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不肯去,怎麼辦?要不要現在就悄悄報案?可是,姐姐那裏怎麼交代?

姐夫也心事重重地待在一旁。隻有母親坐在高小明麵前,慈愛地給他夾菜。母親並不知道高小明是滑坡事故的主要責任人,也不知道他出逃的事。她說:“小明,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你看你的衣服,這麼髒,你工作再忙,也要記得換衣服。”

高小明隻顧吃,不吭聲。

過了十多分鍾,高小明終於放下筷子,打著飽嗝,從桌上拿起一支煙抽起來。陳遠芬逮住機會,小心翼翼地問:“小明,你到哪裏去了?”

高小明說:“還能到哪裏去,像老鼠一樣四處躲藏唄。舅舅,”他扭頭對陳遠林說,“你帶我去自首吧。當老鼠的日子我過夠了,一天也不想再過下去了。是殺是剮,我都認命。”

母親雖然年邁,且沒文化,但也從幾個人的對話中聽出有些不對勁,她茫然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誰也不看,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她睜開眼,近乎自語地說道:“我老了,我管不了你們了。老頭子也走了,再也沒人管你們了。你們就自己管自己吧。”

說完,她再次閉上了眼睛。從那之後,一直到陳遠林帶著高小明,後麵跟著姐姐和姐夫,四人沉默著走出門去並把門帶上,她都沒有再睜開眼。

一個多小時後,陳遠林一行又回到了母親的安置房。這一次,四個人變成了三個人。少了高小明。

陳遠林曾擔心姐姐會情緒失控,還好,在公安局,當警察確認了高小明的身份並宣布將他刑拘,且戴上手銬押走時,姐姐雖然麵色慘白,用力咬住嘴唇,卻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高小明顯得很輕鬆,也不知道是真輕鬆還是裝輕鬆,他衝著他媽笑了笑:“媽,別擔心,等著我出來吧,要不了多久的,你就當我出了趟遠門。”

進了屋,母親對陳遠林三人說:“我剛才夢見了老頭子。老頭子說,他在那邊過得不錯呢。我怕是也該過去陪他了。”

陳遠林忙說:“媽,你說到哪去了,你還要長命百歲的。”

母親搖頭說:“林仔,我還夢見我們雲海村的老屋,老屋門口的龍船花,開

得密密麻麻的。你在政府做事,你告訴我,還要多長時間,雲海村才能重新修起來?”

陳遠林說:“媽,我不是上次就跟你說過了嗎?滑坡之後,雲海村已成為地質災害隱患區,那裏不會再重建了。以後,可能就是一片荒地,或者把它種上花花草草,建成一座公園吧。”

母親卻不相信:“政府力量大得很,怎麼會不重建?再說,雲海村那地方,

怕是都有幾百年了,怎麼會住不得人?”陳遠林無言以對。母親又說:“這樓房太高了,我住不慣,我還是想回雲海去住我們的老屋,

老屋冬暖夏涼,鄰居串個門說個話也方便。不像這裏,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的,人都見不著一個。”陳遠林安慰她說:“你可以下樓到中庭廣場去呀,那裏人多,而且幾乎都是

從雲海過來的。”母親卻說:“我怕坐電梯。電梯太快了,我頭暈。”簡單吃了晚飯,陳遠林和姐姐、姐夫告別母親,準備各回各家。臨出門,母

親突然問:“小明要多久才回來?”姐姐望著陳遠林,陳遠林說:“要不了多久,就三兩年吧。”母親說:“也不知道我還能等到他不。幾十條命,幾百座房子,一眨眼就沒

了,雖然不是他害的,可總是和他有關,政府才要抓他,對吧?我看哪,終歸他還是為了一個錢字。錢害人啊。你爸要是不跑回去拿存折,不也好好的嗎?他要在,今天準得喝兩瓶酒。你看你們,半瓶酒都沒喝完。”

4

陳遠林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半。

林如鳳還是不在。但她顯然回來過。因為,桌子上放了兩樣東西,而這兩樣

東西,早晨陳遠林出門時並沒有。

其一是一隻玉鐲。那玉鐲陳遠林很熟悉,盡管他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它了。記憶中,少年時,母親偶爾心情好,就會打開家裏那隻亮黑的櫃子,從裏麵取出一隻玉鐲。玉鐲閃爍著溫潤的光澤,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想要輕輕撫摸一下的衝動。母親說過,玉鐲是陳遠林的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那時候,恐怕還是鹹豐皇帝呢。”母親並不懂曆史,但看過不少戲,知道曾經有一個鹹豐皇帝,“我嫁到陳家,你祖母就把它傳給了我,以後,你娶了老婆,我就把它傳給你老婆。”

