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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梅直講書

【題解】

本篇是蘇軾考中進士後寫給當時的考試參評官梅堯臣的信,在表達了對他和歐陽修的感激之情的同時,暢談了士得遇知己的快樂,通篇貫穿著一個“樂”字。

【原文】

軾每讀《詩》至《鴟鴞》[1],讀《書》至《君奭》[2],常竊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於陳、蔡之間,而弦歌之聲不絕,顏淵、仲由之徒相與問答[3]。夫子曰:“‘匪兕匪虎[4],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顏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爾多財,吾為爾宰[5]。”夫天下雖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貴,有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以管、蔡之親[6],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之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才,則亦足以樂乎此矣。

軾七八歲時,始知讀書,聞今天下有歐陽公者[7],其為人如古孟軻、韓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8],從之遊而與之上下其議論。其後益壯,始能讀其文詞,想見其為人,意其飄然脫去世俗之樂而自樂其樂也。方學為對偶聲律之文,求升鬥之祿,自度無以進見於諸公之間。來京師逾年,未嚐窺其門[9]。今年春,天下之士群至於禮部,執事與歐陽公實親試之,軾不自意獲在第二。既而聞之,執事愛其文,以為有孟軻之風,而歐陽公亦以其能不為世俗之文也而取,是以在此。非左右為之先容,非親舊為之請屬[10],而向之十餘年間聞其名而不得見者,一朝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苟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為其徒,則亦足恃矣!苟其僥一時之幸,從車騎數十人,使閭巷小民聚觀而讚歎之,亦何以易此樂也!傳曰:“不怨天,不尤人[11]。”蓋“優哉遊哉,可以卒歲”。執事名滿天下,而位不過五品,其容色溫然而不怒,其文章寬厚敦樸而無怨言,此必有所樂乎斯道也,軾願與聞焉。

【注釋】

[1]《鴟(chī)鴞(xiāo)》:《詩經·豳風》中的一篇。古人認為是周公寫給成王,表明他東征管、蔡之誌的。[2]《君奭(shì)》:《尚書》中的一篇。召公曾與周公不和,古人認為此篇是周公寫給召公以明自己心誌的。[3]顏淵:即顏回,孔子的學生。仲由:即子路,孔子的學生。[4]匪:通“非”。兕(sì):古書上所說的雌犀牛。[5]宰:家臣。[6]管、蔡:即管叔、蔡叔。他們與周公本為兄弟,周武王死後,他們聚眾叛亂,最後被周公平定。[7]歐陽公:指歐陽修。[8]梅公:指梅堯臣,字聖俞,北宋著名詩人,與歐陽修是好朋友。[9]窺其門:登門拜訪。[10]屬:通“囑”,囑托。[11]尤:歸咎。

【譯文】

我每次讀《詩經》讀到《鴟鴞》的時候,讀《尚書》讀到《君奭》的時候,常常暗自傷感周公的不被人了解。等到看《史記》的時候,腦海中又出現了孔子困厄於陳國、蔡國之間,卻還繼續彈琴、歌唱,與顏回、仲由這些學生互相問答的場麵。孔子說:“‘不是犀牛,不是老虎,卻要在曠野上奔波!’我的主張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我為什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呢?”顏回說:“先生的主張是至大之道,所以天下容不下啊。雖然如此,容不下又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呢?正因為容不下,而後才能看出你是君子啊。”孔子溫和地笑著說:“顏回,如果你有很多財產,我替你管賬。”天下不能容納,而孔子和他的徒弟卻能自感滿足、相處快樂到如此地步。於是現在我知道周公的富貴也有比不上孔子貧賤的地方啊。像召公這樣的賢人,管叔、蔡叔這樣的親屬,都不能知曉周公的心思,那麼周公又能同誰一起享受他的富貴呢?而與孔子同守貧賤的,都是天下的賢才,所以單憑這一點也就足夠快樂的了。

