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那次張大頭手頭有事,始終沒有去找薑一冰撮一頓。這事一拖就拖了三五個月。今天下午,張大頭正好在城關鎮的一個朋友家賭博,贏了三百塊錢。走到馬路上,就來了酒癮。這時,也該是酒鬼遇酒鬼,張大頭從來來往往成百上千的行人中,一眼就認出了市紀委的薑一冰。這個薑一冰已經瘦了許多,可張大頭認人有些悟性,他握住薑一冰道:“薑主任!”薑一冰因為已經免去了副主任職務,胡亂地說了句“不是不是”。張大頭不高興了,道:“薑主任,你看不起朋友。我張大頭認人是不會錯的,你,你就是薑主任。你瘦了不少,可你還是薑主任。你不要以為我張大頭說話不算數,我不是答應請你撮一頓的嗎?你不是說要替我引見盧局長的嗎?來,今天我張大頭請客,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撮一頓。”

同樣被免去紀委常委兼副局長職務的盧北夫,正準備投奔一個朋友到上海做生意去。他可憐薑一冰跟了他多年,想帶他一起去。於是,這天下午也來到馬路上找薑一冰。正好,他一眼就看到了薑一冰被一個農民拉扯著非要去喝酒。

薑一冰見了盧北夫,就對張大頭道:“喏,這就是你要找的盧局長。”他對盧北夫道:“這位是東山村的張大頭,他想請我們去喝酒,說有什麼事要說呢。”

盧北夫的表情倒沒有薑一冰那麼消極,他欣然地道:“好啊,喝酒就喝酒吧。反正我們也好長時間沒有坐下來好好喝一次了。既然你有朋友請客,我們哥倆就痛快地喝一次吧。”他看這位農民可能錢不多,便說:“這樣吧,到神仙居去,那是船上的一家餐廳,物美價廉,還能看風景哩!”

這不,三個人就選了這個船頭的位置坐下,這會兒,綮雲江啤酒已經幹了十三瓶了。

“盧局長,陳書記都說我行,叫我好好幹,多考慮考慮村裏的事,”張大頭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泡沫,吃力地道,“下一任的村支書,我一定要好好爭取。盧局長,陳書記說的,陳,陳書記都說,我行,我能行的!”

薑一冰道:“張大頭,我跟你說實話了吧,我已經不當主任了,盧局長也不當局長了,我們和你一樣,都是老百姓。”

張大頭道:“薑主任,你耍我,你,你看不起我張大頭。你,你是不把我,當兄弟啊,不把我當朋友啊。你們當局長,當主任就看不起我?這樣不行,不行!我張大頭現在是村委委員,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再過兩個月,我就要當村支書了,陳書記說的,他說我行,下一任村支書,沒,沒問題!”

盧北夫見張大頭喝多了,便轉過頭來,輕輕地和薑一冰說了去上海做生意的打算。薑一冰有些猶豫,道:“這個羿豐真不是人。他答應我給我安排工作的,可到現在還沒有落實。我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不能就這麼算了!”

盧北夫道:“姓羿的對你還算好的,他不是給你安排了醫藥公司的工作嗎?”

薑一冰道:“他讓我去幹一般職員的,不行!我薑一冰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到醫藥公司也算是下海了,不幹個副總也得幹個科長呀。怎麼能讓我去幹個普通職員呢!”

盧北夫道:“薑一冰,這個姓羿的狡猾,他不會這麼便宜我們的!”

薑一冰不服,他端起酒杯,一口氣就喝下了一大杯,然後,借著酒勁拿起手機,馬上撥通了羿豐的電話,道:“羿書記,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薑一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次你辦案成功了,其實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呀,是不是?什麼,我有錯誤,不,不,我這不是錯誤,我是方式方法問題,這是辦案技巧問題嘛。要是我不這麼做,你這個案子能辦得這麼順利嗎?你忘啦,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隻要我說出來,就給我安排好工作。現在,竟然給我安排到醫藥公司,不但單位差了,從黨政機關到企業,而且還把我職務給拿掉了。從機關到企業,一般都是要升一級的嘛。起碼也得讓我幹個副總呀,再退一步,幹個實權部門的科長,或者分公司的一把手,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你隻讓我幹個普通職員,這讓我怎麼和老婆孩子交代,讓我怎麼向弟兄們交代呀!”

薑一冰說著說著,流下了眼淚。張大頭看得傻了,自言自語地道:“真是這麼回事?真是沒有官當啦?這個世上還有比我更,更,更可憐的人?”

薑一冰繼續哭訴道:“羿書記,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薑一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不幹個副總也得幹個科長呀,羿書記,你沒良心,你對不起我薑一冰啊!”

羿豐掛了電話。薑一冰傻了,把手機扔到了江裏,哭道:“世道不公啊!人心不古啊!”哭完,又大笑三聲,道:“羿豐,你騙了我,你不是人啊!”

張大頭真看傻了,他心疼自己的酒錢,問盧北夫道:“他真的被免去職務啦?”

盧北夫道:“真的,我也不是局長啦。這個羿豐不是人,他把我們這些人一棍子打死啦!”

張大頭喝了口酒,歎道:“唉,還是得靠自己。我這個村支書,一定要當上,陳書記說過的,他說我張大頭行的,他說要好好培養培養的。”說完,就靠在靠椅上睡去了,嘴裏還喃喃自語道:“一定要當上!”

盧北夫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他腦子還有些清醒,勸道:“薑一冰,你也不要太消沉,既然我們不能從政,那就橫下一條心來下海吧。到了上海,我們還是能夠幹出一番事業的,賺了大錢,不也照樣風光嗎?”

薑一冰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苦笑道:“賺大錢?我薑一冰賺不了大錢啊!”

薑一冰又喝了一大杯酒,站了起來,對著江對岸喊道:“下海啦,我要下海啦!”他做出一個誇張的跳水動作,往江裏撲過去,不料腳底一滑,真的一頭栽進了江裏。

盧北夫想去抓他,可是手一抓,抓空了。他靠在船邊醉醺醺地喊道:“薑一冰,你上來,你快上來!你不想下海就別下海了!你快上來!”

第二天,羿豐帶人從綮雲江裏撈出了薑一冰的屍體。

在薑一冰的喪事辦完後,盧北夫真的離開了綮雲,投奔了上海的朋友。

法院的判決也出來了,閻財生被一審判處死刑的消息立即傳遍了綮雲,傳遍了楠州,甚至通過各種媒體傳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財爺”栽了!》《綮雲“財爺”沉浮記》《“財爺”和他的十八個情婦》《從改革先鋒到千古罪人》《綮雲揪出千萬元巨貪》《全省第一貪落網記》……這是全國一些媒體報道閻財生被判死刑時的部分文章標題。

經綮雲市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並報請綮雲市委批準,決定給予閻財生開除黨籍處分,綮雲市政府也下達了開除閻財生公職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