母親說這話時,陳遠林覺得自己討老婆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情,孰料好像才一轉眼之間,他就拉著林如鳳,按家鄉的禮儀,拜堂成親了。那隻玉鐲果然從母親手裏傳給了林如鳳。不過,林如鳳對它的興趣並不大,她禮貌地收下它,爾後就把它鎖在抽屜裏。結婚許多年,從來沒有取出來過,更沒有佩戴過。而玉鐲在母親手裏時,每逢春節,她總要小心地取出來戴在手腕上。

其二是玉鐲旁邊的一份文件。文件是一份打印的《離婚協議》。

看到玉鐲,陳遠林先是悚然一驚,隨即預感到它的突然出現意味著什麼。因而,及至看到《離婚協議》,他並不驚訝。或者說,一種淡淡的傷感代替了驚訝。

文件上,林如鳳已經簽名。也就是說,它出現在桌上,是林如鳳等他簽名。

陳遠林想了想,取出筆,一筆一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簽完之後,他發現協議正文裏有兩個錯別字,忍不住又細心地把它們作了修改。

做完這些,陳遠林突然有一種巨大的失落。他半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開初,他以為自己會傷心,或是在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回放這些年來他和林如鳳的點點滴滴,再分析愛情為什麼會走上絕路。但意外的是,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他實在太累了,離婚的刺激也沒能阻擋他進入一個悠長的睡夢。

他不知道林如鳳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本來是一個睡覺時容易被驚醒的人。但那晚,他卻睡得很踏實,踏實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第二天早晨,他醒了。仍然睡在沙發上,隻不過,身上多了一床毛毯。也就是說,在他睡著的時候,林如鳳回來了。陳遠林去看桌上,玉鐲和協議都擺

在那兒。南方冬日淡淡的陽光下,玉鐲的光澤依舊柔和而謙遜,像一位彬彬有

禮的長者。陳遠林到廚房做了早飯。兩個人的早飯。他做早飯時,林如鳳起床了。陳遠林注意到,林如鳳掛著兩個黑眼圈,顯然沒睡好。兩個人坐下來吃早餐,始終默默無語。後來,林如鳳率先打破了沉默:“你

跟單位請個假吧,我們今天就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陳遠林說:“上午有個會。改天行嗎?”“上午有會,那就下午吧。”“真的這麼急嗎?”“你說呢?”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心平氣和,如果不明真相的外人聽了,不會以為他們

是在協商去辦理離婚的時間,而是在商量啥時去旅遊。陳遠林上午真的有一個會。局長辦公會。他是局長,不可能缺席的。“那我

在家等你。”林如鳳說。陳遠林默然。上午開完會,在辦公樓門口的小吃店吃過簡單的午飯後,陳遠林又一次回到

家裏。

推開門,客廳裏靜悄悄的,沒看到林如鳳。手鐲和《離婚協議》還擺在老地方,但仔細一看,陳遠林發現,原本雜亂的客廳顯然清理過,地板也拖過。林如鳳草擬的《離婚協議》上約定,這套房子歸陳遠林所有。陳遠林愣了半晌,眼眶有些潮濕。他推開臥室門,看到林如鳳歪坐在床頭打盹。床邊上,放著一隻大旅行箱,顯然,林如鳳把她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都收拾好了。

陳遠林站在床頭,終於問道:“真的一定要離?”

林如鳳抬起頭,點了點。

“真的就因為我沒答應你馬上調廣州?”陳遠林又問。

林如鳳想了想,慢慢說:“可能這隻是一個誘因吧。”

“既然隻是誘因,那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我一直認為,愛情不是簡單的一見鍾情,而是哪怕結了婚,在以後越來越

平淡的日子裏,還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愛上對方。可是,我發現,我越來越做不

到了。”陳遠林既傷心又有些慍怒:“所以你就提出離婚。”林如鳳打斷他:“你放心,我外麵沒人。我隻想換一種活法。在和你徹底結

束之前,我不會另外有人的。我的教養和我個人的品行注定了我不可能幹那種蠅營狗苟的事。”這一點,陳遠林倒是相信的。他也曾懷疑過林如鳳是否外麵有了人,但隨即他就否定了這種懷疑。按他對林如鳳的了解,林如鳳不可能這樣做。那就是說,離婚的原因,真的就如她說的那樣,她對現在的生活實在厭倦了,煩透了。她隻不過想換一種活法。

