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點!你的被子蓋好了。”
“沒有!”父親叫起來,喬治的話被碰了回來。
父親將被子一掀。轉瞬之間被子立刻全部掀開了。父親在床上用勁站起來了。
隻是他將一隻手撐著天花板。“我不知道,你要給我蓋好被子,你這個飯桶,但是我的被子還沒有蓋好,這也是我最後的力量,但足以對付你了呢,綽綽有餘。也許我認識你的朋友,他說不定還是我中意的兒子呢!在這個問題上,你也一直騙了他幾年,究竟為什麼呢?你以為我沒有為他哭泣過嗎!你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誰也不可以打擾你,經理忙著呢——就是為的寫這封到俄國的騙人的信,幸虧無人啟發父親,以便看透兒子。如同你認為的那樣,你已經打敗了他,他敗到如此程度,你的屁股坐在他頭上,他一動一動。這時,我的公子決定結婚了。”
喬治這時看到了他父親一副可怕的形象,父親忽然如此了解彼得堡的朋友,這位朋友,還從來沒有這樣感動過他。喬治看著他消失在遙遠的俄羅斯,他看見他站在空蕩的被搶光的商店的門邊,所有貨架猶如一片廢墟,他就站在這廢墟之中,貨物撕碎了,煤氣燈支架掉落了,他還站在這一堆廢物之中,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啊!
“看著我。”父親叫喊起來。喬治幾乎是心不在焉地向床前跑去,去抓住一切,但半路上停頓了。
“因為她撩起了裙子。”父親說話的語氣開始變得溫和起來。
“因為她撩起了裙子,這真是一隻令人討厭的笨鵝。”父親說完卷上他的睡衣,卷得特別高,以致他大腿上那塊在戰爭年代留下的疤痕都露了出來。“因為她把裙子撩得太高太高,所以你才跟她粘上了,然後沒有絲毫障礙地滿意她了。你的這種行為玷汙了對母親的懷念,出賣了朋友,還把父親擱在床上,使他不得動彈,但是他能不能動彈呢?”他說著完全身手自如地站起來了,甩著腿,他因為自己的明智而極度興奮。
喬治站在角落裏,離他父親盡可能的遠,他決心對一切進行仔細的觀察,隨時做著準備,如此,無論父親怎樣繞彎子也不至於遭到從背後來的、上麵來的各種襲擊而驚慌失措。他現在忽而又想起了他忘記好久的決定,忘記了,如同用一根短線穿過針眼一樣,斷了線。
“朋友沒有被出賣!”父親叫喊道。父親的食指搖來晃去,這加強了他說話的分量。“我就是他在此地的代表。”“你耍花招,”喬治不得不喊出來,但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種損失,但已經遲了。他咬住舌頭,眼睛直愣愣的,他咬住舌頭痛得跌倒了。
“是的,我當然是耍了花招,花招這是個很好的詞!“你對於年老的鰥夫,你的父親,你還有什麼別的安慰嗎?說呀!回答的此時此刻,你還是我的活生生的兒子呀——給我留下什麼呢?讓不老實的人在我房間裏跟蹤我,直到我剩一把老骨頭嗎?而我的兒子則滿世界地歡呼。關閉公司,這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由於消遣而翻了跟鬥。板著一副誠實君子的麵孔到你父親跟前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從我這裏出去吧,你認為呢?”
“他如果倒下去,會先向前傾斜的。”喬治心裏想,同時他的這句話已經進入他的腦海,父親開始向前傾斜,但並沒有倒下去。因為喬治沒有做出向他父親前麵靠的行為,如同他所預料的,父親又站起來了。
“不要動,就在那裏站著,我不需要你。你以為你還有力量到這兒來,不要過來了,因為你願意這樣,你沒有弄錯,如你所見我還是很強壯的,如果我孤單一人,或許我還會退讓,但是你母親給了我力量,我和你的朋友保持了良好的聯係,你的顧客聯係網都在我的口袋裏。”
“在他襯衫上還有口袋。”喬治心裏想,他覺得父親的這一番話可以讓他陷入死地。對於這事情他隻思量了一會兒,他總是把什麼事都忘記,他的記性不好。
“繼續去和你的那個婆娘糾纏吧,反對我吧。我把她從身邊抹掉,我知道,你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喬治作了一個鬼臉,看上去他壓根就不相信,父親隻是點了點頭,然而,他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他向著喬治所站著的那個方麵開始宣布了。
“你今天來找我談話,當你來的時候,你問我是不是要寫信將婚事告訴你的朋友。其實,你的朋友對這一切都是知道的,愚蠢的家夥,他什麼都知道!我已經給他寫過信,因為你忘記了拿走我的文房四寶。雖然這幾年來他沒有到我們這裏,但他了解的情況比你本人知道的還要多。你寫給他的信,他不看,揉成紙團放在左手裏,而他的右手卻捧著我的信在讀。”因為太過激動,他的手臂在頭上劇烈地搖晃著。“他知道的事情要比你知道的多一千倍!”他叫喊著。
“多一千倍!”喬治嘲笑地反駁著他父親,但他的話還未出口,聲音已經消失掉了。
“這麼多年以來,我就已經注意到,你會帶著這個問題找我的,你認為,還有別的問題可以折磨到我嗎?你以為我在看報紙嗎?這裏!”他說這兒將一張報紙扔過來。這是壓在床下的一張舊報紙,上麵有一個喬治完全不認識的名字。
“在你成熟以前你猶豫了多久啊!母親終究是要死去的,這種快樂的日子她是看不到的。朋友在俄羅斯毀滅了,早在三年以前他就因為黃熱病而被驅逐出來了,我呢?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樣,我就是這個樣子。你可是有眼睛啊!”
“你對我進行伏擊!”喬治叫喊起來。
父親同情地補充說:“你本來是該說這話的,但現在通不過了,”接著他又大聲地說:“現在你知道了,除你之外,還存在點什麼別的東西,從前你隻知道你自己,你原本是一個天真的小孩,但你原本又是一個魔鬼似的人物!現在我就判決你們的死刑,判決你從此從這裏消失。”
喬治感到自己是從房間裏被強行趕出來的,他聽到在他走出房間的時候,他的父親在他背後往床上重重地一擊,這一擊的聲音在他耳朵裏久久回響。
下樓梯時,他感覺自己踩在台階上的感覺猶如踩在一塊傾斜的平板上趕路一樣。接著,他碰到了他的女傭,她正要去收拾房子。
“我的天啊!”女傭用圍裙捂著臉,但他卻已經在女傭驚叫之前逃走了。在大門外,他縱身一跳,越過車道直奔大河,作為一個優秀的體操運動員,他一躍而上,如同一個乞丐一樣牢牢地抓住了橋上的欄杆。他本來就是優秀體操運動員,這在他年青時代就曾經是他父母的驕傲。他吊在欄杆上,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變得越來越軟弱無力,但他仍然堅持著,在大橋的欄杆柱子之間,他看到有一輛汽車輕鬆地從他眼前駛過,汽車的喧囂聲或許會淹沒他落水的悲壯之舉。他輕聲說:“我的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可是一直愛著你們的啊!”說完這句話,他便落入水中。
在他落水的一刹那,其實所有來往的交通從來就沒有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