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四見乾隆(1 / 3)

“啊,對了。我聽說,從黃梅來的人,無論是唱文曲戲的,還是唱黃梅調的,隻要聽說姐姐在什麼地方,他們就不敢在姐姐駐地周圍10裏之內演戲是麼?”

“你說的,是家鄉同行們對我的尊重;而我說的,是安徽人,特別是徽商們對黃梅戲藝術的尊重。” 邢繡娘說:“我到安徽來,除了避難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想借助徽商的財力和他們對藝術的格外關注,促進黃梅戲的發展。”

“有道是,‘無商不奸,無奸不商。” 何仙姐說:“用姐姐你自己的話說,你這不是與虎謀皮麼?”

邢繡娘說:“‘奸’主要是指他們經商的謀略。他們的文化藝術,尤其是對黃梅戲的態度,並非如此。如果你了解大鹽商江春,就不這麼說。”

江春(1720-1789)是清代著名徽商。他那“江廣達”的生意牌號叫得非常響。因此,也有不少人,甚至包括乾隆皇帝都稱其為“江廣達”。江春是徽州歙縣江村人,是兩淮鹽業總商。其家庭,更是徽商中傑出的儒商世家。

江春的祖父江演,於清初遷揚州,從事業鹽。大富以後,他處家極儉。而扶危濟困,則一擲千金。江家曾捐金疏浚揚州下河,修建家鄉幾十裏山路。江演德高望重,被公推為祭酒,還受到過康熙帝的勅封褒獎。康熙末年,江演三子江承喻(即江春的父親)繼承父業,為兩淮總商。雍正朝,又為兩淮30總商之一,積資數百萬銀兩,成了兩淮鹽商中的中堅人物。

江春因為父親早逝,19歲時便襲任鹽商大業。至乾隆初年,便成了兩淮四大總商之一。因江春由儒入商,“本大道為權衡,絕無市氣;協同仁於信義,不失仁風”。加之,經營有道,又兼文名,所以深得眾商擁戴,遂為總商之首。他“練達明敏,熟悉鹽法,才略雄駿,舉重若輕。”在他擔任兩淮鹽業總商的40年間,先後向國家和社會捐輸1100多萬兩白銀報效國家和社會,在兩淮鹽商中居首。

江春的投資並沒有白費,他的大手筆驚動了乾隆皇帝。每當新的兩淮巡鹽禦史上任前,乾隆總要對巡鹽禦史說:“江廣達(以江春的牌號代稱其人)人老成,可與谘商”。於是,江春成了當時朝廷與兩淮鹽商之間聯係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其商業也從中得利不少。乾隆皇帝曾為他手書“怡性堂”匾額,邀他參加千叟會,授予他一品布政頭銜,並追封其三代,從而贏得了“以布衣上交天子”的美譽。

江春平生樂善好施,多建宗祠書院,救濟貧寒士子。他任兩淮鹽業總商期間,曾先後八次參與接駕。其中,包括乾隆皇帝六次下江南,六次到楊州,都是江春操辦接駕事宜,因而深得乾隆褒嘉。

乾隆十六年,乾隆皇帝首次下江南,江春率汪廷璋、黃履暹、洪征治等總商在蜀岡禦碼頭接駕。乾隆二十二年,江春籌資,在天寧寺興建行宮,並將瘦西湖北邊的私宅——江園獻出來,作為官園迎駕。乾隆二十七年,乾隆皇帝第三次下江南時,特意臨幸江春的私宅——“江園”。高興之餘,為江園賜名“淨香園”。

乾隆三十年,乾隆皇帝第四次下江南期間,在揚州瘦西湖遊覽時,感慨道:這裏的景色如果有一座白塔,幾乎就是京城的北海了。第二天,乾隆再次坐畫舫遊覽瘦西湖時,竟然看見一座豎立在湖邊的白塔。這一夜之間出現的白塔,就是江春用鹽堆砌起來的。

何仙姐聽到這裏,忍不住插話道:“乾隆三十年?姐姐你不正是那一次見到乾隆皇帝,並認識紀曉嵐大人和陳東浦大夫的麼?”

“我是在木瀆見駕,江春是在楊州接駕,是兩個不同的地方。”邢繡娘接過話頭說:“八年後,當我被迫來到安徽,想借機為發展黃梅戲做點事情。那時,由於恩爹吳榮的暗中相助,我很快在安慶一帶站穩了腳跟,班社裏的人也不愁吃,不愁穿了。不過,想為黃梅戲的發展做點事,僅僅不愁吃、不愁穿是遠遠不夠的。”

“於是,你就找到了兩淮總商江春,對吧?”何仙姐問。

“是江總商找到了我。首先,是我想找他,但不得其門而入。隻知道徽商的老家都在徽州,便把黃梅戲唱到了徽州。”邢繡娘說:“我在徽州唱了兩年後,雖然結識了不少徽商,卻一直無緣與號稱兩淮總商之冠的江春謀麵。第三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五年,他卻主動找到了我……”