這反而讓陳遠林更加悲涼。一個愛過你你也愛過的女人,她竟然對你們共同的生活感到難以承受的厭倦,那簡直比她外麵有了人還叫人絕望。就像一堆慢慢熄滅的火焰,最終,它將不可抵擋地變成一堆冰冷的灰燼;而在它冷卻的過程中,如果你不能持續加入更多的柴火,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熄滅。

然而陳遠林手中並沒有更多的柴火。甚至,他堅持要留在北山,而不是如林如鳳多年所願那樣調往廣州,這簡直就是往火焰上潑水。

十分鍾後,兩人默默地進電梯下樓,陳遠林為林如鳳推著那隻旅行箱。到了底樓,剛出電梯,一直想著心事的陳遠林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抬頭要向人家道歉,卻驚訝地發現,麵前那人,竟是林如鳳的父親。

林如鳳也看到了她父親,同樣有幾分驚訝:“爸,你怎麼來了?”林如鳳的父親樂嗬嗬地:“我來這邊開會,會完了,特意來看看你們。”“怎麼也不打個電話?”“我住的酒店就在這旁邊,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也就沒打嘛。怎麼,遠林,

你扛這麼大一個箱子,是要出差?”陳遠林支吾著,瞟了林如鳳一眼。林如鳳裝作沒看見:“爸,走吧,上樓去。”

陳遠林又推著那隻顯眼的旅行箱回到家裏。

林如鳳的父親帶來了兩個消息:其一,他說,之前打算把林如鳳和陳遠林調進去的那家省上的大型國企,該企業的一把手是他多年至交,不想,一個星期前被紀委約談了,估計要出事。因此,兩人的調動顯然不可能再進行下去。“幸好,”林如風的父親揮著手掌,像一個大領導在做報告,“我當時還找了另一個朋友,是省上一家銀行的副總。他那邊,答應可以先把小鳳調過去。看來,遠林還得再在北山等一等,慢慢再找機會。”

其二,林如鳳的父親和北山區的江主任是戰友。這次他到北山,兩人見了麵。見麵時,江主任告訴林如鳳的父親,區上準備提拔一個副主任。就像之前陳遠林聽到過的小道消息那樣,陳遠林也是三個候選對象之一。林如鳳的父親意味深長地說:“我和老江是戰友,但走得不算很近,他也隻能向我透露這麼點消息。所以啊遠林,你手裏抓的工作,一定要出彩,至少,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隻要出了一丁點兒漏洞,你就算是出局了。這個位置,可不僅是你們三個備選對象在角力,後麵還說不清有多少力量在博弈呢。北山區的副主任,那就是副廳了。想當年,我從部隊上轉業就是正團職,混到副廳也是耗了好多年啊。你還年輕,還有進步的空間。我看啦,如果廣州沒有好的位置,也不用急著往廣州調。小鳳,你不要瞪眼睛嘛。我是為你們好。”

5

王氏父子的林達電器租下了距雲海村三裏地的一片閑置廠房。雲海村後麵是雲溪村,雲溪村一多半也屬於東平街辦,隻不過比雲海村更偏僻一些。當地修建有不少中小型廠房,自己不使用,都用來出租。雲海滑坡後,有幾家企業都選擇搬到雲溪,雲溪的房租也一下子漲了起來。還好,林達電器租的那片廠房位置不錯,租金也還合理。

但是,馮大慶承諾陳遠林在北山建豐華集團分廠的事卻遇到了困難。馮大慶

嫖娼被抓的事,雖然知曉的人很少,到派出所撈人那晚,陳遠林又一再請盧所長

和王副所長等人一定保密,他們也滿口答應。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再說,那晚參與行動的警察也有好幾個,再加上酒店方涉事人員,知道此事的人就多了。就這樣,有一天,馮大慶很沮喪地告訴陳遠林,他遠在香港的嶽父到底還是知道了這件事。“當然,我極力否認,說那是謠傳。老頭子還是半信半疑,而且疑多於信。”

馮大慶給陳遠林講過,他那嶽父是個很傳統的人,雖然掙下了偌大的家業,可一輩子連煙酒都不沾,更不要說包小三或是到夜總會找小姐了。“他恨不得連吸進去的每口空氣都是貞潔的。唯一的愛好就是喝茶,我估摸,他這輩子,除了我那嶽母,從來就沒摸過其他女人的手。”陳遠林記得,馮大慶當時醉醺醺地調侃他嶽父,“所以,老頭子有種令我討厭的道德潔癖,老實說吧,當初,他對我並不滿意,因為我愛喝酒愛熱鬧,有一幫狐朋狗友。我沒說你,你當然不是狐朋狗友,你是良師益友。幸好我老婆堅持,而老頭子又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老頭子早晚要把事業交出來,由我來打理,可他至今不肯把大權放下來,就說明我還處於考察期。”