蘇軾給考試參評官梅堯臣寫信

我七八歲的時候,才開始知道讀書,聽說當今天下有個歐陽公,他的為人像古時候的孟子、韓愈一樣;還有一位梅公,他與歐陽公交遊,和他上下古今地展開議論。後來自己日益長大,才開始讀到先生們的文章辭賦,想見他們的為人,領會他們飄然離俗的快樂,而自己也因為感受到他們的快樂而快樂。我當時剛剛開始學著作詩文,也希望謀到個一官半職,自己思量著沒有什麼才能進見諸公。來到京師一年多了,也未曾登門拜訪過。今年春天,天下的士人群集在禮部,您和歐陽公親自主持考試,我出乎意料地得了個第二名。後來又聽說,您很喜歡我的文章,認為有孟子的風格,而歐陽公也因為我能作出不同於世俗的文章而錄取了我,因此我才留在了這裏。這既非先生左右親近的人為我事先疏通關係,也非親朋故舊為我請托,而在以往的十幾年間隻聽說過卻從未見過的人,竟然很快地成為了知己。私下裏思考這件事,覺得人是不能苟安於富貴的,但也不能空守著貧賤。有大賢人作為徒弟,當然是足以依靠的了。那些憑著一時僥幸,使得自己有幾十個車騎隨從,使得街巷之中的平民百姓聚在一起觀看並且讚歎,又怎能替代這種快樂呢!古書上說:“不埋怨上天,不責怪別人。”“從容自得,可以度完我的餘年。”您的美名遍布天下,但是官位不過五品,對此您的反映是平淡溫和而無怒容,文章是寬厚純樸而無怨言。您這樣必定是有所樂於此道,我很希望能聽您講講這些。

【寫作方法】

本文開頭引用周公、孔子不遇的典故,說明周公、孔子這樣的聖賢也會有困厄不遇之時,而孔子身處逆境卻能知足常樂。後半篇直敘作者早有仰慕歐陽修、梅堯臣之心而終於受到他們的賞識,並讚揚了梅堯臣豁達、大度的品質,並以自己“願與聞焉”收束全篇。此篇先援引史實懷古,後轉而敘今,似乎各有側重,實際上前半篇是伏筆,後半篇則是實寫。

喜雨亭記

【題解】

喜雨亭位於陝西鳳翔,是蘇軾擔任鳳翔簽判時修建的。蘇軾為說明喜雨亭得名的緣由,特意寫了這篇文章。此文寫鳳翔久旱後下雨,百姓歡欣鼓舞,蘇軾於是修建了喜雨亭,與百姓同樂。

【原文】

亭以雨名,誌喜也[1]。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2],以名其書;漢武得鼎[3],以名其年;叔孫勝敵[4],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

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之所。是歲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5],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6],憂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

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歲且薦饑[7],獄訟繁興而盜賊滋熾[8]。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遊以樂於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遊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耶?”

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9];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注釋】

[1]誌:記。[2]周公得禾:周成王曾經賜給周公二苗同為一穗的禾穀,周公便寫下了《嘉禾》。[3]漢武得鼎:漢武帝元狩六年夏(前116),在汾水上得寶鼎,於是改元為元鼎元年。[4]叔孫勝敵:春秋時魯國的叔孫得臣曾率軍擊敗狄人,俘獲其國君僑如,於是將自己的兒子命名為僑如。[5]岐山:在今陝西岐山縣。[6]忭(biàn):高興。[7]薦饑:連年饑荒。薦:一再。[8]滋熾:滋生勢盛。[9]襦(rú):短襖。

【譯文】

這座亭子以雨命名,是為了記載一件喜事。古人逢到喜事,便要在器物上銘刻下來,以示不忘。周公得禾,便以《嘉禾》作他的書名;漢武帝得鼎,便以元鼎作他的年號;叔孫得臣打敗狄人僑如,便以“僑如”作自己兒子的名字。他們的喜事雖然大小不同,但是表示永不忘記的用意卻是一樣的。

我到扶風的第二年才開始建造官舍。在廳堂北麵築了一座亭子,在南麵開了一口池塘,引來了水,種上了樹,作為休息的地方。這年春天,岐山南麵的下起了麥雨,占卜後認為是豐年之兆。接著又整月不下雨,人們開始為此而憂慮。過了三月,四月的乙卯日下起了雨,隔了九天的甲子日又下了雨,可是人們還是覺得不夠。丁卯那天下起了大雨,三天三夜才停止。官吏在廳堂上相互慶賀,商人在市場上相互唱和,農人在田頭歡舞,憂慮的人變得高興,患病的人轉為康複,而我的亭子也在這個時候建成了。

蘇軾為喜雨亭作記

於是我在亭上擺開酒宴,向客人勸酒並告訴他們說:“如果五天不下雨,行麼?你們一定說:‘五天不下雨,麥子就長不成了。’要是十天都不下雨呢?你們一定會說:‘十天不下雨,稻子就長不成了。’無麥無稻,就會產生連年的饑荒,訴訟就會日益增多,而盜賊也會猖獗起來。這樣,我和諸位即使想悠閑在這亭中宴飲歡樂,能辦得到麼?如今上天不遺棄這裏的人民,剛開始幹旱便賜下了雨水,使我與諸位能夠悠閑而快樂地在這亭中歡樂,這都是雨的恩賜啊!又怎麼可以忘記呢?”

