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聰明的吧,勒加第安用著浮泛不定的口氣說,仿佛是詢問又仿佛是肯定,實際也許是希望人家證實他的推測。
——可不,勒福伯伯微微驚訝的答道,為何你希望她聰明呢?人家還似乎說她蠢哩。我的同僚於勒·勒曼脫倒很熟悉她的家庭,他……
勒加第安倚在桌子上靜聽著,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頭問道:
——她規矩麼?
——誰?德萊利伐夫人?這個,我的朋友……人家說她有外遇;我是什麼也不知道。說來似乎有些相象。德萊利伐不大理睬她。他,有人說他和瑪賽小姐住在一起,她還在美術學校讀書時,他就把她安插入法蘭西喜劇院當演員……我知道他在瑪賽小姐那裏會客,差不多每晚部在。於是……
這位加恩地方的議員擺一擺手,搖一搖頭,談到下屆總選問題上去了。
從這次談話的下日起,勒加第安對德萊利伐夫人的態度變得更自由更放肆了。當她在上課時間進來,勒加第安與她交換的日常瑣屑的談話裏麵,隱藏著幾分大膽的試探。他向她矚視的目光也愈來愈沒顧忌了。她常常穿著袒露得很多的衣衫,令人從薄薄的紗羅內麵隱約窺見她豐滿的乳房。肩頭和手臂生得精壯結實,顯出快要達到成熟期的豐腴肥胖。臉上沒有皺痕,或至少因為勒加第安太年青了,看不出細微的褶襇。她坐下時露出一雙非常細膩的足踝,蟬翼般的絲襪好似肉製的。這樣,她的美貌與倩麗的豐韻,在勒加第安眼中簡直如安琪兒一般,但並非怎樣的威嚴,既然大家說她易於勾引。
我和你們說過,勒加第安的辭令是婉轉動人的。好幾次德萊利伐夫人進去時,他正和聽得出神的孩子講著凱撒時代的羅馬,克萊沃巴脫拉(Cléopatra)的宮廷,或大教堂的建造人等等的曆史,那時他竟敢涎著臉盡管講下去不招呼她。她呢,做著手勢教他不要中斷,提著腳尖端一張安樂椅輕輕坐下。勒加第安口裏講著,眼睛偷覷著,心裏想著:“是啊是啊,你想多少名演說家不及這年輕的高師生有趣。”或者他是誤會了,因為她低頭望著鞋尖或鑽石的光芒時,說不定是在想起她的鞋匠或什麼新的鑽飾。
可是她時常來。勒加第安對於她的露麵有著精密的計算,這自然是她意想不到的。如果她一連來了三天,他就想道:“她急透了。”他把自以為含有弦外之音的說話一句一句的細細咀嚼,更追想德萊利伐夫人的反應。在這一句上她曾微笑,這個很玄妙的字眼卻並未使她動心;對於那一句微嫌放肆的隱喻,她曾以驚訝的高傲的目光睨視他一下。如果她整個星期沒有來,他便說:“一切都完了,她討厭我。”於是他用種種手段在孩子那邊打聽而不使他們覺得驚異,結果往往是極簡單的事由把他們的母親羈留著不得分身,她旅行去了,或是病了,或是主持某個婦女團體的集會去了。
——你瞧,勒加第安和我說,當我們強烈的情緒無法在別人心中激起同樣的熱情時,真想要……而尤其可怕的是對於別人的心緒一無所知。但一個人的熱情正由別人這種猜不透的神秘性煽動起來的。假令我們能夠猜透女人們所轉的念頭,不論是好是壞,就不至怎樣苦惱了。我們或者歡喜,或者喪氣而斷念了。但這種鎮靜沉著的態度,也許內中藏有多少好奇的成分,也許什麼也沒有……”
有一天她請問他幾部書名,一場簡短的談話開始了。課後一刻鍾的會談從此成了慣例,而講書的語調很快轉變成談天說笑的口氣,嚴肅之中帶著輕佻的氣氛:這種式子的談話往往是戀愛的前奏曲。你們可曾注意到,男女談話中詼謔的語調隻是用來遮掩強烈的欲望?可說一麵覺得衝動一麵又怕危險,故兩人表麵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以維持內心的安寧。於是一切言辭都含隱喻,一切句子都是試探,一切恭維都是愛撫。談話與情操在兩個交錯的麵上溜來滑去,字句所表現的上層,隻能當作是下層的象征與暗示而領會;這下層滿是模糊的獸欲的意象。
這個意氣蓬勃的青年,想用他的天才來主宰法蘭西的青年,在她麵前竟肯委屈著談些新近上演的戲,小說,時裝,天氣等等。他曾和我講起黑紗領圍,與打著路易十五式結紐的白帽子(那時正流行著馬蹄袖和高頂女帽)。
——勒福伯伯說得不錯,他和我說,她不很聰明。更準確地說,她隻在自己表麵上著想。但這一切於我又有什麼相幹!
