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萍盯著鋼筆尖驚叫:“我的天呀!你這樣回複回去多傷女娃的心呀!”少恒說:“這樣她們就不糾纏我咧!”曉萍說:“那我要是給你寫個情書你咋辦哩!”少恒說:“那我就把它貼在改革叔家的大門上。”曉萍撅起嘴,一下子掀倒了桌子上的書堆,笑著說:“秦少恒你記著,我一定會去你家提親的,你不要忘了你寫的字。”曉萍迅即從回憶裏清醒過來,先開口說:“你懂不懂憐香惜玉呀!到處都是垃圾,咱回我屋吧!”少恒說:“你要受不了了,先回去,我再去前村看看。”曉萍說:“你越是這樣說,我越不回去,走,我和你一塊去前村。”
夜間的清理工作還在繼續,村道裏斷斷續續的傳開著龐大機械的轟隆聲,讓人難以閉目難以歇息更難以入睡。秦少恒趕天剛剛擦黑回到自家屋裏。母親張芳連給鐵鍋裏倒下清澈花生油,又給瓷盆裏添了滾燙開水,用手掌試探著油溫。將切絲切片的蒜瓣幹薑,和花椒辣椒以及八角陳皮倒進鍋裏,爆出一聲悠長的脆響,散發出誘人腸胃的陣陣香氣。芳蓮一邊用鏟子攪著,一邊往鍋裏加佐料,添瓷盆裏的開水。誘人的味道籠罩著整個廚房,且透視著一種神秘的古老的味道。開水攪拌著各式色樣的佐料,在鐵鍋裏激烈翻滾,提前片好醃製的魚肉,在燒開的滾水中釋放著原始的價值與誘惑,漫過魚肉的濃色滾水,發出咕嘟咕嘟的絕妙聲響,讓人心情舒暢食欲驟增。
一家三口人圍著火爐坐定,秦富民喝下兩杯白酒和顏悅色地說:“少恒,你給你媽說說,你爸現在在村裏的威望是不是比以前更高了?氣是不是比以前更粗了?”少恒提不起精神:“你是比以前氣粗了,我可不好過了。”張芳連問:“咋了!好好地麼,咋就不好過了!”少恒說:“媽呀!你在屋裏是不知道事情。那個焦曉萍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頭,我到啥地方人家就跟到啥地方,攆都攆不走。爸,媽,你說這可咋辦呀!我不能就這樣下去呀!”
秦富民說:“這女子是把你靠上了,一心想進咱屋這門裏,怕是鐵了心了。”張芳連說:“你這些年輕人不是說相信啥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啥話麼,你和曉萍先培養培養麼!”少恒說:“媽,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培養的。你把水稻種到咱關中道上,就是天天去地裏勞動也難成活哩!”
秦富民說:“那現在這水稻還就想往這關中道上種,你說有啥辦法哩!”少恒無奈的說:“要麼把水稻變成小麥,要麼把關中道變成江南水鄉,環境不適應,種一料死一料。”
秦富民就認真說:“不管把啥變成啥,都不容易,能進門了最好,進不了了我和你媽也不強求。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也不在乎她焦曉萍一個麼。”少恒說:“爸,你看看她那樣子像不像個女子,能上房能上牆就是不會做飯過日子。就這樣子還想進咱屋的門哩!你看看全村的女子,誰上過房誰偷過學校考試的試卷?”張芳連說:“好我娃哩!話也不能這樣說,曉萍這脾氣確實有些潑野,可心裏不糊塗,心裏清白得很哩!那研究生總不是白上的麼!”少恒解釋說:“媽,這上學念書和居家過日子咋能一樣哩!上學念書比旁人強,不代表過日子也比旁人強呀!”