給亭子命名之後,接著又作了歌,歌詞說:“假使天下落下的是珍珠,受凍的人不能用它做棉衣;假使上天下落下的是寶玉,挨餓的人不能拿它當糧食。如今一連三日大雨,這是誰的力量?百姓說是太守,太守不敢承擔這樣的稱譽,把它歸功於皇上;皇上說不是這樣,把它歸功於造物主;造物主不認為是自己的功勞,把它歸功於太空。太空高邈難測,不能命名,我就用‘雨’來為我的亭子命名。”

【寫作方法】

本文開門見山,首句便點出題目中的“喜”字,此字是全文的文眼。而後又引用周公、漢武、叔孫的典故,解釋“古者有喜則以名物”一句,也對照了首句的“喜”。描寫喜雨亭的景色以及在喜雨亭與友人暢飲的部分,是全文的重點,也最讓人津津樂道。蘇軾瀟灑率意的文風,在這一部分裏表露無遺。這篇文章題小而語大,議論幹涉國政民生大體,絕無一絲塵俗之氣。宋朝的樓昉說本篇行文如“蟬蛻汙濁之中,蜉蝣塵埃之外”,其文字自然率真,不事雕琢,語句清麗。

淩虛台記

【題解】

淩虛台建於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由鳳翔知府陳希亮建成。陳希亮囑托當時正在鳳翔任職的蘇軾,讓他為淩虛台寫篇記文。本文介紹了淩虛台的外貌特征,建造淩虛台的原因,遊賞淩虛台時的樂趣,蘇軾借此表達了對古往今來興廢成毀以及人世得失的感慨。

【原文】

國於南山之下[1],宜若起居飲食與山接也[2]。四方之山,莫高於終南,而都邑之麗山者[3],莫近於扶風[4]。以至近求最高,其勢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嚐知有山焉。雖非事之所以損益,而物理有不當然者,此淩虛之所為築也。

方其未築也,太守陳公杖履逍遙於其下。見山之出於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於牆外而見其髻也,曰:“是必有異。”使工鑿其前為方池,以其土築台,高出於屋之簷而止。然後人之至於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為山之踴躍奮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淩虛。”以告其從事蘇軾,而求文以為記。

軾複於公曰:“物之廢興成毀,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竄伏[5]。方是時,豈知有淩虛台耶?廢興成毀,相尋於無窮,則台之複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嚐試與公登台而望,其東則秦穆之祈年、橐泉也[6],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柞[7],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於台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後,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頹垣無複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荊棘丘墟隴畝矣,而況於此台歟!夫台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況於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而或者欲以誇世而自足,則過矣。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既以言於公,退而為之記。

【注釋】

[1]國:都城。[2]宜若:似乎。[3]麗:附著。[4]扶風:在今陝西鳳翔。[5]虺:毒蛇。[6]祈年、橐(tuó)泉:春秋時秦國的兩宮名。[7]長楊、五柞(zuò):漢代宮名。

【譯文】

城邑建在終南山下,好像起居飲食都不能與山分離。四方的山,沒有高於終南山的,而周圍的城邑,也沒有比扶風更靠近終南山的了。憑借離山位置最近的優勢而從視覺上求得最高的山勢,這是必然能夠得到的。但太守居於此地,卻還不知道有高山。這雖說不會對任何事情產生影響,但也有情理上說不過去的地方,這就是建造淩虛台的原因。

登臨淩虛台

在淩虛台還沒有修築之前,太守陳公,曾經拄著拐杖,悠閑地走在那裏。看見高於林木之上的山峰,重重疊疊的,好像人們隻是在它的牆外行走而隻看見了它的發髻,陳公說:“這後麵一定有奇異的景致。”於是派遣工匠在樹林的前麵挖了一個方池,用挖出來的土築成高台。台子築到高出屋簷的時候便停止了。而後有人到了台上,恍惚間不知道是因為台高,而以為那些山巒是突然間冒出來的。陳公說:“就叫它淩虛台吧。”並且將他的意思告訴了他的佐吏蘇軾,請他寫一篇文章來記敘。