在談話的時候,他望著她的手和腰想道:“這種禮貌周全的語氣,規行矩步的姿態,怎能一變而為談情說愛時的狎習呢?我以前結識的女人,最初的舉動隻是永不推拒的戲濾,甚至是故意激成的玩笑,以後的事情自然而然會循序漸進。但在目前的情境中,連輕輕的撫摩一下也不敢希冀……象小說中的於裏安麼?但於裏安是在花園裏啊,而且晚間的昏黑,良夜的風光,共同的生活,都是助成他的因緣……我卻連單獨見她都不可能……”
兩個孩子老是在場,而勒加第安雖然常常偷覷她的目光,也看不出有絲毫鼓勵他的神氣或心照不宣的暗號。她望著他時的那種安閑靜穆的樣子,使人絕對不敢存什麼膽大妄為的心思。
他每次從德萊利伐家裏出來,在塞納河邊的大道上一麵走一麵想道:
——我真是懦弱·她有過情夫……她至少比我長十二歲,不至於十分挑剔吧……固然她的丈夫是一個傑出的人才……但女人們看得到這些麼?……而且這也無關緊耍。他不關切她,她似乎十二分的煩悶著。
他忿忿地反複不已的說:“我真是懦弱……我真是懦弱。”
若使他對於德萊利伐夫人實在的心境認識得更清楚些,他亦不會這樣的埋怨自己了。這是許久以後,有一個當時曾為德萊利伐夫人心腹之交的女人告訴我的。有時隔了一二十年的時光,“偶然”會使你以前極感興趣的事情獲得證實。
德萊利伐夫人名字叫做丹蘭士,是經過戀愛而結婚的。她確如傳說所雲,是一個實業家的女兒。她的父親頗服膺服爾德的學說,富有共和思想,是今日已經少有而在帝政時代極普遍的一種人物。德萊利伐在某次競選運動中曾經受到她家族的招待,少女丹蘭士對他竟是一見傾心。婚姻的建議亦是她先發動的。她的家庭因為德萊利伐素有愛玩女人愛賭博的名聲而表示反對。父親說:“這是一個好色的登徒子,會欺騙你,使你破產。”她答道:“我將把他改變過來。”
那時節認識她的人,都說她的美貌、天真與忠誠,使誰見了也要動情。嫁了一個雖然年輕但已成名的議員,她假想著獻身高尚事業的美妙的夫婦生活。她覺得自己被丈夫的談吐感應了,模擬他,讚揚他;在艱難的時光做丈夫的忠實的扶掖者,得意的時光一個隱晦的可貴的伴侶。總之,少女的熱情,完全升華為表麵上的政治的熱情了。
這樁婚姻果然不出一般人的意料。德萊利伐在對她感有肉欲的時期內是愛她的,就是說大約有三個月的光景,隨後便全然不關心她的生活了。一副愛好嘲弄的實利主義的頭腦,全無熱情衝動的男子,對於那般累贅的愛情非但不受蠱惑,倒反覺得可厭。
冥想之士愛好天真,力行之士厭惡天真。他拒絕她的柔情蜜意,拒絕的態度最初很婉轉,繼而還有禮,最後竟是直捷爽快的了。妊娠和因此而引起的禁忌成為他逃避家庭的借口。他回到氣味相投的女友那裏。當妻子有所怨艾時,他回答說她盡可自由。
她可決不離婚,第一因為孩子,第二因為不願放棄德萊利伐夫人這光榮的姓氏,也許尤其因為不願向母家示弱承認失敗,於是她隻得獨個子領著孩子旅行,忍受朋友的憐憫,人家問起她丈夫是否出門時,她隻能報以微笑。終於經過了六年的半遺棄生活,什麼都覺意興闌珊了。她當初幻想的美滿純潔的愛情,把她少女時代的生活裝點得何等花團錦簇,此刻亦完全幻滅了。雖然如此,她還模模糊糊的感到需要溫情的灌溉,她結識了一個情夫,是德萊利伐的同僚兼政友,一個勢利的蠢貨,幾個月之後亦把她丟了。