因為這個緣故,嶽父雖然沒有否定馮大慶提出的在北山建分廠的建議,但也沒有立即批準,而是說還要再考察考察。

陳遠林一聽就急了,要是不能把豐華引進來,林達電器的生存就有困難,可馮大慶的難處,他也清楚,也不好過於勉強。

幸好,馮大慶笑嘻嘻地說:“你聽我把話說完。咱哥們兒既然答應過幫你,肯定怎麼也得想想辦法,不然,下次你還請我吃紅燒乳鴿,還半夜到派出所撈人?經過我反複磨嘴皮子,我嶽父好歹算是答應從林達這邊訂貨。所以,即便北山分廠一時半會兒建不起來,至少可以保證林達那邊恢複生產以後,產品有銷路,也就不會關張大吉對吧?再有,建分廠對豐華來說是很重要的事,不可能拖太久,我再做做工作,老頭子最後還是隻有聽我的。”

馮大慶這麼一說,陳遠林懸著的心才又放回肚裏。他說:“紅燒乳鴿隨時請你吃,半夜撈人的事就算了,下不為例。這把年紀的人了,不僅要管得住自己上頭,還要管得住自己下頭。”後一句話,已是在和馮大慶開玩笑了。

接到馮大慶準信後,陳遠林專門給王長江打電話,王長江也就趕緊在廠房租賃合同上簽了字。幾天後,馮大慶就讓他到廣州簽訂了一份合作協議。拿到合作協議,王長江父子激動不已。王長江對兒子王宇說:“這事要不是陳局從中間大力撮合,能有這麼順利?說不定,恐怕真的隻有回老家了。”王宇附和說是啊是啊。王長江說:“這個恩,我們得報。”

如何報呢,王長江有他自己的想法。第二天,他提前給陳遠林打了電話,說要到局裏給陳局彙報工作進度,陳遠林答應了。在陳遠林辦公室,王長江把前天去廣州和馮大慶簽合作協議的事情講了一遍。其實,這些情況馮大慶早就在電話裏給陳遠林講過,陳遠林仍然很禮貌地聽王長江又講了一遍。末了,王長江一再很誠懇地表達謝意。陳遠林也很誠懇地說:“林達能夠留下來,在北山繼續發展,和北山一同成長,說起來,應該是我感謝你們。”

陳遠林的窗台上有一盆火鶴,紅花綠葉,開得正豔。陳遠林為王長江續水時,王長江走到火鶴前貼近了觀看,說:“陳局喜歡養花?我也有這愛好,廠子裏的花幾乎都是我在打理。可惜,全被滑坡給埋了。這下搬到新廠,一下子竟找不到時間侍弄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王長江告辭了。陳遠林也端著茶杯去隔壁會議室開會。開會時,手機都調成了靜音。直到一個小時後回到辦公室,他才發現王長江發了條微信過來:你的火鶴該澆水了。

陳遠林看了,有些狐疑,那火鶴明明早上才澆過水呢。他走到窗台前,順手拿起火鶴盆,發現盆下有一個信封。信封上隻寫了123456六個數字。打開信封,裏麵掉出一張招商銀行的卡。陳遠林一下子明白怎麼回事了。

陳遠林輕輕掩上辦公室房門,取出手機,從聯係人裏調出王長江並撥打,但還沒等電話接通,他又掛掉了。他明白,王長江這是為了感謝自己給他介紹豐華集團的業務。王長江是個老派人,這麼多年來在商場摸爬滾打,有他的小心思。如果現在堅持把卡退回去,恐怕他會有想法的,麵子上也過不去。

陳遠林給王宇打了個電話,請他立即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並叮囑他不要告

訴他父親。王宇雖然滿腹狐疑,卻也十分爽快地應了。中午,王宇果然來了。陳

遠林取出那個裝有卡的信封,把情況給王宇講了一番。

王宇說:“陳局,我爸說過,他一定要感謝你,你幫了林達電器的大忙。”

陳遠林擺手:“打住,我之所以把你叫過來,因為你是年輕人,更容易溝通。坦率地說,我是幫了林達,可那是我的工作。再說,你們能留下來,也是幫了我。我們兩不相欠。你父親是老派人,我如果把卡直接退給他,一是會傷害他的自尊;二是怕他有其他想法。你是他兒子,也是林達公司的總經理和接班人,你把卡拿回去吧。以後再找機會告訴他。”