蘇軾答複陳公說:“事物的興廢成毀,是不能夠預知的。從前這裏是荒草野田,為霜露所覆蓋遮蔽,狐狸、毒蛇在這裏出沒潛行;那時候,怎能知道這裏會築起淩虛台呢?興廢成毀的變化,循環無窮,於是這高台日後是否又會變為荒草野田,都是不能知道的。我曾經跟從您登台而望,東麵是秦穆公的祈年宮和橐泉宮,南麵是漢武帝的長楊宮和五柞宮,北麵是隋代的仁壽宮和唐代的九成宮。推想它們當年的盛況,氣勢的宏偉以及不可動搖的堅固,豈是比這高台要強上百倍!然而幾代之後,想要尋求它們當年的模樣,卻隻能看到破磚亂瓦、殘垣斷壁了,如今都已變成了長滿莊稼的田地、遍布荊棘的荒野了,何況這淩虛台呢?連這樣的高台都不足以保證它長期地存在,又何況人事的得失、忽往忽來的變遷呢?世上的一些人想以修築高台來炫耀於世、滿足己欲,這是錯誤的啊。大概世上是有足以依靠的東西的,但不在於台的存亡啊!”

我對陳公講了這番話之後,回來就作了這篇記。

【寫作方法】

作者感慨玩賞山水乃是人之常情,又感慨世間的盛衰無常,這既包括人事的得失,又包括事物的成毀,還有就是對永恒之物的感歎。本文的基調並非是一味感傷,而有積極樂觀的精神。此外,本文還含著一種深美的意蘊,它並沒有確指淩虛台的存亡是否關乎盛衰,而是留給讀者無限遐想。此文通篇以興成廢毀貫穿,一寫再寫,悲歌慷慨,諷詠不盡。

超然台記

【題解】

這篇文章寫於蘇軾在密州做知州之時。蘇軾在文章開頭說世間萬物“皆有可樂”,這個“樂”字總攬全篇。蘇軾通過寫自己在密州的生活和政績,表達了其超然物外、無往不樂的人生態度。

【原文】

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糟啜醨[1],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

夫所為求福而辭禍者,以福可喜而禍可悲也。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美惡之辨戰於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謂求禍而辭福。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2]。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複,如隙中之觀鬥,又烏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予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牆之美,而庇采椽之居[3];背湖山之觀,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歲比不登[4],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樂也。處之期年,而貌加豐,發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樂其風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於是治其園囿,潔其庭宇,伐安丘、高密之木,以修補破敗,為苟完之計。而園之北,因城以為台者舊矣,稍葺而新之。

時相與登覽,放意肆誌焉。南望馬耳、常山,出沒隱見,若近若遠,庶幾有隱君子乎?而其東則廬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5]。西望穆陵,隱然如城郭,師尚父、齊威公之遺烈[6],猶有存者。北俯濰水[7],慨然大息,思淮陰之功[8],而吊其不終[9]。台高而安,深而明,夏涼而冬溫。雨雪之朝,風月之夕,予未嚐不在,客未嚐不從。擷園蔬[10],取池魚,釀秫酒[11],瀹脫粟而食之[12],曰:“樂哉遊乎!”

方是時,予弟子由適在濟南[13],聞而賦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見予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

【注釋】

[1](bū):食,吃。糟:酒糟。啜(chuò):飲。醨(lí):淡酒。[2]蓋:蒙蔽,遮蓋。[3]采椽(chuán):指簡陋的房屋。[4]比:連續,頻頻。[5]盧敖:燕人,秦始皇帝召以為博士,叫他去求神仙,他走了就沒有再回來。[6]師尚父:即薑子牙。齊威公:指齊桓公。這裏改桓為威,是宋代人為避宋欽宗趙桓名諱的緣故。[7]濰水:即濰河,在山東東部。[8]淮陰:指西漢大將淮陰侯韓信。韓信曾於濰河岸破楚軍二十萬,漢初因謀反罪被殺。[9]吊:哀傷,感懷。[10]擷(xié):采摘。[11]秫(shú)酒:黏高粱釀的酒。[12]瀹(yuè):煮。[13]子由:蘇轍,字子由,蘇軾之弟。

【譯文】

大凡事物都有值得觀賞的地方。隻要有值得觀賞的地方,就一定存在著樂趣,不一定非要奇怪、偉麗的東西不可。食酒糟、飲淡酒,都能醉人;瓜果蔬菜,都能讓人吃飽。以此類推,我在哪裏尋不到快樂呢?

