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歸庭搖頭:“家茂,我們不急在這一時。等我們回來了,無論去哪裏,我們都帶上他,好嗎?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治好他的。”
符家茂看著石歸庭的眼睛,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馬隊接近鶴慶的時候,符家茂騎著馬,帶著春生先離開了。石歸庭自他們離開,就一直揪著心,他在想,如果春生意識到他們將他拋棄了,會不會更進一步刺激到他?等到第二天傍晚,符家茂帶著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的春生回來的時候,石歸庭覺得自己的心反而放下了。
“他仿佛知道我要將他送回去,一步也不肯離開我。我讓他回家去,他便默默地流眼淚,我好說歹說他也不願意回去。我騎上馬就跑,他在後頭追,哭著喊:‘茂哥別扔下我。’我聽著心裏特別難受,所以又將他帶來了。”
石歸庭笑一笑,伸手抓住春生的手,他索瑟了一下,石歸庭看到他的手上有擦傷。
“追我的時候摔了一跤,擦破了皮。”符家茂心疼地說。
“沒事,既然不願意回去,那就留下來吧,我多留心一些便好。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不安,他才剛有點好轉,我們就要將他送回去,我擔心會刺激得他病情加重。”石歸庭對著春生笑,“春生,別怕,以後還在馬幫,不回家了,啊?”
春生將頭埋在家茂肩上,不做聲。符鳴看見春生,正待出聲問,石歸庭對他搖搖頭,他歎了口氣,坍下肩膀,轉身去了別處。
古宗幫跟滇中和益州的馬幫不一樣,他們趕馬也保留了遊牧的習俗,不住馬店,自己帶著帳房,到哪一處都是開亮。當符家幫在馬店住下時,他們就在附近找開闊地搭帳房。
石歸庭對古宗幫的帳房十分好奇,跑去細細看了,那帳房是用犛牛的毛織成的線編織而成的,能防雨雪,非常厚實暖和,裏麵用兩根不到一丈長的木杆支撐起來,有門,人在裏頭活動相當自在。不過這樣一來,他們整個馬隊光用來馱帳房的空馱子就要一二十匹。
石歸庭想著回程的時候,他們也有這個帳房可以住,不由得稍稍放寬了心,起碼天寒地凍的時候,他們不必幕天席地,還有一處地方可以躲風雪。
都說蜀道難於上青天,在石歸庭眼中,安多地區的馬道比之蜀道也不遑多讓。第七天,馬隊到了金沙江的虎跳峽,金沙江因產金沙而得名,虎跳峽是金沙江上最險峻的河段。兩岸險峰相夾,異峰突起,巨石雜亂無序地散落在河岸與河道之間,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有滾落下去的可能。江麵最窄處不過十丈,江水渾濁,白沫翻滾,咆哮著從狹窄的河道裏衝刷而過,仿佛隨時都會從萬丈懸崖之下怒卷而上,將兩岸那突兀的巨石席卷而走,令人望之膽寒,比之怒江更是凶險百倍。
一座吊橋懸掛在峽穀之上,搖搖晃晃,人走在上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仿佛千鈞一發,多說一句話都會承受不住。誠然這是多慮了,雖然耗時極長,但所有的人馬都安然無恙地過了江。
然而這並不算完,接下來還有那段著名的鬼見愁懸崖。前頭古宗幫早就敲著铓鑼派人去探路去了,自從符家幫的闖幫事件在這裏發生之後,倉嘉喇嘛走這一段路時就再也不敢大意,寧願多花一點時間去前頭探路,確定前頭無馬幫過來,才會趕馬上前。
鬼見愁是一段在山壁間開鑿出來的單邊路,路僅有三尺左右寬,左麵是萬丈深淵,右麵是崢嶸絕壁,騾馬走在上頭,是絕無退路可言的。有些路段因為山石坍塌,人們隻好用木頭和木板搭成棧道,供騾馬通行。踩在上麵顫悠悠的,比過吊索橋還心驚膽寒,生怕一腳就踩空了,連馬帶貨就全都滾入深淵,所以走這一段得慎之又慎。
石歸庭緊緊拉著春生的手,小心翼翼一前一後地走著。石歸庭安撫春生:“別亂動,春生,看前頭,別往下看。”
春生不知道害怕,好奇心旺盛,還時不時想探頭往下麵看看,驚得石歸庭出了幾身冷汗。大家這時候的精神高度集中在騾馬身上,沒有人能夠幫到他們,好在騾馬都很安分,它們通常隻會走頭騾走過的地方,懸崖就在腳步一尺之遠的地方,也不會越過那個距離,隻是要注意那些新來的騾馬和脾氣暴躁一些的騾馬即可。
這一段懸崖山路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算結束,待所有的人馬都安全過了鬼見愁,大家才徹底鬆了一口氣,馬幫的利益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獨善其身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