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席麵上的油膩飯菜和虛偽話語,多多少少打攪了秦辛巳恪守的,安寧真情的人生信條。除了秦漢村他看著出生,一天天長大,能叫出爸爸媽媽爺爺和婆的可愛孩子的婚宴,他幾乎婉言謝辭了其他前來邀請他參加婚禮的人家。秦辛巳年紀愈來愈大,腿腳並不麻利,因此上免除了在外吃酒席的難受和折磨,過一種安寧舒適的自我生活。他順著街巷悠悠散步,腦海中時常湧動出芯子高挑懸乎細膩粗狂的畫麵,耳畔同時響動起豪放的鑼鼓家夥聲音,和細膩婉轉的小腰鼓清脆的樂曲,心裏不由得激情熱血起來,嘴裏不知不覺的響起了樂曲的快活節奏,拐杖也有感情的敲打著堅硬的土地。秦辛巳慢騰騰地移動著並不靈活的步子,推開了自家的屋門,坐在凳子上聽一段秦腔全本戲《斬秦英》。

秦辛巳保持著聽秦腔戲和回憶社火的生命習慣。他已經習慣在這個閑暇時間裏,享受戲曲帶給他的所有意義和無盡樂趣了。這不僅僅是一種感官上的享受,更是生命的一種需要。他剛剛聽到勁頭動情處時,秦富民推門闊步進來,一進門就說:“叔哩!明年的社火你要特別上心哩!有幾個領導要觀看哩!”秦辛巳說:“不管是誰看,我該咋弄就咋弄,群眾看也是上心弄哩!幹部看也是上心弄哩!看熱鬧不分群眾幹部。”當晚,秦辛巳拿出剛剛學習社火時,師傅給他寫下的一副十六字簡單對聯,掛在炕上的牆壁上。上聯是:天子布衣皆是看客。下聯是:老者後生莫不用心。

送走秦富民以後,秦辛巳從新回到院裏,在一個竹子製成的高椅子上坐下來。女人珍秀端著洗衣服的髒水出來說:“你不嫌冷呀坐在院裏,晌午天氣晴朗朗的不曬,到這會太陽都落山了,你可裝模作樣的曬啥意思哩?”秦辛巳說:“我就是太陽落了才曬哩!太陽不落我還不曬哩!真是些怪事,幹部看社火倒是跑來給我說啥來咧!”珍秀說:“富民也是為村上著想哩麼,你就在不要置氣了,幹部能來看,看來你還值幾個錢哩!”秦辛巳說:“我值個屁錢,我一死看誰讓幹部看社火呀?這二日就給人說我死了,社火出不了了,看他秦富民還說不說要我上心的話哩!”

秦漢村引人眼球讓人向往的兩場婚禮的恩愛,依舊彌散在大街小巷裏。過了幾日,農曆臘月二十九,奉泉縣城最熱鬧最不尋常的過會日子到來了。各路生意人都在頭一天晚上,拉開了降價打折虧本賣的橫幅,工商局和公安局從前到後維持著整個市場的秩序,生怕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事端。幾個穿製服的警察站在各個路口處,站直著身子對著來自十裏八鄉的人們,既顯示著安全亦顯示著混亂。一家超市打出買豬肉送雞蛋的誘惑口號,掀起了一陣哄搶和躁動。呂文濤劉佩妮秦少恒焦曉萍他們立在路口看熱鬧,認識的不認識的老婆婦女,都掙破了頭往商場裏麵擠,都同時拋出最需要的聲音:“讓一下,你倒是讓我出來些!”焦曉萍這時候撇出一句涼腔:“我以後可能也就和這些人一樣了,貪個小便宜,為一點東西和人斤斤計較。”劉佩妮不解地問:“你咋這樣說哩!我結婚了都沒有說啥,你倒先張口了。”焦曉萍說:“我就是感慨一下麼!不過這生活也挺有意思的。”焦曉萍不知道自己如何產生這樣的怪異想法,卻想起和母親買菜時和小商小販討價還價的深刻記憶。她意識到一個女人一旦萌發出成家的迫切念頭,雞毛蒜皮的事情就立即浮上心頭。女人在社會分工的特殊環境裏的心性和歸結,自己連一絲一點也擺脫不掉。