人們之所以要尋求幸福,躲避災禍,是因為幸福讓人欣喜,災禍讓人悲哀。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而事物滿足人們欲望的程度卻是有限的。如果心中總存在著美與醜的鬥爭,眼前總存在著取與舍的抉擇,那麼能夠有的快樂常常是很少的,而憂愁悲傷的事常常是很多的。這就是所謂的追求禍患而告別幸福。追求禍患和告別幸福,難道是人之常情嗎?這是外物對人有所蒙蔽啊!那些人是活在事物的裏麵,而沒有活在它們的外麵。事物並沒有大小的分別,但如果在它的內部看它,沒有不覺得它是又高又大的。它倚仗著它的高大來俯視我,那我就會常常昏亂反複,如同從縫隙中觀看別人打鬥,又怎能知道決定勝負的因素在哪裏?所以美好和醜惡交替產生,憂愁和快樂也就出現了。這不是讓人非常悲哀的事情嗎?

登超然台

我從錢塘調任密州知州以後,放棄了乘舟船的安逸,而忍受車馬的奔波勞苦;辭別了華麗的廳堂,卻棲身於簡陋的房屋;離開了湖光山色的美好景致,而來到這遍種桑麻的田野之中。剛來的時候,莊稼連年歉收,盜賊到處都是,訴訟案件充斥著官府,而廚房中卻空空如也,天天就吃些枸杞、菊花之類的東西。別人必定會認為我是不快樂的。但是在這個地方住了一年,容顏卻變得愈加的豐潤,頭上的白發也在日益返黑。我已經喜歡上了這裏的淳樸民風,而這裏的吏民也習慣了我的笨拙。於是我整理園林,清掃庭院,砍伐安丘、高密的樹木,來修補破敗的地方,作為暫時修繕這園林的辦法。在園的北邊,靠著城牆所著的高台已經很是破舊了,我將它稍加修繕,使它為之一新。

有時和朋友賓客們一起登台玩賞,在那裏放飛自己的思緒,讓自己的心誌自由馳騁。向南能望見馬耳山、常山,它們若隱若現,若近若遠,我想那山裏應該會有隱居的君子吧?向東望去則能看見廬山,那是秦人盧敖遁世隱居的地方。向西望有穆陵,隱隱約約的像一座城郭,薑太公、齊桓公的豐功偉業,還在那裏保存著的。向北能俯視濰水,觀之令人慨然歎息,回想起淮陰侯韓信的赫赫戰功,為他的不得善終而哀歎。這個台子高大而且安穩,深廣而且明亮,夏涼而冬暖。雨雪的天氣,清風明月的夜晚,我沒有不在這裏的時候,賓客也沒有不跟從我到這裏來的。於是采摘園中的菜蔬,捕撈池塘中的鮮魚,釀了黃米酒,煮了粗米飯,邊品嚐邊說:“在這裏遊賞是多麼的快樂啊!”

這個時候,我的弟弟子由正在濟南,聽到了這情景便作了一篇賦,給這個台子起名叫作“超然台”。以此來表示我無論去到哪裏都能十分的快樂,大概是因為我超然於物外的緣故。

【寫作方法】

本文的結構十分巧妙,開頭一反常態,並不先急於介紹超然台得名之因,而是突出表現“樂”的主題,之後又對這個“樂”字進行揮發,景、情、理逐次列出。最後,作者以超然台得名之因束尾,使人們的心情趨於淡泊,映襯了題目中的“超然”二字。

⊙文史知識

蘇軾知密州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蘇軾在杭州任通判期滿後,主動要求到山東密州擔任知州。當時的密州是個貧窮山區,經濟蕭條,文化落後,百姓生活困苦。蘇軾在密州的生活非常艱苦,廚房裏空空如也,他在處理公務之餘,常常跟同僚一起到城邊荒廢的菜園中挖野菜吃。蘇軾知密州是很有政績的,他帶頭收棄嬰、滅蝗蟲、戰災荒,與百姓同甘共苦。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密州的災情基本得到控製,百姓的負擔減輕,社會秩序也明顯好轉。