原來,乾隆四十五年,乾隆皇帝準備第五次下江南,江春準備率兩淮鹽商在熙春台為乾隆慶七十大壽,後人將這一盛世大典稱為“春台祝壽”。一切準備就緒後,江春突然覺得,如果皇帝一時興起,要到自己家的江春東園逛一逛,似乎還少缺一個唱小曲的為萬歲爺佐酒助興。當江春征詢鹽業同行們的意見,請什麼人最合適時,大家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一個名字——“邢繡娘”……

結果,那次乾隆皇帝還真的遊覽了江春東園。乾隆皇帝聽完邢繡娘的演唱後,情不自禁地對邢繡娘的演唱進行了一番讚美,又隨口說了一句讓江春大吃一驚的話:“已經二十年沒聽過這麼好的曲子了。朕以為,像這樣的曲調,除了湖廣的黃梅名伶邢繡娘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唱得出來。沒想到,你們安徽……”

當江春告訴皇上,演唱者正是湖廣的黃梅名伶邢繡娘時,年已七旬的乾隆皇帝把邢繡娘叫到自己身邊,問明情況後說:“你走的是一條險惡、荒涼、陡峭的路,就像山羊一樣義無反顧走向巔峰,很不容易,理應重賞!”

江春令人去取賞錢時,乾隆皇帝又對身邊的紀曉嵐說:像邢繡娘這樣的戲曲藝人,可以充當朝廷留在於民間的分管文化、禮樂的“民間侍郎”。是建設乾隆盛世所必需的、為朝廷摸平民眾心靈、治療百姓心靈創傷的“一隻手”。盡管她在鞭撻假醜惡、謳歌真善美的同時,時常會製造一些麻煩,但更多的,卻能起到監督貪官汙吏,為官府凝聚民心,為百姓表達心聲,為國家傳承文化的作用。這樣的藝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紀曉嵐聽後,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陛下聖明!”

事後,江春問紀曉嵐要不要由鹽業聯盟出錢,為邢繡娘成立一個專門為朝廷歌功頌德的戲劇班社。對乾隆皇帝的旨意心領神會的紀曉嵐,搖了搖頭說:“皇上剛才不是說過,她是一隻義無反顧地走向巔峰的羊麼?大凡羊型人才,希望自己是默默無聞的實幹家。們是傳統主義者,又是永遠的創新者。牧人在放羊時,隻能跟在羊的後麵,任羊自由自在地走。隻有在頭羊領錯了大方向時,才能揮動鞭子喊兩聲,千萬不要在前麵拖拽。你越是使勁拖拽,羊就越不肯走。因為,他們總是自己確定目標。”

不知是由於紀曉嵐的這番話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江春後來一直特別關照邢繡娘和她的黃梅戲班社。邢繡娘是為了發展黃梅戲,主動結識徽商的。而徽商的創業文化又使邢繡娘認識到,黃梅戲要發展,就必須抱著一種“出世”的心態“入世”。她慢慢認識到,所謂“入世”,就是要趨利避害,就是汲取一切對黃梅戲發展有益的東西。不能以世俗的眼光肯定一切,否定一切,而是有批評地吸收,有尊嚴地合作。既要讓黃梅戲從民間吸取營養,也要大大方方地從政界、商界吸收營養。

所以,邢繡娘在與政界、商界打交道的過程中,是有理、有利、有節。在與商界打交道過程中,不以尊嚴和自由換錢,而是以才藝換取黃梅戲發展所必須的支撐。不學習徽商如何嫌錢,而是借鑒其創業精神、入世智慧,發展父老鄉親所喜愛的黃梅戲。由於邢繡娘與大鹽商江春主動接觸,使她找到了適合黃梅戲發展的經濟營養,推動了黃梅的戲曲文化與徽商創業文化的對接,推動了黃梅戲的“入世”和與時俱進。所謂“與時俱進”,就是要不在破壞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

到了乾隆四十九年,乾隆皇帝第六次下江南時,乾隆再次臨幸江春東園和康山草堂,江春仍然請來邢繡娘為皇上唱黃梅調。乾隆皇帝當時一高興,不僅償給了邢繡娘不少金銀,還當麵賜給江春的七齡幼子江振先一個“金絲荷包”。

在這一係列的迎駕活動中,江春竭盡心力,參與謀劃,他的辦事能力驚動了朝廷。因此,每當新的兩淮巡鹽禦史上任前,乾隆皇帝總要對他們說:“江廣達人老成,可與谘商”。在兩淮鹽商同最高統治者的關係中,江春算是—個代表人物。

邢繡娘無論是在湖北還是在安徽,都是普通百姓歡迎的“心靈醫生”和“精神廚師”,她有一種發乎內心、與生俱來的慈悲心。她認為鄉親父老作為弱勢群體,生活貧困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來戰勝,人窮誌不能窮,錢少不能沒有希望。所以,她要唱出他們的心聲。她要通過唱戲,說出他們的“牢騷話”。包括揭露和斥責貪官,讓父老鄉親們心裏上平衡,精神上愉悅,給他們以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