這兩件不幸的經曆,使她對於一切男子都懷猜忌。人家在她麵前,一提到婚姻問題她便歎氣苦笑。她當年原是天真活潑,才思敏捷的女郎,此刻卻變得沉默寡言,憔悴不堪。醫生說她有了慢性的,不治的神經衰弱症。她永遠期待著禍患或死的來臨。她喪失了樂天的觀念,少女時代的愛嬌與魅力亦隨之俱泯了。她自以為不能被愛,也沒有被愛的資格。
複活節假到了,孩子們的功課暫告中輟,勒加第安在這時間得以深長的考慮了一番,終竟毅然決然的打定了主意。開學後一天,上完課後,他要求德萊利伐夫人作一次個別的談話。她以為他對於學生或有什麼不滿之處,領他到小客廳裏。他很鎮靜的跟隨著她,好似前赴決鬥的神氣。一等她把門關了,他便說他不能再守緘默,他隻為在她身旁所過的凡分鍾而活著,她的麵貌永遠在他麵前浮現著,總之他說了一大篇最做作最文學的訴白;說完之後,他想走近去握她的手。
她又煩惱又為難地望著他,口裏不住的說:“荒唐荒唐……快住口罷!”末了又說:“真是笑話……住口,請你走,”言語之間帶著哀求同時又極堅決的意昧,他覺得失敗了,羞慚無地。他往後退,一邊出門一邊喃喃地說:“我去要求班羅先生找人代我。”
在甬道中他停了一會,有些迷糊的樣子,一時間竟找不到他的帽子,仆人聽見了聲音,出來送他走。
這時候,被情人逐出門與仆人站在背後的情景,突然使勒加第安回想起他不久讀過的一篇小說,巴爾紮克的很短很美的一篇,題目叫做《棄婦》。
你們都記得這篇《棄婦》麼?……啊!你們不是巴爾紮克的信徒……那麼我必得重述一遍,才會使你們明白下文。在那篇小說中,一個青年假托了什麼緣由闖入一個女人家中,毫無準備的向她宣述最粗俗的愛情。
她以髙傲的輕蔑的目光望了他一眼,按鈴叫男仆:“雅各——或約翰——,張燈送客。”至此為止,頗象勒加第安的故事。
但在巴爾紮克的書中,那個青年在穿過甬道時想道:“如果我這樣的走了,我在這女人心中將永遠是一個蠢貨;也許她此刻正在後悔不該那樣突兀地把我打發走的;應該由我去了解她才是。”於是他和仆人說,我忘記了些東西,”重新上樓,看見那個婦人還在客廳裏,便成了她的情夫。
勒加第安在顢顢頇頇尋他的硬袖頭時想道:“是啊,這正和我的情形一樣……完全一樣……不但從此我在她眼裏將是一個蠢貨,她還要把這樁笑話告訴她的丈夫。多麼討厭!……如果我回頭再去看她,倒說不定……”
他和仆人說:“我忘記了手套,”三腳兩步穿過甬道,重新打開客廳的門。
德萊利伐夫人坐在壁爐旁一張小椅子上凝思;見他進來吃了一驚,但目光顯然是溫和多了。
——怎麼?她說……仍舊是你?我以為……
——我和仆人說我忘記了手套。我求你再諦聽我五分鍾。