放鶴亭記

【題解】

這篇文章是蘇軾在徐州做知府時寫的。本文先敘述放鶴亭的由來、四周的景色,然後又說國君縱酒好鶴會導致亡國,而隱士縱酒好鶴卻可以怡情自娛。作者通過此文,表達的是自由自在的隱逸樂趣。

【原文】

熙寧十年秋[1],彭城大水[2]。雲龍山人張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遷於故居之東,東山之麓。升高而望,得異境焉,作亭於其上。彭城之山,岡嶺四合,隱然如大環,獨缺其西一麵,而山人之亭,適當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裏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山人有二鶴,甚馴而善飛,旦則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縱其所如,或立於陂田[3],或翔於雲表,暮則傃東山而歸[4],故名之曰“放鶴亭”。

郡守蘇軾,時從賓佐僚吏往見山人,飲酒於斯亭而樂之。挹山人而告之曰[5]:“子知隱居之樂乎?雖南麵之君,未可與易也!《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詩》曰:‘鶴鳴於九皋[6],聲聞於天。’蓋其為物清遠閑放,超然於塵埃之外,故《易》、《詩》人以比賢人君子。隱德之士,狎而玩之[7],宜若有益而無損者,然衛懿公好鶴則亡其國[8]。周公作《酒誥》,衛武公作《抑》戒,以為荒惑敗亂,無若酒者,而劉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後世。嗟夫!南麵之君,雖清遠閑放如鶴者,猶不得好,好之則亡其國。而山林遁世之士,雖荒惑敗亂如酒者,猶不能為害,而況於鶴乎?由此觀之,其為樂未可以同日而語也。”

山人欣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鶴、招鶴之歌曰:“鶴飛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覽兮,擇所適。翻然斂翼,宛將集兮,忽何所見,矯然而複擊。獨終日於澗穀之間兮[9],啄蒼苔而履白石。鶴歸來兮,東山之陰。其下有人兮,黃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餘以汝飽。歸來歸來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注釋】

[1]熙寧:宋神宗年號。[2]彭城:今江蘇徐州。[3]陂(bēi):水邊。[4]傃(sù):向。[5]挹(yì):酌。[6]九皋:沼澤。[7]狎(xiá):親近。[8]衛懿公好鶴:春秋時衛懿公養鶴成癖,不理朝政。後北狄揮戈南下,直逼衛國。他若無其事,仍在宮中觀鶴舞、聽鶴鳴。狄人打入衛國境內,他被迫與北狄大戰於滎澤,衛軍慘敗,懿公被活捉。[9]澗:水流。

【譯文】

熙寧十年秋,彭城發了大水。雲龍山人張君的草堂,被水淹到了房門的一半。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大水落去,山人遷到了故居的東邊,東山的腳下。登高遠望,發現了一個奇異的地方,於是在那裏修建起一座亭子。彭城那裏的山,山岡、山嶺四麵合抱,隱隱約約的像個大圓圈,惟獨缺了西邊的一麵,而山人的亭子,正好在那個缺口之上。春夏之交,這裏草木繁茂,與天相接;秋月落白、冬雪覆蓋之下,地方千裏變成渾然一色。風起雨落、明暗交替之間,景物瞬息萬變。山人有兩隻鶴,馴服而且善於飛翔,早晨的時候向著西山的缺口將它們放飛,任憑它們自由往來,它們或者站在水邊田裏,或者飛翔在雲氣之上,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就朝著東山飛回來,因此,這座亭子被命名為“放鶴亭”。

郡守蘇軾,時常帶著賓客隨從前往拜望山人,在放鶴亭上飲酒取樂。他常常酌酒給山人並告訴他說:“你知道隱居的快樂嗎?即使是麵南背北的君位,也是不會拿去交換的。《易經》上說:‘鶴在隱蔽幽深的地方鳴叫,小鶴就會隨聲應和。’《詩經》上說:‘鶴在沼澤的深處鳴叫,它的叫聲能傳到九天之上。’大概是鶴這種動物性情清高而又散漫悠閑,很是超然於塵世之外,所以作《易經》、《詩經》的人常用它來比擬賢人、君子。有德的隱士,親近它並且玩賞它,應當是有益而無害的,然而衛懿公卻因為好鶴而亡了國。周公作了《酒誥》,衛武公作了《抑》以為勸戒,認為使人迷亂荒廢,疏於朝政國事的東西,沒有再比酒更厲害的了,可是劉伶、阮籍之類的人,卻因為酒而成全了他們秉性的純真,並且名傳於後世。唉!麵南背北的君主,即使是清高閑逸得如鶴一樣,還不能去喜好,喜好了就會亡國。而山林中遁世的隱者們,即使是像酒一樣讓人意亂神迷、荒廢疏怠的東西,也可以不被它所損害,何況是鶴呢?從這件事上看來,做君主的快樂和做隱士的快樂是不能同日而語啊!”

