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水,勉強苦笑:“你也許要笑我,孫小姐,但是,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你不知道,孫小姐……”
她說著說著便哭起來。我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更沒有想到莫麗亞會對我這個半生不熟的朋友訴說,我覺得手足無措,也不知要說什麼安慰的話才對,隻好默默地看著她。
“陳誌榮與我結婚時,不過是我爸爸公司裏的一個小職員,他是憑借我才撈到現在這個經理職位的……”那份鄙棄的語氣叫人聽了很替陳誌榮可憐。
做妻子的做久了,在言詞間往往會忘記丈夫也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也許這就是造成夫婦感情破裂的最主要原因了。雖然大家都說女權抬頭了,可是男人最受不了的仍然是妻子口口聲聲抬高自己來貶低他。
我仍然靜靜地聽,不發表意見。她是來發泄的,不是來聽取意見的。
“我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陳誌榮搞上一個唱卡拉OK的臭女人,幸虧讓我的親戚發現了他們的奸情。我沒讓陳誌榮知道,花了一大筆錢,才將那個賊女人打發了出去。”這會兒,莫麗亞又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第二個兒子滿月後,我又發現他和辦公室的女秘書偷情。這回我學聰明了,靜悄悄趁他出國時將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炒了魷魚。那個勾搭別人老公的女人倒也自知理虧,不敢多問,做賊心虛呀,後來就聽說到東馬去了。”
老實說,如果我是莫麗亞,我早就與陳誌榮一刀兩斷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專門趁著妻子身體不便時在外麵找女人。我禁不住對麵前這個臉容憔悴的女人生出一份同情。這種依靠金錢來維係的夫妻關係,她也苦苦地爭著要?
“那一陣子陳誌榮收斂了些,大概他也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他在外頭的劣跡。我還以為這回是浪子回頭,誰知是高興得太早。這幾個月他又開始作怪了。”她看似氣餒了,可是我曉得不是。我悶悶地聽。
她很無奈,繼續她的訴苦:“孫小姐,你說我是不是要氣壞了?這個男人,他居然用我的錢帶別的女人去開房間,又不回家,這不是太過分了嗎?這個沒心肝的男人呀!你說,你說,你能怪我找上門來嗎?”
我實在不了解她,這種男人要來做什麼?一個男人的心不在了,就算辛辛苦苦把他的人找回去也是沒有用的。
我本來想開口勸她,後來想,她是不會明白的。這是第幾次了?陳誌榮要是真愛她,一開始就不會背叛她,而她要是明白,也早就已經明白了。
“我這樣委屈自己,他那個人還不知道我的好處。”她一副要捶心捶肝的樣子,“孫小姐,你告訴蘇媚,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他離婚的。”
果然她不放過他。
“我當年嫁給他才二十歲,可是今年我三十五了,十五年,我在他身上浪費了十五年的大好光陰哪!我……我……”說到最後,她下結論似的堅持,“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放他走的。”
是的,十五年,要是花十五年的時間再去讀書,博士學位也都拿到手了,莫麗亞當然是不肯放手的,這怎能怪她?在一起十五年,竟然還不能溝通,還有誤解,我不曉得這些人是怎麼看待時間的,他們把寶貴的光陰都用在什麼地方了?
我低低喟歎。
“我既然可以贏兩次,這一回合我也不會輸的。”莫麗亞咬牙。
我忍不住問:“莫麗亞,到底是誰告訴你,蘇媚和陳誌榮在一起的?”
“我當然有人來告訴。”莫麗亞得意地哼了一聲,“他說那個女的是住在這兒的,除了蘇媚那個騷包,還有誰?”她略帶不屑地白我一眼:“難道是你不成?”
我訕訕不語。
“就算我肯與他離婚,孫小姐,那我肚裏的孩子呢?”
莫麗亞手撫著肚子,無奈中倒帶著一份我不了解的驕傲。我到此刻才知道原來她那微突的小腹並不是難看的肚腩。
我緊咬下唇,臉色漸漸紅了起來。
“莫麗亞,你,你又懷孕了?”
她直認不諱:“是的,我又懷孕了。孫小姐,像誌榮這種男人,你見過嗎?專等老婆懷孕時出外使壞,沒良心的男人!哼,他的良心早讓狗吃了!”說著便又罵起來。
我氣昏了頭,忘記控製情緒:“莫麗亞,你是真的又懷孕了?”
莫麗亞詫異地瞪著我:“我說了謊言得著什麼好處啦?”連連冷笑:“莫不是蘇媚會為了我肚裏的孩子放棄陳誌榮?”她口氣陰陰地,“嘿嘿,那倒好。”
她打開手提袋,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信封:“那,孫小姐,你替我交給蘇媚。”
我愣了一愣,不由地問:“這是什麼?”
“醫生檢驗證明書。”莫麗亞斜斜地用眼尾掃了我一眼,才把信封擲在玻璃桌上。
我沒有馬上伸手去拿過來看。
事實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我也不再掩飾自己的好奇:“莫麗亞,陳誌榮不是說沒有與你同床了嗎?”
莫麗亞嘲諷又神氣地笑:“陳誌榮就是這樣對蘇媚說的,是不是?蘇媚與你倒真是夠知心,連這種事也說給你聽。”她笑得像個女巫:“陳誌榮的手段就隻有一招,卻也足夠他用的了,而且無往不利。”
我沉默,慘白著臉。
“他對每一個要帶上床的女人說同樣的話,那相信他話的女人都是愚不可及的傻瓜。沒同床?”語氣竟然略帶傲慢,示威式地輕拍肚子,“沒同床我肚子裏是誰的野種?”
我心灰意冷。是,我有時是太天真了些。
這個形容猥瑣的女人,本是一副落魄相,一罵起搶她丈夫的女人,倒又精神奕奕:“我才不像那種賤女人,隨便就同任何一個男人爬上床。陳誌榮是個蠢蛋!哼,叫他去讓那個女人同他生個孩子,看那個女人是不是肯為他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