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絲綢美人(第二冊)》(27)(1 / 3)

望雪晴,千萬重

這一次算賬,因有林清菽在場,盤算了大房近半個月,他才罷休。

其間,林清菽盤查大房的賬目和財產,錦笙也沒閑著,她從爺爺奶奶那裏討要了不少寶貝物件兒。錢沒了可以再賺,這些古董珍寶可是極其難得的,此時不多搬一些,以後再沒機會搬了。她沒法子一下都光明正大地搬到南邊去,於是全悄悄藏到了一水間。

燕平、津城的報館和通訊社更是異常忙碌,“林五少死而複生”“林五少被趕出林家”“林五少如何死而複生”“林五少為何被趕出林家”,主題一模一樣,內容全靠胡編亂造。

林五少怕是也想不到自己還能給新聞界攬這麼好的生意。

錦笙這個當事人也跟讀小說似的,都說她伶牙俐齒、舌燦蓮花,但和文人墨客那杆筆一比簡直差遠了。

僅僅看報紙,燕平、津城的人愈來愈猜不透林家這些爺、少爺之間發生了什麼。文人杜撰那些兄弟相爭、骨肉相殘的故事簡直比戲園子的重頭戲還精彩。看見幾篇報文把過責全推給林清菽,錦笙偷偷樂了好久。

因為她要帶著嫡母南遷,林家須得跟吳家說明情況且有所交代。燕平這邊了結完,三叔又帶著她去煙城吳家走了一趟親戚。吳家舅舅素知她對嫡母孝順敬重,又為著林老夫人的緣故,也一直把她當親外甥對待,而且此番變故到底是林家的家務事,吳家舅舅也隻叮囑她照料好嫡母,並未對她加以追問斥責。

如此多番忙碌,待錦笙帶著大房的人從燕平離開,已是冬寒凜凜。早在半個多月前,穆峻潭因與那些老油條談得不稱心,提拔了幾個少壯派進內閣,又調了一個嫡係師部穩固城防,自己則冷臉回了軍隊大本營京陵。他被掣肘,政令不能下達,同時,他更能威懾那些老油條。

錦笙到滬海聯係了穆峻潭,感覺他並沒有很生氣,頓覺她以後要常住在滬海的問題不大。

薛明喻歸順了穆峻潭才得以安居護軍使的位子。但錦笙瞧得出來,他不僅和穆峻潭離心離德,還會陽奉陰違,得了時機更會暗下狠手。對於她的身份,他表明說,即便不因柏淩的叮囑,也因他看她從小長大,不會對外多言的。這畢竟是林家家事,他就算與穆峻潭再不和,也不會牽連她。

薛明喻表明了態度,錦笙的一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然而,當她派人拿著存折去取錢時,銀行經理卻報了巡捕房。原來,林清菽早跟銀行打過招呼,說這是偷盜的林家財產。林家族人的錢財多是存在四老太爺那一脈所掌管的林家銀行裏,然而這筆款子,因為林老太爺不預備讓族人知道,特意讓林肇德取出又給錦笙存到了南地人所辦的銀行裏。

當錦笙得知派去的人被抓到了巡捕房,連存折也被銀行扣下了,便立即反應過來。算賬時,二哥問都沒問爺爺給沒給她錢,原來是打了這個主意。爺爺在報紙上已經登了與她脫離關係的啟事,聲明她不可以沾手林家產業,眾人也都知林家大房是淨身出老宅。現在追根溯源,追到這筆錢的主人是她,那不是偷還是什麼?自然,銀行經理如此聽二哥的話,肯定是因為二哥背後有個京陵大王八。並且,她隻給大王八看過存款折子。若沒有大王八,二哥必然不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二哥以林公館是林家地產為由,限她十天內搬出去,不然也要去報官。她答應搬家,才免去一場牢獄之災。她心裏清楚,二哥已經被賀督軍提點過,此番穆峻潭不發話,二哥豈會把大房逼迫到無家可歸。就為個小公館,他林清菽還得擔個對親大伯、親堂弟狠絕無情的壞名聲,顯然,他也有些無可奈何。

在燕平,她螞蟻搬家似的把古董珍玩全搬進了穆峻潭的賊窩,在滬海又錢屋兩空,亦知曉,穆峻潭不言不語,隻為了逼她主動投靠他。她若不聯係穆峻潭,怕是以後還有得折騰呢。她向穆峻潭求助,但堅持不願去京陵,穆峻潭勉強同意她去柳蘇。

次日,賀允鵬派人過來,兩日就幫她搬好了家,搬去柳蘇城芳漱園。

錦笙很生氣,在心裏翻著花樣罵穆峻潭,由滬海一路罵到柳蘇城。但見母親和雲笙一到柳蘇城就很歡喜,心裏一暖,便不生氣了。她到底還是沾染了父親的獨斷習性,覺得自己是母親和雲笙的天,家裏的一切都應該由她做主,她想要在滬海,她倆也須得跟著住在滬海。她從沒有問過母親和雲笙,離開了燕平,她們想要去哪兒。

母親幼年被賣到柳蘇,早已忘了自己籍貫,而後又被賣到燕平,便一直視柳蘇城為家鄉。雲笙一進柳蘇便臉頰緋紅,她歡喜的原因,錦笙如何還能不明白。

園子裏的老管家早已得到吩咐把一切收拾妥當,繡樓作錦笙的臥房是穆峻潭定的。柳蘇城與燕平城那些方方正正的宅子不同,一園之內,建築被山景石橋流水隔開藏匿,兩個建築之間有時隔著許多山水與樹木。雲笙獨住一處有些害怕,依舊跟著母親住一個小院,也好幫著母親照顧父親。她已知道錦笙身份,卻仍稱呼錦笙“五哥”,在她心裏,錦笙現在是頂梁柱,隻能是五哥。

園內諸多綠植葉子凋零,攀在牆壁屋簷的藤木也僅剩了枯枝,配著黑瓦白粉牆,有一股古樸蕭瑟氣息。

然而,在這素灰的冬日裏,錦笙在母親臉龐上看見了久未有過的笑意,那笑意中帶著嫻靜安逸,還有一絲孩子氣的輕鬆俏皮。在這園子裏,隻有他們一家五口,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也不用時刻擔心言行舉止出錯給其他房的人嘲笑,更不用擔心大房秘密被人發現,須得時刻壓抑警覺著。