們走呢?”
嶽老師說:“同學們,這個班的榮譽來之不易。我知道,這都是每個同學努力的結果,我也相信,你們中間的同學,如果換到其他班級,或轉到其他學校,都會像在這個班級裏一樣出色。可是,他就不同了。三個學校都不要他,他一旦被這個班推出,就無處可去了。無處可去那將意味著什麼?我們這個榮譽集體,難道就不能容納他、接受他?據我所知,他比以前有了進步。”
現在,我告訴你們,其實我就是那隻“老鼠”,我的屬相是鼠。嶽老師派學習委員來叫我回教室,仿佛不曾發生剛才的“辮子事件”,卻接著開始上課。嶽老師的話,是過了一學期後同班同學告訴我的,直到今天,我仍舊記憶猶新。今天,市裏授予我模範教師的稱號,站在講台上,我不能忘記嶽老師對我的關懷。
謝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