她並不抗拒,而且在他出去的幾分鍾內,她思索的結果似乎確已後悔她的道學舉動。天賜的機會不易受人重視,錯失的因緣最是惹人眷念,這是人之常情。她逐客的舉動原亦出諸真情,但一聽到他的聲音遠去時便有再見他的欲望了。
丹蘭士·德萊利伐三十九歲。悲歡離合的人生,柔情妒意的風趣,幽會密約的況味,她可以重新嚐一遭,也許亦是最後一遭了。她的情夫是一個剛剛成年的男人,或者還有天才;她慈母一般的愛護之情,雖然遭受丈夫的峻拒,或可在這個一心相許的男子身上盡量宣泄。
她愛他麼?我全不知道,但我相信那時以前,她除了認他為孩子們的出色的教員之外——而這是由於恭敬,倒並非有什麼輕視的意思一從沒對他轉過別的念頭。他說了長長一大篇的話,她差不多全沒聽見,之後他走近她身旁,她居然伸出手來,眼睛望著別處,表示無限嬌羞的神氣。這種動作,正與勒加第安理想中的情婦的動作相合,他因之萬分高興,用著真摯的熱情親吻她的手。
這天晚上,他竭力忍著,不使我看出他的得意;情夫是應當守得住秘密的,這一點他已在小說中學會了。在晚餐與黃昏時,他支持得很好;我還記得大家熱烈討論法朗士的第一部著作,勒加第安稱之為“有心做作的詩”,他把它作了一個巧妙的分析。到了十點鍾,他拉我離開眾人到一邊去,把當天的情形講給我聽。
——我本不該告訴你這些事情,但若沒有一個心腹的人可以告白,我將感到窒息一般的痛苦。我抱著孤注一擲的心腸鎮靜地下了注,居然贏了。所以,攪女人,真的,隻要膽大便好。我對於戀愛的見解使你發笑,因為是從書本中得來之故,但在實際上竟是真確的。巴爾紮克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以後他詳詳細細的敘述了一遍,末了他笑,抓住我的肩頭發表他的結論道:
——人生是美妙的,勒諾。
——我覺得,我掙脫了肩頭說,你的凱歌未免唱得太早。她的舉動隻是寬恕了你的冒昧罷了。事情的困難依舊不減。
——啊!勒加第安說,你沒看見她對我矚視的神氣呢……她一下子變得嬌媚可人。不,不,我的朋友,一個人決不會誤會女子的情操。在很久的時期內我也覺得她很淡漠,當我和你說“她愛我”時,我自然肚裏明白。
我用著半含譏諷半是難堪的神情聽他講話,別人的愛情往往會引起這等情緒。但他臝了全局的想頭竟沒有錯;八天之後,德萊利伐夫人變了他的情婦。他以非常伶俐的手段進行各種步驟,每次的會晤,動作,言語,事先都有準備。他的成功可說是“科學化的戀愛戰術”的成功。
一般的理論說,色情戀愛一有肉體關係便告破產;勒加第安的情形卻正相反,對於他,肉體關係隻是挑撥起色情戀愛的機鈕。真的,他從成年時代起所想象的美滿的愛情,幾乎都在她身上獲得了。
在他的享樂觀念中,我總覺有些可怪的成分,因為我自己不能把這些成分會合在一處。他要覺得:
一、他的情婦在某幾點上勝過他,而她是犧牲了什麼東西——如地位,財產——來遷就他的;
二、他的情婦是貞潔的,在淫欲方麵保留著多少廉恥之心,必得要他去設法戰勝的。徹底說來,我想他是驕傲的成分多,肉欲的成分少。