山人有二鶴,甚馴而善飛。

山人聽了這番話高興地笑著說:“正是這個道理啊!”於是我作了放鶴、招鶴的歌,歌詞中說:“鶴向西山的缺口飛去,高飛俯瞰選擇安適的地方。翻然收起翅膀,好像準備降落下來,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又矯健地衝向長空。它一天到晚生活在山澗與峽穀的中間啊,口啄青苔而腳踏白石。鶴歸來啊,飛到東山的北麵。東山下麵有人啊,戴著黃帽子,穿著草鞋,身披著葛衣在撫琴。自己耕種食物自己吃啊,剩下的讓你吃個飽。回來吧,回來吧,西山那個地方不可以久留。”

【寫作方法】

本文文字精約,寫景處特征突出;敘事處簡明清晰;引用典故能切中當今;用活潑的對答歌詠方式抒情達意,格調輕鬆自由,使人讀起來饒有興味。

石鍾山記

【題解】

這篇文章寫於作者由黃州到汝州的途中。蘇軾到達彭蠡的時候,遊了一趟石鍾山,此文寫的就是蘇軾遊石鍾山引發的感慨。文章在開頭,先對酈道元、李渤關於石鍾山的記載提出質疑,而後寫自己遊覽石鍾山時的所見所聞,最後寫自己的感慨,也就是“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告誡人們對於沒有親身體驗的事物,不要輕易下結論。所以,本文有十分可貴的教育意義。

【原文】

《水經》雲:“彭蠡之口有石鍾山焉[1]。”酈元以為下臨深潭,微風鼓浪,水石相搏,聲如洪鍾。是說也,人常疑之。今以鍾磬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況石乎。至唐李渤始訪其遺蹤[2],得雙石於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3],北音清越,枹止響騰[4],餘韻徐歇。自以為得之矣。然是說也,餘尤疑之。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獨以鍾名,何哉?

元豐七年六月丁醜[5],餘自齊安舟行適臨汝[6],而長子邁將赴饒之德興尉[7]。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鍾者。寺僧使小童持斧,於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硿硿然[8]。餘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絕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棲鶻[9],聞人聲亦驚起,磔磔雲霄間[10]。又有若老人咳且笑於山穀中者,或曰,此鸛鶴也[11]。餘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於水上,噌吰如鍾鼓不絕[12]。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穴罅[13],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為此也[14]。舟回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窾坎鏜鞳之聲[15],與向之噌吰者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無射也;窾坎鏜鞳者,魏莊子之歌鍾也。古之人不餘欺也!”

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與餘同[16],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17],自以為得其實。餘是以記之,蓋歎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注釋】

[1]彭蠡:即今江西鄱陽湖。[2]李渤:字浚之,唐代洛陽人,他曾撰文對石鍾山名字的由來做過解釋。[3]函胡:重濁而含混。[4]枹(fú):本意鼓槌,這裏作敲擊講。[5]元豐:宋神宗年號。[6]齊安:今湖北黃岡。臨汝:今河南臨汝。[7]邁:即蘇邁,蘇軾的長子,字伯達。饒:饒州,治所在今江西鄱陽縣。德興:今江西德興。[8]硿硿(kōnɡ):金石相撞擊的聲音。[9]鶻(hú):鷙鳥名,即隼。[10]磔磔(zhé):鳥鳴聲。[11]鸛鶴:鳥名。形似鶴,嘴長而直,頂不紅,常活動於水旁,夜宿高樹。[12]噌(cēnɡ)吰(hónɡ):形容鍾聲洪亮。[13]罅(xià):裂縫,縫隙。[14]涵澹:水波蕩漾的樣子。[15]窾(kuǎn)坎鏜(tānɡ)鞳(tà):象聲詞,形容鍾鼓的聲音。[16]殆(dài):大概。[17]考:敲,擊。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