焦曉萍簡直忍受不了這種單方麵關係,陷入到痛苦煎熬的負麵情緒之中,在黑夜與白晝之間的時光裏虛無度過,心急如焚的想要知道少恒的真實想法。不服輸的脾氣心性使她充滿驕傲亦使她陷入困境,一個普通平凡的男人,難以將她作為一生伴侶的首選對象。她已經意識到一個巨大的感情變化,這個熟悉沉穩的兒時夥伴,已經不可分割的和自己黏合在一起了。她根本無法預料無法忍受,沒有他的日子將如何生活。她的精神一度徘徊在失常和瘋狂的危險邊緣。這種情緒一連持續了幾天,並且形成一種晝減夜增的循環規律。白天村道裏的吵雜和來往車輛的轟鳴,不斷的衝淡或者影響著她的思緒,一到晚上,那種失常瘋狂情緒就像海浪一樣撲打過來,折磨著她難以入睡。
這天晌午剛吃罷飯,村人們剛撂下手中的飯碗。秦富民泡下了一壺好茶,滾燙開水泡開的清香茶葉,散發著淡淡的芳香氣味,充斥著整個屋子。秦富民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聽見村道裏傳開著一陣吵雜亂的響動,一位村人神情緊張的跑進了自家的門樓,他撂下茶杯,緊張地問:“咋了,咋了?這是出啥事了?”村人喘著粗氣:“不得了了,書記,自殺呀!要自殺呀!”秦富民急切問:“啥不得了了,誰要自殺呀!”
村人說:“焦家的女子,就研究生,研究生要自殺哩!”
秦富民咒罵道:“混賬東西,好好就不想活了。走,趕緊走,可不敢再出事了!”
秦富民和村人隨之來到小學校裏,他們屁股後頭跟著一群一夥,緊著紅領巾的娃娃。他們大聲地喊叫著奔跑著打鬧著。秦富民急忙問村人:“咋沒叫改革兩口子來哩!這麼大的事,他咋能不管呢?”村人說:“去叫了,屋裏沒人,門上掛著鎖子,說是去縣城了,剛剛才給把電話打過去。”秦富民快步穿過前來勸阻曉萍不要做傻事的人群,看見焦曉萍坐在小學校二層小樓的水泥欄杆上,兩隻腿在空中自由的擺動著,一雙嶄新靴子的一隻已經掉在地上。人群裏勸阻關心的聲音亂成一片,沸沸揚揚七嘴八舌,卻都表達著活下來的最直接意思。秦富民仰起頭,和顏悅色道:“好我娃哩!你這是弄啥哩!有啥事不得過的呀!有啥事你跟叔說!你人先下來,有啥事下來說麼!”焦曉萍伸長了舌頭,眨巴著眼睛做出個鬼臉:“不下不下就不下,打死都不下去。”秦富民依然心平氣和詢問著:“那你要咋樣才下來哩!”焦曉萍說:“叔呀,要我下來也能行,你心裏清白該咋做!”秦富民至此才明白這個女子的所有心思和最終目的。他突然領悟到兒子少恒一口否定這個女子能居家過日子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情。他的心底再次泛起對這樁姻緣的認同和關心。兩年前伏天的那個清早,那個意外驚喜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秦富民回答說:“行。我給你把少恒叫來。你就在上頭不敢亂動哦!”焦曉萍說:“你放心,你趕緊叫去,我在上頭好著哩!”
秦少恒來了,他氣憤地瞪著眼睛,張了張嘴又抿上了,五髒六腑在胸膛裏翻滾的一陣惡心,大腦被一隻已經掉在地上的白靴子刺激的一陣眩暈。他神情緊張的看著坐在水泥欄杆上麵,像沒事人的焦曉萍時,臉麵頓時烏青麻黑的像鍋底的黑灰。他壓製住胸腔裏燃燒的炙熱怒火,平淡地說:“說吧姑娘,你想讓我幹啥?”焦曉萍咯咯一笑:“你咋才來呀!我都等你半天了。我在我屋裏給你說的事,你考慮好了沒有?”秦少恒說:“我答應你,都聽你的話,這下行了吧!對了對了,你趕緊下來,再不要丟人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