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3 / 3)

“今天放小心點把話說好些,別要教人笑話!”

陳阿蘭向月娟點一點頭,笑了一笑,即走上演說台去了。當陳阿蘭走上演說台時,群眾似乎都驚異起來了。這簡直是一個小姑娘!她居然敢上台演說!難道說她不怕嗎?難道說她有這樣的膽量嗎?……陳阿蘭初向台上一站時,臉不禁紅了一紅,似乎有點因懼怕而喘氣的樣子。她不敢即時抬頭向台底下看,兩隻手似覺也無著處。可是稍微停了一停,她也就張開她那丹朱似的紅唇的小口開始說話了。她的聲音很尖嫩,但是卻很響亮;全會場的注意都集於她一個人的身上,她的演說逼得大家都寂靜下來了。

“我今天代表幾十萬的女工向大家說幾句話,說得不好,請大家別要見笑。諸位曉得嗎?我們女工比什麼人都受壓迫!我們過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們的工錢的少,受資本家和工頭的虐待到了什麼樣子,差不多你們就是想也是想不到的。我們受的痛苦實在太厲害了!當李普璋,沈船舫,皮書城在上海的時候,我們是有苦無處訴的。可是現在卻不同了。現在我們既然把軍閥趕走了,我們要組織一個革命的政府來保護我們的利益才對……”

你聽!她說的話多麼明白!她說話的態度該多麼從容!這麼樣的小姑娘居然能夠這樣地演說!奇怪的很!……在大家驚歎的聲中,陳阿蘭最後用自己的尖嫩的聲音喊道:

“打倒帝國主義!”鼓掌聲。

“打倒軍閥!”鼓掌聲。

“打倒一切工賊和走狗!”鼓掌聲。

“保護女工利益!”鼓掌聲。

“總工會萬歲!”鼓掌聲。

陳阿蘭向大家輕輕地鞠了一躬,在轟動的鼓掌聲中,慢慢地走下演說台了。這時的華月娟呢?華月娟的兩隻手掌,為著陳阿蘭幾乎拍得腫起來了。啊!你想想她是多麼地高興啊!真的,華月娟簡直高興得忘了形!陳阿蘭是華月娟平民學校的學生!老師見學生這般地令人可愛,令人可敬,這般地出風頭,又哪能不高興呢?何況除了師生的關係,陳阿蘭又是她的親密的朋友和同誌呢?

陳阿蘭下了演說台,走到華月娟麵前的當兒,華月娟一把把她抓到自己的懷裏,將她的身子搖幾搖,笑嘻嘻地,如母親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向她誇獎道:

“啊啊!我的小阿蘭!你今天說得真好!”

陳阿蘭這時嬌媚地把頭伸到華月娟的懷裏,反覺得有點羞澀起來了。

“哈哈!……阿哥!直夫!……哈哈!真有趣!……”

躺在床上的楊直夫聽見樓梯響和這種笑聲,知是秋華從外邊回來了。秋華跑進屋時,一下伏倒在直夫的懷裏,還是哈哈地笑得不止。直夫用手撫摩著她的剪短的頭發,慢慢地,很安靜地問道:

“你今天又為什麼這樣高興呢?我的秋華!你快快地告訴我!”

“哈哈!我想起那兩個工人的模樣兒真有趣!”

“別要笑了罷!哪兩個工人的模樣兒呢?”

秋華忍一忍氣,這才止住不笑了。她於是離開直夫的懷裏坐起來說道:

“你可惜不能出去看看!那工人真有趣呢!我在民國路開會回來,遇見兩個電車工人,一個扛著槍,一個沒有槍扛,大約是沒有搶到槍罷,將一把刺刀拿在手裏,雄赳赳地神氣十足!他們都似乎高興的了不得!他倆都穿著老長老長的黑呢大衣,你想想他倆扛著槍拿著刺刀的神氣,好笑不好笑呢?唉!隻有見著才好笑,你就是想也想不到那種味道。”

直夫微微地笑了一下,抬起頭來,兩眼向上望著,似乎在想象那兩個電車工人的神情。秋華想一想,又繼續說道:

“總工會門前的大紅旗招展得真是好看!也萬料不到我們現在居然能夠弄到這樣啊!”

直夫不等秋華的話說完,遂一把又把她抱在懷裏,很溫柔地然而又很肯定地說道:

“秋華!你別要太高興了!帝國主義者,軍閥,資本家,買辦階級,一切的反動派,他們能就此不來圖謀消滅我們了嗎?我們前路的鬥爭還多著呢!什麼時候我們的敵人全消滅完了,什麼時候我們的目的才能達到……”

秋華沈默著。

“秋華!”

“什麼,阿哥?”

“我們來唱一唱國際歌罷!”

“好!”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的罪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拚命做一次最後的戰爭!

舊世界破壞一個徹底,

新世界創造得光明。

莫道我們一錢不值,

我們要作天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