而丹蘭士·德萊利伐差不多正是他和我時常談起的理想中的典型女人。她的住屋,她的衣衫,她和一個女友巧妙地安排接待他的華麗的寢室,她的仆役,他都滿意。當她說出在很久的時間內對他覺得膽怯的話時,他愈加快樂,愈加依戀她了。
——你不覺得奇怪麼?他和我說。一個人以為女人輕蔑他,至少是冷淡他,便以無數的理由來解釋這種輕蔑。不料換了一個環境,發覺對方在同樣的時期經曆著同樣的恐慌。你記得麼?我和你說過;“她三課不來了,她討厭我。”那時她卻想道(她親自和我說的):“我時常去會使他討厭,我將停止三課不去。”這樣,別人的思想全部被我認識了,當初認為惡意的舉動一旦渙然冰釋的了解了,這是愛情賜予我的最大的愉快。自尊心平複了,滿足了,更無絲毫煩惱。我想,勒諾,我會愛她。
我,自然很鎮定的,並未忘記勒福伯伯的談話。
——但她聰明麼?我問。
——聰明,他興奮地說,什麼叫做聰明?你可看到數學班裏的同學。如勒番佛爾之流,專門學者稱之為神童,你我卻名之為蠢才。假令我和丹蘭士談什麼斯賓諾莎的哲學,(我已試過了,)顯然會使她厭煩,而且她還十分耐心十分留神呢;但在其他的問題上,卻是她使我驚佩,而是她勝過我了。對於十九世紀末期某個社會的現實生活,她比我,比你,比一代的思想家勒蘭(Renan)都知道得更多。政治家啊,上流社會啊,婦女的影響啊,我可毫無倦容的聽她講幾小時。
以後的幾個月之內,德萊利伐夫人在這些問題上很殷勤的滿足勒加第安的好奇心。“我很想見一見於勒法利……
公斯當定是一個怪有趣的人吧……莫利斯·巴萊斯,你認識他麼!”隻要他這麼說,她便會立刻籌劃一個見麵的機會。她素來憎厭德萊利伐廣闊的交際,至此方才顯出它的用處。她覺得利用丈夫的信譽以取悅年青的情人是一件快意的事。
他晚上回來總要告訴我許多奇妙的故事,有時我禁不住問他:
——可是德萊利伐,怎麼會不覺察他家庭裏的變動?
勒加第安出神地想了一會,說道:
——是的,這頗有些奇怪。
——那麼,她也有在家中接待你的時候麼?
——很少,為了孩子,也為了仆役之故,但德萊利伐是從不會在三時至七時中間在家的……可怪的是她為我向他需索請柬,如參眾兩院的旁聽券等,直有一二十次之多,他每次都答應,且還很有禮貌,甚至非常殷勤的樣子,從不加以根究。當我在他家晚餐時,他待我特別優渥。他替我介紹時總說:位有天才的青年高師生……”我認為他已把我當朋友看待。
這種新生活的結果,是勒加第安不大再肯用功了。我們的校長,震於德萊利伐的聲名,對於勒加第安的出入已絕對不加監督,但教授們都在埋怨他。以他平日的鋒芒而論,決不會在碩士試驗上落第,但名次已退後不少。我和他說起這一層,他竟嗤笑。瀏覽三四十個難懂的作家的著作,他認為無聊而且不值得。在這一點上,德萊利伐夫人對他發生了壞影響。她眼中看到鑽營的例子太多了,以致勸服了勒加第安,使他相信求個正途出身未免太迂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