焦曉萍被連續而來的兩場婚禮,刺激的難以睡覺難以安心,難以和父母學習更多的生活技能,又一次陷入急切想要嫁給秦少恒的念頭之中。婚禮舉行前嬉笑怒罵朝氣自信的焦曉萍完全消失。焦改革和常雪琴同時驚異地發現,平常不戀家的女兒發生了重大變化。她對這個家庭的想法與意見更加具體更加明確。她已經很有主見的參與這個家庭的一些事情了。天色剛黑時,庭院裏就響起她輕快腳步聲,常常使比她晚回來的父親焦改革也大吃一驚。除過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的生活技能外,凡是她已經掌握的活路,她都親自去做不再求靠母親。整個獨特院落裏,猶如失去了一個嘰嘰喳喳的百靈鳥,到了該盡情歌唱時卻悄然無聲了。這時候,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突然傳來。秦富民決定了秦少恒猶豫不決的想法,同意了兩家的聯姻。

那是秦富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呂東明兩口子和呂文濤小兩口答謝後的一天晴朗傍晚。秦富民走出呂東明屋裏走進街巷,撞見他的村人都誠摯的問候道:“富民哥,這一向日子過得好?”他爽朗說:“好,大家日子都過得好哇!”他從街巷裏走到前村,又走到大街上,順著大街又悠悠地散步到後村,在以前堆積垃圾的桐樹旁默默地呆了一陣。又穿過一條小窄巷來到秦明家門前。門前的爛磚爛瓦收拾的還算整齊,廁所也修建的可以遮羞擋醜,不至於引起村人的不滿與非議。他沒有進到秦明屋裏,轉過方向沿著砌有瓷磚的高牆走進來。時間愈來愈晚,街巷村莊裏一片烏漆麻黑。他頭腦中猛然響起了一聲悶雷,浮現出幾米高的太陽能路燈。他自己先笑了。他上了坡道走進自家屋裏。妻子張芳連端著一盆鮮菜瞅了他一眼,繼續在小桌子上的清水盆裏淘洗,再把幾根紅白蘿卜洗淨切成或絲或片扔進醃菜的小瓷甕,騰出手來說:“我知道你愛吃醃製的菜,今回就多醃製了些,除了這個小瓷甕,還有一個大盆子我都用上了。”秦富民用筷子夾一片蓮菜,酸香白亮清脆爽口,咀嚼著下入肚腹,頓時渾身舒服,嘴裏愉悅道:“還是醃製的菜好吃,手續簡單口味不膩,最主要的是下口利,讓人提得起食欲。”說罷奪過張芳連手中的菜刀,拿出一捆洗的十分幹淨的蒜薹,自然的鋪展到案板上,再把長短不一的蒜薹收拾整齊,然後一隻手按住蒜薹整齊的一邊,另一隻手執著菜刀,切成長短一齊的小段,用菜刀攏到瓷甕裏,又把提前製作好的調料水倒進去,蓋上翁蓋,醃製蒜薹的過程就算完成。秦富民撂下菜刀咂起一根煙:“少恒幹啥去了?這幾天天天在外頭張狂哩!”

張芳連說:“這一向不是和萍萍談戀愛哩麼!”秦富民說:“這倒有啥好談的哩!人家是不了解各方麵情況才談哩!咱和改革家都了解的很麼,都知根知底的,還有啥好談的?”

張芳連關心說:“那你說咋弄哩?”秦富民堅決說:“這事我看了,不要再談了,爭取明年就把婚給結了。”張芳連疑惑道:“你以前不是不願意萍萍麼?”秦富民說:“那是你兒子不願意,我願意倒有個屁用,時下不同咧!你兒子願意了,那我也就跟著要願意哩!”

張芳連說:“你就能知道娃肯定能和萍萍成?”秦富民笑著說:“這話問的?我娃我能不知道,這事呀肯定能成。我明個就給改革把這事說說。”

張芳連提醒道:“你不拖個媒人,你自家去像個啥話呀?”秦富民說:“咱這事不需要媒人,都是明麵的事,經媒人一道手反而事多咧!”

當焦改革得知秦富民完全同意寶貝女兒與少恒的良緣婚事後,立即加快了對東邊幾個村莊的實際交涉和控製,作為對親家秦富民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