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曉蓉看來,趙萍這人可能在某方麵是有點變了態。而舒蘭亭呢,也有一肚子的委屈。這在黃善默看來,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尤其是從前,在他的心目中,市委裏的幹部都很莊嚴、很神氣,哪裏會像金曉蓉講得這麼可怕和可憐?
金曉蓉不單簡評了舒、趙二人,她還概述了三位部長之間的微妙關係,部委會成員、辦公室主任陳火明的中庸老道,秘書鄭南圖的古板神秘,江洪水的傲慢瀟灑,還有二處老幹部諸葛賡的孤獨和嚴厲,勞辛勤瘋狂的工作熱情以及被他的工作熱情所連累的一大批綮雲老幹部。
金曉蓉正議得天花亂墜,不料隔牆有耳,一個人影晃了過來,差點要去了她半個魂。
是找黃善默的。來者方麵大耳,天生一臉的福相。黃善默仔細一瞧,那人早就臉上堆著笑了。
這小子,原來是高中裏的同學盛德福!
盛德福一進來,金曉蓉便隱退到了打字機旁。兩人就親親熱熱的,麵對麵坐下了。
黃善默這人朋友不多,盛德福是他高中三年裏最談得來的少數幾個同學之一。這人出生在全市最偏僻的風菽區柿榴鄉,他盛德福再有福,再怎麼努力,讀高中時成績總是中不溜地躥不上去。高考揭榜時,黃善默上了楠州大學政治係,盛德福呢,連專科都還差三分。那是九月的一個大熱天,盛德福正在菜地裏手握一隻長長的木勺往肥桶裏舀水澆菜。剛從鄉政府回來的村長就遠遠地喊了:“盛德福,學校打電話來了,問你農專去不去念。”盛德福知道農專是最差的學校,一定是招不滿學生,降低了分數線擴招才輪到自己,不過,農專也總歸是一所大學。盛德福還沒緩過神來,他那急於想早點占了他那份家產的大哥盛德興就喊了:“去去去,怎麼不去?隻要能轉戶口當居民戶的學校都去,不去還想在家裏做農民不成?”
兩年農專很快讀完了,盛德福被分配在柿榴鄉農技站工作。起先也覺得沒什麼,後來就越來越看出落差了。他的那些高中同學,陸陸續續地畢了業,他們有的在市裏,有的在廠裏,最差的也在區一級。可他盛德福呢,卻被分在鄉裏,且是全市最窮最偏僻的一個鄉。他盛德福看上去一臉和善,然而並非孬種。
他就是這樣決定了要改變自己命運的。盛德福的心情和想法,黃善默是顯而易見的。隻是,盛德福一臉笑容地要求黃善默多多關照,這就讓他有些為難了。他知道自己雖是市委機關的一名幹部,在鄉裏鄉親看來是夠體麵,可他心裏最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在市委大院裏根本排不上,連古代縣官手下的衙役都比不上,自然不可能有他說話的份。好在盛德福呢,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也並不強求黃善默要如何幫他,隻說等將來黃善默高升要職,手握大權時,別忘了提攜小弟一把。
盛德福依舊笑容滿麵,談了些柿榴鄉的事情後,匆匆地告辭了。黃善默見他西裝革履的,風度遠勝過自己,看去根本就不像是個在鄉下幹事的。他又想,像盛德福這樣的窮山溝的小年輕,沒有突出的學曆和才幹,沒有過硬的靠山,要想調到綮雲城裏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望著盛德福在樓梯上消失的背影,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很快就把盛德福的事給忘了。
最近找鄧思變和童微明幾次,都沒見人影。黃善默想了想其他的同學和朋友,有的早已娶妻生子,有的築巢待棲,和這些人交往,在一個光棍漢看來,是極少有什麼情趣的。剩下的,就是往電影院跑了。在電影院裏,大多也是成雙成對的,其中不少是把電影院當作了戀愛的好場所,這很讓黃善默眼熱。他一坐下,左邊右邊,前邊後邊,都是一雙雙的,親熱得讓人難受。黃善默一邊看電影,一邊想著心事。看到那些沒啥意思的鏡頭,他就把目光落在前麵的那對戀人身上。他便想,倘若自己也有這麼一位,常常伴隨在自己身邊,那一定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