王宇還想勸陳遠林收下,但他想了想,點頭說:“行,陳局,我聽你的。”

臨走,王宇還告訴陳遠林一個消息:江小雨的餐館就開在林達公司新廠區門口。王宇說:“改天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嚐嚐他的手藝。”

6

就像林如鳳的父親幾天前告訴陳遠林的那樣,區上真的準備提拔一位副主任,而陳遠林是候選者之一。機關裏的人,最熱衷的八卦就是誰要升遷誰要倒黴之類的消息。酒桌上擺談起來,一個個都像地下組織部長,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竟然已有不少人,真真假假地向陳遠林道喜了。陳遠林急忙否認:“要提拔我,我怎麼沒聽說過?拜托您別以訛傳訛了。”

不過,私下裏,一個人想起這事,也不禁令陳遠林有些悠然神往。他便忍不住把自己的條件與據說是候選者的其他兩個局長相比較。一比較,發現自己勝算要大得多。心裏便有些自得,走路也更加輕快,開會時聲音也更加洪亮。

這天他剛到辦公室,就接到區組織部長的電話,要他到組織部去一下,有點事談談。陳遠林心中忍不住一陣狂喜,看來,近些日子大家說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組織部就在同一棟樓,隻是樓層不同。電梯門口,碰到朱副主任和劉副主

任,陳遠林恭敬地向他們問好,劉副主任點點頭沒說話,朱副主任伸手在陳遠林

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到了組織部小會議室,進去才發現,除了區委組織部長以外,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組織部長介紹說:“這是市委組織部的賈處長,到我們北山了解一些情況,你們談吧。”介紹完,出了門,隻餘下賈處長和陳遠林。

後來陳遠林回憶起來,那天和賈處長並沒談什麼重要問題,當然更沒談要提拔他當副主任的事。隻是很簡單地問了些問題,比如哪年到北山區的,什麼大學畢業的,幹過哪些崗位,最近手裏有些什麼比較重要的工作,對北山未來發展怎麼看,等等。

陳遠林就像個小學生一樣,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話不多,但也盡量把事情說清楚。看得出,賈處長對他的回答很滿意,一邊在工作筆記上做記錄,一邊不時點頭,像在鼓勵陳遠林說下去。

市委組織部找陳遠林談話的事情,一下子好像整個機關的人都知道了。林如鳳的父親是最早把這風放給陳遠林的,自然,林如鳳也知道上麵在考察他,要把他作為副主任人選。幾天前,兩人正要去辦理離婚手續時,林如鳳的父親打了個岔,這事暫時沒提。陳遠林想,難道林如鳳回心轉意了?

結果,他發現自己錯了。組織部賈處長找他談話第二天晚上,林如鳳問他:“聽說組織部都找你談話了,看來我爸那天說的是真的?我們還是趕緊把手續辦了吧。”

陳遠林有些急,他清楚,正在這節骨眼兒上,要是離婚的事一捅出去,提拔

的事多半要黃。他說:“真要離嗎?那天你爸來家裏,你可沒給他彙報過。”林如鳳諷刺說:“你是關心我爸的感受,還是怕離婚影響你的前途啊?”陳遠林隻好說:“既然你都知道是這樣了,就不能再忍一段時間嗎?”林如鳳恨恨地:“古人說打仗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離婚怕也是這

樣子,老是離不成,最後就懶得離了。我看還是趁現在想離,就盡快離了吧。”陳遠林說:“我求你多擔待,把這段時間熬過去吧。”

林如鳳雖然有些不滿,但也沒有再逼他:“那我們有言在先,這提拔的事一

旦塵埃落定,你就跟我去民政局。”“好,好,好。”意外的是,市委組織部才來找過陳遠林不到一周,市紀委又找上門來。在一

般人眼裏,組織部管幹部,組織部找你談話,多半是要提拔你;而紀委管紀檢,紀委找你談話,多半是你出了問題,要你協助調查,甚至,還意味著雙規。對於別人的壞消息,人們總是比好消息更樂於傳播。不到兩天,似乎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區社會管理局局長陳遠林被市紀委約談了。甚至,還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說,陳遠林正在主持會議,市紀委的幾個工作人員破門而入,直接把他帶走了。於小晴就聽到過這種說法,當即氣得漲紅了臉:“你沒長眼睛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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